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之后过了一阵子,才发现有人消失不见了。
“聊天app里留有聊天记录,能找回过去的朋友圈子。希望各位以此为参考,试着去交回以前的朋友。”
叉樱站在放学班会的讲坛上,一脸严肃地说道。
同学们听后却没有太大反应。恐怕原因之一是大家都怕了她。
翻聊天记录这种事,看来每个人早已经做过了。
之后便是无聊的放学后。
我一个人在座位上看书,叉樱则坐在我的邻座。这已经成了日常的一道风景。虽说从未有人找过我俩,可不这样傻等又不行,万一真有人来找呢。
我偷偷瞟了眼叉樱,她又在摆弄手机。她最近一直这样。手机屏幕反着光,想去偷瞄都不行,搞不清她究竟在干什么。视线自然地移到了她的侧脸。
她的肌肤是病态般的苍白,身子纤细。身上却勾勒着不为他人所动、正气凛然的气场。这份虚幻般的坚毅,美得如同艺术品一般。
不。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使劲摇了摇头,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叉樱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这一事实,我暂且放下不管了。
向叉樱坦白只会惹来无端的尴尬,毕竟我对她没那意思了。想必她也是。
虽说我俩是旧日的情侣,如今却是无可奈何。
因此,光自己一人在意也无济于事。
瞧她那样子,似乎还没察觉此事,我不去理也并无大碍。
这我心里明白得很。虽说明白,可不经意间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会不由自主地去在意她。
哈啊,我叹了气,合上了书。
好无聊。
就因为无聊,我才会去在意她。
放学后,我不得不和叉樱二人共处两小时。往旁边一扭脸就见到她。心底再不情愿,她总会在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飘过。
要是有人来商量,倒可以分散下注意力……
失忆之后过了一周。
至今来找我们商量的人,一个也没有。
“出乎意料,没有人出问题呢。”
我故意自言自语道,叉樱按着手机应道:
“才不是,他们是出了问题也不说。”
“亏你还知道。”
问题是有的。
至今仍未上学的金城诚、几天前请假不来的小鸠祐介,都一一表明着问题的存在。不少学生虽未到请假的地步,可也都怀揣着问题。
记忆都凭空蒸发了,哪有人会没问题。
肯定是有人想求助的。
同学们却不愿意找我们商量,这想必单纯是信赖与否的缘故。
他们信不过我俩,其中的原因我也心中有数。
“叉樱,你知道自己被全班人提防了么?”
“诶?”
她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惊讶得瞪大了眼望着我:
“我?为什么?”
“大概是你那张脸冷酷到像是杀了人吧?反正我也这么觉得。”
“……怎、怎么会?”
她居然对此没有自知之明,这更叫人恐怖。
“想想你都干了什么,恐吓久住,找记者惹是生非。”
“可我做的没错呀。”
“不,嗯……”
的确,她避免了全班陷入恐慌,也从记者那儿守护了学生;却都是以暴力解决事情,这点着实不值得称赞。
即便抛开暴力这一点,她也照样会被提防。
“你知道我们还没融入班级么?”
“诶?”
她又摆出了惊讶的脸。她怎么就这么没自知之明。
“叉樱……你有朋友么?”
她的视线开始游离。过了半晌,她郑重地向我伸出了手,手指忽然对我一指:
“没办法了,你算一个。”
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况且我不是你的朋友,而是男朋友。
“正如你所想的,你一个朋友都没有。”
“有你呀。”
“自认的不算,得对方觉得是才算。”
这话说得不免过于伤人。
叉樱微微低头,嘟起了嘴唇。我不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
“班上的人都已经交到朋友了,小团体也有好几个了。”
“其实这我也知道。”
说毕,她把手机递给我看。
备忘录里写着【小团体A】和【小团体B】,下面则分别列着人名。
“这是二年三班的势力图。”
她一直忙着摆弄手机,原来是为了整理这个。
“我和你是两人组的【小团体C】。”
“这不叫小团体,叫被孤立。”
“孤立……”
她寂寞地嘀咕道。我对她说道:
“虽说我们负责管理班级,还是班上的咨询窗口,可几乎对同学们一无所知。”
“这可不行。”
“我认为我们得融入班级,以收集更多的情报。”
“我也觉得是。”
于是,翌日开始我们展开了情报收集工作。
情报收集——也就等同于交朋友。
以往的午休,我都自然而然地和叉樱一起吃;今天则为了交朋友,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别的小团体。
该找哪一个呢?我环顾教室,大大小小的小团体看上去都相当愉快。喉咙不禁地呻吟,一个外人要去插入别人的小圈子,难免会紧张。
然而,此时不能裹足不前。
考虑到方便收集情报,我决定加入最大的小团体A。
“那个……我能不能一起吃?”
我向他们那一圈搭讪道,一个皮肤苍白、神情怯弱的矮个子男生转了过来,记得点名册上的名字是结城要。
“当然可以,来,请坐。”
他笑脸迎接了我,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为我腾出了空间,我把一旁的桌子并了过去,坐了下来。
小团体A有男生四名,女生两名。
作为目前全班最大的小团体,聊天的氛围是相当热烈,想必班上的事也会无所不谈。因此正是收集情报的绝佳之处。
他们之间还空着一个座位。我望了一圈,场上坐着四个男生,一个女生,还差了一个女生。
记起来了,那是久住彩的座位,就是失忆当天发狂的那人。她也是小团体A的一员。本想问问久住去哪儿了,只恐怕这过于唐突,会惹起他们的不快。
“大家都是什么社团的?”
