酒红色的蔷薇这是十年前过世的祖母对我的称呼。
深红蔷薇的花语是内向、害羞
这用来形容接触滑冰前的我,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我还记得自己初次在电视上看见花式滑冰的情形,那时在我心中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当时在我眼中,所有男子选手都像是王子,女子选手都像是仙女。
在对那些仙女怀抱着憧憬的驱使下,当时7岁的我有生以来初次踏进了滑冰场。或许是因为我在那天之内,滑冰技术就超越了去过那里好几次的朋友,使我当下就成为了冰上的俘虏,于是我死缠着母亲要她带我去滑冰场。
之后我便被人发掘,而发掘我的人是当时赫赫有名的迪布皮加洛教练。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出声叫住我时,内向的我慌忙逃开的情形。
这也难怪,因为父亲在我懂事之前就已经不见踪影。在劳动者阶级、而且还是单亲家庭中长大的我,根本就不可能有能力承担学花式滑冰的学费,要不是一开始有迪布,还有之后几间成为我赞助商的企业,我根本不可能学习滑冰。
我被教练看中的天赋很快就在训练中开花结果,我在短短的时间内技术便突飞猛进,我也是在这个时候,心中开始萌生出『自信』;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滑冰,只要能不断地滑冰,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我周遭的环境并没有那么简单。
完成困难的跳跃、实行优美的旋转,每当我这么做时就会吸引众人的目光,而我随后也会听到各式各样的赞美,天才少女、英国的期待之星、未来的奥运冠军
个性内向的我起初虽然不知所措,但是过不了多久,这样的感觉便转变也一种快感,获得他人的认可与称赞就此成为我努力练习滑冰的另一个理由。
天才少女的传闻增加了更多愿意赞助我的企业,这不仅让我能够继续练习花式滑冰,同时也解决了我经济上的问题,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些赞助商当中出现了希望我能考上私立名校的声音。做为企业的招牌人物,他们希望我能考上私立学校,如果能考上名校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
因为有他们的帮助,我才得以学习滑冰,母亲才得以过着较轻松的生活,由于我心中也有着报恩的想法,于是我从11岁开始,历经两年的奋斗取得就读私立名门中学的资格,而这也让我接触到全新的价值观与世界观。
「凯蒂,今天晚上在莫瑞家有场舞会喔,你要来吗?说不定能够遇到帅哥呢。」
「对不起,比赛快到了。」
这已经是我入学以来第三次拒绝别人的邀约了。
花式滑冰优于一切,从我7岁时第一次穿上冰靴开始,这就是我不可动摇的原则。实际上,我确实花费了令他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在练习滑冰上。
「又有比赛?」
「真的很抱歉,下次吧。」
我表面上装出十分愧疚的样子,但是我心里一点都不那么想。我是将来备受期待的花式滑冰选手,自然不能和其他人一样玩乐。
这一点都不会让我觉得辛苦,因为我所付出的牺牲将会得到同等、甚至更多的充实感与经济支援,以及周围的赞赏,可是
凯蒂她总是那么拼命干嘛?
真是无趣的女孩。
从早到晚都在滑冰,这样人生会快乐吗?
我开始感觉有些东西和以前不同了,身边令我意外的反应让我的内心开始动摇。
旁人可见的泪与汗、持续不断的努力,这些是被英国的上流阶级轻蔑的东西,是难以成为尊敬或憧憬的对象。
洁妮米克森她是和我就读相同中学的同年级生,是个有着一头漂亮黑发的美少女,年仅13岁便成为英国的当红女星。最重要的是,她是和我截然不同、令人艳羡的存在。
派对、跳舞、旅游,做为兴趣的运动;交友广阔、处事圆融,在忙碌生活中的闲暇时间仍享受着许多休闲活动,而且她最让人在意的工作,是拍电影、电视剧、拍写真以及参加访谈、签名会等各式宣传活动
至少在她的腿上不会有破皮、瘀血,相信她的小腿也不会被另一边脚上的冰刃刺穿,或是在冰上与人剧烈碰撞而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而那样的洁妮,正是这个年级不、是全校最受欢迎的人物。
我也应该受到类似的肯定才对我内心如此想道。
「真的有电影要来我们这里取景吗?」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一看到迪布出现在场边便中断练习向他问道。
「听说是有这么一回事,有什么问题吗?」
我忽视迪布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问道;因为那部电影是要跑到我所待的滑冰场取景。
「这是赞助商的意思。」
「我懂了。」
想拍电影就让他们拍好了,这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如果不是洁妮米克森主演的话。
「还有他们希望你务必参与演出。」
「这我也听说了,是什么样的角色?」
「你只要和平常一样滑冰就好,听说没有台词,只是需要镜头里有真的会滑的人而已。」
据我所知,赞助我的其中一间企业也有在这部电影中出资,因此我不能拒绝。
「简单地说,就是跑龙套啰。」
说坦白一点,这是感觉问题,尤其是在我对自己与他人价值观的差异感到困惑,对旁人目光特别敏感的那个时候。
我只有在滑冰镜头中亮相,如果干脆地把这当成是赚取零用钱的话,倒也不会感觉特别不愉快。
但是,一旦开始摄影,我事前的理论武装便立刻瓦解。
「那边那个,你太前面了。」
「我?」
「你那样会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别让我说那么多遍。」
才第二遍而已,凭什么说「那么多遍」?
