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会赢。
——势必夺取奖牌。
就算是在各家媒体上出尽锋头的樱野鹤纱,也和这类的大话沾不上边。虽然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态度尖锐地说“去看我下次比赛就知道厂”,但是最多也就那样。
夸张的胜利宣言,不过是用来吸引广大肤浅观众所做的表演。
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我这次才——
“你那是打算做什么?”
当我们置身头等舱,来到距离地面遥远的上宅时,玛雅才终于开口。
飞机此时飞行超过一个小时,原本我以为玛雅对这件事已经不打算过问,所以当我转头望向玛雅时,心中多少带有几分讶异。
“呃……算是一些私人因素吧。”
玛雅是在飞机快起飞前才得知此事。
昨天玛雅不等记者会开始就先返回饭店,因此当时她对此事毫不知情。直到不久前,玛雅看见大阵仗聚集在成田机场的记者群时,她才用一脸狐疑的表情看着我。玛雅疑惑地妻示,反正再过不久我们都将为了大奖赛决赛而再度访日,现在不过是暂时返回俄罗斯,为何记者要蜂拥而至?
而那样的疑问,也随着记者直接用英语向她提出的问题得到解答。
——击败莉雅·嘉奈特的宣言,是奇夫勒教练下的指示吗?
“……我真想知道是什么因素呢。”
“我必须让人把焦点放在我身上。”
我转过身背对玛雅后便没有再说什么,有任何其他因素,我也不会说的,就算是对加拓莉也一样……
“那是为了致胜的策略性发言吗?”
……这个意料之外的解释,让我又把头转了回去。
“嗯,任凭您想象。”
要是她把这当做是间接的肯定,那就随她吧。这样并下影响我的目的,可是唯有一件童仍让我十分在意。
莉雅她会怎么想呢——
我在话说出口前就一直挂心着这件事,不用说,那自然是最大的不安:和这件事情烟比,媒体要如何炒作都不是问题……但是……
“你的目标是要在奥运场上赢过莉雅,是这样吗?”
“是没错……”
“我只要知道这样就够了。”
我仍然没有摸透玛雅这个问题的意图,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件事?
总而言之,我决定先竖直椅背。
“单靠一季的特训,别说要超越她,就连要赶上她的程度都不可能。如果你是打算在奥运之前变得比她更厉害,那我劝你尽早放弃。”
……如果不是刚睡醒,我或许会立刻狠瞪回去。
从五月开始至今,她已经有超过七个月的时间让我持续接受那种程度的训练,现在竟然要我放弃?
“这话讲得还真清楚呢。”
可是,这的确是事实。
光是回想莉雅在上届世界锦标赛的表演……就让我不寒而栗,当时她无论在短曲或长曲都更新了自己的最佳纪录,而那也代表刷新了世界最佳纪录。要我做出那种水平的表现、拿出那样的分数,还真是痴人说梦。
我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认真去思考这件事。
因为思考到最后会让我输给现实,导致我无法继续忍受训练的辛苦;因为那会使得我的想法偏向运动员不该有的方向,让我更加没脸面对加布莉。
“鹤纱,你听好。”
坐在我身旁的玛雅,眼神中带有比往常更多的情绪。
我不自觉地将脸转向前方,避免和她目光相对,并以自己的侧脸及下颚催促她继续说。
“赢得比赛就好——这是你现在唯一能有的想法。”
奇怪……这句话在我心中产生了莫名的共鸣。
“来到我这里之后,你的滑冰技术总算越来越象样,评审的分数也反映出相对的结果。”
如果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压低冰刀的滑行与转向越来越自然了!这个部分我自己也有感觉。
说起来,就算只是这种程度的夸奖,能从玛雅口中听到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事,我坦率地接受了她的赞美。
“回去之后,我就会开始进行更严格的训练。你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之前不是都已经……”
“之前那些都不算什么,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恐怕也只能开始正式训练了。”
我缓缓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玛雅。
“你是说过去那些都不算正式吗?”
我脸上挂着抽搐的笑容,嘴里发出的声音亦有些走调。
“要是一开始就进行正式的训练,你早就不成人样了。”
“……啊哈哈。”
我不禁回想起那些形同虐待的无数训练。
我原本以为不管再碰到任何事,我都不会惊讶了,但是这样看来是我太天真。
“自从你来到我这里之后,你也锻炼出了一定的成果,并将其深深融入表演内容。接下来,我们要进行最后的冲刺。”
“现在做最后冲刺不会太早了吗?”
