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殿下。」
没多久雪莉就过来向借坐在不远处长椅上等候的我行了一礼,禀告:
「那男人断气了。」
「知道了。」
「此外也来了几位巡官。可能是发现骚动闻声而来,得知诺亚殿下您在场后貌似有些为难。」
「我想也是。」
巡官就是俗称「巡警」的官职人员。
其名称取自于为维持治安而四处巡逻,也就是「巡视警戒」之意。
皇都的巡官自然隶属法务省管辖。
听闻发生骚动而前来维持治安,却发现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是等同于自己上司的上司的顶头上司的法务亲王大臣,会觉得为难也是无可厚非。
「去把人叫来。」
「是。」
雪莉再次行了一礼后替我去叫来巡官。
于是没过多久,两名年轻巡官就来到我眼前。
两人看上去都显得非常局促不安,一到我身前就双脚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倒在我面前。
「亲、亲亲、亲王殿下大驾光临…有、有有有、有失远迎……!」
「着、着着着着着着着着着着着,着实失礼之至!」
两人说话时都露出一副极为胆怯的模样。
虽然他们行事完全没按规矩,但我直接略过不追究。
「你们有两个人正好。一个人……就你好了,你去处理一下尸体。要是有家属就让他们领走,没有就立刻火葬。」
「……是、遵命。」
「另一个人就去趟宫内省,递交第一亲王的家臣达廉,因对十三亲王不敬而受到内法处置的裁决记录。」
「遵、遵命。」
「动作快!」
「「──是!!」」
两人闻言急忙跑走。
见我没迁怒到他们身上,这两人看上去都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走,就换雪莉朝我走来。
「接下来您有何打算呢?诺亚殿下。」
「这个嘛,去帮我找副手铐。」
「手铐?自然是没问题……不过为什么呢?」
雪莉听到我的这道命令,诧异地歪了歪脑袋。
她刚刚才听从我的命令将达廉鞭打至死。
甚至也确认达廉是真的断气,她会疑惑为什么现在还要手铐也很正常。
「是要拿来用在我身上的,所以拿小孩用的手铐就行。」
「咦……!?」
雪莉越来越显得惊讶,呆愣地张大了嘴。
☆
第一亲王府和我的府邸一样都位在皇宫外围。
我带着雪莉徒步走到这里而非乘坐马车。
手上还戴着雪莉找来的手铐。
我在上铐的状态下走近卫兵。
「您是十三亲王殿下──咦?」
认识我的卫兵露出谄媚的笑容,却在看到我手上的手铐一时语塞。
「呃……?您这是……」
「我是来向皇兄谢罪的。能这样替我转告一声吗?」
「唔?啊,好的!请您稍等一下!!」
这状况已然远超一介卫兵能力所及,他只能做出当下最好的行动。
他让我在原地稍候便进到府邸里禀告。
没过多久,一位中年男人就从府里走了出来。
男人名叫柯尔,是长年任职第一亲王府邸的管家。
「许久未见,诺亚殿下。」
「抱歉突然上门打扰,皇兄在吗?」
「吉尔伯特殿下正在里面等您,请进。」
不愧是长年担任第一亲王府邸管家的男人,跟卫兵截然不同,即使看到我戴着手铐也完全无动于衷。
在柯尔的带路下,我带着还有些局促不安的雪莉一同走进第一亲王府邸。
我们被带到一间布置了奢华家具的房间。
这间最高级别的会客室中,装饰好几个一眼就看得出是父皇御赐的贵重物品。
原本眺望窗外的吉尔伯特,在我进到会客室里的时候回头一望,朝着我走了过来。
「喔,难得你专程过来找我,诺亚。嗯?你那手铐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新游戏吗?」
吉尔伯特看着我手上的手铐,笑容爽朗地开口发问。
「我是来向皇兄谢罪的。」
「谢罪?怎么这么突然?」
「我刚才未跟皇兄详谈,就先斩后奏处决了您的家臣达廉。所以前来向您道歉认错──」
我说完向他大致说明了一下在科巴尔特街发生的事情。
「你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身为家臣竟然对亲王这般出言不逊,简直罪该万死。不过──」
吉尔伯特捏了捏下巴,看着天花板露出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
「达廉……达廉……唔嗯,没半点印象啊。」
「请恕属下冒昧……」
先前为我们领路的柯尔管家开了口。
「就是几年前从府邸里调任到宫内省的家臣。」
「啊!」
吉尔伯特「啪」捶了一下手掌心。
「我想起来了,是他啊。若是那个人就无须放在心上了。」
吉尔伯特说着微微一笑。
「那家伙是因为品行不端才被辞退赶出府外的。所以也算不上是我的家臣。你大可不必太过介意,诺亚。」
……原来如此,跟我来这招呀。
「谢谢皇兄。」
我立刻低头致谢。
「反而是我该夸你一句做得好呢,诺亚。要是继续放任达廉不管,想必他如今仍在假借我的名义四处作恶。我才要感谢你守住我的名声呢!」
吉尔伯特说着朝柯尔扬了扬下巴,要他取来钥匙拿掉我的手铐。
(插图008)
「你还真不得了啊!不愧是父皇任命的法务亲王大臣──当之无愧的律法守护者。一般人是做不到当场处决的。」