强烈的不耐让我差点如此反驳。
第一次的警告是不要旋转。
你只要远远地站在主演的洁妮身后,和其他客串的滑冰学生一样随便滑两下就好;然而我却以自己最拿手的招式,融入毕尔曼旋转的组合旋转来回应导演的要求,然后,我也被导演以同样的理由拒绝。
我看见一头黑色长发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洁妮。为了揣摩剧中角色,她似乎接受过简单的滑冰课程,因此动作虽然生疏,不过还是能够自己在冰上滑行。
「我跟你说」
虽然我们同班,但是彼此几乎没交谈过,一方是主角,一方是客串演员,在她叫住我的语气中,反映出我们之间仅存在这样的关系。
「你只要随便滑两下就可以了啦。」
「喔,这样啊。」
我对洁妮回以微笑,随后便乖乖照她说的话做这是我压抑住内心纠葛的结果。
我既不是演员,也不是名人,可是我却必须为了没有什么特殊才能的洁妮,成为陪衬她的人之一,而且还是在我长久以来倾注心血的滑冰场上。
这股压力超乎我的想像。
即使结束排演正式录影,也因为我的缘故而拖长了拍摄时间,因为我在一个只要用一般倒退交叉步就能了事的镜头里,展现出过快的滑行速度而遭到警告。
不过我早知道会被警告,却仍故意表现出我认真时的速度。
当个串场角色在洁妮的电影中亮相
我并没有让学校的朋友知道这件事,就算是对自己母亲,我也刻意不说主角的名字。
与女主角洁妮演对手戏的是一名俊俏的演员,而我的角色只是在那虚有其表的两人编织三流爱情剧开端的滑冰场上,于画面角落一闪而过。女主角展现花式滑冰技巧的场景,则是找身形与洁妮相仿的滑冰选手来当替身,当然,并不是我。
我的身影只是在画面一角闪过几次罢了,不知道这件事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在那里。实际上也不可能会有人注意到才对要不是洁妮本人多嘴的话。
「我听说你有在电影里出现呢。」
「好棒喔!是和洁妮同台,对吧?」
班上已经有人知道了,知道我变成洁妮米克森的附属品。
「只是刚好那部片到我们滑冰场拍摄而已。」
这是不争的事实,实际上其他人的认知也是如此,而这也再次伤及了我的自尊,我只是在洁妮电影中的一个场面,在画面角落晃过就算看见别人为这种小事感到高兴,我想我还是会难以忍受吧。
我自己也知道这是嫉妒,同时,我也认为这是正当的情感。
我比那些人更加努力,可是如果继续照过去那样,那么无论我在滑冰上多么努力,都不会得到旁人肯定。受欢迎的人是洁妮,她不仅可以靠当演员赚钱,而且还不需要仰赖赞助商支援。
除了嫉妒,我心中产生另一个情感空虚。
这浇熄了我对滑冰的热情,让我有好一段时间都无法专心练习而被迪布训斥。我会受到迪布责骂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因责骂而导致情绪失控的我,竟作出自己过去绝对不可能采取的行动我穿上昂贵的礼服,主动前往参加朋友家中举办的派对。
而且我是跷掉练习这么做。
「凯蒂,你不用练习滑冰了吗?」
「我偶尔也会休息,让自己放松可是很重要的。」
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对我的出现大感讶异,由于我从一开始就不停拒绝所有的邀约,因此早就已经没有人主动邀请我了。
「这里有帅哥吗?」
「那还用说,你这么漂亮,人家肯定会主动来找你喔。」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只有这样是无法让我满足的。
我顺着迪斯可音乐,独自跳到舞池中。身为花式滑冰选手的我,无论是芭蕾或迪斯可对我来说都易如反掌,众人的目光立刻全都聚集在我华丽的舞技上。
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我跟多少男生跳过舞了,我只知道我应付了所有为了等待与凯朵跳舞而大排长龙的男生,同时我也感受到过去从未感受到的快乐。
我回想了一下过去只知练习、不知玩乐的自己,那真的一点都不酷
「别开这种玩笑。」
「我是认真的。」
难道特地跑到迪布家中、坐在客厅沙发上与他互瞪的举动像是开玩笑吗?
「赞助商也支持我这么做。」
说真的,我也只演过那么一个小角色。对迪布来说,他也只是碍于赞助企业的意见,才会要我演戏,但是那些微的经历加上我天生的容貌,已经为我打通了一条细小的通道,前进演艺界的通道。
「那是不可能的,最后你一定会两头空。」
看样子,他根本没认真考虑我的意见,也许他根本不打算考虑。
前途无量的现役滑冰选手要进军演艺界,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早已做好遭到反对的心理准备,因此我并不怪无法相信我会这么做的迪布。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迪布。」
我也要进入演艺界,可能的话,我将来要成为演员
这是我从那场派对返家时,在半路上从脑海中涌现的想法。
最初我只是认为自己是跳舞过头,有哪根筋不正常了,但是在不知不觉间,那样的未来蓝图早已占据了我所有思绪,从那之后,我又考虑了3天的时间。
「听我说,凯蒂」
这么重要的事,只考虑3天?也许会有人这么想,但是我的心就是如此剧烈、快速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再重新考虑一下。」
也许是师傅终于感受到自己徒弟的决心,看见他那甚至露出带有悲怆感的神情,我只是摇了摇头再重复一次。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凯蒂!」
面对迪布罕见的大吼,我仍旧视线笔直地望着他。
「请你明白,拜托。」
我7岁的时候被滑冰所带来的乐趣深深吸引。
一切的原点是如此地纯粹,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动机改变了,我对花式滑冰所投注的想法转移到荣耀及名声上,而我对洁妮的嫉妒唤醒了我心中全新的价值观,并且还深植在我的内心。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迪布退了半步。
「你为什么想进演艺界?」
「因为我想出名。」
「凯蒂」
迪布虽然没有皱起眉头,但是我也能看出他对我如此堂而皇之的态度感到陌生。
「我想要拥有与努力相符的名声,大家在学校里都只注意洁妮。」
我不只补充说明,甚至明白地提到洁妮的名字。
「根本没有人肯定我。」
「才没有」
「只有滑冰的人生会快乐吗?我从入学之后,所有人都这样问我。」
我语气中带着平日感受到的满与嫉妒,我过去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这些想法,就连我母亲也是,这是为什么?
「看来那次实在不该让你去演电影里的小角色。」
「那件事就别提了。」
因为那一点都不酷。
可是,现在我却将累积多时的困顿意外干脆地向迪布吐露。
干脆,没错,我宁愿将这些事情通通让迪布知道,也不愿再花时间说服他,我只希望他能了解我内心的渴望。
我答应你只要他简单的一句话
「等你退役后要怎样都无所谓,要当演员或歌手都行,但是你不能在那之前这么做,要进演艺界什么的,我绝对不」
「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这次轮到我大吼,迪布应该也算是很了解我,为何会这么顽固呢?
他是在认同我才能的同时,也认同我对滑冰热情的人,过去就算我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他明明也都会接受的。
「听我说,花式滑冰不是可以和其他东西兼顾的运动。」
「如果我能兼顾呢?」
「不可能。」
这让我哑口无言。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进演艺界,那我就」
「迪布」
我从沙发上起身,硬是把他的话打断,我不能让他说出接下来要说的话。
「人生只有一次啊。」
在名为人生的果园中,要尽可能结出更多的果实
这是一个和我一样喜欢电影与歌曲的超级运动员所说过的话。
「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我耐着性子,尽可能展现诚意。
只见迪布低着头,用手捏了捏鼻子。
「你想证明什么?」
「首先,我会赢得青年组的世界锦标赛,当然,是在进行演艺活动的情况下。」
一年半之后,我所说的话都实现了
这么一来,相信迪布以后也会对我参与演艺活动的行为更加谅解,而我们之间的尴尬关系也会得到改善才是。
我心中如此期待,不,是深信不疑。
「为什么?」
「我不准你再继续下去了。」
这和我想得不一样,甚至与我的想像完全相反。
我不只滑冰夺冠,就连演艺活动的状况也处于高峰,我是电视剧的演员、音乐界的歌手、作曲家、广告界的招牌代言人,我在各大媒体上大肆活跃。
对于得到青年组世界冠军头衔、希望能进一步拓展活动的我来说,迪布这句话只是单纯的蛮横不讲理。
「你拥有过去长时间累积起来的底子,所以你才能在减少练习量的状况下,还维持不错的实力。」
「既然这样」
「但是,青年组也就罢了,到了资深组,你不可能再蒙混过关的。」
哪会那种事。
而且,蒙混过关又是什么意思?