我半认真地以轻松的语气询问。
现在离奥运赛事开始,还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就算不能赶上她的程度,你还是有可能到达接近她的位置,如果你能练到那种地步,我就……”
“就怎么样?”
“我就教你从那孩子手中夺胜的方法——”
……我与玛雅紧盯着彼此好一阵子。
夺胜的方法——从莉雅手中?
她是说真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
“真有方法能……胜过她吗?”
“说是方法或许不太正确,不过……”
王少这个臭老太婆过去从未对我说过谎话或大话之类的言论,她总是没有任何保留或顾虑,面不改色地将现实摆在我的眼前。
最重要的是,她是这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莉雅的人。
“你不就是期待能赢过她,才到我这里来的吗?”
她让我重新体认到一件事。
就连向世界扬言要胜过莉雅的樱野鹤纱本人,都未能打从心底相信这件事。
“首先需要最起码的运气,之后才会有可能性。”
“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用不着去想是什么意思。”
我的脑袋还无法思考,只是反射性地回问。
“那如果,我连那最起码的运气都没有呢?”
“到时候你就放弃吧。”
听到玛雅如此不加修饰的果决语气……反而让我能够接受。要有最起码的运气才会衍生出可能性——光是这样,就可说是好到不行的条件了。
“话说回来,光是想要胜过那孩子就是一种妄想了。”
这种说法……或许不完全正确。
因为具体来说,应该做什么、要怎么样才能胜过莉雅,就连具有相当妄想力的我都不知道。明明只要照自己喜欢的想象就好,我却什么都想象不到。
“可是,我会同意为你进行训练,正是因为你说出那种狂妄的话。”
为了胜过莉雅,拜托您——老实说,那也是我的策略。我认为要让曾一度拒绝我的要求、并进入退隐状态的玛雅点头,这是最好的方法。
“因为我没想到还有滑冰选手敢说那种话。”
“嗯~~”
在我语焉不详的回应中,隐藏着我内心的雀跃以及兴奋:当时我确实有强烈想胜过莉雅的念头。
从现在开始,玛雅说话的频率说不定就要增加了。
——————————
这个时期的沃洛格达州,早晨温度自然是在冰点之下。
强烈的寒气——甚至超越寒冷,转变成刺骨的程度了。
纵然已经过了早上8点,天色仍然一片漆黑,太阳毫无升起的迹象。
但是现在我非起床不可,因为随着天亮时刻逐渐延后的训练时间,现在突然提早了。虽然同样都是地狱,但是我似乎来到更下层的地方,我可是连时差都还没调回来呢!
“你想变成雪人吗……”
昏暗的天空下,玛雅正斥责着脚步被厚重积雪绊到,然后在银白世界中滚下山坡的一百亿美金公主。
“你少……啰唆……”
都是提出这种要求的人不对——天亮前要在木屋周边的坡道跑步,而且还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倒着跑。
“凭你这副德行,根本连今天都撑不过去。”
如果不是我的错觉,那么从我五月第一次来到这里,直至如今的七个月时间内,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玛雅的语气确实逐渐朝较为温暖的方向改变。
而现在,在回国后隔天的训练当中,玛雅明显地加快了脚步。她变化的剧烈程度,甚至让我认为我对世界发出要胜过莉雅的宣言,除了对我自己造成影响外,更解放了玛雅内心的某种屏障。
随着白昼逐渐缩短,天亮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但是要进行越野长跑,至少也得等到夜空开始泛白才能进行,毕竟不能删减最重要的冰上练习,因此只好暂停前往滑冰场的越野长跑,政成坐在玛雅那辆典雅高级车的副驾驶座上……不过,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我在前往滑冰场前就会被残酷的训练逼到极限,当我被大雪埋住而动弹不得之时,玛雅就会面不改色地这么说——反正之后我会让你坐车过去,所以你也没啥好抱怨的吧!
当玛雅的车抵达镇营滑冰中心时,俄罗斯的冬夜仍尚未迎接黎明,连太阳是否准备开始升起都不知道……但是……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情况让我立刻从副驾驶座下车并走上前。
九个死党当中的六个孩子居然在滑冰中心的停车场等我,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么早的时问过来这里?而且今天又不是假日。
“萨沙,你们不用去上学吗?”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了。”
看见他那对焦虑的碧眼,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却已经觉得不安!