我客套地问道。昨晚绞尽脑汁后,想到的话题只有这个。社团的话题聊完后,我又问了他们的兴趣爱好。
进展至此很顺利。
趁着聊天的间隙,我侧眼寻找叉樱的身影。
只见她加入了一个二人组,那边的气氛有如守夜般凝重。见那两人僵硬的表情,连我都紧张起来了。叉樱不和另外二人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把饭盒的饭菜送入口中。
这是在干嘛……
看来指望不上她了,我得加把劲才行。
“说起来,你们是怎么凑在一起的?是有什么契机么?”
“没有啦,只是见手机里有一个群。”
“哦,六人群么?”
结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们在失忆前就是好朋友了?”
“看来是这样没错,我们就自然地凑在一起了。”
“那我横空插进来不要紧么?”
我笑着调侃道,结城慌忙答道:
“不要紧不要紧,我们看起来有这么排外吗?”
“倒也没有。”
结城的脸沉了下去,难不成他有什么隐情。
“那就好……其实之前我们有找过小鸠,也想和他一起玩,可他的脸色逐日地变差,最后连学都不上了……”
说的是小鸠祐介么?确实他几天前开始请假不来了。
“我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有啦,你不也好好地接纳了我。”
那就好,结城脸上浮出了笑脸说道。
一开始是向结城搭的话,所以主要在和他聊,之后我还和小团体其他人聊了一遍。心头大石总算落了下来。之前在班上只和叉樱聊得上,实在是太难受了。这下交到了新朋友,心里只有单纯的喜悦。
“什么嘛,原来九濑你这么好说话。”
“诶?”
“啊,不是说你怎么样,只是……叉樱同学太可怕了。”
这一点我深有同感,真想当面对他大表赞同。可和叉樱毕竟是搭档,不好背地里说坏话。还得让她的形象更加平易近人,不然同学们都不愿意来找我们。
“她这人看着是霸道了点,不过内心挺温柔的。”
结城露出了苦笑。他是小团体A中最不对付叉樱的人。和他聊了之后,发现他的性格和外表一样软。像叉樱这种咄咄逼人的,他是最合不来了。
我们算是熟络起来了吧……
可以开始打听消息了吧?
心里正想着,就在此时。
教室前门开了,进来的是久住彩。她脸色阴暗,身子似乎不大好,与教室里欢快融洽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直接地朝这边走来。
结城见她来了,搭话道:
“久住你去哪了?不见你回来,我们就先吃了。”
“……保健室。”
她嘀咕了一声,并拎起了座位上的书包。
“你要回去了?”
“回了,这种地方我待不下去。”
她的眼神是一片空洞。
“这种地方?”
“有诅咒,消失的学生诅咒着这里。”
她小声喃喃了一句。她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什么诅咒?
久住抱着书包,就这样离开了教室。
小团体A的五人则是面面相觑。
结城担心地皱了眉:
“她没事吧。”
他们就此打住了久住的话题,并刻意避开诅咒一词,继续开始了聊天。若要打听只能趁现在了。
“问一下,诅咒是什么意思?”
结城惊诧道:
“诶,你不知道?”
“嗯。”
“……也对,你和叉樱同学一直两个人在一起,不知道也不奇怪。”
说到这里,他还不愿去解释。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么?可不能就此作罢,收集情报可是我的本来目的。
“诅咒是什么意思?”
结城和另外几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微微点头道:
“你还没发现吗?”
“诶……?”
他神情沉郁,揭秘似地小声说道:
“这个班上,消失了一个人。”
2
“有一个人消失了?”
放学后,在教室里等到了清场时间,也没一个同学来找。自然地,两人只好一起回家。我和叉樱都是坐电车上学,到车站前还有一段要走的路。
中途,我说起了午休时听到的事。
她不解地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据结城所说,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不是有个班群么,往上翻聊天记录时,发现了好几处对不上的地方。”
午休时。
结城亲自翻给我看。他的手机壁纸是某位摇滚乐手,只见他点开了聊天app,点进班群,一直往上翻到了可疑之处。他的用户名是“yu”。
【桐香:下次我们一起去拍大头照吧?】
后面还跟了一张图片。大头照最近在网上很火,好多人都跟风去拍了。
【yu:哇,好怀念!】
【sumisu:我来找哪家大头照机好!】
【九濑永一:确实,那这次就算了。】
【mayu:嗯。】
【桐香: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前后文不对劲。前几句明明大家盼着去拍大头照,从我的发言开始,话题就突然转向了不去。
而且没有任何征兆。
完全不懂我那句【确实】究竟指的是什么事。
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有人会莫名其妙地道歉;明明对话很正常,突然会有人发【这种话到学校再说】。
这款app里的发言是撤回不了的。
也没发现有人退了群。
大家简直像在对着不存在的人说话。
看起来是那么诡异,最终传成了流言,说那是班中消失学生的幽灵。
“幽灵”一词听着过于夸张,本以为这流言是个别人贪好玩才添油加醋而来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大家都信了真的有幽灵。”
“幽灵。”
“大家都在传,说有人从班上消失了,并化身为幽灵诅咒了这个班。”
“要是有学生消失了,肯定会有人察觉的吧。”
叉樱冷眼望着我。
“换作平常会,可我们陷入了前所未有地大规模失忆。”
失忆前后,哪怕一个人不见了,我们也不会察觉。
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有人不知不觉地凭空蒸发了的话。
如此一想,诡异得让我脊背发凉。
“有人还传,这次的失忆就是因为幽灵的诅咒。”
某位同学的父母是占卜师,算了一卦后,得出的结果是:这次的失忆就是诅咒而来的。
不过此事还有后续,那占卜师最后说了“想要解咒的话,承蒙三万円”,听着就不大靠谱。
“世上是没有幽灵的。”
叉樱冷冷地断言道,对幽灵是一口否决。
“幽灵呀诅咒呀,这些虽然听着玄幻,可我们不也离奇失忆了么?现在的我们和玄幻二字最搭了。”
这次的集体失忆也属于玄幻之事。
媒体最终没有报道我们的事。是政府施压了?还是媒体自审不过?这不得而知。
然而,各种消息已经在网上不胫而走,甚至成了都市传说。
“用幽灵来煽动大家的恐慌,这不可原谅。这一定另有原因。”
她向我探出了身,并生气地控诉道。
“我们去查一查。”
“查什么?”
