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在我十七岁这年,于初春降临至这个寒冷的国度,隆冬寒气却尚未散去的某日。
我就要迎来十八岁了。
这天,我看着一艘比王都港口内任何船只都更为巨大的帆船在卸货,一个个木箱接连从船上运下来。
这艘船有三根桅杆,前两根各有四面横帆,后面一根则有一面大型纵帆。因为目前船已靠岸,所以帆全都收起来了。
卸货的木箱内全装着棉花。
这些尚未纺织过的棉花能制成保暖衣物或棉被。听说这是王都近年来的热销商品,最近完全是供不应求。
能产出棉絮的棉花在南方是任何农场都可以轻易栽种,开花后收成的白色纤维皆能以低价收购,不过运回这里是即便开价十倍以上也会立刻销售一空。
我做的事情非常单纯,就只是从价格低廉的地区进口棉花,再运至卖价昂贵的地方贩售,从中产生的利益却相当惊人。每当船只返航,都会让我赚进一大笔财富,令我不禁怀疑认真工作赚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由于公司有规定天文导航用的器具都必须保管于古分阑,不得带来王都这里,因此这种获利惊人的赚钱模式无人有办法仿效。换言之,此模式是打算直到棉花供过于求,导致价格崩盘之前都会一直持续下去。
目前正在卸货的这艘船,是亚尔比欧共和国制造的第二艘,当初买下的第一艘就等在第二艘之后准备卸货。至于第三艘船,正在亚尔比欧共和国内加紧赶工中。
由哈洛尔主导的海外贸易开始至今已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赌上公司命运的这场豪赌在哈洛尔首次返航之后,转眼间就发展到如此程度。
能看见搬下的货物接连摆放于码头上。卡夫率领的职员们正在确认来自古分阑的商品清单,然后将货物转交给驾着自家马车来码头取货的商人们。
我坐在相隔一段距离、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栈桥上。这里平时会挤满游手好闲的搬运工们,但因为我的船入港卸货,所以大家都被雇去帮忙了。
当我感触良深地悠哉欣赏这幕职员们勤奋工作的光景之际──
「你就是悠里•霍乌吧。」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吓得背脊发凉,连忙一个侧身翻滚并拔出短刀。
同时将目光一扫,迅速掌握状况。
我并没有被人包围,眼前只站着一名身穿平民服装、将飘逸长发绑成马尾的女性。
我的反应之所以如此剧烈,是因为本能正不断发出警讯。
「你是谁?」
我厉声质问。
来者根本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算有海浪声的干扰,我竟然直到她接近至背后以前都没有觉察。
可是来人并没有摆出战斗架势。
女性手中没有任何武器,装扮与一般民众无异。这模样反而更加可疑。
「你为何这么警戒?」
女性困惑地反问。
「因为你走路完全没有发出声响。」
「对哦。」
她似乎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传唤你前往王城的。」
…………?
「你是王室的联络员吗?」
「算是吧。」
「如果有事联络我,大可交代凯萝殿下传话即可,而且之前都是如此,为何这次是派你过来?」
我不能盲目相信对方的话语,假如没头没脑地自投罗网遭绑架的话就太蠢了。
而且我不清楚没让凯萝来传话的理由,明明至今可是就连与专利有关的小事情都会找凯萝帮忙跑腿。
重点是我不喜欢她走路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的感觉。
「是女王陛下亲自传唤,快跟我走。」
「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这小子还真驽钝,我是王剑的人。」
王剑是第一近卫军麾下的其中一个组织。
皆由女性组成的王剑,在成员的培养上也是自主进行。虽然名义上隶属于第一军,但在组织图里是直属于女王底下,而且不同于一般军队,是没有其他分支的独立存在。
她们的工作是保护王室,除此之外也具备谍报方面的能力,更进一步来说是同时有着暗杀组织的一面。
简言之就是只服从于女王的利刃。
主要功用是将家意图谋反时,能够在引发大规模内乱前先暗杀家主。可说是没有强大武力的王室,为了因应内乱而产生的手段。
所以对于将家出身的我而言,是个令人很不舒服的对手。
「王剑啊。原来如此,表示这次的会面不便让凯萝在场啰。」
既然特地派遣利刃来传话,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不许直呼殿下的名讳。」
王剑的成员在下个瞬间板起脸来。看来她们对王室的忠诚心是非比寻常。
尽管女王陛下乍看之下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其实也具有如刀刃般锋利的决绝之心。
「麻烦先出示你的君王之剑。」
王剑这名称的由来,是因为她们都会携带女王亲赐的剑,而这把剑统称为君王之剑。
女性从怀里拿出一把有着黑色刀鞘的短刀,并悄然无声地亮出半截刀刃。展露的刃部隐隐散发寒光,刀刃的侧面则犹如抹上碳粉般呈现黑色,确实与传闻中的特征相吻合。
磨亮到像是镜面的钢铁刀剑,于夜里拔出产生反光的话将会暴露行踪,因此黑色短刀也能够证明她们是执行见不得光的工作。
「看起来确实是君王之剑。既然如此,我就随你去吧。」
我将原本拔出的短刀纳回鞘里。
女性见状后,不发一语地转身往前走。
因为我多次瞒着护卫带凯萝四处乱跑,恐怕已被她们视为必须严加注意的欠揍小鬼也说不定。
于是我默默地尾随在后。
在追上那名女性的刹那间,我迅速往她的膝窝踢过去。
在短刀术和格斗术之中,有着在踢向对手膝窝使其跌倒的瞬间,立刻抓住对方衣服后领或铠甲后侧将人往后拉倒,再用短刀抵住对方的颈部或出拳重击对手的连续技。由于这招必须绕到对手的背后,因此没那么容易施展,但在兵荒马乱的沙场上就非常实用。
因为我重复练习过好几遍,早已掌握施展的诀窍。
在我敏捷出脚的下一刻,女性迅速移步躲开,同时将身体一转,并且拍掉我抓向她后颈的手,接着顺势以正面对准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性冷眼看着我,语气冷酷地如此提问。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
「你想死吗?竟敢出手测试王剑。」
「地痞流氓躲不过我刚才的攻击,反观王剑就肯定没问题。毕竟陛下是吩咐你带我过去,表示你不会出手伤我。」
我不以为意地说着。
「……」
女性的目光仍冰冷无比。
「单纯是稍作确认,你别生气嘛。」
「难道你没想过陛下可能吩咐只要没造成你永久伤残就好吗?」
「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这样的话,你大可趁着我睡觉时把我掳走吧。」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现在早就大打出手,根本没空让人在这边闲聊。
「……哼。」
不知女性是想不出如何反驳,或是懒得继续讨论此事,随即转身迈开脚步。
老实说,我是很想见识一下王剑的能耐,但不愧是精英部队……应该说是暗杀部队,实力的确是挂保证。
女性的年纪看似落于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想想凯萝即便再锻炼五年左右,八成也达不到这种水准。尽管不清楚她是接受过比死还痛苦的训练,或是原本就天赋过人才拥有那身实力,总之当真是很有一套。
看来世上仍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性呢。
◇ ◇ ◇
我从类似侧门的入口处进入王城之后,沿着空荡荡的长廊走了一段时间,女性推开其中一扇房门。
进入房间一看,此处就像是一个小型会客室,窗户紧闭还拉上窗帘。虽然装潢很雅致,但里头是空无一人。
「坐。」
闻言,我依照吩咐坐于椅子上。这是一张类似单人座沙发的椅子,椅垫非常柔软。
房内有两张款式相同的椅子,中间隔着一张高度达到膝盖的方形矮桌,桌上则放着一组茶具。
即使我已经就座,女性仍倚靠着墙边站在一旁,没有准备坐在我对侧椅子上的迹象。
我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一阵子后,房门忽然被推开。
女王陛下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不知为何她手里提着一个状似水壶,但壶嘴正冒着热气的东西。
「向您请安,女王陛下。」
我起身向女王陛下微微鞠躬行礼。
「不好意思麻烦你过来一趟喔。」
女王陛下对我露出微笑。看这情况应该没有敌意。
「陛下客气了,我刚好正闲得发慌。」
「能听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请坐。」
女王陛下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于是我也跟着坐下。
「不知陛下今日是邀请我来喝茶还是有其他吩咐?其实我尚未被告知来此是为了何事。」
我试探性地开口发问。
既然派遣王剑带我过来,感觉事情并不单纯。
「确实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我果然没猜错。
「那么,请问有何吩咐呢?」
「在此之前,先来喝杯茶吧。」
喝茶啊。
怪不得陛下会提着一壶热水过来。
女王陛下一如之前所言,开始进行泡茶的准备。
「悠里对古典文学感兴趣吗?」
还真是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耶。
「不太感兴趣,而且我对古代香语很不拿手。」
由于书籍出版尚未普及的缘故,古典文学作品中只有推出一部分非常出名的名著翻译书。
若想学习古典文学,势必得精通古代香语,所以我对这方面涉猎不深。
「昔日在我们女性之间,有着必须泡出一手好茶来招待宾客的文化。甚至还有相关的技术与礼法。」
这样啊。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种事。」
虽然现在也有常见的餐桌礼仪等礼仪章法,但应该不同于陛下想表达的内容。
或许像是茶道之类的吧?
「相传这在高贵的女性之间属于基本教养喔。」
「是吗?从如今这世代有点想像不出来耶。」
现在都普遍是让女仆等佣人来帮忙泡茶。
由于白桦宿舍等场所中没有专属女仆之类的下人,学生们才不得不自己烧水泡茶,不过这些人家中都有帮佣,因此我除了在王宫以外,从没见过高贵女性亲手泡茶招待宾客的习俗。
像是在卡拉古莫老家那边,咲月伯母就属于特别钟情于古典文化的那种人,但她都是让女仆负责泡茶,我从没看她亲自动手过。
「古人会亲自泡茶,是为了招待宾客或慰劳骑士,但这类文化已随着大皇国的灭亡而一并消失。虽然我不确定是否因为民众想要模仿,取而代之是在民间流传开来。」
如今回想起来,每当路克结束工作返家之后,铃绫都一定会泡茶给他喝。我本以为那是铃绫的兴趣,搞不好背后存在着文化层面的含意。
「这习俗是家母生前传授给我,却又仅限于我国王室,在他国王族之间就不曾耳闻过。」
陛下继续侃侃而谈,同时悄无声息地操控着手中的茶具。
「在大皇国时代里,无论是男女之间,或是魔女家和骑士家之间都存在着这种类似于信赖的关系。我个人认为大皇国就是基于此因才那般强盛,后来又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形呢?」
香缇拉大皇国是很久以前曾经存在过,由西雅尔达人所统一的国家。这个大国延续了长达一千四百年之久,却在大约九百年前亡国了。
相信陛下并非是找我来聊历史的,她为何要提起这个话题?