“听说这座滑冰场要关闭了。”
“咦……?”
我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玛雅。
“为什么?”
二般来说,当然是因为亏损——”
“——什么时候要关闭!?”
大叫过后,我随即克制住自己。在这些孩子面前表现出刚才那样的慌乱态度,实在太不象样了。
“你不用担心,听说会营业至明年三月。”
“这样啊……”
我内心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个赛季还不成问题……不对——
“鹤纱,怎么办?”
“是啊,这下可麻烦了。”
我连忙打住先前的想法,原本安心的吐息也转变为叹息。
对我来说,这座滑冰场只是在特定期间的练习场所,但是对萨沙他们来讲,这里不仅是重要的游乐场所,更是人生的一部分。
然而,我却至少有超过m秒的时间都只想着自己的事。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只顾着自己……
“竟然无法继续滑冰了。”
他们至少还会在这座镇上度过一段童年时光吧?只是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场所就要消失了……
他们并不是以世界顶点为目标的滑冰选手,真要说来,这座滑冰场也只在很久以前有成立过选手培训团体;然而,他们喜爱滑冰的心情和我一样——这方面我们都是相同的。
只要稍微想想我在他们这个年纪时的状况就知道了,当时我已经学了几年的滑冰,还未深切体会到冰上的恐怖与胜负的残酷,只是单纯地对滑行、跳跃以及旋转感到快乐。
要是那时有人夺走我滑冰的快乐?
“不可能的……”
那种担心和我毫无相关,我连想都不曾想过,因为我真的身处在十分优渥的环境中。
我回神一看,发现以萨沙为首的孩子们正以俄语彼此交谈着。比起沮丧与失望,他们的神情反映出更多的愤慨与抗拒,他们之间的气氛透露出要想办法让滑冰场保留下来的讯息。
“我决定了……”
这是美丽的鹤纱公主所发出的自言自语;我很快地下定决心。
我经过充分的训练且长年在滑冰场上锻炼自己的潜能、提升自己的技术,并且培养出坚强的实力,也得到了实绩与名声——这时候岂有不好好运用的道理?
“相关单位在哪里?”
我这么询问玛雅。
“相关单位?”
“就是滑冰场的管理者。”
这或许没什么好问的,既然这里是镇营滑冰中心,那么当然是尤里斯库镇负责管理吧。
“就算你出面又能怎样?”
“总要想点办法吧。”
虽然不至于怀疑我神智不清,玛雅的脸上却也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的反应也比我预料中来得和缓。
“萨沙,我们定。”
“咦?去哪儿?”
“当面谈判。”
我以冰上公主身分所展露的微笑中,蕴含着强烈的意志。
樱野鹤纱,开始行动。
“等一——”
“——玛雅。”
我打断师父的话语并恳求道:
“只要今天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我会在这段时间内把事情解决。”
我们互相迎视对方,这种情况是十分罕见的。
师父的表情在数秒钟的沉默里涌现多样的情绪……
“随你高兴吧。”
玛雅最后的叹息也未像往常那般冰冷。
接下来我要面临的战斗和以往不同,目的是要让尤里斯库镇的镇营滑冰场继续经营,这靠的并非冰上技术,而是必须运用政治力与影响力迫使对方让步,可是……
俄罗斯是花样滑冰最兴盛的国家之一,同时……也是我——樱野鹤纱,这个名字最难有影响力的国家:不用说也知道,毕竟这里是莉雅的祖国……
我搭乘玛雅的车回到木屋,褪去训练服换上正式裤装。
萨沙在这段时间内,试着打电话到镇公所询问,最后并没有得到任何成果。除了因为萨沙是小孩之外,最主要似乎还是行政体系上的问题。
“怎么办?”