“找出是谁传的,然后好好批评。”
“不行,你的批评一定会带着暴力。”
“我才不会。”
“这话我信不过,不行。”
她撅起了嘴。
不行就是不行,这样只会让她和同学们闹得更僵。
“那,我们去找出谁是幽灵。”
“找幽灵?”
叉樱点了头。
“找到了之后呢?”
“当众说明幽灵的真身,好让大家放心。”
“……原来如此,这想法不错。”
她这主意很是实际。
问题是,如何找出幽灵的真身。
“……你觉得那幽灵是人么?”
“肯定是呀,那人在app上聊天,之后把发言全删了。”
“这不可能,那款app不能撤回发言的。”
我查了一下,发出去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撤销不了的。
“……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这也许是某种默契。我这样发,你就这样回,像是梗一样。”
或许,三班以前也聊到过大头照。当时一位女生发了“不拍大头照?”,有一位男生理解成了真的不拍,于是回了“嗯,那就不拍”,这下闹出了笑话。班上的关系融洽到连午饭都一起吃,这种玩笑话肯定会一下传遍全班。
这笑话最终变成了梗——若是这样的话。
“你是认真的吗?”
“没,说说而已……”
这一想法我并没当真,看看前后文就知道不是这回事。只是,先入为主地笃定“有人删了发言”,完全排除其他可能性,这我总觉得不大好。
“啊。”
回家路上有一家游戏厅,虽说不大,但装饰得很精致。叉樱一见到它,叫了一声,并走了进去。我跟着进去,见她盯着一台抓娃娃机。
她是怎么了,我疑惑地靠了过去,只见机子里塞着紫色猫咪的手机挂绳。猫咪口中伸出了黄色的挂绳,像是在流口水一样,猫身则是如毕加索的画一般乱七八糟,瞧着有些怪异。
叉樱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双唇不自主地张开。
“你喜欢这个?”
“……没有,一点也不。”
这造型渗人的猫咪,看久了甚至不觉得是猫,搞不好是熊来着,透着一股妖怪的气息。
“那你干嘛盯着看。”
“以前的我喜欢这个。”
“……这样啊。”
“书包之前也挂了这个。”
她的声音十分冷淡。
之前的她。
我看了看她的书包,并没有找到猫咪挂绳。我手按着胸口,里面有些难受。
和以前相比,如今的我们都变了。
我蓦然想到。
以前的我到底喜欢什么,珍惜着什么呢?
——或许,是叉樱澄。
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
如今虽说没有一丝头绪,可我之前的的确确爱过她,这是事实。
这份感情,如今的我并没有。
我以前所珍视的东西,搞不好现在的我并没当回事。曾经支撑着我的宝贵事物,搞不好不知不觉间被我踏着泥鞋给踩了个稀巴烂。
搞不好,曾经被视为珍贵的东西,如今对我而言不再珍贵了。
只是如此一想,我便害怕得身子动不了了。
叉樱忽然转过了头,离开了抓娃娃机,走出了游戏厅。我也跟在她身后。
“明天开始。”
她回头说道。
“我要找出幽灵的真身,你来帮我。”
不等我回应,她便先行快步地走了出去。我从后面追上,和她并肩同行。
我和她合不来,既然如此不和她扯上关系不就好了。即便不得不一起共事,我俩也能保持一定的距离。
然而,我却选择走在她的身旁。
若不这样做,总觉得会失去什么。
第二天的放学后,我在座位上正要看书,叉樱向我搭话道:
“我要揪出谁是幽灵。”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团火。
我还奢望她昨天只是随口一说,看来她是打算动真格。
“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你也太没干劲了。”
“抱歉。”
我合上书,放回了书包里。
我并非毫无干劲,我也认同得找出幽灵的真身。
传言已经在班上传开,恐惧在蔓延,不久后必定会引起恐慌。拜此所赐,已经有学生在几天前请假不来了。
公布真相,稳定人心,这是势在必行的。
唯一感到不安的一点是。
叉樱干劲十足。
我和她的处事风格截然不同。找的过程倒还好,可找到后肯定会产生分歧。
她坐到我身旁,从书包中拿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我接过一看,是班上同学的名单。
“总之,得先确定班群里的人到底是谁。”
班群里用的不一定全是真名,不少人用的是昵称。现在还没搞清究竟谁是谁。
幽灵既然是班上的人,那必定也在班群里。将班群里的人和真人对应起来,这一工作必不可缺。
“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早就做好了。”
我摊开笔记本给她看。她一瞬间瞪圆了眼,嘟囔道:
“没想到你挺有干劲。”
“工作还是会好好干的。”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呃。”
上数学课时偷摸着做的,可说出来,肯定会惹她生气。她这么正直的一个人,对此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被她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强行岔开话题说:
“这应该不会错的。”
是有几个难以分辨的用户名,比方说“sumisu”,一开始以为是“叉樱澄”的“sumi”,但是她用了“叉樱澄”这真名,于是可以确定“sumisu”是久住。
叉樱大致看了一遍,侧着头说道:
“只有二十七人,三班可是有三十人,这太奇怪了。”
“不奇怪,有三个人没进班群。”
“为什么?”