算了,就稍微陪她聊聊吧。
「我想是因为战败吧。骑士败给崁贾尔大汗国导致国家灭亡,所以魔女和女王都不再愿意尊敬骑士了。」
依照当年的水准,大皇国军是所向披靡。
那时世上存在著名为克苏鲁克赛斯神卫帝国的大帝国上,该国是由耶耶稣稣教统一世界后所成立,而大皇国军多次轻松击败对方派来的远征大军。
尽管不可否认是大皇国军懂得运用地利,将敌军引至北方寒地再展开会战才得以取胜,但他们理应也具备非凡的战力。
可是最终竟输给游牧民族的英雄,崁贾尔。
名为崁贾尔的男子将毁灭大皇国当成是毕生宿愿,他在年轻时侵略大皇国吞下败仗,于是在那时立下这个生涯目标。
根据历史记载,他从中东地区一路将版图向东扩张至中国附近,然后像是想清算自我人生般从占领地中召集兵马,一鼓作气攻打大皇国。
相传这支军团的兵力少说有二十五万人。崁贾尔不惜让百姓挨饿,运用两年的时间囤积大量粮草,接着行军数千公里将军团集结于一处。只能说不愧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战争天才所创立的最后一支军团,相传其麾下没有一兵一卒是以手无寸铁浑身赤裸的战争奴隶来滥竽充数,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悍将。另外在这支二十五万人的军队之中,有多达十万名身经百战的骁勇铁骑。
大皇国军当时也派出十一万大军,在名为米纳利的地点展开会战,虽然他们誓死奋战,最终却还是不敌对手,就此全军溃败。
不知崁贾尔是否因为终于一偿宿愿的缘故,他一打赢此战就过世了,崁贾尔军也因他死后随即爆发的王位之争而撤军。
于是十字军便紧接在后出兵进攻,占尽渔翁之利烧杀掳掠。在与崁贾尔军一战里受到重创的大皇国军根本不堪一击,就此让对手一举占领包含首都香缇尼翁在内的南部一带丰饶土地。
基于此因,我个人对大皇国骑士们的评价并没有多差,只觉得是他们碰上的对手太难缠,而且很不幸就是被一个疯子盯上才变成这样。
可是,当年的女王与魔女们都不这么认为。
无论是女王或魔女,都认定亡国就是骑士们害的。换言之,他们觉得除了骑士以外的人都没有过失,全怪骑士们太窝囊才导致国家灭亡。以上观念并非仅存于当年,直到现在教养院的历史课中仍是这么教导学生。
败战后仍存活的骑士们被民众当街丢石头或吐口水,这群为了祖国和女王而战的男儿们是饱受屈辱。
于是,骑士们在战后的混沌时期开始拥兵自重,即便奉行以女王为尊的新体制仍自称将家,直到现在都维持着如地方小国般的独立性。结果导致女王与魔女家这类女权势力也开始扭曲,发展出以女性为主的军队。
诚如女王陛下所言,形成这种国家体制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大家再也没有信赖关系可言。虽然大皇国的王室也有王剑跟第一近卫军这类亲卫队组织,但都是由打从心底忠诚于女王的男子汉们所组成。
「一针见血,你确实学有所成呢。」
「这没什么啦。」
就读骑士院八年,要是连这些都不懂的话,那就真的是太蠢了。撇开理解是否透彻不提,一般来说都能学到相关知识。
陛下拿起水壶,将热水注入点缀着美丽色彩的茶壶里。
伴随一阵水与空气混合产生的气泡声,能听出茶壶渐渐装满热水。
「那么,陛下您想谈的事情与方才所言有关吗?」
难不成是希望我和凯萝结婚吗?
「你这孩子真是性急,直到茶泡好之前都该好好享受闲聊带来的乐趣喔。」
闲聊啊。
自受邀到现在我总有一种感觉,相较于以往有凯萝一同在现场喝茶聊天,陛下今日没有那么柔和,确切说来是少了一份余裕。
尽管陛下是在闲聊,但内容莫名别有深意,拉上一层薄窗帘的房间内也略显昏暗,让人觉得气氛有点沉重。身处如此氛围之下,实在是令人难以轻松谈天。
「抱歉,都怪我是来自乡下的粗人,对礼数仍有些生疏。」
「别这么说,单纯是我以为你对这类历史有兴趣,聊这些会令你觉得无趣吗?」
「请陛下放心,绝无此事。」
「是吗?」
「就只是我不由得担心起接下来会聊些什么,让我无法坦然专注在话题上。」
此话一出,陛下被我逗得轻笑出声。那笑容与凯萝十分相似。
「关于亲手泡茶这个行为,可说是欢迎宾客的一种象征,除此之外还有慰劳跟有求于人的意思……总而言之,唯独找人来训斥时才不会泡茶招待对方。」
「既然如此,那我也能稍稍放心,接下来就与陛下一起享用好茶吧。」
尽管我很想吐槽说,若是欢迎就别派遣王剑来邀请人。由于王室对魔女家的影响力大到能左右其官职的任命权,因此王剑负责制裁的对象绝大多数都是将家,我自然得提高警觉。
因为事关机密,陛下能信赖的部下就只有王剑,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即便贵为女王,能信赖的心腹却相当有限,当无法吩咐凯萝时,再来就只剩下王剑也说不定。
陛下拿起茶壶,将茶注入附有把手的茶杯里。
「来,请用。」
「谢谢陛下。」
女王陛下将置于碟子上的茶杯递给我。
「那我不客气了。」
我握着把手端起茶杯,轻轻贴向嘴唇。
一股清淡的苦味伴随层次丰富的芬芳香气窜进鼻腔内。
我喝了一口后,有股类似蜂蜜的甜味残留在嘴里。
这应该是用多种茶叶调和出来的茶吧?是我至今未曾尝过的味道。
我分不清是多亏茶叶还是泡茶之人的手艺,反正这茶是真的非常好喝。
「真是太好喝了,能让心情平静下来。」
「哎呀,谢谢夸奖,即使是客套话也很令人开心呢。」
「这并不是客套话。」
这真的太好喝了。
「别客气尽管喝。」
陛下拿起茶壶如此说着。
「啊、嗯……谢谢陛下。」
我像是准备接受他人帮忙倒酒似地拿起茶杯,只见陛下把茶壶一斜帮我斟茶。
「我还有准备茶点,快吃吧。」
陛下递来一个装着几片饼干的小盘子。
「那我开动了。」
于是我拿起一片饼干。
虽说我并没有特别饿,不过这饼干同样十分美味,于是我三两下就全吃光了。
◇ ◇ ◇
当我吃完饼干填饱肚子之后──
「那么,接下来就进入正题吧。」
女王陛下终于说出这句话。
「是。」
话说回来,陛下是想聊什么呢?
尽管我如此心想,不过拜热茶和甜点所赐,我的情绪已冷静许多。
「其实呀,邻国即将开战了。」
……咦。
「……原来如此。」
「哎呀……你不惊讶吗?」
没那回事,我很惊讶。
「……难道陛下收到什么最新消息吗?」
「是的,来自基鲁希那的特使于四天前紧急传来消息。」
女王陛下正襟危坐地说着。
我听完差点傻眼地发出一声叹息,要不是有提供热茶的话,我八成会发出叹息吧。
「我是去年七月收到这则消息。」
现在是皇历二三一八年四月。
而我是在去年七月收到这个报告。或许我可能有点记错,但至少不是上个月的事情。
「什么?」
「因为我有通知咲月伯母,所以理应有通报王城才对。」
我在十个月前得知的报告,居然现在才对我说这是令人震惊的最新消息。
「我从未收到报告,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蹙眉反问,看来她是真的一无所知。
大概是被哪个魔女家给搓掉了吧。虽说我早知道魔女家这帮人就只懂得巩固自身利益,但我没想到他们竟会这般忽视国家未来。
「外敌的侵略之所以会暂缓,是多亏家伯父在十年前左右的那场战争中杀掉了狄瑞梅神帝国的国王,狄瑞梅神帝国便爆发争夺继承权的内乱,才无暇继续攻打基鲁希那,陛下知道此事吧。」
「知道,我已从流亡者的口中得知此事。」
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那就真的太诡异了。
尽管与陛下的说法吻合,不过我首次知晓此事是在更早之前。
就是从伊莎老师口中听来的。
伊莎老师就是趁着这段兵荒马乱的时期,从狄瑞梅神帝国流亡到这里来。由于这各消息在格拉人之间是众所皆知,因此其他流亡者在接受侦讯时应该都会说出此事。
狄瑞梅神帝国的前任国王是当时刚满五十岁的男性,相传他深受部下与民众的信赖和爱戴,是个十分杰出的领导者。
所谓的十字军,虽然打着讨伐恶魔的响亮名义出征,但实则是为了掠夺钱财跟占领殖民地,说穿了就是大规模的中饱私囊行动。
撇开本就打算拿命来大赚一票而参战的士兵们,对将领们而言,丧命于这种战争之中是愚蠢至极。
前任国王自然也没打算为了十字军出征这种破事而死于非命,纵使稍有年纪,但是他身心健全且毫无病痛,所以肯定万万没料到自己竟会葬身于此。
总之前任国王就这么意外死在刚克的舍命突袭之下,根本来不及留下任何遗书或遗言,才导致膝下子嗣爆发骨肉相残之争。
狄瑞梅神帝国是位于最前线的国家,一旦该国陷入内战状态,格拉人就难以继续派兵攻打香人所在的这个半岛。
由于十字军出征对格拉人而言并非什么急需处理的议题,因此在内战爆发之后就决定暂缓,这才留给我方十年的缓冲期。
「不过继位者之争在去年六月算是告一段落,最终是由前任国王的三男,名为亚佛雷德的男子胜出。这其中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亚佛雷德在继位者之争的过程中,以先上车后补票的方式借钱拉拢选帝侯。」
「借钱……?这部分我就有些听不太懂了。」
看来这部分得稍作解释才有办法让人理解。
「简而言之,就是某大贵族必须得到支持才能够登基,于是他以欠债的方式,也就是许下当上国王后再付钱的承诺拉拢支持者。若以本国王室为例,就是陛下驾崩之后,卡莉亚殿下做出承诺日后会付钱给魔女家和将家,拉拢他们先帮忙赶跑凯萝,在等到卡莉亚殿下即位之后,她就必须付款给魔女家和将家。」
「啊~原来如此。」
虽说这比喻稍有冒犯,幸好陛下听懂了。
「不过,答应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
我起先也这么怀疑。
根据消息所述,这笔欠款的金额犹如天文数字,至于抵押品就是王室的直辖领地。
狄瑞梅神帝国是个诸侯比王室更有权势,有着与西雅尔达王国相似结构的国家,偏偏王室野心勃勃地想扩张势力,诸侯则不断打压王室。换言之,亚佛雷德为了继位,竟对诸侯大幅让步,亲手葬送历代先王一步一脚印筑起的根基。
「虽说此举很有问题,不过他是为了称王才这么不择手段。该国的权力斗争是无比惨烈,恐怕他没能登基就难逃死劫。这么一来,他也实在没得选择。」
尊严比性命更重要这种事只存在于故事之中,绝大多数的实际情形还是保命要紧。既然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权力斗争,就只能不顾一切地达成目的。
「是吗?原来真有这种事呀……」
「总之,亚佛雷德在继位后,立刻与卡索里加教皇领地谈妥成立十字军。毕竟一旦顺利占领基鲁希那,他也能获得一大笔钱。」
「这我知道,他肯定是迫切地需要钱。」
「没错,如果没能透过侵略获取金钱,势必只能课重税来支付债务。若是国王一登基就做出这种事情,绝对会引发民怨。」
「是的,相信这是他最不想采取的做法吧。」
陛下似乎回想起自己刚登基的情形,感触良深地不停点头。
「此人是在去年七月举办加冕仪式,随后便发函给各国号召成立十字军,虽然召集时期是因地区而异,总之在今年二月至三月初便逐渐集结。毕竟现在已是四月,相信基鲁希那王国有提前掌握到敌军动向。」
「……那么,悠里你又是从何处收到消息呢?」
「招兵买马这种事情会影响全国,性质上是根本隐瞒不了。刚好我的公司有与海外国家进行贸易,当船员们渡海抵达他国之后,首先会做的事就是去酒吧买醉,船长则会与当地的商人共进晚餐,这种时候总会聊一些时事消息。这点程度的情报透过平常交谈即可掌握,无须特地花钱打探。」
称之为谍报行动是有些夸大,不过这种程度的劳力即可掌握各种有用情报。
就算没有劳师动众特地去培养窃取他国政府机密的谍报人员,关于各国时势的粗略情报仍是随时都会四处流传。
若是单一国家首脑私下制定奇袭计画,在某天突然派兵出征,这种类型的战争确实就难以提前掌握消息,可是十字军出征这种大规模号召各国的军事行动就无法暗中进行,当然对方也是无意隐瞒。
准备战争时会调动大量的补给物资,导致各地物价大幅波动。对于出海贸易的商人而言,这是做生意时理所当然必须掌握的情报。
「原来如此。」
「关于这些消息,家父理应也有上报才对。」
因为我是霍乌家的人,得到的消息也只会通报霍乌家。不过有些情报是独占能获得利益,至于那些最终会给霍乌家造成损失的消息,就不会上报给王室了。
纵使这项情报在霍乌家中是众所皆知,但为了避免造成混乱就没有公开。