「多谢夸奖,皇兄。」
我按着吉尔伯特盘算的剧本演下去,在一番寒暄过后离开了第一亲王府邸。
☆
离开第一亲王府邸以后,我和雪莉顺着皇宫外围一路走着。
「请问……诺亚殿下。」
从我戴上手铐就一直面露不解表情的雪莉,下定决心似地开口发问。
「您刚才那番道歉有什么意义吗?」
「什么意思?」
「不,那个……呃……总觉得……」
雪莉困惑地歪着头,拼命地想找到合适的一番说词。
但她迟迟没能找到合适的用词,只是不断地发出「呃……呃……」的低吟。
「你是不是想问皇兄为人那么和善,我有必要戴上手铐去找他吗?」
「啊,对!没错,我就是想问这个。」
「你别看皇兄那副模样,其实他已经怒不可遏了。」
「怎么会!?可、可是,皇太子殿下看上去那么和善……」
「他虽然恼怒,但也不能因为区区一名家臣就跟我产生嫌隙。我跟皇兄一样都是亲王,而且我还兼任法务亲王大臣一职。更何况父皇如今对我的宠爱更甚于皇兄。」
「啊……」
「再加上我还主动去认错。年幼的弟弟犯错后还先一步来认错,身为长子的他也就不得不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这一点你明白吧?」
「是!我明白。您说得对,幼弟都先低头认错了,也只能压下怒火。原来如此……您真是聪明。」
雪莉露出一副赞叹不已的钦佩模样。
「我之所以特意那样跟皇兄维持表面和平,还有另一个理由。」
「还有别的理由?」
「没错。要是就这样敷衍过去,说不定日后就会引发他的不满。毕竟表面如何是另一回事,我这么做等同在背地里跟他作对。」
「原来是这样。」
「但我已经登门道过歉,皇兄也接受了。贵族都是爱面子的。把已经原谅的事情又拿出来翻旧帐,可是会有损颜面。」
「的确如此……不过您能设想到这个地步……太厉害了!」
我看着连连点头的雪莉,露出一抹微笑。
或许并不需要做到这一步,但保险起见还是慎重些为上。
☆
次日。
午后处理完法务省的公务刚回到府邸,就见管家狄伦罕见地在玄关相迎。
「怎么了?狄伦。」
「家里来了一位您的访客。」
「访客?」
「是的,好像是宫内省的人。已经带到会客室了。」
「……我知道了。」
我直接走向狄伦安排那名访客等候的会客室。
一进到里面,那名端坐着的男人立刻如触电般站起身来,顺势就朝我单膝跪地深深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十三亲王殿下。我是唐•奥兹。」
「嗯。」
我微微扬了扬下巴,坐到房里的沙发上。
接着才让那个自称唐的男人也跟着入坐。
「坐着说吧。」
「谢殿下。」
唐起身回到原先坐着的沙发一角,不改客套地坐直了身体。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到了关于昨天那件事的种种传闻。」
「是吗?」
「我深受十三亲王殿下的裁决触动,由衷希望能成为殿下麾下的一员,所以前来拜见。」
「你想追随我?」
「正是如此……还请殿下能认真考虑。」
「我知道了。但我是法务亲王大臣,要让隶属宫内省的你加官晋爵可是难上加难的喔。」
「没关系的。只要在殿下用得上我的时候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那好吧。我记下了。」
「谢殿下。」
唐说着微微露出笑容,低头行了一礼。
我透过窗户目送唐离开府邸的身影,唤来狄伦下达命令。
「派人去调查一下那个男人……千万要行事谨慎。」
「遵命。」
狄伦领命令便退出会客室。
☆
时间又来到次日。
早上一起床我正如往常那般,在一众女仆的服侍下洗脸刷牙、梳理头发,就见狄伦前来禀报。
「属下有事禀告,已经查清唐那个人的底细了。」
「嗯。」
「虽然他很巧妙地隐藏,不过他的双亲都是第一亲王殿下的家仆。」
「看来不好对付。」
贵族有时会让家仆相互通婚。
贵族──尤其是需要在各方面受到严格管理的亲王府邸,就算是区区一介家仆,也不是轻易说辞就能辞退的,毕竟他们时常与亲王有所接触。为了守住一些秘密,就连他们周围的人际关系也大多会受到限制。
因此作主帮家仆撮合婚姻大事也是时有所闻。
而家仆在一起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会顺理成章地向家主宣誓效忠。
这就是所谓的贵族家的仆从与家臣。
「这人恐怕是第一亲王殿下派来做内应的。」
「八成是。你听好了,不要对外声张我已有所察觉。既已知道此人是间谍,那就自有另一番用处。」
「啊。」
狄伦闻言不由得深呼吸,以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语调说:
「您这一眼就能看穿他是间谍的眼力……真叫人敬佩。」
眼力好吗──嗯,倒也的确可以这么说。
只要看上一眼那个总是出现在我视野角落的个人状态表,立刻就能知道对方是不是来做间谍的。
即使我已然准许唐归入我的麾下,但「+」后面的数值也没有半点增加。
从这点就看得出他并不是真的打从心底想要成为我的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