「要是你要继续增加参与演艺活动的时间」
「迪布」
「我就不再担任你的教练。」
最后通牒,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让我打断。
此时我心中所涌现的情感是反省?不、不对。
是清楚可见的反感。
于是,到了去年十月,此时也是我本赛季预备转向的资深组大奖赛系列赛开幕,而就在我开始资深组首战的某日。
迪布对我发出禁止参赛的命令,而面对向他追问理由的我,他这么对我说道。
因为你还没有那种程度
能够谅解我进行演艺活动的人。
这几乎可说是我对新教练的唯一条件,可是这个条件却让我意外地在寻找新教练的过程中碰到瓶颈,指导者们对场外活动的厌恶感及偏见远超乎我的想像,这对我来说,也成了伤透脑筋的问题,最后在赞助商的介入下,我才得到一个在国际间没什么知名度的新进教练。
也罢,反正我自己就是滑冰天才,教练是什么人对我几乎不构成影响。
虽然离开身为我恩人的迪布让我有些难过,但是我心中确实也有另一个因为摆脱了『报恩』的束缚而感到轻松的自己;这下子,我就不用再看他人脸色,可以尽情表现了,无论是唱歌、演戏当然,还有滑冰。
我不再不顾一切地埋头苦干,我要耀眼地获得成功
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难题,但是我也让其他人知道,我克服了这个难题。
现在的我不单单只是个偶像,同时也不单单只是个滑冰选手。
樱野鹤纱面对现在的我,你又能怎样?
***
再次来到新都心天空体育馆。
我重新站在结束比赛,整冰作业也早已完成的滑冰场上。
我怎么可能只有第四名!数小时前的痛苦记忆闪过我的脑海,不过,愚蠢的观众已经不在了,看见空荡荡的体育馆观众席,让我的情绪冷静了不少。
赛后的晚宴那是对我致命的一击。
席间有参赛的选手及教练,还有出席国际会议的联盟大人物及各国相关人士。那是一场有许多重量级宾客出席的热闹宴会,为比赛结果感到愤慨的我虽然一度考虑缺席,但是那样的行为有可能被人解释成器量狭小。
因此我只好吞下满腹委屈、盛装出席,然而我所面对的却是
「凯蒂!」
「啊」
我随着叫声转过头去,看见三个人正从场边朝我们走来,那是一位带着两名下属、昵称为小梁的报社记者,是我在数天前认识的记者。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那家伙也在?」
小梁边说边用拇指比了比在较远处暖身的鹤纱,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与平常面对我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那是我过去从未在他脸上看过的表情、那是毫不保留的厌恶;或许是感受到我与鹤纱之间的紧张感吧,他在这方面的嗅觉以及煽动我情绪的迅速反应,实在令人佩服。
「那应该是我要问的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一直到刚刚都还在外面的咖啡厅写今天比赛的报导,当我们打算回公司的时候,正巧看见你回到这里来。」
身为记者的贪婪与计算从小梁他那发音不甚标准的英语当中,可以感受到其中所隐含的思绪。
要是我和鹤纱在此一较高下,想必会是一则比观众评分赛事更加有趣的新闻吧,对他来说,也是一条绝佳的独家报导,同时
「我今天原本以为你会是第一名呢。」
「谢谢。」
「也罢,那些观众什么都不懂,你不用放在心上,对了,你们是来做什么?」
这对我来说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对他们这些希望进一步采访凯朵亚凯迪米的媒体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与樱野鹤纱的良好关系,这是众所皆知的道理,如果我趁这时候把她当成垫脚石
「等一下我要和鹤纱一较高下。」
「真的吗?」
我原本以为他会欣喜若狂,然而,他的反应却比我预期中冷淡许多。
而且从小梁的表情中,我隐约看得出他对我缺乏信心,那样子看起来像是某种『不安』的态度
「我们会站在你这边的,加油喔,凯蒂!」
「谢谢。」
我甩开无谓的担心,用日语道谢后便坐在长椅上、开始穿起冰靴。
没错,我是英国的当红偶像、世界青年组冠军,凯朵亚凯迪米,无论到哪里都是瞩目的焦点,但是,在不久前的宴会中
联盟的大人物及各国相关人士,他们攀谈的对象却总是艾瑞沙、奥尔嘉、史黛西甚至就连鹤纱身边都不时有人围绕;不知道为何几乎不受人关心的我,最后捺不住性子只好试着主动找人攀谈,但是
我所得到的只是理所当然的笑容与场面话这与他们面对鹤纱等人的态度,有着明显的落差。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是这说不定是因为我过去的好莱坞发言而刻意整我的手段;她对滑冰竞赛缺乏真挚与敬意这让我想起某个联盟大人物对我的感想。
「原来如此。」
我平静地对自己这么说道,相反地,我绑鞋带的手多施了几分力气。
下个月的世界锦标赛对我来说,是首度以资深组选手身分亮相的舞台。在BIG4当中会站上颁奖台顶点的应该是莉雅吧;这么说来,问题就是剩下那三个,只要我能胜过其中两人,自然就能站到颁奖台上。史黛西?笑话!只要有正式评审评分,我哪会输给她;我要赢得奖牌,让那些人大开眼界。但是,在那之前
虽然讨厌媒体的鹤纱看见因为这条独家新闻而双眼炯炯有神的三名记者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但是话说回来,能包下这座体育馆,也是因为让今天比赛门票能销售一空的我提出了要求才能有此特权;加上我随身的几位工作人员也跟着进场,自然也不好拒绝记者参观。
此时在等待冰靴送达的鹤纱身边,总算看见了她老妹的身影,看那小丫头态度激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在为鹤纱的脚担心吧。
不久后,鹤纱老妹的视线如我所料,转到我的身上,但是
「嚣张什么。」
我原本以为她的眼神会充满敌意,但是那小丫头的神情却意外地轻松看她那样虚张声势让我有些不高兴。
我现在身上穿的是粉红色上衣与短裙,是我今天比赛前的公开练习时所使用的服装。即使是训练服也不忘注意美观,这正是我的作风。
相对地,鹤纱穿着黑色的短上衣与同样的黑色运动裤。虽然隔着冰靴无法确认,但是她左脚裸应该还缠着绷带,她在确认冰面触感时的动作仍难掩僵硬,那大概是她为了保护左脚的缘故。
「鹤纱,你的脚没问题吗?」
如果要用受伤当藉口,不要等比完才说,一开始就说出来吧。
我打着这样的算盘刻意问道。
「没问题,用不着担心。」
「喔,那我就放心了。」
我再度感到意外。
约十天之前,她在京都还能跟我跑得一样快,应该是用不着担心;但是话虽如此,她也有两星期以上没到冰上练习了,她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原有的实力,所以我本来以为她肯定会找一些藉口才对,是因为日本人独特的武士道精神所致吗?