“不知道呢,可能是没手机吧。”
她陷入了沉思,眼睛朝斜上游离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这三人应该不是幽灵。”
“没错,本来就没进群,也不可能在群里说话。”
“这三人分别是谁?”
“加苅辽、小鸠祐介和越石朱音。”
她在名单上给这三个名字划了横线。
“剩下二十七人,从这里边找吧。”
之后,我俩的工作是一边对照我的手机,一边寻找幽灵。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在可疑之处附近发言的人。
【yu:哇,好怀念!】
【sumisu:我来找哪家大头照机好!】
此处缺了某人的发言。
【九濑永一:确实,那这次就算了。】
【mayu:嗯。】
【桐香: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这样一来,“桐香”、“yu”、“sumisu”、“九濑永一”和“mayu”都可以排除。如果其中有人是幽灵的话,那就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过于不自然了。
通过这方法排除了二十人。
剩下十五人。
到这里就难以进行下去,没有确切的办法去继续排除了。我试着去分析大家的说话习惯和数量,但都没有确切的可信性。
快到清场时间了。
我揉了揉眼角,搁下了笔,说:
“剩下这十五个人,接下来只能一个个去问了吧?”
找他们当面提起幽灵的事,再观察其反应就行了。比起现在对着桌子干挠头更有意义。
“是吧。”
她一边低吟一边瞪着名单。她的眼睛微微充血红肿,看来也是累了。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嗯。”
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一丝放弃的意思。我只好一把抢过了名单。她叫了一声“啊”,并狠狠瞪向了我。
“记得是谁说过来着,思考和行动得对半分才好。”
“这种不知谁说的话,没有半点可信。”
她站起身,腰肢挺得直直的,想把名单抢回来。我把名单举得高高的,不让她得逞。她则抓住我的肩膀,发力往上跳。
“诶。”
她的体重忽然压到我上半身,我不由一个踉跄,和她倒在了一起。
“……还给我。”
她趴在了我身上,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本以为气氛会尴尬,她却对此并不为意,抢过名单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则一时恍惚,在原地起不来。总算回过了神,才发现心脏在猛烈地敲打着身体,不由地一阵厌恶。
干嘛啊!别动不动就有反应好吗!这该死的思春期!我在心里冷静地数落自己,并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座位。
“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说毕,叉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她的语气很平静,为什么我却要慌张失措。一想至此,便直想咂舌。
我回到家,倒在了床上。
和家人说话太费精耗神了。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不提及以前的事,怕我记不起会伤心。这份用心只让我的肩膀更重了。
我叹了口气。
一闭上眼,浮出脑海的是幽灵的事。
在学校时是叉樱,在家时是家人,在房间时是幽灵,感觉大脑被它们轮流支配着。
为了换个心情,想找些能转移注意的东西,比如说书,于是我朝书架看去。最近一直读的是文库书,这次看单行本来换换口味,想着便把视线挪向了书架下面,此时几本陌生的漫画闯入了眼帘。白色的书脊上写着红色的标题——《直至天空》。我抽出了其中一册。
看封面是少女漫画。
我随便翻了翻,是讲高中的青春校园故事。
我居然喜欢看这种?
没有买过的印象,说明这也是失去的记忆的一部分。也就是说,这和人际关系有莫大的联系,可能是受某人的影响而买的。
我稍微翻开看了看,又合上了,不经意地翻了下封底。
“啊。”
封底的左下角写着一个名字。
叉樱澄。
“不会吧……”
这漫画我是从她那儿借来的?
还真是情侣啊。
情侣这一事实虽说让我郁闷,可毕竟没亲眼见识到。像这样在日常生活中亲眼目睹,这一事实顿时变得鲜明活现。
没想到,叉樱她居然看少女漫画。
她平常总是一副冷漠正经的样子,还以为她不喜欢消遣娱乐。还以为见到这种书,她肯定会直说无聊。
我该把漫画还给她么?