“没关系,找上面的人就好了。”
看见我的笑容,萨沙美丽的容貌也变得更加可爱了。
不过既然没有要求玛雅协助,我自然是无法和使用俄语的人沟通,这么一来……
“有谁能陪我一起去?”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当然要去。”
“谢谢你,萨沙。”
他能够以流畅的英语对话,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我也要去。”
接着塔妮雅举起了手。如果是简单的英语,她大部分也能够理解,而且多了身高与我相去不远的她在场,看起来应该也比较有气势。
“ok,麻烦你也来吧。”
剩下的四个人也都自告奋勇,但是我全都拒绝了:毕竟一下于有六个人没去上学,再怎么说都不太好;于是我无视他们的抗议,叫来了出租车出发。
在距离上,光是单程就得花三、四个小时,无论交涉的结果如何,往返的时间大概就得花上一整天。
“你们今天没去上学,妈妈不会生气吗?”
“我们成绩很好,所以没关系。”
塔妮雅靠在萨沙肩上,露出骄傲的笑容这么说道。
我们现在也只能直接杀进沃洛格达州的州都——沃洛格达州政府的办公大楼了。
——————————
时间已过了中午。
抵达州政府大楼前方之后,我先应两名俄罗斯小可爱的要求,带他们到附近的餐厅填饱肚子。我很快地便在这里展现出我的斗志,因为旁人于我们用餐时再三对我要求签名,我全部爽快地答应。
因为附近或许有州政府的公务员在看,要求签名的人中也可能有掌权者的亲人,我已经准备好今天变成加布莉了。
“那么我们定吧。”
“嗯。”
好!踏入州政府大楼。
听说这栋大楼才刚改装完工,但是无论建筑物本身或内部装潢,都隐约散发出极大的压迫感;这或许因为我身为外国人、语言又不通的关系。三年前,还无法流利使用英语的我去到洛杉矶时也有类似的感觉,那是一种知觉与感觉上的隔阂。
再加上我不久前才对莉雅发出胜利宣言,这让我不禁感到有些心虚。如果别人能把那件事纯粹当成是作秀的话就太好了。
首先执行作战计划一,让萨沙和塔妮雅在我两旁适当地起哄。
一旦引起旁人注意,热衷滑冰的俄罗斯人自然就会发现一百亿美金的冰上公主在这里。姑且不论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在这一带像我这种水平的名人可不常见。果不其然,不仅是来访的民众,就连休息中的职员也都一一跑来向我要求签名;不久之后……
州政府大厅开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签名会。
当有一名职员叫我过去时,大厅早已大排长龙,不过……
不好意思,轮到我进去了!民众们应该是根据状况来理解我所说的英语之意吧,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不满的样子。
“樱野小姐,您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希望政府能取消关闭滑冰场的决定。因为那里不仅是我的练习场所,更是他们玩乐的场所……”
我坦率地回答一名会说英语的中年妇女之提问,顺便露出一抹悲哀的神情。与其说是惊愕公主的演技……更应该说,我只是顺着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
“这样啊,加油喔。”
“谢谢。”
就现场气氛来看,我能清楚感受到对方对于仅是一介外国人的我充满认同。
时机成熟了,交涉开始……
“樱野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樱野鹤纱的长相及名字,只能在大厅签名会与会客室发挥效果而已。
当双方以三对一的形式隔着桌子坐在褐色沙发上,进入陈情阶段的瞬间……我的气势便就此中断。
我们既没有事先预约,手上更没有任何法律相关文件;出面的又只是一名20岁的日本美女跟两名约11、12岁的小孩。在这种状况下,光是对方愿意派出负责人员接洽都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可是这些孩子们……”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一名英语比我更加流利的俄罗斯男性负责接待我们,对方是一个面容沉稳、学者气质浓厚的年轻职员。
“但是,就算那一带大部分的居民都跑来陈情,政府的决定也无法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撤回。”
“可是……”
说起来,我们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就算没有附近居民的血书也没关系,如果手上能有个联署文件之类的东西,或许还有其他余地吧。
话说回来,连那种东西都没有就直接跑来的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奇怪。我们就只有樱野鹤纱这个名字而已……看来我最近真的相当自以为是呢。
“樱野小姐,我很喜欢你的滑冰表演。”
“谢、谢谢。”
“所以我也很期待您在温哥华奥运的表现呢。”
我的态度一下子就软化了。
对手真是太高明了,不过……
“请、请先梢等一下。”
我当然下能就这样收手。
毕竟现在是在孩子们面前……当我下意识地涌出这样的想法时!
“希望你们不要夺定滑冰!”