算了,反正不管怎样,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胜算。
「对了,凯蒂,你要怎么比?」
「这个嘛」
对了,鹤纱之所以不在水晶花园的练习时间到冰上练习,大抵也是因为不愿意和我比较,既然这样
「那么就」
***
由我先攻。
我选择的是不换脚的组合旋转,从驼转改变成坐姿、立姿的变化虽然并不特别,但是我在坐姿时大幅弯曲身体,藉此展现出多样的变化。
场边的三名记者立刻响起掌声。
接着,鹤纱也在我之后实行同样的组合旋转,不过她在坐姿的变化没有我丰富。
而且在她转完之后也没有人为她鼓掌不过,与其说是旋转技术的差异,其实大多是因为情绪的问题。
「那就来确认吧。」
透过小梁下属手中的摄影机,小型液晶萤幕上重现了我刚才的华丽旋转。
论身体柔软性,我占有优势,而转轴的稳定、旋转速度,大概是不相上下吧。
「你不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反正又还没比完。」
那小丫头的态度也跟鹤纱一样冷淡,她并未在场边,而是在观众席上悠哉地抱着手臂,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姊姊就要输了吗?
「轮到你了,你要表演什么?」
「这个嘛」
比赛方法单纯明快,我们互相表演对方选择的动作,藉此来较量彼此的技术,而且既然能利用记者的摄影机确认,那么一旦出现明显的差距,就完全没有主观介入的余地。
虽然最后如何做结并没有详细规定,但是只要继续比下去,自然就会知道结果了。等到鹤纱即将丧失战意的时候,我再用双脚交叉的毕尔曼旋转、以及凯蒂特殊旋转给她最后一击,这样的想像让我忍不住窃笑起来。
「可以用跳跃吗?」
「你尽管跳。」
「那么,就选三段组合跳啰。」
鹤纱几乎在她说完话的同时,就开始在冰上滑行了起来。
她以还算顺畅的滑冰动作加入连接步,在转向之后连接三圈勒兹跳
但是她在空中的姿势欠佳,好不容易才勉强让自己单脚落地,第二跳也变成单圈的托路普跳。
「我原本是打算跳出3+3+2的,看来我想得太美了。」
「那么,我也来试试吧。」
我打算善用这次机会,既然有记者在场,那么这就是公开的正式较量。
在跳跃前加入连接步就无法稳定起跳,因此我给自己保留了充分的加速距离,并且格外留意起跳动作。
三圈勒兹跳接两圈托路普跳再接两圈路普跳。
由于第二跳落地时失了速度,因此第三跳几乎是笔直朝上,虽然十分勉强,不过好歹是连接起来了,3+3+2基本上是成功了。
「这算我输了。」
鹤纱干哑、微弱的声音消逝在挑高的广大空间中。
我先下一城。
***
第三回合的比试结束。
我除了从鹰式滑法直接完成两圈艾克索跳,还展现出花式滑冰的基本功,以画指定图案的技巧打算来个出其不意。虽然这是我开始练习滑冰时,迪布规定我练习的技巧,但是画指定图案的竞赛早已废除了好一阵子了,因此,当我看见鹤纱轻松完成那些动作时,实在难掩心中的惊讶。严格来说,我甚至觉得她冰刃的深度及流畅度,还在我之上但是那应该只是因惊讶产生的错觉吧。
另一方面,鹤纱打出的牌是连续芭蕾跳接顺时针驼转。后者对身为左撇子的我来说,等于是要逆时针旋转,这是我无论在练习或比赛中都从未尝试的动作,因此只能甘拜下风。结果,鹤纱就以方向与我相同、程度毫不逊于我的旋转再下一城,这下分数被追平了。
如果说到我们目前采取的策略,大概就是保留王牌吧,鹤纱的王牌八成是被誉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高速连接步;当然,我也有毕尔曼姿势的旋转及飞燕滑法。
这样下去可能会陷入胶着的状态。
「鹤纱,我们稍微换个比法,如何?」
难得有记者在场,我也想让他们乐一乐;这个想法让我有了新的点子,我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你想怎么比?」
「比竞速滑冰如何?」
不过,既然我们身为花滑选手,只是单纯向前滑也未免太没意思了。
因此决定在过弯部分得用倒退交叉步,直线只能用倒滑简单地说,就是禁止所有前滑动作,这也算理所当然的要求吧。
路线必须绕过立在场地四角的圆锥外侧,并沿场地对角线折返,也就是8字路线。规则为两人同时起步,两分钟后,在前方的人赢。
这种比法除了要求速度之外,也相当要求体力。
「凯蒂,加油。」
「谢谢。」
我对小梁的声援回以笑容。
就算是顶尖的滑冰选手,我也几乎不会去看她们的表演。当然,我能理解莉雅有多厉害,并且也知道加布莉、多敏妮克、鹤纱等人所建立的高超竞技水准;而且我也知道,我很快就能达到她们的境界。
毕竟,像鹤纱她们那些被誉为BIG4的人,全部都是在升上资深组的该年或隔年,就成为世界顶尖水准的选手从刚刚我与鹤纱交手的状况来看,我对自己这样的想法也更加有把握。
「对了,凯蒂。」
抱着手臂的鹤纱,此时转头对我说道。
「虽然我们规定禁止前滑,但是你要前滑也没关系。」
「你说什么?」
「只有我用倒滑就行了。」
「你用不着担心。」
我血气上冲的脑袋立刻恢复冷静,同时脸上堆起笑容;虽然只是差劲的虚张声势,但是我也能由此感觉出,之前态度一直十分平淡的鹤纱,首次对我表露敌意,比赛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
我们站到场地中央之后,我看了一眼右手边的鹤纱,她原本悠哉的表情已经消失了。
「Ready」
负责喊口号的人是小梁。
起步十分重要,我要尽可能在这部分超前。
「Go!」
首先是倒滑的第一
「咦?」
在我视野中的鹤纱从右侧消失了。
原本应该在我身旁的她已经处在我右后方,也就是说,她已经领先在我前面。
我反射性地转身前滑。这并非是鹤纱先前挑衅的缘故,纯粹是焦躁所产生的本能反应。我放弃思考,只顾着让脚使力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已绕过第一个圆锥的鹤纱,其身影在我视线中闪过。
太快了!她怎么办到的?不可能。
为什么
当我绕完一圈,即画完一个8字的时候,鹤纱已经遥遥领先,我们之间明显有四分之一圈以上的差距,再这样下去,会整整慢上一圈的。
虽然我内心顿时感到绝望,但是我仍拼命以倒滑转过第二圈的转角,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视线中出现更令我难以置信的光景。