可是路克告诉我说他已如实呈报王室。毕竟此事也没有任何需要瞒下的理由,又能卖个人情给王室,所以我能肯定有上报才对。
「难不成是哪里发生疏失了?我这边会请人调查看看。」
「说来遗憾,或许是因为之前上报的内容欠缺有力佐证,因此未获采信吧。」
因为位居要职的官员们,全是些忙着贪污的傻瓜,会变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现在是基鲁希那实际掌握敌军的动向,足以证明这项情报非常正确,不过我像这样重提之后,听起来只像是「根据他国酒吧里的传闻,十字军似乎会在明年出征」,因此当时会被人忽略也算是莫可奈何。
不,这种事岂能归类为莫可奈何。
「我已听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
「是。」
「不过我今天请你过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想想也是。
方才那些只是临时提及的话题,而陛下不可能仅仅为了告知即将开战一事而找我过来,原因是这种事没必要只提前告知我一个人。
「基鲁希那表示在开战之时,希望我国能派遣援军,这部分我是打算让另外三个将家联合出兵。」
这里所指的另外三个将家,就是除了霍乌家和艾特家以外的其余三家。
霍乌家无须出兵是基于之前的约定,而艾特家同样是基于某些内情。
艾特家是五大将家之中相当独特的存在,一直负责镇守艾沙孤岛。从艾沙孤岛率军前来半岛支援,若是没有天文导航法就等于是在玩命,而且即使有,光是运输将士的费用就很可观,另外派兵远征也太为难人了。
「这样啊。」
这部分确实能够让人理解。
因为霍乌家的军队在之前对抗十字军时就已元气大伤,尽管没有实际订下年限,不过陛下同意如果短期内再有十字军入侵基鲁希那王国,霍乌家届时无须以援军之姿参战。
若是时间已过了五十年自然得另当别论,不过这约定至少在十年内应该都有效。而且说起霍乌家的军队,实际上也不算是已经重整旗鼓了。
话说三家联合出兵算是史无前例,而且这么做恐怕会令指挥系统大乱,我认为此举是下下之策,但无奈眼下也没有将家愿意只折损自家兵马独自率军增援,因此只能说是情有可原。
可是关于援军的议题,基本上是与我毫不相干。
因为我尚未毕业,目前还算不上是骑士,再加上我是霍乌家的人,更与援军一事是八竿子打不着,意思是我站在和这场战争完全扯不上关系的立场上。
难不成是想让我公司的船来负责运送补给吗?
「除此之外,这次我是希望你们这群学生能组织一支远征队。」
咦?
我的思绪瞬间化成一片空白。
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是指少年兵吗?
「喔……?那个,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这是小女的提议。」
小女?是凯萝吗?这丫头是傻了吗?
「我不懂陛下的意思。」
我的语气里夹带着怒意。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挨骂了。
……算了,想来是有什么隐情,就姑且先听人说吧。
「目前在骑士院里,有小女和鲁贝以及霍乌两家的继承人。」
「嗯。」
我随口回应一声。
「其中一人自然就是你。」
「这我知道。」
就算没说,我也心知肚明。
「这三人……确切而言是你们三位,一旦基鲁希那战败的话,你们就必须为了守护我国而战。」
啊~
原来如此,陛下是这么打算啊。
「此事令我担忧不已。即便我不愿想像,但仍需趁现在思考一旦基鲁希那败给十字军,就此亡国的未来才行。这么一来,接下来就轮到我国直接受到威胁不是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个想法。悠里,你可曾见过鲁贝家现任家主基严先生吗?」
「没有,我从未见过他。」
若是积极参加各种社交场合的话,或许是有机会结识,无奈我是尽可能推托,所以到现在未曾接触过。
「这样呀。尽管基严先生还很硬朗,不过他年事已高,因为年轻时排斥结婚,较晚才有了朗欧这个儿子。至于霍乌家的问题就更严重,以路克先生的立场,在战事爆发时也无法率军打仗不是吗?要是十字军来犯的话,就必须由你领军出征……你应该能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吧?」
「嗯……是可以理解。」
本国有五大将家,分别是霍乌家、鲁贝家、波夫家、诺萨家以及艾特家,不过艾特家远在艾沙孤岛,所以根本不能视为战力。
外加上艾特家的历史渊源较为独特,他们原本是名为多拉菲王国的独立国家。
在大皇国瓦解之后,幸存的九名皇女开会平分剩余的领土,但由于名为多拉菲的皇女患有智能障碍,几乎无法出席会议,因此其他人就把当时原以为应该毫无价值、位于远洋的小岛,也就是我前世中的冰岛,婉转地硬塞给多拉菲,让她前往该处。
这趟航海宣告成功,多拉菲王国就此顺利诞生,不过王室彻底缺乏关于近亲结婚的知识,在历经多次死产后,于四百五十年前左右绝后,所以他们主动归顺地理位置最近的西雅尔达王国,身为代表的艾特家就名列在将家之中。
尽管家主为了学习领地经营的知识而远渡重洋来骑士院就读,可是因为地处偏远,两地之间的交流并不多。虽然艾特家并非独立国家,但西雅尔达王国这边几乎是让对方独立自治,单纯觉得这种相处模式等同于对待将家才把此地位赋予艾特家,因此他们并非骁勇善战的武官世家,大家也对其战力没有抱持任何期待。
基于此因,实际开战时就必须交由其余四大将家负责,若以麾下军队是否具备万全战力这点来看,整体上终归是霍乌家最为突出,其次是鲁贝家,波夫家与诺萨家则是略显弱势。
「一旦十字军来犯,基严先生不幸阵亡的话,四大将家之中就有两家是必须交由毫无战争经验的年轻人负责领军,倘若就连女王也是新手上任,麾下的士兵们多少都会感到不安吧?」
「因此就算只是形式上也好,仍想将上过战场一事增添进我们的履历里是吗?」
「正是如此。当然你们不必实际参战,就只是让将会成为未来栋梁的年轻人们一同前往,驾驭王鹫从空中观战即可。毕竟骑士们很重视实战经验不是吗?我相信光是这样,在面对日后的战争时将会大有益处。」
「就是要让我们去担任观战武官啊。」
我即时以香语创出这个新名词。
「观战武官?的确如此你所言呢。」
唉~蠢毙了。
真是有够麻烦耶~
我不禁在心中大声叹息。
虽说是观战武官,但我们与格拉人之间并未签订这类国际协约,看在对方眼中都同样是香人,一旦被捕也不会立刻原地释放或遣送回国。
而且金发香人在格拉人的世界里有着非凡的价值,只要凯萝映入他们的眼帘之中,对方绝对会杀红眼地蜂拥而至。
我、凯萝以及鲁贝家的学长都有进修天骑士的课程,因此陛下大概是认为……我们身处的情况与一般步兵或骑兵截然不同,就算同为观战武官,我们也不是从视野辽阔的山丘上观摩战场,而是从远处起飞,翱翔在枪炮弓箭无法触及的高空惬意欣赏,完全不会陷入险境。
问题是战场上的局势变化莫测。我在经营霍乌公司之后深刻体认到一点,所谓的突发状况就是无法提前预测才会被称为突发状况,现实绝非仅凭人类那渺小的想像力便能彻底看透。单单商场中就已是如此,更别提突发状况多如繁星的沙场上,而且这还是我从未体验过的陌生领域。
陛下也许就是想避免正式开战成为我们的初体验,才希望我们可以提前感受一下吧。
「当然我并非只让你们三人前往,我是考虑从骑士院挑选成绩优异的学生,临时组成一支这样的队伍。」
「陛下是希望我参加吗?」
「没错,这是自然。」
「这种事一般都是自由参加吧?更何况还得顾虑各家的情况。」
贵族子嗣不只是为自己而活。所谓的贵族,就是子女将会大幅左右家族的未来。真要说来是当孩子要去参加攸关生死的冒险时,即便是平民也得先征求双亲的意见。
若是当事人抱持愿意为此慷慨赴义,或是没参加就会后悔一辈子的信念倒还好说,问题是我完全没有一丝这样的想法。
「假如路克先生反对的话,我愿意亲自去帮你求情。」
「……陛下究竟想让我做什么?甚至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只是想征求我的意愿,根本没必要把我找来这里。
比方说趁着暑假邀我去旅行,一般而言只需让凯萝来询问即可,到时被我拒绝之后,整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既然陛下特地设宴告知此事,表示她希望我在这场行动里扮演某种角色。
「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陛下笑着提问。我确实是看出来了。
「……就是让我去担任凯萝的保母吧。」
「是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能理解凯萝的立场非常复杂。她不只身分高贵,以公主而言更是具备理想中的外表、仪态与人品,事实上她在骑士之间有着极高的人气。
尽管这对一名公主来说是有利无害,不过这类存在往往能凌驾于条理分明的指挥系统之上,对整个组织的成员有着无比的影响力。比如说凯萝被安排为某人的副官,却发生凯萝抗令不服从长官的情况,即便并非所有士兵都会这么做,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会执意追随凯萝。纵使日后得面对军法审判,但是拜倒在凯萝个人魅力之下的人们仍会誓死相随,当凯萝身边有这样的支持者时,想强迫她服从命令会非常困难。
以一名君王的资质来说,具有这种优异的向心力并不是缺点,准确而言是应该任其发挥且值得赞扬的优点。若改成卡莉亚仗着王室血统做出相同举动,最终也只会遭人一笑置之,不会有人愿意追随她。
话虽如此,这项优点到了战场上就会变成令人不安的要素。
「恕我冒昧,陛下您不曾在心中想像过何谓战场吧?」
我提出质疑。
「哎呀,你也一样未曾前往战场过吧。」
这么说也对。
「即便如此,至少我有想像过,单单这样就有着天壤之别。」
「那你说说,我对战场缺乏怎样的想像呢?」
「同胞们受困于闷热的森林之中,就此身陷惨绝人寰的情况,随处可见被掳的妇女、孩童,男性被绑在树上遭受拷问,只因为敌兵觉得好玩就将俘虏性器官随意劈砍,一群男人轮流强奸尚且年幼的少女……诸如此类的光景。」
「这些不都是战争时常有的事情吗?」
居然回答得如此一派轻松。
想想也对,陛下以女王之姿统治国家很长一段时间,这点程度的事情理所当然都有在脑中想像过。
而我也没打算对女王陛下说教,批评她不明白战争的残酷。
「我想说的是凯萝。当她见到这类光景时,陛下能想像出年轻气盛的她会作何感受,并且采取何种行动吗?」
我想表达的就是这点。
「若是把平安生还当作第一要务,凯萝势必得无情地舍弃这群人,不得不对发生在眼前的悲剧跟惨剧视若无睹。偏偏凯萝并不属于能看开这种事的人,无论谁去制止她,她都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前往救援,到时只会拖更多人一起送死。」
「…………」
「到时我们全都会死。假如我们对凯萝见死不救活着回来,任谁都不会接受只想苟且偷生而不顾公主生死的骑士。与其一辈子都活在毁谤与中伤之中,大家情愿光荣就义。您不觉得这样太残酷了吗?」
虽说所有人都愿意为凯萝而死是有点夸张,但也算不上是不够贴切。
在爆发战争的区域里,足以令凯萝义愤填膺的各种骇人惨剧势必是随处可见。乘着王鹫观战完就回来这句话是说得轻松,前提是事情发展真能如此顺利。
万一出事的话,凯萝见我认真动怒或许会愿意听从劝告,可是当真陷入非常糟糕的情况时,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诸如即将发生大规模屠杀村民之类的惨剧,其他学生势必也会怒火中烧,到时无论我如何劝阻,总觉得凯萝仍会率领众人前往救援。
陛下先前说恰好有三位肩负未来的重要人物目前正就读骑士院这种话,反过来说就是在最糟的情况之下,这三人全都会战死沙场。
如此一来,这国家真的就完蛋了。
偏偏这又不是无可避免的灾祸,只要我们别主动往坑里跳,避免自寻死路即可。
「……说的也是。」
「陛下,请说服凯萝打消此念头,让她死心放弃就能让事情落幕。」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呜哇~
这又是为啥啊~?