——我内心的想法爆发了,像是要抹去自己的虚伪念头似地。
身旁的萨沙和塔妮雅也不断激动地用俄语恳求,至少比我激动50倍。
只见负责的年轻职员叹了口气。
……我明白他是绝对不会退让了,因为这不是感情的问题,而是运作这个社会的制度所决定的结果。
想保护那座对萨沙他们极为重要的游戏场所——这种心情在我心中是无庸置疑地强烈,因为我自己就是在冰上玩、在冰上长大,并且将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冰上;如果没有冰、没有滑冰场的话,我根本活不下去。
但是在此同时,我也被迫学到了在这个世界所运行的定律及道理,并以冰上明星的身分成为明星。
各地经济问题优先于个人感情是理所当然之事,关闭亏损的滑冰场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追根究柢,也是因为这整个州跟那座小镇的人口都在持续减少的缘故。
可是如果不多少试着做一些抵抗,等到真的关闭时我一定会后悔……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许就只是这点程度的东西。
而在激动恳求的萨沙及塔妮雅身上,却看不出两人心中还有其他意图。他们没有带着任何心机,只是诚恳地——
……他们的模样让我改变了自己的思路。
不如说,是让我注意到自己的肤浅,身为长辈的我,竟然会肤浅到连理所当然的计算都忘记了。
“我想请教一件事……”
在我开口的同时,也试着用自己的冷静安抚那两个孩子的情绪。
“什么事,樱野小姐?”
对方只是办事的人,只有提出要求肯定行不通。
总西言之,只要让对方有利可图就行了。
“有什么可以让我帮上忙的……”
“你就是樱野吧?”
没有敲门就直接闯进会客室的粗重嗓音,打断了我的提议。
“常在电视上看到你。”
“谢谢……”
该名中年男性似乎是那名年轻职员的上司,他嘴唇上方蓄着胡须,衬衫上系着歪斜的领带:最重要的是,他还带着那难以说是友好的视线。
只见他们简短地交谈两、三句后,那名年轻而富有学者气质的职员便离开了房间。
然后,换成对面沙发中央豪迈地凹陷。
“你会说俄语吗?”
“不会。”
看来这人在得知我的来访及一连串行动后便立刻赶来吧。
“听说你做了不少胡来的事呢。”
并且还带着怒意。
“那个签名会是什么意思?”
“只是给予我的滑冰迷一点服务罢了。”
我不禁对他那种发音糟糕、讲话又快的难懂英语皱眉,然而我还是稳重地响应,同时隐藏起我内心的喜悦。
“也算是向沃洛格达的各位打个招呼……”
这种人不仅可以让我毫不客气地放胆进攻,而且他似乎也很容易出现漏洞:面对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时以为不可能成功的事,现在有一丝希望……
“我听说你平常很少答应帮人签名呢。”
啧……
我连忙控制好自己的脸部肌肉,让表情保持着笑容并转动着脑袋思考。
“怎么唯独今天想要服务滑冰迷了?”
“我已经在这里接受训练超过半年,这也算是回报这里对我的恩情。”
此名中年男子的视线不仅锐利又让人感觉不安好心,他的视线甚至让人感受到这样的意图——最好的剧本就是用道理击退。
真不愧是出过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国家……跟这个没关系啊?
“不过正如您所说的,我平常的确很少帮人签名……”
只有负面形象会被人用放大镜检视,这就是身为讨厌鬼的宿命。
以前美国的某家报社,还曾收集我拒绝帮小孩签名的照片并刊载于报纸上,顺便送我一个中间名——
鹤纱·不签名·樱野(Tazusa·No-Sign·Sakurano)。
……自从那次之后,有事没事就会衍生出类似的嘲讽。
如果拒绝采访,就会变成“没时间·樱野(No-Time·Sakurano)”。
穿着简便的衣服在街上走,就会出现“没品味·樱野(No-Sense·Sakurano)”。
偶尔忘记在餐厅留下小费,就写成“没钱·樱野(No-Money·Sakurano)”。
……不知道会不会哪天连“没穿内裤”都写出来?
“刚刚那只是作秀吧?”
“不,绝对不是那样……”
顺势展开的大厅活动,好像反而带给对方负面印象,平日的形象真是太重要了。
“请等一下,州长。”
一旁的萨沙用英语帮腔。
“鹤纱对我们都很亲切,她不是坏人。不帮人签名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萨沙你真是善良。
我在内心重新振作,接着面对眼前的中年州长……
“州长!?”