急停。
已经抵达场地中央的鹤纱,就这样停住了。
「身体总算是热起来了,果然太久没到冰上,动作就会僵硬呢。」
看见她扭动脖子和肩膀侃侃而谈的样子,我感受到的是愤怒还有屈辱。
当我一鼓作气超过鹤纱之后,她才重新起步从后追赶
理所当然的谜底解开了,鹤纱的滑冰动作里,每一步的幅度都相当大,她以压得极低的冰刃产生强烈的尾劲与力道。
我趁鹤纱停止时拉开的大幅差距,转眼间就所剩无几。
「她快追过去了!」
「再快一点!」
「别输给她那种人!」
记者们用英语发出声援,语气也变得毫不留情。
正当我以倒滑沿着对角线疾驰时,黑色短上衣的背影也直逼到我的眼前。
我滑到转角,转为倒退交叉步。我使尽全力拼命加速,但是即使我那么做,鹤纱仍从我的外侧
「Byebye!」
她的身影在我视线中从右穿梭至左,那听不出身体有任何负荷的话语就这样从我身后越过,鹤纱的呼吸一点都不急促。
没有胜算当我了解这个现实的瞬间,立刻感到强烈的疲倦。
话说回来,要我连续两分钟维持全速奔驰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过不久我就会喘不过气,步伐也会减慢;我原本就与鹤纱在速度上的明显落差,也随时间的过去让我感到更加绝望。
正当我从对角线转过角落时,我看见让我更加屈辱的光景,我看见超前我的鹤纱高举左脚,以飞燕式倒滑的姿势转过角落,她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我彻底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她认真加速的话,我很可能会落后一圈以上,这样的猜想让我转身前滑,就在这个时候
「啊!」
在我左膝感受到轻微撞击的同时,我也看到圆锥滚倒在我的脚边。
碰到圆锥就算落败根据这条规则,于是我停下脚步。
我只有在一瞬间松了一口气接着,我感受到了疲劳与数倍于疲劳的难堪向我袭来;正当我手抵着膝盖,低头弯着身子时,听见一阵轻快的滑行声朝我靠近。
「你要放弃了吗?」
「唔。」
我将反驳的话语硬生生吞了回去,以我现在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根本无法好好说话,开口只会更加突显我的丑态。
可是这样的沉默却替我带来了另一种难堪,因为鹤纱言下之意是暗指我故意撞倒圆锥。
「还不到一分钟呢。」
「撞到就是撞到了!我又能怎样!」
我的声音违背自己的想法如此大吼着。
我内心其实明白那是故意的。
因为在记者面前,我想避免自己继续丢脸,那个时候,利用规则的想法确实从我脑海中闪过,而我也紧接着撞倒了圆锥。
「我稍早比赛的疲劳还没消退,毕竟才几个小时前的事而已。」
面对努力自圆其说的我,鹤纱似乎是想展现自己行有余力,再度滑了起来。
「你倒是很有精神嘛。」
我如此讽刺着鹤纱以掩饰自己的不甘,不过这绝对不代表我的实力在她之下,只有速度还有体力输她而已。
在场内简单绕完一圈的鹤纱,再度滑了起来。
只见她紧接在连接步之后转向那是她进入勒兹跳的轨道,但是速度和她上次起跳前完全不同。
本能的恐惧窜过我的背脊。
「啊。」
我的恐惧就这样成为现实。
三圈的勒兹跳接三圈路普跳最后还连接两圈路普跳的组合跳。
她在第一跳落地后,仅靠着右脚在冰面上连续跳跃,即使第三跳落地,整体的流畅仍相当从容自在。
「这是刚才没跳成的三段组合跳,已经太迟了吗?」
「来不及了啦。」
我瞪着鹤纱如此回应,但是我随即后悔自己的声调如此激动。
她的动作明显与之前不同,无论是跳跃的高度、距离或流畅性,她是想说她之前都没认真吗?而且,说实在的,凭我现在的实力确实办不到刚才那样的组合跳。
这根本就是作弊,但是,我却因为这种作弊行为而被逼得更加焦躁,既然这样
我调整好急促的呼吸后开始滑行。
凯蒂特殊旋转只能靠这招了。
我从开头的后仰弓身旋转一直表演到换脚后的毕尔曼旋转,在每个姿势都充分旋转的同时,我仍稳健地控制整体的流畅性。
场边也响起这场比赛开始以来最响亮的掌声与喝采,不只那些记者,就连我专属的工作人员也站在我这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只是纯粹觉得很棒而已呀。」
连鹤纱也跟着鼓掌,当记者及我的工作人员注意到这件事而停止鼓掌后,她仍不断拍着手,她清脆的鼓掌声回荡在体育馆内。
「太棒了,凯蒂,这招我可办不到呢。」
「这我想也是。」
展现拿手绝活的短暂兴奋,急速地从我心头冷却;因为我明白在之前的比试中,鹤纱表现的悠哉并非虚张声势。
「嗯,这勉强当做是回礼吧。」
总算停止鼓掌的鹤纱,立刻以小幅度加速,接着开始旋转。
后向立姿旋转,也就是以后方脚为轴心在直立状态下持续旋转,虽然这是最基本的旋转动作之一,但是要持续加快旋转速度也有相当的难度。
短小而稳定的转轴确实值得佩服,但是鹤纱身上的黑色短上衣,多少也有让她身体看来更加纤细的效果,这一点必须考虑在内,而且只是这种程度,我也
「你想转多久?」
已经过了10秒,高速的旋转仍旧在冰上的一点一点地持续加速,应该要变慢了吧根据自己经验得来的既定想法却被眼前的光景毫不留情地打破。
鹤纱抱在胸前的双臂开始缓缓抬高,从眼前逐渐抬到头上她仍持续加速,这明显已经是异常的速度。
我拼命想压抑心中涌现的挫败感但是,我办不到。
结束近20秒高速旋转的鹤纱,原地站了一会儿。看来就算是她,也得让三半规管休息一下,接着
「怎样?」
「这算你赢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根本无法像她转那么快。
情况十分不利这样的认知将我吞没,鹤纱刚才的旋转让我拿手的凯蒂特殊旋转完全丧失说服力。
「不实际在一旁看过,是很难体会实力差距的。」
「等一下,鹤纱。」
听见她这样间接主张自己的强势,我立刻开口反驳。
「你说得好像」
「还想继续吗?」
「我当然还要继续!」
听见体育馆内令人难堪的回音,我忍不住暗自诅咒自己的失态。
不行,我得冷静点。
「还有,你可以不要说得像是我已经输了行吗?」
我趁势把话讲白但是,我随即感到后悔。
因为去掉我仗着柔软度所发挥出来的旋转,我已经无牌可出了,如果要比飞燕式连接步,就算我在姿势上的多样性能胜过她,速度及流畅性也会明显失利,要比跳跃的话,也是鹤纱在我之上,我实在想不到她的动作会如此有魄力。