「陛下此举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老实说凯萝就是个偶像,根本没必要去体验战争的残酷,也不需要培养沙场上那种决绝的判断力。战争一事交由骑士来负责,这样不就好了吗?」
与其说是这个国家,不如说是香人的国家早从两千年前起就一直采取这种制度。
凯萝之所以就读骑士院,就只是为了巩固骑士们对她的向心力,建立更为密切的关系,绝非让她成为前线的指挥官。之前提到要累积经验,对她而言是完全没有这种必要。
「此时此刻,我国迫切需要英雄。」
……英雄?
居然又冒出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当各位归来以后,我会颁发特殊的勋章给你们,借此将你们塑造成下个世代的英雄。」
「啥……?」
面对这个超乎想像的答案,我是错愕得暂时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我的用意。倘若小女没参加的话,此行的意义将是天差地远。」
……难不成陛下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场行动绝非只是稍微去去便能返还吗?
或许她还很欢迎我们前往战场能遭遇突发状况。无论是何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旦出状况就会尽可能地吹嘘夸大。
如果情况糟到什么事都没发生,恐怕还会无中生有地瞎掰出一个故事。
此刻位于我面前的这位女性,似乎打算人为创造出目前国人所渴求的少年英雄。
但英雄本该是因应命运所生,而非人为打造出来。正因为没有人为操弄,才能够成为民众眼中的英雄。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此举本身已偏离要点。
先撇开英雄一词或许只是形容,但陛下没有单纯负面看待即将来临的战争,而是即便身处劣势仍想扭转战局的心态,我觉得这是一种正向积极的尝试。
如此一想,这趟远征对王室而言有无数的好处。
若是运气好就能打造出英雄,同时可以加深凯萝和骑士之间的情谊。虽然我和鲁贝家的继承人可以借此累积实战经验一事属于附加好处,但陛下似乎认为我们光是观战过就能够脱胎换骨也说不定。
纵使我不清楚陛下将重点放在哪个好处上,但至少能肯定天秤上代表好处的一方是增加了莫大重量。
话虽如此,好处的总重量仍然凌驾在凯萝或许会死的风险之上吗?
一旦失去凯萝,就只剩下无法纳入考量的蠢女儿可以继位,同时或许会让两名将家的继承人跟着双双死去。
「我认为这场战争会非常惨烈……当然最终是我方会面临严峻的结果。请问您也有将凯萝没能活着回来,或是自战场归来后得了心病等情况也纳入考量,才这么提议是吗?」
「悠里,我不觉得我国能在毫无风险的情况中生存下来,相信你也抱持一样的想法吧。」
嗯,我并非无法理解啦……
「呐,我能明白你的担忧,不过真有必要操心到这种地步吗?方才我说过会派出王鹫,并且预计让那孩子也一块去喔。」
陛下将目光飘向我的背后。
所指之人正是渺无声息到令我几乎忘了其存在的王剑女子。原来如此,这女人也预定会跟来啊。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会派她来迎接我,就是想让我们打个照面。
「……说来遗憾,我还是不能放心地表示支持。」
事实上我也不觉得此行将会危险重重,却又认为既然有1%的可能性会面临最糟的状况,那最好还是别以身犯险。
「这样啊……」
陛下露出深感遗憾的表情。
我明白陛下心中已有着开拓光明未来的宏大远景,为此不惜承受风险也要将计画付诸实行。
可是我也抱有截然不同的远景。就算陛下耍那种小手段,我依旧认为毫无希望可言,而我远大计画的前方就指向新大陆。囤积的粮食相当充足,由少数人即可操控的探索用小船也正在亚尔比欧共和国内加紧赶工,预计下个月就会完成。
「……若是我拒绝呢?」
「我是希望你不要拒绝。」
「一旦被我拒绝,计画只能胎死腹中。毕竟让凯萝一人……不,加上鲁贝家继承人就是两位,总不能只派他们两人前往。」
「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会真心诚意地去说服路克先生。」
居然找上路克。
「另外我觉得你不会拒绝。即便你对这项任务不感兴趣,不过我相信你很在乎凯萝,只要她前往的话,你就一定会跟着去。」
我差点忍不住发出呻吟。
「原因是按照你的个性,你根本无法眼睁睁看着凯萝离去,自己则待在国内为她操足了心不是吗?既然你都担心成这样,倒不如跟着去还比较轻松。」
唔唔唔……
莫名有种被人一语道破心事的感觉。看来女王陛下料定我在得知凯萝确定成行之后,就绝对会与她同行。
偏偏我自己也认为,到时候肯定会变成这样。
于是我思索一段时间后──
「……若要我答应的话,我有个条件。」
我开口说出这句话。
「条件?」
「首先是请让我担任远征队的队长。假如陛下不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说服凯萝打消念头。」
「原来如此……既然你提到首先二字,表示还有其他条件吗?」
「费用请由王室全额给付。就连队员丧命时被索取的赔偿金,同样是王室出钱。」
「这是自然,我本就打算由王室出资。除此之外还有吗?」
「最后一点,请安排适合人选,顶替专利厅专利监察部的现任部长艾黎纱•恩菲雷。」
「……啊~是了,你果然提到此事。」
女王陛下露出感到十分头疼的表情。
「与其说是交换条件,事实上我原本就打算在下次与陛下会面时提及此事,毕竟目前的状态未免太糟糕了吧。」
所谓的专利监察部,简言之便是受理专利遭侵权时的申诉窗口。包含负责审查与批准专利的专利审理部在内,堪称是专利制度的两大支柱。
一般在发生专利遭侵权时,双方若是没有达成和解就得打官司,但由于至白的司法体系早已腐败到根本发挥不了功效,因此才会让名为监察部的单位来个别审理。
因为王室好歹也明白让魔女担当此职务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一开始是挑选类似民间法律学者的人士坐上这个首长位子。
可是此人在一年前突然宣布隐退,改由七大魔女家恩菲雷家中一名叫做艾黎纱的女性担任部长,结果不出所料此部门在转眼间就彻底乱了套。
以往的专利侵权行为都只能偷偷摸摸暗着来,现在则是演变成行贿之后即可为所欲为。就像有人公然运用抄纸技术进入市场,他们只需出钱贿络恩菲雷家,专利侵权的申诉就会被全部搓掉。
尽管书面上姑且有提到承认对方在素材上的特殊性,或是认定对方在制作方法上有独自研发的技术等等,不过实际上是完全抄袭霍乌公司的制纸程序。明明我们是经过不断尝试才终于成形,结果全被对方剽窃了。
「所谓的专利,就是在获得批准后才公开的技术,一旦制裁侵权的部门没能发挥功用,等于是容许任何人剽窃各种专利,天底下岂能存在如此愚蠢的制度。」
「……我明白了,我会设法解决的。」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只是随口敷衍,恕我难以接受。」
权力一旦得手之后,就如同蜜糖般让人上瘾到无法自拔。
恩菲雷家绝不可能会轻易放手。
「我言出必行,毕竟现在不是继续纵容她们的时候了。」
「陛下明见……好吧,此事就先这样。那么,关于由我担任队长一事呢?」
倘若陛下没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说服凯萝让她打消念头。
「没问题。真要说来,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什么?」
我不由得发出惊呼。
普遍而言,王族都很排斥听令于其他人。如果存在着皇帝或上王这类传统职位,并且大家从古至今都是听令于这种人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偏偏西雅尔达王国并不是这种形态的国家,把女王继承人这类存在安排于将家成员的麾下,感觉陛下会不好受吧。
结果陛下却是如此轻易就同意了。
「话虽如此,我也会安排让凯萝担任副队长。」
「这是自然……不过应该会有人反对由我担任队长吧。」
与其说是反对者,不如说是凯萝的信徒……虽然只要凯萝点头,这些人也就不会再抗议,可是鲁贝家那边就有点麻烦了。
将家之间相互对等,没有上下之分,而鲁贝家的继承人又比我年长,结果他成了部下,反倒由我担任上司,恐怕鲁贝家会难以接受吧。
既然我都毛遂自荐担任队长,理应由我自己设法解决此事,但若是其中一支将家当真发起飙来,就实在不是我能摆平的问题了。
「我会对众人给出充分的理由。鲁贝家那边也交由我来处理,你尽管放心。」
「请问陛下是打算如何游说呢?」
「悠里你忘了壮烈成仁的令伯父吗?」陛下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在基鲁希那王国那里,刚克先生可是救国英雄。现在由身为侄子兼继承人的你来担任队长,相信能减少与当地人之间的摩擦,或许基鲁希那士兵们还会举双手欢迎,进而提升士气也说不定……透过上述理由,我相信大家都会接受的。总之我不会让任何人提出反对,你就尽管放心吧。」
……啊~原来还有这招。
这真是个盲点。仔细想想刚克在前一场战争里,于全军溃败的颓势之中,以敢死队突袭令敌军进攻受挫,自然而然会被对方视为英雄。
「……我知道了。」
「太好了,这下我也能够暂时安心。毕竟你生性谨慎且淡泊名利,完全是此职务的最佳人选。若让一名在紧要关头时无法冷静应对的人来担任队长,我可是无法放心把凯萝交给对方呢。」
「……喔,这样呀。」
面对喜形于色的陛下,我是随口应付了事。
「需要我再泡一壶茶吗?毕竟这茶已经凉掉了。」
Ⅱ
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我离开王城便直奔总公司而去,就这么搭乘王城为我安排的马车,陷入思绪中的我在抵达目的地之际,能看见已是黄昏时分了。
我走下马车推门进入公司,瞥了一眼大厅内的柜台小姐。
「啊,会长。」
「卡夫在吗?」
卡夫在这附近有租一个房间,但他几乎没回去过。
当我在小储物间里放了一张供人暂时休息的床之后,卡夫就变得每天都窝在公司的沙发或这张床上过夜。一般来说,他都会待在公司内的某处。
「确实是在……不过他应该正在休息。」
「是吗?麻烦帮我叫醒他,我有要事商量。」
我说完后──
「是。」
柜台小姐似乎察觉到我的表情十分严肃,于是立刻上楼去。
一段时间后──
「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只见神色疲倦的卡夫和柜台小姐一起走下阶梯。
「哈洛尔人在哪里?情况有点不妙。」
「哈洛尔吗?因为卸货刚结束,他目前应该在酒吧里。」
「这样啊,你知道确切的位置吗?」
「知道,我想他就在每次报公帐时经常提到的那间酒吧。」
柜台小姐开口回答。
「麻烦你们在他喝得烂醉之前把人找回来,我必须与他还有卡夫一起开会。」
哈洛尔与其船员们从亚尔比欧共和国返航时并非直接回到王都,应该会先停靠在古分阑,在那里尽情喝酒痛快宣泄一阵子才对,所以暂时打断他也不算什么。
「知道了,不过我无法保证能逮到他。」
「那就明天再约也没关系,毕竟此事很重要却算不上紧急,所以不必拼死把人找来。」
「重要的事情?真叫人在意耶。」
「等人都到齐再说。那我出去一下。」
我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走出霍乌公司的大门。
于是乎,公司那边就暂时搁置,这次我来到学院内。
「那么……」
我来到白桦宿舍附近,拿出藏在老地方的布巾来遮脸。
然后走进森林顺手捡了几根枯枝,同时朝向目的地前进。所谓的目的地,就是夏姆与莉莉学姊所住卧室的楼下。她们的房间位于二楼,我躲在不会被人从一楼窗户看见的位置,从森林里朝窗口投掷枯枝。
因为我已驾轻就熟,枯枝在一阵旋转后,准确击中目标窗户并落至地面。
只见窗户随即打开,莉莉学姊从中探出头来。她一发现我,便转身消失于窗边。
不久后,莉莉学姊穿过宿舍大门跑向我。
「那个,很抱歉像这样催促你……」
莫名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
「呼~呼~……别这么说,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糟糕,莉莉学姊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
记得她不擅长运动,为何要这样勉强自己一路跑过来啊?