既然是她的东西,那归还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有一点让我耿耿于怀,正是猫咪挂绳那件事。
以前的我喜欢这个——
这少女漫画也一样,是失忆前叉樱所喜欢的,现在的她一点也不喜欢。当时她看向那个渗人猫咪挂绳的空洞眼神,想必也会同样地看向这漫画。
……话虽如此,这不是我该考虑的。
这漫画放在我这里太奇怪了,还是还回去好。
好事不宜迟,我打开了聊天app,手突然停了下来。
“……该怎么说才好?”
要是我直接跟她说,我借了你的少女漫画,她肯定会追问是怎么借的。到时候情侣一事岂不是要败露?
不,应该不会……吧……谨慎为妙,还是找个更好的借口。
我皱眉沉吟了半天,想到了一个主意:假装是另一个人借的,让那人去还。问题是感觉没人会帮我这个忙。
有谁会愿意呢?
我打开了班群的成员列表,从上往下开始看了起来。
“……咦?”
突然觉得不对劲。
成员人数显示“27”。
这不对劲,像是日常看惯了的风景中,有一点被涂改了。
咦,奇怪。
应该不是“27”吧……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还得找出证据。
失忆的那一晚,我对班群截了屏。当时是想记一记同学的名字来着,可大多是昵称,最终放弃了。
我点开手机相册,找到了截图。
啊啊……果然。
截图里,班群人数是“28”。
失忆那天,班群里有二十八人,现在却变成了二十七人。
二年三班的班群里有一人消失了。
3
“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放学后,我向坐到身旁的她说班群少了一人,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这样子没事吧。”
叉樱揉了揉眼,简短地回了句“我哪有事”。
她的瞳孔有点浑浊,眼皮下是一大片黑眼圈,肯定是昨晚通宵苦思幽灵的事了。瞧她板着张脸的,一定是想了一宿后也没有头绪。
她的这份信念究竟从何而来。
一旦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便一往无前地往前冲。我还没高尚到这种地步。
“你的脸色太差了,下次再查吧,你先回去休息。”
“你刚才说少了一个人?”
她是铁了心要查到底,再好心去劝她也只会白费口舌。
“我们失忆的那天,班群是二十八人,现在却变成了二十七人。”
我给她看了截图,她疲倦地回了句“这样喔”。我怕她没听明白,于是追加说明道:
“当有人退群时,群里会显示【某某某离开了群聊】。但是我翻了失忆后的消息记录,都没找着退群消息。即是说,那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可以将消息删去。”
叉樱的眼睛闪起了光,她猛地抓住我的肩膀,脸凑了过来。我被她这么一吓,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是说,那个人就是幽灵?”
“应、应该是吧……”
“那是谁?”
“暂时不知道,想必就在没进群的三人之中。”
我话音刚落,她立刻松开了我的肩膀,一下子飞奔出了教室。她的行动是如此之快,让我愣住了好一会儿,缓过神后才想去追。可过了太久,她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干脆便待在教室里等。
过了约十五分钟,叉樱喘着气回来了。
“喂,你跑去哪里了。”
“幽灵是小鸠祐介。”
“……你是去确认了?”
看来她去找那三人逐一问过了。一股忧虑在心头迅猛扩散,她该不会又用暴力了吧……
“你用了什么办法?”
“只是普普通通地问话。”
“没揍人吧?”
“没揍。”
“没踢人吧?”
“没踢,只是把他们逼到了墙角坐下。”
“喂。”
这不是软暴力么。
“加苅辽和越石朱音都在社团,我问过了,他们两个没有手机。”
“……这样啊,确实小鸠祐介最近没来学校了。”
他什么时候缺的勤?记得是三四天前开始的。
他不来学校,想找他谈话也不成。
看来得等他下次来校了,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事到此为止,已经结束了。”
幽灵一事至此已经解决。
只要向大家好好说明“这事没有怪力乱神,纯粹是人力所为”,人心自会安定下来。
叉樱却不能接受:
“为什么?这事还没完,他是怎么删信息的,为什么删的,这些不当众说清就不算结束。”
我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我跟你说,叉樱。”
她所说的确实没错,说明一切才算是完美收场。
可是,她没有考虑到后果。
“小鸠也是二年三班的一员,你这样子去挑明白,日后他肯定会成为过街老鼠。这绝对要不得。”
“这我也知道。可是,编织谎言去说服的话,大家肯定不会信的。”
“怎么去圆好这个谎,就是我们的职责。”
叉樱垂下了头:
“不先了解真相,一切都无从谈起。”
“可现在没办法啊。”
“……我去小鸠祐介的家。”
这话早在预料之内,我却不想让她说出口。
“我问你,你觉得小鸠为什么没来上学?”
“他身体不舒服。”
“那只是出勤表上写的请假理由。我们失忆后,精神状况难免会受波及,有的人甚至需要好好修养一阵子。你这样找上门去兴师问罪,不觉得是在找茬么?”
“我不会麻烦到他,我们必须知道真相。”
“……不……唉。”
她所说的是正确的。
正因为她说得对,所以当我企图摆道理去说服时,便早已注定了失败。
有人曾说过一句话——究竟是谁说的,已经被这次失忆所牵连给忘了,可我还记得那句话是这么说的。
——辩论的结果通常是白费劲。
所谓辩论,就是将大道理翻来覆去地叠加,由此推导出的都是空泛之谈,并不符合实际。因此没有一点用,纯粹是白费劲。
你所要做的虽然是正确之举,却恐怕会招致坏结局。
不过,为什么呢?