跳跃、速度、体力、滑冰技术不相上下,旋转及飞燕式连接步我占上风,连接步我略逊一筹,这是我事前的预测。
然而事实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我根本没有任何一项胜过鹤纱,现在只剩下连接步还没比了。
「也对,那么,我们就滑到天亮吧。」
「正合我意。」
我抱着赌气的心态如此回应,再怎么说我也是青年组的世界冠军,不可能和资深组选手有这么大的差距,要是我太过退缩只会称了对方的意。
如果我能在鹤纱拿手的连接步中领先,就能够一举挽回颓势,毕竟我的连接步在青年组选手当中也是有顶尖水准的。
「那么,我就来个」
「等一下,鹤纱,这次轮到我了。」
我刚刚才被她的后立姿势旋转将了一军。要是她趁势再下一城,我很难有胜算。
「我们还没比过连接步吧?」
我希望由我主动挑战,而我也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
「你真的要跟我比那个?」
我握紧了拳头。
真不知死活我光从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是在心里这样调侃我!
「不全部比过也不痛快,对吧?」
「也是,那你就先请吧。」
从我们比赛开始,鹤纱那副『有本事就尽管来』的悠哉态度就丝毫没有动摇,但是,最让我气愤的,其实是无能到完全无法让她动摇的自己。
「那么,你就看着吧。」
从古典芭蕾到迪斯可都十分精通的我,希望尽可能利用这个优势获得主导权;虽然我也想尽量避开对方的强项,但是我并不清楚鹤纱在这方面的优缺点。
这时候我注意到鹤纱的服装,她穿一身黑色短上衣与运动裤,既然这样,我当然没理由不善用我一身飘逸的服装。
「GO」
我对自己这样小声说道,接着便让做为本赛季短曲部分使用曲的古典音乐,从脑海传遍全身,然后我在加速之后进入圆形路线。在没有音乐、拍手节拍的环境下,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心中的节奏。
我上半身展现夸张的肢体动作,同时不影响到速度,滑冰动作也十分细致,当中充分加入反方向的转向,最后则利用双脚前齿的小幅横移收尾。这段从我短曲中拮取的圆形连接步,表现得让我自己相当满意,但是
「不错呢,凯蒂。」
鼓掌最大声的人还是鹤纱。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刚才那个你能再来一次吗?」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把架构记熟嘛。」
我一下子无法抓到她这句话的意思,而当我理解她意思的瞬间
「你少瞧不起人了!」
我爆发了。
不想输,此刻我心中只有如此纯粹的竞争心,之前因为意外的劣势而一直沉睡的斗志,此刻又再度燃烧。
「你既然这么想,就该拿出不会让人瞧不起的表现呀。」
「你说什么?你真有本事模仿,就模仿给我看呀!!」
「唷,谁说要模仿你啦。」
相较于我如此激动的态度,鹤纱脸上仍带着毫不在乎的笑容。
「我是想既然要比,就让你看看改良之后的版本。」
「你有本事就做给我看呀!!」
我不仅被玩弄,而且还完全被看扁,我明明知道不,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无法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
「我先说清楚,鹤纱,我绝对不做第二次。」
「算了,没差。」
只见轻松将我话带过的鹤纱,几乎没有助跑就进入连接步。这种表演内容只看过一次,要模仿是绝对不
最初的3字转连接轻巧的跳步,夸张摆动手臂之后,脚步短暂地停顿,再来是立刻用跑步再加速。
我的连接步及转向与跳跃的方向一样,对鹤纱来说都是逆时针,我的动作与她的习惯基本上都是相反的方向,但是
「为什么?」
她办到了,毫无瑕疵地办到了。节奏、时机、基本的连接步架构都一模一样,唯有转向的正确度、动作间的连接,还有回旋的圈数等,在整体的难度及动作密度上还更进一步提升了原有水准。
这实在太诡异了,因为她就连细微的动作,都完全符合音乐节奏。
她一定知道我本季的使用曲,而且还知道表演的连接步部分相当于音乐的哪个部分。
「萧邦的革命练习曲。」
鹤纱开口说道。
那是我的短曲,是这一季的,也是
「毕竟这是你去年就在用的表演内容,我可清楚得很呢!况且我也看过你在世界青年组夺冠的比赛。」
「我只是事情太忙,没时间编排新曲而已。」
我无法否定繁忙的演艺活动确实对我造成影响,虽然我有新的长曲,但是短曲仍沿用去年的;当然,这在滑冰界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也就是说,你平常就有在练我的」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体育馆内。
我不记得自己上次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是多久以的事,意识到如此纯粹的愤怒
「怎么可能,你那种程度的连接步我只要看过两遍就能模仿啦。」
「这种话骗不了我的。」
「你要不要试试看?你想表演哪种连接步都行。」
「有趣!我就如你所愿」
「凯蒂!!」
第三者的呼喊,让受情绪摆布的我瞬间静止。
我转过头,看见小梁上身越过围墙对我说道。
「冷静点,别受她挑拨。」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虽然我还没冷静到能对小梁的建言做出回应,但是与刚才相比确实冷静了不少。
在我的视线当中,靠在墙边、一派轻松的鹤纱对我耸了耸肩。不管你表演什么都不成问题她的表情透露出这样的讯息不能中她的计。
即兴编组连接步未免太过莽撞,既然这样,也只有施展出那个了吧。
我尚未公开的冰上表演用曲中,尾声的直线连接步。
虽然短暂停止与利用脚尖前齿的动作还算细致,但是连接步及转向等动作都设计得十分传统,不过那本来就是表演用曲,就算编入只有评审才能了解的困难技巧也没任何意义。
我想像着全场爆满的观众及欢呼声,将这项表演所使用的迪斯可节拍深深植入脑波。
首先是以前滑的组织连接步,沿直线前进,中途急停;接着我的双手随着腰部摆动,让原本应该爆满的观众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接着以连续转身再次滑动状况不错。