「那个……咦,夏姆呢?」
「呼~……她似乎把老师惹得勃然大怒,结果一直被留在学校里。」
「咦?留到这么晚吗?」
「她在上礼仪课时,突然满脑子都想着能否在摆有餐具的情况下,将底下的桌巾抽掉,之后被老师撞见她趁着休息时间在做这件事。」
……她到底在干嘛啊?
怪不得会挨骂。
「这样啊……莉莉学姊,你目前有在忙吗?」
「呼~……」
莉莉学姊用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不忙。」
「那么……方便稍微跟我去趟茶馆吗?」
「好哇~」
不知莉莉学姊是关在房间里被闷坏了,或是单纯想借机纾压,只见她表情开朗地一口答应了。
「那现在要怎么做?同样由学姊你先过去吗?」
尽管我们近来经常在总公司碰面,不过前往学院附近的茶馆等餐厅时,学姊总是希望能分开走,由她先进店里等我。
意思是她不想被人误会我们之间有特殊关系。
「啊,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
「咦?」
「我决定不再放心上了。」
大概是学姊即将毕业,就不再介意宿舍内的人际关系了。
纵使立场稍有恶化,反正学姊无意在王城内任职,毕业之后就会与魔女们彻底断绝往来了。
「那就一起去老地方吧。」
「嗯。」
所谓的老地方,就是位于大图书馆附近某间有附设包厢的茶馆。
店名就叫做银杏叶。
因为我经常拿这里的开销回去报公帐,所以不知不觉就把名字记下了。
我摘下脸上的黑布,与学姊两人走在昏暗的道路上,擦身而过的教养院学生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由于光线有限,旁人应该没认出我们的身分,不过骑士院的学生和教养院的学生在这个时间点宛如情侣地走在一起,总是会引人好奇。
碍于旁人的眼光,我们莫名变得不太开口聊天,就这么走进银杏叶。
推门进入后,挂于门上的铃铛随即发出熟悉的声响。
「啊、欢迎光临~请问要使用包厢吗?」
「目前还有空位吗?」
「有的,二位这边请。」
我们顺势走进包厢,并对着一就座后就走进来的服务生点餐。
我们都点了各自常叫的餐点。
「你还是老样子不喝酒吗?」
「因为我坚信二十岁以前喝酒会伤身。」
不过都来到这个年纪了,感觉稍微喝点酒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少负面影响。
「你还真古板呢~」
莉莉学姊像是想调侃人地说着。
「对了,之前说的那个发明已经完成了吗?」
「没错没错,我在今早终于完成了。」
莉莉学姊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用布巾包住的金属物。
「稍微借我看一下。」
我征求同意之后,便伸手将它拿起来。
这东西乍看之下是金属物,拿在手中却很轻,能肯定内部是中空的。
中间有一条分割出上下半部的横线,从该处能将金属物打开成两半。内部有着其他装置,能看见挖开多个小洞的薄板围住一条类似细麻绳的东西,侧面则有个点火器。
这是一个打火机。
我至今都没能制造出这类的生火用具,原因是这世界没有高挥发性的液态燃料。
无论是植物油或动物油,单靠火花是无法生火的。但自从能分馏石油之后,就可以活用于这类用途上。
不过这比我熟悉的打火机大上一圈,理由在于点火装置的材质并不好。点火装置是利用粗糙的钢铁齿轮高速磨擦打火石,借此来产生火花,无奈上述效能实在太糟糕,导致点火装置无法精巧化。
当我实际使用后,齿轮高速磨擦打火石,激起的火花随即点燃细麻绳,就此产生大小适中的火焰。
真是个优秀的打火器。
因为我对光靠打火石很难生火一事是再清楚不过,所以在看见它瞬间就能产生这等大小的火焰不禁有些感动。
「真不愧是悠里学弟,有在锻炼的人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不管尝试几次都难以点燃。」
看来力气太小就不容易点着啊。
「可能是齿轮的轮齿密度,或是打火石的大小还有改进的空间吧。毕竟两者的接触面积越大,齿轮就会越难转动。」
「也对,这个的轮齿是用凿子做的,以锐利的刀刃制作更密集的轮齿或许会比较好。」
「这东西的工本费是多少钱?」
「一枚金币……至于卖价就两枚吧。」
一枚金币……没想到会这么贵。
「需要花这么多钱啊?」
「因为外壳是银制的。」
银制?
我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外壳的反光有别于铁。
啊~原来是银制呀。
「在制作这类口袋大小的东西时,铁很容易会裂开。话虽如此,总不能拿铜或铅来制作吧。」
金属是越柔软的材质越容易加工。
不过选用太柔软的材质时,就会产生只是从肩膀的高度落下就摔裂,或是补充几次燃油就把洞口撑大等缺点。
若能透过施力均匀的机器压制就可以解决问题,无奈我们没有这类设备。以这点来说,银在硬度上算是最刚好的。
「嗯~一枚金币的话仍然有人肯掏钱买啦,但还是偏贵。」
我指的是富有人家。
有钱人家中的炉灶几乎随时都燃着火,不过有了这东西,就可以轻松点燃枕边的油灯。
即便并非必需品,相信有不少人会想买来彰显自我身价。若做成银制品推广出去,也能营造出高级感。
「嗯,就是说啊。」
「既然如此,这就交由学姊你老家来制作吧。」
「啊~这或许是个好主意喔~」
「材质部分能直接拿银币来顶替。」
「其实这就是我用银币做成的,原因是纯银太软了。」
啊~原来如此。
同理也能套用在金币上,若是硬币放于钱包内就会自行磨损,实用性上将很有问题,因此都会制成硬度稍高的合金。
在此国家中把硬币拿去制作成其他东西并不犯法,既然它原本就已是合金,可说是十分容易取得的原料。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店员推门走了进来。
接着将托盘上的茶杯、茶壶以及茶点依序放置于桌面上。
「请问两位还需要加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店员小姐听完我的回答,先是轻轻一笑点头回应,随后便转身离去。
我含了一口热茶润润喉。
毕竟才刚喝完陛下泡的茶,令我不禁觉得这茶的味道是略逊一筹。
「这东西的专利就送给学姊你吧,有空请记得去申请喔。」
相信陛下会信守承诺,专利也会恢复其应有的价值。
「嗯?」
「我是说这个点火器的专利。」
莉莉学姊露出困惑的表情。
「……为何要把专利送我?这明明是悠里学弟你想出来的吧?」
「因为我觉得自己没空去申请。」
「申请专利也能找人代办,另外我对你给的薪水没有不满,所以不必特别优待我。」
看来我想颁发特别奖金给莉莉学姊一事,已经传进她的耳里了。
嗯,这么说也对。
「其实我不久后得前往战场。」
「咦?」
「若是我不幸丧命,申请的专利将会全数失效,所以交到你手上至少不会白白浪费掉。」
依照现行法律,专利权原则上是可以由家人继承,不过当申请者在申请期间过世时,与其说是专利申请者会变成从缺,不如说是会化为任谁都能利用的公开技术。
这主要是基于专利权无法赋予给死人,另外专利是属于发明者的权利,因此后续的申请者不得获取专利。
换言之,一旦我在申请期间过世的话,即使莉莉学姊事后才提出申请说「这东西其实是我发明的」,也不会得到受理。这样将会白白糟蹋一项专利,怎么想都觉得很可惜。
「前、前前前、前往战场?悠里学弟你还没从学院毕业吧。」
莉莉学姊当场慌了手脚。
「因为我是肩负着下个世代的年轻人之一,所以被派去战场长长见识。不过嘛,就只是从高空稍微观战一下而已。」
「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去比较好呀。」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是女王陛下亲自来拜托我的,讲到最后是实在推托不了……」
「可是……」
莉莉学姊露出一副打从心底十分担心的模样。
这令我感到既开心,又觉得很对不起她。
「反正陛下并非要我去打仗,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我回不来……」
「不许你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莉莉学姊立刻板起脸来。
「夏姆就拜托你了。公司那边我也会交代清楚的。」
「……那你大可跟自己的家人说呀。」
这么说也对。
突然被人硬塞这些麻烦事,只会感到很头疼吧。
「基于霍乌家的立场,我不能劝他们逃出国去。如果真有个万一,还请学姊带他们搭船逃往安全的地方。」
「我不要,你绝对要活着回来。」
「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偏不要,因为一旦我答应你,难保你会感到毫无后顾之忧,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并没有这回事啦。
「能听见学姊你答应我,我就可以安心了。」
于是乎,我擅自认定学姊已经接受请求了。
「就跟你说我不要呀……」
尽管学姊不断拒绝,但我相信她还是放心不下夏姆的。
不,即便没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会一直帮忙照顾夏姆。
「我会珍惜自己的生命,绝对会活着回来。而且在此之前,或许仍有机会取消掉这个行程。」
「我什么都听不见。」
「那我就当作学姊听见啰。」
「你这个人还真是的。」
莉莉学姊不甘不愿地点头答应,却能看出她并非打从心底排斥。
就算是不善交际的我,再怎么说与学姊也是老交情了,这点小事好歹还看得出来。
「那么,这个打火机我就收下了。毕竟有它总是比较方便。」
「你何时出发?」
「差不多是一个月后。」
「……那这个先还我。」
「咦?」
学姊就非讨回去不可吗?