这样的正确之举,这样的大道理,却莫名打动了我的心。究其原因,恐怕那便是曾经的我。
看来是劝不住她了。与其放任她一个人去,还不如有我在一旁管着她。
“……好吧,不过,我也要跟着去。”
从学校出发,到小鸠家只需徒步三十分钟,然而上下坡不少,一路上费了不少功夫。到达时已是浑身大汗,等汗干了后才按响门铃。出门迎客的是小鸠妈妈,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脸。
我们自报是班干部,说是来送资料兼探病的,她便爽快地让我们进了屋。
小鸠妈敲了敲儿子的房门,里头传来了回应声。她说是我们来了,房内先是沉默,随即是一阵收拾的动静声,最后是一声“请进”。小鸠妈识趣地走开了,我俩进了房间。
小鸠祐介正坐在书桌前,看样子是在学习。
房内摆着一张桌子,我俩便并排坐了下来。
“亏你们找上门来了。”
小鸠露出了笑脸,语气却是有气无力,脸上带了几分憔悴之色。他小心地瞅着我的脸,看上去是个严肃稳重的人;墙上却挂着摇滚乐手的海报,搞不好是个开朗活泼的人。
“小鸠。”
叉樱开口欲说,我扬手制止了。小鸠不解地歪了头。
“身子怎么样了?”
他微笑道:
“还行吧。”
“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是个人都会累的。我现在也摸不准怎么去面对家人。”
“是吗……其实我还没适应过来。有时碰上忘掉的事,才会想起失忆一事。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嗯,我也有同感。”
明明有失忆的感觉,却不清楚究竟忘了什么。仿佛给人一种感觉:忘掉了的事不会在平常生活中再次出现。
然而,所忘之事比预料中要多,并且深深地扎根在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抱歉,我暂时还上不了学。”
“行,有什么事不妨跟我们讲。毕竟是同病中人,境遇也一样,只有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小声嘀咕了句“说的也是”。
之后他望着墙上的摇滚乐手,并陷入了沉思。
我正犹豫该如何是好,旁边的人轻轻踢了我一脚。挪眼过去,叉樱正用唇语催促我,叫我快去问他。
这样僵持下去也是无功而返,而且害怕叉樱会闹出什么。虽然想和他多聊会儿,也只好单刀直入地去问:
“其实,班群里的对话有几处对不上……我们怀疑是你自己删了。”
他叹了口气,看上去是在犹豫。
“嗯,是我删的。”
他爽快地承认了。或许在他眼中,这事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叉樱从一旁插话:
“怎么删的?”
“……那软件不是更新了吗。”
“更新?”
“嗯,短期内更新了两回,不记得了?”
“是吗?”
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一般都是自动更新的,不记得也不奇怪。”
“所以这和删信息有什么关系?”
“第一次更新后出了不少bug,所以才有了第二次的更新修复。那些bug都在评论区写着。”
“于是你利用了bug?”
小鸠默默地点了头:
“我只更新了第一次。手机内存不够,第二次的更新失败了。第一次更新后的bug,就是退群时会删除聊天记录,并且不显示退群信息。”
他退群了。
小鸠所做的仅是如此。
这下肯定能说服班上的人,幽灵一事也能平息下来。
只是有一个新的疑问。
“你明知这个bug还退群了?”
“……嗯。”
他挪开了视线,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承认了。
明知聊天记录会被删,却还刻意退了群,这必定是内有隐情。
消去自己的聊天记录,这有何好处可言呢?
“为什么要退群?”
“这个……”
说着,他紧紧握住了桌上的手机,半晌才嗫嚅了一句:
“我弄不明白。”
“不明白?”
他没回我这句。
屋内陷入了沉默,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叉樱。
“聊天记录诡异地对不上,班上的人都很害怕,说是有幽灵。”
来不及制止,她便不提防地说了出来。
小鸠听后满脸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我要知道全部。”
“……说的也是,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我是得好好交代清楚。”
他盯着摇滚乐手的海报,娓娓道来:
“初中的时候,我没几个朋友,在班上也很不起眼。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很想去改变。”
他的话中含着几分热意。
“于是我发了誓……等上高中后一定要重新做人,一定要交许多朋友,好好地享受高中生活。”
他认真的眼神,给这番话添上了分量。
“然而出了这次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交了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自己上高中后有没有脱胎换骨。”
“……你查一下聊天记录不就知道了?”
叉樱不容喘息地逼问道。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小鸠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在高中没有一个朋友!”
这话一出,如同往人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大声吼完后似是后悔,声音又一下蔫了:
“我明明发过誓,自己一定要变,无论如何也要……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都变不了的啊。”
他扭曲着脸,低下了头。
想改变现状,却无能为力。
想必这是大多数人的困境。
一时想去变并不难,难就难在要有持之以恒的坚毅。改变的路上必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
他低着头,看不清此时的表情。他放在膝上的手在打颤。
叉樱冷淡地说道:
“你在高中或许没能脱胎换骨。不过如今全班陷入了失忆……这不正是重头再来的好机会吗?”
没错,可以重头再来,叉樱所言甚是。
这次的失忆,是将人际关系全部重置了。这不正是脱胎换骨的机会么?