随后我运用脚尖在冰面移动,再转为以冰刃为主体的连接步,我靠着脚踝的力量操控冰刃,转身动作几乎全是顺向,虽然对一般右撇子选手来说,这些是相当于反方向的动作,但是事前已经证明,在面对鹤纱的时候这部分完全无法让我得利。
看见进入最后的回旋、为连接步收尾的我,小梁等三名记者毫不保留地献上掌声
「我表演完了,你能模仿吗?」
多少重新鼓起勇气的我冷静地出言挑衅,但是,鹤纱虽然有转过头却又随即闭上眼睛,好一阵子没有反应。
「你在做什么?」
「我在整理你刚才的动作,既然要比较,你可以再和我一起滑一次吗?」
我哼了一声,前后摆了摆手拒绝这种毫无意义的要求,我才
「害怕了?」
「谁怕呀!」
我不小心做出过度的反应,这是为了掩饰不安所致,如此明白的自觉让我更加烦躁。
「你先开始,我再从后面追上,怎样?」
「比就比。」
这场比试原本就是我主动提出的,我没有退路,于是
鹤纱那被黑色包裹的肢体紧追在我身后。
她忠实地重现我连接步的架构,在连肢体动作及短暂急停都一并重现的同时,她也以压倒性的速度及步幅在冰上飞驰,不只是每一步的宽度,就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及转身、腿部转动的动作,也全都是倍速。
在我转身变成倒滑的瞬间,我看见了那股我在前滑时背部所感受到的压力
焦躁变成了恐惧我会被碾过去!?
我的动作已经不算是连接步了,我只想加速逃
「啊」
我绊倒自己的脚,身体在冰面上不听使唤地打转。
下一瞬间,鹤纱的脚朝我的脸部
我松开抱住自己脑袋的手,缓慢地撑起身子。
为什么我们没有撞在一起?
在我眼前的冰面上有一个小洞就是答案。鹤纱临时运用脚尖的前齿瞬间完成跳跃,越过跌倒在冰上的我
「如何?」
她一贯不变的声调静静地拍打着我的鼓膜,我能感受到隐藏在她语气中的强韧意志,我顽固地否认自己败北与劣势的理性也因此瓦解。
「要认输了吗?」
我察觉鹤纱滑到我身旁,我的视线固定在她的冰靴及冰刃上,我只是垂着头,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
我的沉默代表无言的投降。
这件事,鹤纱也应该明白才对然而
「喔,原来你还要比呀。」
「唔!」
我不禁抬头回望她,在她脸上是跟平常一样的微笑,开朗、亲切,那个爽快招待我与她同住的鹤纱,现在却
「那就快站起来,别在那碍事。」
她正打算以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语气将我彻底粉碎。
我拍掉冰屑,不发一语地起身;看来我若不明白地开口认输,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可是
「这次,就请你来模仿我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认输。
目前我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无论经过多久,即使拖到明天我都不认输,让这场比赛一直持续到鹤纱厌倦为止。我只能这么做,即使这会让我早已破碎的自尊被粉碎得更加彻底。
她那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疲惫、如妖怪般的体力,不知要到何时才会耗尽,我只能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在她体力耗尽前持续承受屈辱。
「那我就用我今年短曲的剑舞来」
「凯蒂!」
空荡荡的体育馆中,又再次响起第三者的声音。
「别比了。」
「为什么?」
我问的不是「为什么要我别比?」或者「为什么我不能再比下去?」
而是「为什么你们认为我输了?」、「为什么我非认输不可?」
「再比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你你少胡说!」
我无法抑制的情绪化为抗拒爆发而出,让小梁顿时哑口无言。
就在这个时候,鹤纱插嘴道。
「拜托,别开玩笑好不好,我身体可才刚暖起来呢。」
「樱野!」
「局外人给我安静点!现在或是我和凯朵亚凯迪米的比赛呢。」
鹤纱迅速以英语回应情绪激动的小梁,他们双方都是日本人,之所以使用英语是为了让我明白对话内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你们早就分出胜负了吧!?」
「喔?为什么?她又不是腿断了。」
「她还只是青年组选手啊!」
「那又怎样?」
比起鹤纱毫不留情的态度,小梁在体育馆屋顶间回荡的呐喊更让我的胸口感到疼痛。
他们是在同情我吧,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听到我要和鹤纱一较高下时那暧昧不明的反应到底是为什么。
「你这个烂女人!!」
「哎呀,这是最棒的赞赏了。」
叫骂用笑容回应禁止播送用语的鹤纱已不再理会小梁他们,重新转身看着我。
「来,我们继续比吧。」
「正合我意。」
仍旧十分鲜明的记忆再度涌现于我的脑海中,她与我较量旋转、连接步、速度时的滑冰动作,她的跳跃也充满力量,组合跳的第二跳也能理所当然地实行三圈路普
由于我几乎没去看过其他人的表演,因此不是很有自信。可是,鹤纱她是在使出3+3跳跃时,习惯用路普跳做为第二跳的选手吗?
「鹤纱,等一下。」
我的思绪开始急速运转。她在避免使用左脚脚尖的动作,就连比旋转的时候,她也是选择以右脚为轴心的后向立姿旋转。
她在保护扭伤的左脚?她的伤势其实还没痊愈吗?既然这样
「比连接步,我不是你的对手。」
我刻意承认局部的失败,不过
「哎呀,你真的要认输啦?」
听着鹤纱那如同调侃的语调,我不发一语地开始滑行。
虽然我像是沙包一样单方面挨打,但是我了想到一个能让我报一箭之仇的点子。
我要逼你使用左脚
我用前交叉步加速进入准备动作。
虽然我的体力几乎已到达极限,但是要实行一次跳跃还不成问题,况且,我不完成这次跳跃也无法扭转局势。
我保持适当的速度,压低身子做好准备,同时以深呼吸让自己肩膀放松。
维持节奏,算好时机起跳!
我在空中的时候,脑中只想着让旋转轴保持稳定。
接着,重力让我回到冰上
呀!
在落地的瞬间,我在心中叫了出来。
三圈半我成功完成了三圈艾克索跳!!