「你真迟钝耶。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做个更好的给你。」
啊~原来如此。
「是吗?那我就不跟学姊客气啰。」
「嗯。」
当我归还时,莉莉学姊彷佛想捧住我的手似地收下打火机。
接着我们开心地谈天说地,结束本日第二场茶会后,我便与莉莉学姊道别。
◇ ◇ ◇
「……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卡夫和哈洛尔都陷入沉默。
「……毕竟你碍于家世的缘故,这样也是莫可奈何。」
卡夫表情复杂地说着。
「如今再操心也无济于事,你就放松心情去面对吧。」
「但终归得安排好后事吧。」
哈洛尔此话一出──
卡夫气得发出咂嘴声。
「你这个该死的大傻瓜。」
同时如此咒骂一句。
「啥?」
「像你这样的副手,根本没必要去顾虑顶头上司死后的事情。」
「你闭嘴,因为我不能跟着一起陪葬啊。」
两人很快就剑拔弩张。明明都已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一样恶劣。
「你们同样都讲得很有道理,总之先听我说。」
此话一出,两人立刻闭嘴看向我。
「卡夫说得没错,哈洛尔会心生不安也是情有可原,所以我会留封遗书给家父。毕竟死前以口头交代哪些东西要给谁,哪些不留给谁,最终只会引发争议。」
虽然我也对自己才多少岁数,就得认真思考遗产传承这类事情感到很荒谬,不过能肯定提前安排妥当才是明智之举。
「因此你们无须担心太多。」
对哈洛尔来说,毕竟事情关乎伊莎老师,所以让他放下一桩心事总是比较好。假如一个没弄好,难保我死后他仍得被誓言束缚一生,所以哈洛尔理所当然会为此提心吊胆。
「问题是公司在我外出的这段期间该如何运作,不过这对卡夫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除了哈洛尔负责的部分,其他全都交由你来裁断。」
「我明白了。」
卡夫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他还真是个可靠的男子汉。
「哈洛尔,三号船何时完工?」
「啊~……我想想喔。」
哈洛尔彷佛于脑中翻阅行事历般,在挺身仰望天花板的同时陷入思绪之中。
「一周后吧。」
「是吗?那你下次启航时先把船通通开回来,然后将一号船跟二号船留在古分阑,驾驶三号船前往艾沙孤岛。」
「艾沙孤岛?」
「没错,你就顺便去探险一下吧。」
哈洛尔的脸上略显不悦,状似有些不甘愿。
目前在亚尔比欧共和国打造的三号船,是专门用来探险的船只。
这是一艘三根桅杆皆使用纵帆的小型船只,虽然速度不快,但只需少数几人即可驾驶。关于桅杆上加装多张长方形的横帆,是能借此提升桅杆的布料面积来加快速度,缺点是需要花费更多心思从上方操作,进而导致船员人数的需求增加。
既然速度降低,就表示航向远方时得花费更多时间,不过船员所需人数减少之后,反而能提升航行距离。理由在于粮食和水必定会占据货舱空间的一部分,人数减少便能有效降低这方面的耗损。
换言之,两者差别就类似于低耗油速度慢的小轿车,以及高耗油速度快的休旅车,在前往陌生区域探索时,前者的表现会更为优秀。
「既然你都这么发话了,我自会服从命令。不过啊,这世上真有什么新大陆吗?」
哈洛尔对我的决定有所不满。
我看向卡夫,他似乎也抱持相同意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有。」
我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
由于这里的大陆板块与地球太过相似,因此美洲大陆不存在反而才奇怪。
但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掌握任何实证,自然也没有方法可以确认,哈洛尔和卡夫会心生疑虑也是在所难免。
「……这是近期内非完成不可的目标吗?」
卡夫开口提问。
其实当二号船仍在建造的期间,我就吩咐过哈洛尔驾驶一号船,从艾沙孤岛出发前去探险。
但结果是无疾而终,没能顺利发现其他大陆。
虽然这都要怪我下达的指示不够精确,可是根据葛拉•哈妙姆依照航路绘制出来的海图,哈洛尔是顺着海风偏离至加勒比海,在发现粮食与水恐怕不足之后就中途折返了。
因为途中没发现任何一座岛屿,于是此次航行就在未能掌握新大陆存在的证据,彻底扑了个空的情形之下落幕。
「我之前都已经说过,立志发现新大陆堪称是我成立公司的初衷。你们会对我的判断抱持疑虑也是无可厚非,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相信我的决定。」
这与哥伦布当初经常遭人白眼的情形一样,对于我以外的人而言,此事恍如痴人说梦。
不过这志向本该是有钱有闲时,稍微拨出部分心力去投资即可,如今局势相当紧迫,自然会认为没空去做这种事。
话虽如此,就算得一意孤行,我也必须让他们服从命令。
「一旦开战的消息传播开来,从共和国运回来的奢侈品应该会率先跌价,出海贸易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将不再是如此有赚头的买卖喔?」
倘若民众得知战争已爆发,大家就会为了将来开始存钱,意即不再有人会花钱购买奢侈品。
我们从海外引进根本算不上是奢侈品的棉花,以昂贵的价格在国内转卖。这门让人赚进暴利的生意,今后将会变得越来越难做。
「也是啦。」
「这么说也对。」
两人对这件事也抱持相同意见。
「要是没能发现新大陆的话,与亚尔比欧共和国的外交就会非常重要。一旦我没能活着回来,哈洛尔你恐怕得亲自去觐见女王陛下了。」
「呃……嗯~」
哈洛尔露出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难道他对此很排斥吗?
「不过你也真够奇怪的,你明明还那么年轻,居然就为了自己的后事操心成这样。」
卡夫不由得吐槽。
「其实我也没有太过担心,十之八九不会出什么状况的。」
毕竟到时会领着几十个人一同前往,大不了就是有一、两个人因为鲁莽行事而赔掉小命罢了。
「总之你记得活着回来。要是少了你,有很多事情都办不成。」
「我也没打算轻易死去,一定会安然归来的。」
这个话题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那我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一步啦。老实说仍有一堆事等着我去筹备。」
语毕,我便从座位上站起来。
大概是起身之际让血流变畅通,令我及时想起自己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啊~差点忘了交代这件事。哈洛尔,麻烦你帮我从亚尔比欧共和国运一些东西回来。」
◇ ◇ ◇
「悠里。」
我一离开总公司,便看见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旁边,妙罗就站在车门前。
因为后侧正巧就是我家正门,现在是怎样?她是来我家打工当守卫吗?
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请让我加入你的麾下。」
妙罗缓缓地单膝跪地,任由长裤被地上的尘土弄脏。
那是最尊敬的行礼姿势。
这丫头是时代剧看太多吗?不过这里并没有时代剧之类的东西啦。
「起身。」
我说完后,妙罗顺从地站起来。
由于这条路上有不少行人,一般市民们纷纷射来狐疑的眼神,因此她或许也感到挺难为情的。
「站在这里谈也不方便,先上马车吧。」
「请。」
妙罗有如随从般帮我打开车门,并催促我坐进去。
啊~呃~这个嘛~
该怎么说呢?让一位同龄少女做这种事,真叫我是坐立难安耶……
算了,以各种层面来说,眼下还是乖乖上车吧。
「麻烦前往学院。」
我对车夫说完便坐进马车里。
这种时候本该是让妙罗来吩咐要去哪里,不过车夫仍默默地驾车前行,也许是他见到妙罗并未出声反对吧。
我坐在马车内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妙罗之际,就已经抵达宿舍了。
因为妙罗不主动开口,所以我也保持沉默,于是我们一路上完全没有交谈过。
在抵达学院后,我们走下马车。妙罗吩咐车夫先回去,马车便驶离了。
「妙罗,你是从哪得知这次的事情?」
我走在通往宿舍的熟悉道路上如此提问。
「咦?那个~……」
妙罗一阵语塞,难道她很犹豫是否该透露情报来源吗?
「我并没有想得知你是从哪听来的,而是倘若风声已传出去,一抵达宿舍就被一群男人围住会令我很头疼的。」
「请放心,不会出现那种情形的。」
看来不会像我说的那样。
「是殿下告诉我的。她昨日来找我商量,所以我才会得知这件事。」
(插图010)
什么嘛,原来消息是来自凯萝啊。
居然是昨天?陛下有说此事是凯萝提议的,难道陛下在昨天就同意了?
虽然凯萝和陛下之间有过怎样的对话是不得而知,但按照今天的谈话内容来看,也有可能是陛下唆使凯萝这么做。
算啦,这不重要。
「既然如此,她已经知道我会担任队长啰。」
「是的,殿下在不久前满怀不悦地返回宿舍。」
意思是当妙罗从凯萝口中得知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冲来别邸找我啰。
「嗯~是吗?」
我本来就为此有点不想回宿舍,不过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想想也是莫可奈何。
「悠里,你打算到那里做什么呢?」
妙罗一脸兴致勃勃地发问。
「什么意思?」
「比方说拯救基鲁希那人。」????
这个小妮子在胡说啥啊?