我转过头向身旁的萨沙确认。
“是啊,鹤纱。这位是沃洛格达州的罗布可夫州长。”
丁……喔。”
这个位阶比我认为的远远高了五个阶级,不过我也不知道副州长卜面还有什么职位。
州长看着我几乎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耸耸肩,这个举动简直就像美国人……是刻意针对我这么做的吗?
“既然知道了,你就快点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我都已经特地出面,这样应该很够了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样你在面子上也……”
“这是两回事。”
我明白这是他身为州长所表示的亲切。
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退缩。
“我不是抱着那种想法来到这里的。”
“关闭滑冰场是尤里斯库镇的决定,你在这里强出头才有点奇怪吧。”
“嗯……这我明白。”
我压抑内心的些微激动,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静。
“我并不是只要你们单方面改变决定。刚刚我正提到这个,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也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什么意思?”
“我可以负担滑冰场部分的经费。”
就算我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罗布可夫州长仍旧不为所动。
“我们可没困难到要用这种形式寻求你的帮助。”
“是吗……”
我明理地就此让步,过度触及他们的尊严并不是聪明的做法。
“既然这样,利用我当代言人的方式呢?”
“代书人?你吗?”
州长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私人情绪。
“我可不认为你的名字有改变行政决定的价值呢。”
这里是莉雅的祖国——俄罗斯。人民相当熟知花样滑冰,相对地:心中也有唯一绝对的存在。
“现在或许是那样,可是未来很难说。”
“嗯?”
是我自己直捣核心的,但是他却……
“你是指在奥运拿到金牌吗?”
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是我自己向全世界如此发声,却没想过对方会说得这么坦白;我还是有自己没有发觉的天真。
“虽然这么说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所有俄罗斯国民大概都不认为你能够办到吧。”
“……全世界的人大概也都有同样的想法吧。”
我想办法带过,并压下自己一时的慌张。
大家会觉得不可能也是正常的。不只是滑冰迷和媒体,就连教练、评审、身为我竞争对手的滑冰选手应该都是这么想,可是……
“但竞赛是不比就不会知道结果的东西。就算是奥运,在一战决定成败的意义上,跟其他赛事也没什么两样。”
……没有人知道。
我就教你胜过莉雅的方法——打造出莉雅的玛雅·奇夫勒曾这么对我说过。
“政治可不是赌博,要把行政判断交由运动的结果来决定,这种要求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不可能的。”
“嗯,我知道,可是……”
所以现在要拿出现实论。
“如果我胜过莉雅夺得金牌,我的价值也会枫升吧?”
不知州长的沉默是认为我说的话有道理,亦或是因为我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太过夸张的假设而难以置信。
就算是后者,我们之间的交谈也算确实有交集。
“要是那里成为击败莉雅的金牌得壬用来练习的滑冰场,知名度就会随之高涨。那比起现在的我,不是应该会有更多利用价值吗……”
“原来如此,这挺有说服力的。”
我使劲地握了下拘谨交迭在膝上的双手,接着便将视线从微微点头的州长移到会客室墙面的风景画上,我不希望我的视线影响到他的判断。
“不过,樱野小姐,”
我再度将视线转回州长身上。
“这件事还是就到此为止。”
“为什么……”
我忍不住微微拉起身子。
在我认为事情正逐渐好转时,他却突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萨沙及塔妮雅又开始恳求,但是看样子……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结论。”
“你想说这是俄国人的哲学吗……”
我刚刚才从那个富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口中听过类似的句子。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们打从一开始,就可以二话不说地把你撵出去。”
“——!”
州长身体微微凑向前,他所加诸的并非凶恶的眼神……
“我们没有那么做,是基于对身为滑冰选手的你表示敬意,但是……”
而是平板的表情,他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制式化。
“若你要继续浪费我的时间,那我只好以州长的身分采取可行且强硬的处理方式了。”
“等一……”
“我再说一遍。”
州长大手一挥打断了我的话。
“当我们说出这是尤里斯库镇的决定时,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门一旦关上,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罗布可夫州长。”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刚才那名带有学者气质的年轻职员出现在门前。
“因为对方坚持要见您,所以我就带她过来了。”
……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奇怪,他和州长交谈为何要使用英语……因为是要说给我听的。
“这边请。”
从变成开门小弟的职员身后出现了一名女性——
我整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