然而,他低垂着的头没有一丝抬起:
“我有想过啊,所以才退了群,将自己一切的聊天记录消去了……我有打算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
为此将现在的自己消去。
“我有试着去融入班上最显眼的小团体,可还是不行啊。”
“为什么?是被他们说了什么吗?这样我可以——”
“不是,他们没对我怎样,还好好地接纳了我……可我明明发了誓,却为什么没有改变呢?当时的我究竟在想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我完全弄不明白失忆前的自己。”
“……”
“只有结果是明白的,哪怕当时的发誓有多坚决,最终却没有一点用……我问你,是不是无论重复多少次,结局都只会一样?”
此时,我才想通了。
这和机会多少无关。
即便重新来过,也不会有所改变。
这并非是机会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小鸠是被自己的无能所压垮了。明白了自己无力改变,便再也不来上学了。
面对垂头丧气的小鸠,叉樱依然毫不留情地投去严肃的眼神:
“你别轻易言弃,我会——”
“叉樱。”
我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想要制止她。她却不死心仍要说下去,我又喝了一声名字,她这才闭上了嘴。
此时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希望。希望对他而言,只是可望不可即的光芒。
“情况我都明白了,谢谢你肯说出来……我们随时都愿意听你的倾诉,下次再有事也跟我们说吧。”
小鸠抬起了头,无力地笑了。
“为什么不去帮他?”
走出家门后,叉樱立即开口问道,语气中充满着怨怒。我佯装不知,若无其事地回道:
“帮什么?”
我一迈步,她便慌张地跟在身旁,说道:
“他不是想上高中后脱胎换骨吗?”
“哦。”
“那我们得帮他呀。”
唉,她又来了。
“话虽如此,我们帮不了的。”
“不可能,我们帮他融入九濑的小团体不就——”
“这没意义的,这样做了后,他还是会不来学校。”
“为什么?”
“他发过誓,上了高中后要脱胎换骨。誓言再如何坚决,结局却是失败告终。这才伤透了他的心。”
哪怕我强拉他加入了小团体,他脑中萦绕的只会是怕被人瞧不起,或是担心自己没能脱胎换骨。
“他得自己直面过去才行,这不是我们旁人所能插手的。”
能治愈他的伤痛的,恐怕只有时间了。
“即便如此,我们的职责不就是要努力去帮他吗?”
叉樱的语气中流露着几分焦躁。
她朝我缩近距离,并忿忿不平地说道:
“有困难就一定要帮,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有时候,置之不理才是对人最好的帮助。”
她停下了脚步。
我走了几步,她也没跟上来的意思,只好止步回头喊了她一声:
“喂。”
“不可能,一定有能帮他的办法。”
“没有任何办法。”
她像是喘不过气来,眉头紧蹙,手按着胸口,垂下了脸庞。
看上去很是痛苦。
“我并非不想帮他,见他那么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我和叉樱都想去帮他。两者的助人之心,却有着明显的鸿沟。
我忍不住问了她:
“叉樱,你的正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为何要将二年三班恢复原状。
叉樱的理由是不想输给失忆。想必不少人也怀着同样的想法,想要去恢复原状。
不过,恢复原状一词,却是那么虚无缥缈。
所谓的原状究竟是什么,我们是一无所知;哪怕回到了原状,又有何好处呢?
归根结底,大家不过是对失忆恐惧罢了。比起恢复原状,大家更渴望的是摆脱失忆的窘境。
只要细细一思考,恢复原状一说便站不住脚。
所以我才难以相信,竟会有人对此这么热切积极。
一言以蔽之,我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她为何捂住久住的嘴,为何动手砸麦,此时又为何难过得走不动路,这一切我都无法理解。
这份积极的背后深处,一定扎着什么缘由。
叉樱抬起了头。
我吃了一惊,她的脸正被悲伤而扭曲着。
“我好怕。”
我吓了一跳,她的这句话里压抑着感情。她往日说话总是冷冰冰的,难以置信这话竟出于她的口中。
我第一次见她这幅表情。
与此同时,却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怀念。
“言情小说。”
“诶?”
“失忆之前,我一直爱看言情小说。跟轻小说差不多,是那种花痴才会买的甜腻爱情小说。”
“……言情小说。”
和如今的她完全搭不上边。
“可是,我现在看了后觉得味如嚼蜡。”
“这是……”
失忆惹的祸。
她之所以觉得好看,是受了当时人际关系的影响。如今却没了。
“我一回到家,发现房间的壁纸是粉红色的。书柜里一大堆少女漫画,衣柜里是小裙子。书包上挂了恶心的猫咪挂绳,那猫咪玩偶就放在床头。”
这是自我与现实的差距。
如今一想,我没有像她那样夸张。
我的房间依然那么朴素,小说的口味也没变。
我,还是我。
“我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
“我想了解以前的自己……可是,我好怕。”
“怕?”
“好怕啊,因为回不去了。”
她说出了回不去的话,我理解她的心情。
所谓了解以前,相当于揭开自己人生的一角。这一年活成什么样,能从中一窥究竟。
倘若与自己所期盼的差距巨大。
便等同于明知未来注定会失败,却不得不走下去,这叫人怎么不绝望。
“我把壁纸撕了,言情小说卖了,裙子扔了,聊天记录清空了……这些我接受不了。我才是我。”
叉樱变得太多了,甚至无法想象以前的自己。
“……你其实,根本不想找回记忆吧?”
