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庭园中挥剑弄得浑身都是汗也搞得一身脏。
我想洗掉身上的脏污所以就去洗了个澡。
脱掉衣服进到浴室后,由专门侍候沐浴的女仆们帮我洗澡。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洗得还蛮舒适的。
人身上总有些自己用手洗不太到的地方,累的时候可能洗得也比较草率。
若让女仆来服侍我洗澡就不会有这种状况,不仅是身上的脏污与油垢,就连疲劳也都洗得一乾二净。
这个澡是真是货真价实地能恢复体力。
洗完澡的我来到更衣室,由另一群女仆帮我换上衣服。负责接待的女仆在这时走了过来。
「主人,有客人来访。」
我没有接下女仆递来的名片,只是看了看上面的人名。
霍乔伊的总督马雷。
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我在记忆里搜索这名访客的事,任由女仆帮我穿上衣服。
「……啊,是我领地里成就最高的人。」
总算想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会将领地赏赐给诸位亲王,所以帝国里有著较大层面的属地主义。
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否则一般都会将出生地的皇族领主当作君主来景仰。
虽然这个名叫马雷的男人目前不是在我的领地任职总督,但他心里应该也是强烈认为自己是我的子民才对。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找上门来呢……算了,见了面就知道了
「先带他去会客室。我马上过去。」
「遵命。」
女仆领命之后就离开了更衣室。
我什么也没做。
任由女仆们仔细帮我把衣服穿好,打理好服装仪容。
最后我将利维坦佩到腰上,从容离开更衣室往会客室走去。
有个等在会客室前面的女仆,看到我来了就对我行了一礼再打开房门。
「啊。」
会客室里的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地向我跪拜。
「有幸拜见殿下尊颜,小的戴德•马雷实在倍感荣幸之至。」
「不用太过拘谨,坐吧。」
「是。」
马雷站起身来等我坐到上座之后他才自己坐到沙发上。
「戴德•马雷,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
印象中是这么回事,但我还是做个确认。
「是的,大约一年半前承蒙陛下任命为总督时,曾有幸拜会您。」
「嗯。」
是走马上任前的寒暄问候。
这对家乡君主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礼仪。
「这样啊。真亏你专程来这一趟,管辖地还好吗?」
「……」
「怎么了?看你愁眉苦脸的。」
「我之所以能获得任命,跟我出身自阿尔梅利亚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你的出身才……?喔我想起来了,父皇当时任命你去治理水患。」
「是的。」
这下我完全想了起来。
霍乔伊是一块位在大河弯道上的土地。
那片土地因而有了足以作为谷仓地带的肥沃土地,但偶尔发生的大洪水会造成大型灾害。
父皇想要完全解决水灾问题,好让这个地区成为安定的谷仓地带,而出身自水之一族居住地阿尔梅利亚的马雷就是他专为此事任命的总督。
「看你这个模样,是进行得不顺利吗?」
马雷轻轻点了点头。
「预算拨不下来,现在处于无米之炊的境地。」
「预算?怎么可能没有?这可是父皇的旨意啊?」
「虽是如此,但财务省总是在找各种理由推托。」
……原来如此。
所以他才会来这里找我,想看看我对财务省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好,你跟我来。」
「咦?啊,亲王殿下!」
我领著一头雾水的马雷离开府邸。
☆
让人备来马车以后,我和马雷便一起来到财务省。
这栋皇宫西侧的建筑物最早曾是离宫,后来被二次利用让给财务省,所以整体建筑同时具备了高规格的铺张讲究与奢华感。
我在其中最为讲究的房间里见了财务省长官梅布里克。
梅布里克是位年逾六十岁的老人,脸上堆著皱纹但一双眼睛却透露著老练圆滑。
我从那双眼里读到了一种十分明显的情绪。
是轻视。
那是一种表面看似十分尊敬身为亲王的我,但其实内心深处却瞧不起地想著「小鬼头」的神情。
是个表面恭维却在内心瞧不起人的类型。
这种人我见多了,所以立刻就看出他也是这一类人。
我与梅布里克相视而坐,在身分地位上相形见绌的马雷则是站到我的身后。
「诺亚殿下您突然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马雷说,你们预算给得好像不怎么乾脆。」
「没有这回事。」
「那为什么不拨款呢?」
「这里头有很复杂的原因──」
「如果你想瞎扯什么跟小孩说也不懂的理由来搪塞,现在最好立刻就闭上那张嘴。」
「……」
梅布里克脸色一变。
他收起至今为止的轻蔑目光。
「下官当然不会说出那样不敬的话。」
「那就给我说明一下。」
「好的。霍乔伊去年也遭受水灾。」
「是吗?」
我转头问向马雷,见他点了点头。
「那又怎么了?」
「那时陛下大发慈悲,下诏免去了当地一整年的税收。」
「所以?」