与其说她看太多时代剧,不如说是看太多小说吧。
「为何我非得拯救那群人不可?」
「这样啊。」
这是哪门子的回答。
你到底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若是我有此打算,就绝不会带你一块去。」
「啊、嗯,其实我也没有这种打算。」
看来妙罗并没有这种打算。
尽管这么讲很怪,但我知道妙罗并非秉持博爱主义的那种人。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我,就只是我真有此打算的话,她就会抱持相同的理念全力支持我而已。
「其实啊,虽然女王陛下提及英雄之类的事情,偏偏在这场行动之中,就是这位立志成为英雄的家伙最令人头大,重点是她八成还会搞错作战目标。」
「这个嘛……是的。」
妙罗回答得莫名不甘不脆。
「既然如此,我稍微考你一下。」
语毕,只见妙罗立刻正色以对。
「是。」
「这场行动的第一优先目标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让殿下安然归来。」
妙罗随即开口作答。
她答对了。
「很好。那为了达成此目标,最令人担忧的是什么?」
「那个,是格拉人的远程武器吗?」
……嗯,这么说确实也没错,毕竟流弹非常可怕。
「这的确也非常棘手,不过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凯萝本人立志想成为英雄。」
「这个嘛……或许真是这样呢。」
「换作是其他人,就算他们满怀梦想失控乱搞,我大可抱持想送死就请自便的态度把人逐出队伍,问题是此情形发生在凯萝身上时,偏偏让她安然返国又是首要目标。」
「说的也是,仔细想想真如你所言。」
「既然你一点就通,那我就带你去吧。」
我很快就同意了。尽管姑且有测试一下,但我早就打定主意要带妙罗一块去。
「谢谢,我会全力以赴的。」
妙罗露出打从心底感到非常高兴的表情,语气坚定地如此说着。依照妙罗的个性,她愿意全力以赴绝非虚言,而且还会努力到肝脑涂地吧。
「可是,你可别扯我后腿喔。」
「是,我自然是抱持这种心态。」
「你真有明白我的意思吗?」
被我这么一问──
「咦?」
妙罗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你明白我说别扯后腿这句话的含意吗?」
「……此话怎说?难道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带你去。毕竟无论是谁在准备冲进火场时,都不想揣着自己的宝贝事物一起冒险吧。」
此话一出,妙罗瞬间理解我的意思,脸上神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真要形容就是一脸哀伤。听在妙罗耳里,我的担忧只会给她造成困扰吧。
「……是的,不过这个宝贝在火场中也能派上用场吧。」
「没错,你能派上用场。因为你是我最信赖的人,同时也很有才华。」
妙罗很有才华一事是无庸置疑。
与其说有才华,倒不如说是具备我所缺乏的天资。
诸如处事周到、能以有别于我的角度思考事情、具有人脉和各种知识等等,总之我敢肯定妙罗能帮上大忙。
「这是我的荣幸。」
妙罗这次是真心感到高兴地说着,并恭敬地鞠躬行礼。
「不过你也会成为我的弱点。为了把凯萝带回来,要我割舍多少人都无所谓,但我唯独对你是绝对无法见死不救。对我而言,带你去是想确保一名足以信赖的优秀部下,但代价就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安然带回来的对象硬生生变成两名了。」
「……因为我是女生,才令你这么想吗?」
妙罗露出排斥的神情。
「并不是。」
「你确定?」
没想到妙罗还挺多疑的。
「那我们立场对调的话,你又会怎么想?即使我是男生,如果我变成累赘,你有办法像是随意遗弃已经弄脏的手套那样,轻易地将我割舍掉吗?」
我反问后,妙罗暂时不发一语。
「…………」
历经十秒左右的沉默,现场只剩下鞋子踩踏泥土的声响。
妙罗这才缓缓开口。
「……我确实是做不到,不过我认为悠里你必须这么做。」
嗯,确实是没错啦。
这个答案莫名挺有说服力的。
「这就是所谓的立场不同。」
「是啊。」
「就算有必要也未必能办到,毕竟我这个人也不是石头做的。」
「嗯。」
「我不打算让自己变成能轻易办到这点的人,可是正如妙罗你所言,的确有必要这么做。」
想想还真是矛盾。
这种情况大概就类似于不要把可能会令自己产生犹豫的事物带往战场,而是直接留在家中吧。
「我也一样不想成为听令于石头的部下,因为那样太没意思了。」
语毕,妙罗轻笑出声。
在看见那张笑容之后,我也跟着放松心情。
「也对,为了一颗臭石头冒险犯难,这种人生实在太愚蠢了。」
「……那个,我能清楚理解悠里你想表达的意思,总之我会提高警觉,避免让自己变成累赘。」
妙罗以这句话迅速为此话题作结。想来是我们即将抵达宿舍的门口了。
「你能这么想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进入宿舍,室内一如往常弥漫着轻松的氛围。看来消息还没有走漏。
我跟妙罗道别后,独自一人进入寝室。
此时,房间里已有另外一人。
明明此人就是这一连串麻烦事的罪魁祸首,现在竟给我摆出一张臭脸。
这个小浑蛋。
「你是在闹啥脾气?」
凯罗正盘坐在自己的床上,气呼呼地鼓起双颊。
「哼!」
居然还摆脸色给我看。
我气得有股冲动很想伸手捏住凯萝那鼓起的双颊,让她变成一张怪脸,但最终还是勉强忍住了。
「……你对女王陛下的决定有何不满吗?」
我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想想得针对这件事跟她好好说几句话才行。
「……这怎么可能嘛。」
「为了避免误会,我先声明一下,此事并不是我主动提议的,毕竟我根本不想干这种麻烦事。」
「这点小事我也知道,因为你才不是会主动去承担责任的那种人。」
「要是你很不满的话大可打消念头喔?我个人是完全不介意。」
我是说真的啊,若能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我可不是以如此随便的心态向母王请缨,让你担任队长却绝非我所乐见的。」
「就算非你所乐见也行,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假如你胆敢在这场行动中不听我的指挥,我就立刻将你五花大绑带回来。」
至少这件事得跟凯萝说清楚。
「……根据母王所言,你似乎笃定我会恣意妄为,为此担心得无以复加。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咦……
「嗯~……涉世未深的公主殿下,正义感强烈,一旦生起气来就不顾周围地蛮干。顺带一提,同时是敌军眼中最顶级的战利品。差不多就这样啦。」
这情况就类似于准备吃晚餐时,有只毫无警觉心的鸭子还自带一根葱跳到餐桌上。
「你说什么……!?」
「谁叫你有擅自跟踪他人却遭恶棍诱拐,以及对赌博感兴趣就被人骗光钱的前科啊。」
「唔──你别老是重提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即便你稍有成长,但充满正义感又生性刚直依然是不争的事实吧。我没说你这样不好,可是到了战场上还这样就会吃不完兜着走,陛下也是担心这点才特地来拜托我啊。」
我就事论事地提出反驳──
「……唔。」
凯萝被堵得百口莫辩。
「妙罗也会一起去。反正交给我和妙罗,绝大部分的事情都能搞定。」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所以你能接受了吗?」
「嗯,更何况事情早已拍板定案,再怎样我也改变不了。」
那倒也是。
「另外,母王要我带话给你。」
「什么事?」
「王室会发表一篇针对骑士院学生的公告,草案目前就寄放在我手中,希望能在一周之内公开。」
想想还准备得真周到耶。
Ⅲ
公告
皇历二三一八年四月四日,以女王陛下之名公布以下消息。
关于基鲁希那王国即将面临的保卫战,为了前往现场深入理解敌国的战术,王室决定任命本届八年级学生悠里•霍乌为队长,同学年的凯萝•福尔•夏尔托和十二年级学生朗欧•鲁贝担任副队长,并组成随军观战队派往战场。
并在此招募自愿参加的骑士院高年级学生。
另外在申请时,请参考附加公告内所列举的各项条件。
满足条件的申请者,请于四月十四日起床钟敲响之前,将亲权人签署并盖章的申请书送交至报名处。
关于亲权人的签署,不可由王都身分担保人代签。若有申请者的户籍所在地距离遥远,难以于期限内取得签署,本次将破例允许以公务急件的方式寄送,请至王城的邮件王鹫舍告知缘由并完成寄件手续。
报名处为本届八年级学生第一宿舍前的特设邮箱。
报名期限为四月十四日早晨,四月十五日将于骑士院校舍三一五号室进行个别面试,录取结果会另行通知。
注意事项:
由于报名书完成签署便具有法律效力,因此请详读内容后再签署。
关于随军观战队,参加者在作战行动期间得遵循临时颁布的独立军法之规定。
此军法是根据女王陛下之名获准生效,对于依法做出的任何处置,部队主事者将能免除一切的法律责任。
由于免责项目包含作战行动期间的死亡意外,以及违反军法做出的各种惩处,因此请各位深思熟虑后再决定是否报名。
完毕。
◇ ◇ ◇
附加公告(于皇历二三一八年四月四日公开)
观战队报名资格如下──
一、所得学分需满足下列标准,学力与体力皆无不足之处。
六年级学生:200学分。
七年级学生:220学分。
八年级学生:250学分。
九年级学生:270学分。
十年级学生:290学分。
超过十年级之学生:310学分以上。
二、身体健康,健康状况没有疑虑。
三、可自备一只骑乘用驱鸟、一柄枪、一把短刀以及一套防具(以皮革等材质为主的轻甲)。
上述三项条件缺一不可。
若能满足以下两项条件者将优先录取。
四、随军观战原则上是从高空中俯视战场,因此有接受过天骑士培养课程者为佳。
(熟练度最低标准为具备飞行执照或第一类单独飞行认证。)
五、可自备一头王鹫。
(若能满足第五项条件,将可免除第三项内提到的驱鸟。)
◇ ◇ ◇
「好,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我也这么认为。」
妙罗表示同意。
「感觉应该没问题吧。」
此话是出自鲁贝家长男朗欧•鲁贝之口。
今年已二十二岁的这名男子,自然也有参加观战队。
包含我在内的三个人就这么将凯萝排除在外,在某间空教室内密谈。
若是被凯萝得知的话,肯定会气得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大骂为何要这样排挤她吧。
「很抱歉我得直呼你的名字啰,朗欧。」
「嗯,无妨。」
虽然我平常面对学长姊时语气都会注意恭敬,不过朗欧之后就是我的部下,让我无法这么待他。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成为我部下一事有任何不满吗?」
「怎么?这是面试吗?」
「其实我无法拒绝让你入队,但还是需要先整合好彼此的想法。」
这家伙是仅次于凯萝之后的不安要素。
关于骑士院的学生,直接统称为将家臣子们的子嗣也不为过,粗略统计在骑士院内有四分之一的学生都受制于鲁贝家。
一旦朗欧在关键时刻──
「悠里果然不能信赖,根本就是在唬弄凯萝殿下,支持我的人都随我来。」
抛出这种话煽动部下们,情况将会变得非常棘手。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从学校毕业喔,自然无意以山大王的身分自居。」
「此事我已有所耳闻,并且听说你打算在今年毕业。」
以上情报来自妙罗,而这些都是打听来的。
名为朗欧•鲁贝的男子是骑士院演武会的老面孔,相传他总是游手好闲,却又令人意外地曾在演武会上夺冠过。
朗欧在十九岁时就取得两百八十个学分,二十岁时达到三百一十个学分,单看学分早已达到毕业门槛,他却还是没有毕业。
朗欧似乎不想毕业,迟迟没修完最后的必修学分。
尽管骑士院是修满三百学分即可毕业,但前提是取得所有必修学分,假如必修学分没拿完,无论已取得的学分高达四百或五百都不能毕业。关于必修以外的选修课,说穿了就是武术与战术战略以外的学科,诸如古典文学、法学以及格拉语等偏向教养院的课程。不管选修课的学分拿得再多,终究无法获准从骑士院毕业。
因为朗欧是打从一开始就没上那门必修课,而非被当才没能获得学分,所以把他想成是故意留级会比较恰当。
从朗欧的出身来看,他一毕业就会立刻加入自家的家臣团之中,必须以继承人之姿大展身手。
偏偏朗欧现在就跟个毕业后必须回老家工作,于是故意不交毕业报告自行留级的大学生没两样。在年纪超过二十岁的骑士院学生之中,因为觉得在学院里活得轻松惬意而迟迟不肯毕业的家伙是大有人在,而他就是其中一人吧。
「若你有收到消息得知十字军在去年初就开始建军,那你现在早就已经毕业了吧?」
「至少不会站在这里了。」
果然没错,朗欧要是知道的话就会选择毕业。
这么一来,他现在就会以正规军人之姿,负责率领鲁贝家一部分的骑士团了。
「但我也没把这件事看得多重,毕竟为了基鲁希那这帮傻子卖命,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这样啊。」
「啊、抱歉。」???
他为啥要跟我道歉?