「凯蒂!跳得漂亮!」
「干得好!」
无论是面对兴奋的记者或是鹤纱,我都只露出不以为意的侧脸,唯一感到遗憾的,大概就是我有一瞬间让脸上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话虽如此,就算在BIG4当中,能完成三圈艾克索跳的人也只有莉雅和加布莉而已,鹤纱她应该还从未在比赛中尝试才对。
「旋转似乎还有些不足就是了。」
我装作没什么地这么补充道。
实际上,我就算在练习这个动作时也鲜少能成功以单脚落地,就我目前的实力来看,在没有发生旋转不足的情况下能够完美落地的次数其实是少之又少的。总归一句,我根本就还没练到能在比赛中使用的程度。
尽管如此,我刚才好歹也算是完成了,我成功了,这就是一切
「那么,我也来吧。」
「咦?」
在迈步滑出的鹤纱身上,看不见任何犹豫。
「怎么会她能跳吗?」
我小声的自言自语,变成恐惧渗进我的鼓膜。
只见鹤纱以后交叉步弯过场地角落,随后切入场中央,她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鹤纱在转身后加速,接着把重心转到扭伤的左脚之上起跳。
美丽、精湛的空中独舞演出。
又高、又远,且十分锐利。
「啊」
力道十足,动作洗练地落地。
黑衣包裹下的肢体结束刹那间的跃动,在冰上静静地画着圆圈。
我的恐惧再次变成现实。
在空中的三圈半旋转,还有收尾;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理所当然的表现。
鹤纱维持落地姿势持续画着圆圈,并且越画越小当她放下悬空脚的时候,身体几乎完全静止。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连记者们都一片沉默的状况下,唯有鹤纱的声音在体育馆内回荡。
完全没有马虎或能够挑剔的部分,完美的三圈艾克索跳
「那么,接下来」
「我输了」
我是在不久之后才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
让我赌气逞强的所有力量已经消失殆尽。
「是我输了,鹤纱。」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
我坐在场边解着冰靴的鞋带。
我不顾小梁差劲的安慰,只是看着樱野姊妹。
那小丫头洋子正为鹤纱的左脚冰敷,同时嘴巴还不停发着牢骚,不知道她是在教训鹤纱不顾脚伤跟我一较高下的愚蠢行为,还是抱怨鹤纱没有把我逼到再也无法滑冰。
为什么我会输得这么彻底?
滑冰动作的力量、速度,肢体的敏捷性还有体力,在做为运动员基本的身体能力上,我和她的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只是这样吧,凯蒂
我很清楚如果是以前担任我教练的迪布会说些什么;而现在的我,完全没有任何底牌能让我否定他的意见。
「啊」
帮鹤纱做完紧急处理的洋子朝我这里走来我只能认了,被姊姊整得一败涂地的我,只能任凭妹妹恣意嘲讽。
但是,她只是不发一语,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便走过我身边,步向我身后的通道,她就这样离开了滑冰场。
「她说要去厕所。」
鹤纱替我做了说明。
「你很意外她这么干脆?」
「算是吧」
我回应道。
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说穿了,这才是洋子的真意吧。
「洋子可是我的妹妹,她才没兴趣对失败者同情或落井下石呢。」
我只能在满腹的挫败感中干笑。
难道这就是自嘲?我在奇妙的地方有了新发现,至少这种感情和过去的我是无缘的。
「小梁,你们先回去好吗?」
面对我突然的要求,小梁的表情从惊讶转为不满。
今天的事就算被报导出来,我也无可奈何;但是,我不希望他们继续待在这里。
「请你们回去。」
「好吧,喂、走吧。」
小梁说完,便带着两名下属走向洋子之前走过的通道。
冷清的滑冰场内很快就只剩下我与鹤纱两人。
「鹤纱」
虽然我出声打破沉默,但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不出点声音,自己就会被沉重的压力击溃;而这股压力来自于刚刚才尝到的败北。
只要有人跟我说话,不管是谁都好,即使对方就是击溃我的人不,或许该说,她才是我最需要的谈话对象。
「我很弱吗?」
这样的问题自然地脱口而出。
你并不弱。
我希望她这么说,至于理由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如你所见,也许该说如你所滑吧。」
她一点也不留情。
就算我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然而被说得这么明白仍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你如果继续像现在一样参加演艺活动,再过不久,你就会连青年组都赢不了了。」
「才」
我心里认为才不会这样,可是,我没有证据可以支持我的想法。
「虽然你的基础十分扎实,但是如果不强化身体机能是无法更上一层楼的,换个更简单的说法,就是你根本还没操够。」
「多谢你鸡婆,算了,你说得也有道理,而且」
我强行转开话题。
「我也看到你的实力了。」
「我的实力?」
鹤纱的语尾上扬轻哼一声,就连她俯瞰我的眼神中也一样带着笑意。
「别傻了,你真以为我今天有拿出实力?」
「怎么可能。」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事实上,我只是轻声地自言自语,我甚至不知道鹤纱是否有听到我这句话。
我完全无力反驳,在这种状况之下,她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只会让我的伤口更加扩大而已。
「凯蒂,好了啦,我们赶快回家吧,时候已经」
「等一下!」
「现在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完全不顾虑我心情的冷酷,她那一句话像是贯穿我胸口的利刃,连同我正待反驳的话语也一并贯穿。
即使明白这些,我的情绪仍旧难以平复;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一切都将无法挽回,我只能抱着被扭曲的心追逐鹤纱的背影。
「我只要在比赛前,花更多时间调整」
「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我拼命想延续对话,听到对方的回应自然只得被迫停下。
「下个月的世界锦标赛,你会出赛吧?」
「啊嗯,是啊。那还用说。」
「那么等那场比赛结束之后,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我再听你说吧。」
结果,直到最后她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请你先回去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做出这样的要求,现在的我无法和樱野姊妹待在同一辆车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其实不要知道比较好。
小时候,祖母说我是酒红色蔷薇,并肯定我格外内向的性格是我的个人特质,而在她过世的前几天曾这样告诉过我。
当时的我对于这句话既没有共鸣也无法理解。
直到此时此刻,直到我输给樱野鹤纱才明白。
她绝对不是坏人,为人也不阴险,然而,我似乎有些明白像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如此被人讨厌了。
她对于一般大众的价值观视若无睹,也对此毫不在乎,就好像我所建立的所有成就,在她眼中全都一文不值一样。
的确,这实在很让人困扰。
像她这样的存在
偌大的体育馆内只剩我一个人
眼前冰冷的光景简直反映出我的内心。
我挑战远在自己之上的存在,然后惨败。
留下的只有这样的事实,还有
我微微颤抖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