「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有笔不用上缴的税金,税务署的意思是他们用那笔钱就可以了。」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啊!?」
「他们遇到水灾,父皇就免除了税收。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没有税可以收。当然这是父皇仁慈,但这才是问题的症结点。你把这事说得好像理所当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唔……」
身后的马雷发出一声感叹。
我无视他的反应,继续注视著梅布里克。
「不、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那个……其实是现在给不出钱来。」
「为什么?」
「想必殿下也知道目前正在新建陛下的避暑地吧。」
「是啊。父皇毕竟也有了年纪,所以每到酷热难耐的夏季,都会说想在皇都北边建造避暑用的别宫。这件事怎么了?」
「虽说是别宫,但跟离宫一样都是要给陛下住的地方。这话或许有点早,但那个别宫将会成为规模达五千人的城镇。而这需要耗费庞大资金。」
「……」
「所以国库会很吃紧。」
「闭嘴。」
「咦?」
梅布里克身体颤了一下。
说到有点得意忘形,正口沫横飞地用力强调著的他,听到我压抑怒气的喝止声便倏地浑身一抖。
「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喔。」
「什么!」
「你是想让陛下,让我的父皇变成昏君吗?」
「我没……」
梅布里克意欲反驳,但我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说的这番话,可是将父皇当作那种遭受水患的地区需要治水,但国库因为要建庄园所以没钱给的昏聩之人喔。」
「这、这是误会!」
跳起身来的梅布里克跪趴在我面前。
「那就把钱拿出来。还是我直接去跟父皇说比较好?」
「万万不可啊,立刻、立刻就会把预算拨给霍乔伊!」
仍旧俯首跪地的梅布里克被我一瞪,他就吓得惊叫一声跳起身来,嘴里大声叫嚷著朝房外跑了出去。
他喊的都是些向部下摆架子,要他们立刻将预算送去霍乔伊的话,所以我也就随他去了。
我想著他应该会回来向我汇报状况,所以就待在原地等候。
等候的期间,马雷露出相当感动的神情说:
「真不愧是殿下。小的戴德•马雷实在钦佩不已。」
「嗯?」
「您交涉的手段实在厉害。不用自身立场压迫,而是以能言善道突破对方的弱点与失误。我真为目光短浅到想借用殿下威势的自己感到惭愧。」
原来如此。
将这件事告诉身为亲王的我,是打算让我出面强行干涉吗?
「那可真是……唉,无可反驳的语言攻势。令小的佩服到五体投地。」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感动,直到梅布里克再次回到房里前,马雷都不断称赞奉承我。
☆
我在财务省门外告别马雷。
由于他必须尽快回去推动治水,我也就不作慰留地道了别。
处理完此事的我坐上马车正欲打道回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从对面走了过来。
那孩子穿著宦官的衣服,看上去年纪比我稍大一些,约莫十岁。
他一跑到我的跟前就气喘吁吁地跪地行礼。
「有、有事通报十三亲王殿下。」
「什么事?」
「陛下传唤,还请您前去觐见。」
「父皇吗?我知道了,在哪?」
「请随我来。」
小宦官走在前头,领著我所乘坐的马车往前走。
进到皇宫以后就改为步行。
在所处位置不得比皇帝高的这个大原则下,皇宫的城墙内基本是禁止骑马或乘坐马车。
所以我下了马车改为徒步,跟在小宦官身后来到父皇最爱的庭园。
找到站在喷水池前面喂鸟儿吃饲料的父皇后,我赏了那名小宦官一些零用钱程度的赏银,就直接朝父皇单膝下跪。
「儿臣应召前来参见陛下。」
「来了啊,不需要那么拘谨。」
「谢陛下。」
「朕要先跟你说一声你做得很好。」
「是……」
我正歪头猜想所谓何事。
「朕说的是霍乔伊的事。听说你把梅布里克教训了一顿?」
「──咦!」
我吃了好大一惊。
这可是刚发生的事。而且话说回来,我前脚才刚走出财务省。
父皇是怎么立刻就知道的?
「情报就是武器,你要养成时常搜集情报的习惯。」
「……是。」
我低头应声。
该怎么说呢……实在太厉害了。我心里只有这个感想。
「再说一次,你做得很好。」
「哪里,儿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嗯,但最难做好的往往就是分内之事。」
父皇将手中的饲料喂给成群而来的鸟儿。
一颗一颗投喂。
「巧言令色的人太多,阿谀奉承的人也是。但能恪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的人却少之又少。」
父皇收回望著鸟儿的视线,将目光放到我的身上。
然后他走近我的身旁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明明才六岁,真了不起……」
如是说著的皇帝陛下,身为父亲与皇帝的双重喜悦在脸上交织成一种奇妙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