「你怎么了?」
「我并没有瞧不起刚克阁下的意思。」
啊~原来如此。
「无妨,我并没有放心上。」
如今回想起来,刚克为了基鲁希那而发动王鹫突击,以一名将家家主而言确实是相当异类的举动。
将家是提枪效忠于女王陛下的存在,为了西雅尔达王国慷慨赴义倒还说得过去,却完全没必要为了基鲁希那王国捐躯。
既然是亲赴战场,自然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倘若在寻常的行动中意外身亡是莫可奈何,但也没有任何必要赶着投胎,主动成为敢死队的一员。
此举确实帮了基鲁希那女王一个大忙,所以该国在刚克死后是大张旗鼓地颁发勋章给霍乌家,不过看在我国女王的眼中,这与其说是该歌颂表扬的事迹,不如说是令人皱眉的行径。
「鲁贝家有详细调查过基鲁希那王国吗?」
「对于该国的事情,我家应该比国内的任何一人都更为清楚。」
不愧是领地与之相邻的将家,果然有进行过战力分析。即便基鲁希那王国自建国以来从未与我国开战过,既然他家领地就位于国境上,分析邻国的战力自是他们份内的工作。
「依照鲁贝家的分析,这场仗可有胜算?」
我基于好奇而开口发问。
「胜算十分渺茫。他们根本没想好任何对策,就只是一昧地补充战力。」
「嗯~……」
「而且他们内部还在互相扯后腿,再这样下去是绝无胜算。至于前一次那样的奇迹,敌军恐怕早有防备,不可能再如法泡制。」
看来鲁贝家对战局是相当悲观。
「算了,说实话我也不觉得有胜算。」
我如此说道。
「你怎会这么认为?直觉吗?」
「不是直觉,而是综观历史,绝大多数的香人国家一旦失去部分领土之后,就会因内哄而作茧自缚。反观基鲁希那早就已经失去北部的领地了吧。」
关于昔日存在过的香人国家,除了提纳亚王国跟摩欧斯这些例外,大部分的体制都与西雅尔达王国没有多少区别,也就是国内有王室存在,以及王室直辖的领土,至于边境则是将家的自治领地。
这种体制的主要症结点,在于构成军队的最大单位分散于多个将家和王室手中。
此时无论何处遭受侵略,自主意识强烈的将家都会想要保住麾下军队。而王室的最高掌权者尽管是女王,能够成为受人尊敬的象征,却还是当不了全军统帅。
纵使国难当头,到了必须举国对抗外敌的时候,各将家也不会愿意分享或消耗自己的兵力,就算女王钦点一名最高指挥官,此人也只能统合心思各异的部下们勉强一搏,到头来终归是一盘散沙。
「真不愧是高材生,有好好念书喔。」
「但最不乐见基鲁希那被灭的不外乎是鲁贝家,相信你们无法淡然看待此事吧。」
「嗯,你说得没错。」
一旦失去基鲁希那,北侧与基鲁希那相接的鲁贝家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因此他们想尽可能保存战力也算是明智之举。
「王室还真是高高在上,只让将家出兵增援,第一近卫军则是根本没派出一兵一卒。」
虽然这话被凯萝听见她肯定会大发雷霆,不过鲁贝家会这么心想也是情有可原。
理由是王室只会发号施令,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供实质帮助,平时一直从将家手中收走部分税金,若有意谋反就派出杀手,假如没得手就命令其他将家前来围剿。
即便一般骑士不会意识到这些,一心以王室为尊并效忠于将家,可是看在将家高层的眼里,只觉得这份工作是吃力不讨好,就算率军增援他国,最终也只能收到一丁点完全无法贴补军资的奖金。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在凯萝面前绝不能说溜嘴喔。」
「这我知道,你放心,我没笨到这种地步。」
「无奈凯萝是个笨蛋。」
我如此说着。
「或许你是看上能抬高身价这点才参加这场行动,却也可能因此搞得身败名裂,毕竟我们是带着一个笨蛋上战场。」
我暗指凯萝可能会在途中丧命。
「我有听说过你的风评,至少没无能到没办法将一个女孩子从战场上护送回来吧。」
朗欧随即听出我的言外之意,给出这个安慰人的回答。
「战场上的情况是变幻莫测,就算骑乘王鹫,若是一个不小心被飞箭射穿眼睛,人还是会马上翘辫子。」
「如此一来,也只能怪自己倒楣认栽。毕竟战场上不存在绝对二字。」
「说的也是。」
看来朗欧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无法说服他退出行动,眼下就别过度试探他吧。
「那么,关于人事安排。」
「嗯。」
「她叫做妙罗•裘丹皮尔,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诚如方才的介绍,我名叫妙罗。」
坐于椅子上的妙罗稍稍点头致意。
「嗯,是知道。」
看来妙罗的名字有传入朗欧的耳里,不过八成都是负面传闻吧。
「她是队伍的参谋总长。」
「参谋?」
参谋一词是我用香语自创的单字,在这个国家里并没有代表参谋一职的名词。
「此职务是负责所有的业务和提供建言。只有我能命令她,取而代之是她并没有任何命令权。」
「是吗?」
「嗯,假如可以我是想让她担任副队长,但这么做只会徒增混乱罢了。」
妙罗碍于身世的关系,很难取得骑士们的信任。
如果是率领一般平民出身的士兵倒也没啥问题,偏偏这次的部队里全是骑士候补生。
因此我必须以质疑的眼光来审视他们的良知,再加上是由裘丹皮尔家的人负责指挥,恐怕会有许多人不愿服从。
如果妙罗成为副队长,自然能以军法处置这群人,无奈妙罗的体术有限,若是对魔女家抱持反感的人数超过一半以上,即便妙罗想处置也会遭人反杀。
「如同公告所述,你就是副队长。」
「属下领命。」
「是吗?那你从明天起就跟我身旁的妙罗一块加油啰。」
我立刻当起甩手掌柜。
「嗯?此话怎说?」
「我们必须调查递交申请书的人是否够格参加,另外关于补给方面别委托他人,由你们亲自操办会比较好。到时包含凯萝在内,就由你们三人负责准备。」
「我们三人……那你有何打算?」
朗欧狐疑地问着,一副想质问我是不是打算独自躲回房间睡大觉的样子。
「我从明天起会去基鲁希那一趟。」
「基鲁希那?难不成你直到我们出发前都会待在那边吗?」
「不,我会在面试开始前回来。话虽如此,仍有必要实际去当地看看。若没先去探勘一下,我会提心吊胆到无法放心。」
毕竟这么做很花时间,也不是可以在战争开始前赶忙完成的工作,偏偏又不能交给其他人去办。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们在这段时间就做自己能完成的事情吗?」
「没错,依妙罗的个性在这方面总能想得十分周全,相信她能处理得比我更妥当。」
妙罗没有出声回应,就只是对朗欧微微欠身。
那反应应该是请对方多多指教吧。
「我对妙罗是全面信任,凯萝也很信赖她。我并不勉强你,但若你能相信她会更好。」
「这件事由我自己决定。」
这么说也对。
对他人的信赖提出意见,想想也挺奇怪的。
「我并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魔女的手下疑神疑鬼,这部分你大可放心。」
「麻烦你就这么办。那么,今天的会议姑且告一段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我没啥想说的。毕竟现阶段尚未开始招募人手,也就没什么能做的事了。」
想想也是。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直接就地解散吧。」
◇ ◇ ◇
我与两人道别后便返回别邸,原因是家人想找我。
才刚穿过别邸的正门,就见到路克和铃绫站在玄关门前等我。他们的脸上没有笑意,感觉气氛有点严肃。
呜哇~
我当下有股冲动想直接掉头走人,但还是忍了下来继续往前走。
「悠里,你跟我来。」
路克率先发话。
「是。」
路克推开房门走进屋内。
我随即跟了上去。
期间也有稍微观察一下铃绫,发现她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来到书房后,路克不发一语地坐在椅子上。
「坐。」
我顺从地坐在软绵绵的椅子上,路克随即板起脸来。
「你为何完全没来和我们商量?」
果然不出我所料~
毕竟路克叫人传话的内容是说他被王城找去之后,就会来别邸一趟,要我回来见他。
「那个……我想说这件事并没有严重到需要叨扰父亲大人。」
「既然你觉得上战场不是什么大事,那我就立刻前往王城要他们取消计画。」
这话真是说得合情合理到令我无法反驳。
「呃……我也并非这么想啦。」
「难道你打算直到出发之前都瞒着我们吗?」
「绝无此事。」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纯粹是想说等到女王陛下先说明完之后再提,这样我也比较省事。
陛下也真是够了,当初还信誓旦旦表示路克那边就由她去说服。
「女王陛下拜托我务必成全。」
我才刚在心中吐槽完,就发现事情似乎已经谈妥。换言之,路克似乎早就看穿我的想法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但你为何没来找我们商量?」
「这是因为……」
「因为你觉得没这个必要吗?」
嗯,就是这样。
「我想说这件事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不要任何事情都自行作主。」
路克说得没错。
我是将会继承霍乌家家主之位的长子,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决定。
撇开有无选择的余地,我都应该暂且保留答覆,先回来找路克商量一下才对。
「我并非以家主的身分说这句话,而是以父亲的身分提醒你。」
……这话说得我是无地自容。
「……你可有想过妈妈她是多操心吗?」
路克露出沉痛的神情。
没错,这对父母是真的很担心自家儿子。
唉~
没错,只要是思想正常的双亲,都会牵挂自己的孩子。
当我还在日本时,我家老爸是完全没把儿子放在心上的那种人。
他成天拈花惹草,得知我不肯继承家业后就完全没把儿子当一回事。我想他即使收到我的讣闻,恐怕是一滴泪也不会流下吧。
他就是这种人。
「……真的非常抱歉。」
无论是路克或铃绫,如果收到我的死讯都会落泪吧。别说是一个月,可能直到离世前都不会忘记我。
因为他们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不孝。
「如果你听明白了,就快去看看你妈妈吧。」
「是……」
我随即转身走出书房。
当我走进铃绫所在的房间时,发现她坐在椅子上,将脸伏在面前的小圆桌上。
我一走进去,她便抬头望来。
「悠里。」
「母亲大人。」
铃绫似乎一直哭到现在。
「你过来这边。」
我顺从地走过去。
当我来到铃绫的面前时,她从椅子上起身,看似心中有无限感慨地把我搂进怀里。
现在的我,已经长得比铃绫高了。
不过铃绫仍伸长身子,用双手绕过我的后颈,紧紧将我抱住。
「你一定要回来喔。」
「我保证。」
我许下一个没有任何保证的承诺。
「请放心,相信父亲大人已转述过,这并非什么需要让人提心吊胆的工作。」
「……是吗?意思是妈妈能安心啰。」
铃绫坚强地露出一抹微笑,却能看出她整颗心都悬在我身上。
「嗯,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妈妈曾叮咛过你要对女孩子温柔点,但死了可就本末倒置,毕竟有许多人都在等着悠里你喔。」
「这我知道,而且这次的行动并没有那么危险。」
为了尽可能安抚铃绫的情绪,我不断说着哄人放心的话语。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绝对不会接近危险的地方。」
「是吗……?那妈妈可以稍微安心啰。」
「嗯,请母亲大人放心。」
总觉得心好痛。
而这也让我再次体认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活着回来。
◇ ◇ ◇
我离开别邸便返回宿舍,然后提着备妥的行李前往王鹫舍。
太阳已逐渐西沉。
不过我希望能在今天之内上路。
骑士院的事务处已收到通知,在我进行准备的这段期间,所有的课程与训练都会直接算我有出席。
一进入王鹫舍,我便将星屑牵出来,把买来的兽肉喂给它吃。
星屑用它尖锐的喙叼住肉贩切好的肉块,接着抬起头来把肉咽下去。
「咕噜噜噜噜……」
在吃掉九成左右的肉以后,星屑就不再进食。想来是已经吃饱了吧。
因为星屑很聪明,可能已经察觉接下来将要展开飞行,于是主动调节自己的食量。
我将剩余的肉块丢进王鹫舍里处理掉,就把鞍装在星屑的背上。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烙上霍乌家家徽的王鹫鞍。
接着我逐一绑好带子。
「好。」
最后伸手扯一扯王鹫鞍,确认是否有绑牢固。
看来应该是没问题。
我轻盈地跨上星屑,没有刻意使出多少力气稍微拉动缰绳,星屑便心领神会地摆出起飞姿势。
接着它强而有力地振翅两、三下之后,就载着我飞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