这不是不想了解以前的自己么?
“不,我一定要找回记忆。”
“为什么?你不是很怕么?”
“一无所知地回到那房间,才更可怕。”
“…………”
“等我找回记忆,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知道和如今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就不会那么怕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才更让我害怕。”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她的这份心情,想必类似于后悔。
只给了结果,她肯定不会服气。她肯定会好奇为何变成那样,过去究竟犯了什么错。
“……最后还是搞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叉樱暼过了视线,像是不忍面对这现实。
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苦恼。
原以为她对找回记忆那么积极,是有什么我不理解的缘故。
“大家心里想的都一样,去了解以前的自己太可怕了。会弄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
是在过去抑或现在,我也搞不清楚。
“所以,我才会想去帮……帮那些不清楚真正自己的人。”
我回到了家,叉樱悲伤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
失忆前的自己,与如今的自己,差距巨大。
搞不懂昨天以前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小鸠和叉樱,心中的烦恼是一样的。
对此我是无能为力。
然而,叉樱的那张脸一直浮在脑海中。
“哎,真是的。”
我拿起了从她那儿借来的少女漫画,这是她以前爱看的。从中或许能找到了解她以前的线索。
尽管机会渺茫,而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我捧着漫画,打算从头看一遍。
“…………”
好看,我这男生也看得入迷。翻开第一页后,手就停不下来,一直追着看了下去。
漫画的内容是,一位高中女生爱上了同坐一趟电车的男高中生,女主角的纯洁爱情由此徐徐展开,看着很是舒畅。我沉迷在阅读之中,直到某一页才停下了手。
上面情节是,男主角把抓到的玩偶送给了女主角。女主角很是爱惜,每晚都对玩偶倾诉心声。
忽然,我记起了那诡异的猫咪挂绳。
——那是我以前喜欢的。
叉樱已经丧失了那挂绳的相关记忆,说明那是受了人影响的记忆。
那挂绳对她而言曾经是一段回忆。
“……这个。”
莫非。
这纯粹只是个人猜想,可不去确定一番便安心不下。
我掏出手机,翻看和叉樱的聊天记录。
“有了。”
翻了足足三十分钟后,终于找到了。
对话框里是那猫咪挂绳的照片。
【谢谢送我挂绳。】
【偶尔抓到了而已。】
果然,那是我送给她的。
难不成。
叉樱前后的变化,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她会选粉色壁纸,会喜欢上少女漫画——这都是谈恋爱时受了我的影响不成?
我霎时汗毛耸立。
这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倘若真如此,那她现在的这般苦恼,都要怪到当时作为情侣的我。
如果我才是改变了她的罪魁祸首。
“……饶了我吧。”
没凭没据的,自己一个人乱想也无济于事。
反正,我对小鸠和叉樱的苦恼,都是爱莫能助。
今天到此为止,睡了吧,正要关上手机屏幕,忽然瞄到了一段在意的文字。
是方才对话的下文。
【又这么说,明明就知道人家喜欢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喜欢一样东西时,眼睛总爱盯着不放。】
诶?
我本以为,是我送了那猫咪挂绳后,她才喜欢上的。事实并非如此。她早就喜欢那只诡异猫咪了。
还有文中提到的,盯着不放——
“…………”
喜欢的东西。
我将脑海中有关的记忆抽了出来。
“这……”
明天有必要去确认一趟。
搞不好,我犯了一个重大的误解。
4
“我想去小鸠家一趟。”
放学后,我站在叉樱的座位前说道,她惊讶地抬起了头:
“你不是说我们无能为力的吗?”
“确实无能为力。”
倘若真是误解。
“去他家是有事想确认一下。”
“有事?”
“到了他家再说。”
“……知道了,我也要去。”
尽管她迷惑不解,还是决意要跟我去。
“现在就去?”
见我点头,叉樱当即拎起书包,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让她止了步。她不解地歪着头道:
“怎么了?”
“先别急,我还要找一个人一起去。”
叉樱疑心地盯着我,却没多说什么。我走到结城的座位前,她则站到了桌子旁。结城正和小团体的人聊得入迷,其中一人见有人来了,便抬起了头。结城跟随着伙伴的视线,方才发现背后的我俩。
“哇啊,怎么了,吓我一跳。”
“抱歉……问一下,待会儿有空么?”
“有什么事吗?”
他朝我使了一眼色,明显是在警惕叉樱。毕竟久住被暴力打倒在地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我们准备去探望小鸠。”
他的双眼一下亮起了光,警惕也随之卸下。
“原来是这样,可以啊……不过,为什么找的是我?”
“你是作为代表。”
“代表?也行,我没问题。”
他头上浮了问号,但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我说现在动身,他便立马收拾好并起了身。三人一起朝小鸠家走去。
一出校门,我才记起要交的试卷落在教室了,此时却不能丢下叉樱不管,自个儿回去拿。我不能不负责任。
按响小鸠家的门铃后,又是阿姨出门迎客。我们虽是连日打扰,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悦,爽快地让我们进了门,并带到了小鸠的房门前。
小鸠原本在看电视,见我们一进房间,顿时面露惊愕,并关了电视。两日连续地登门拜访,他想必也察觉到了异样,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明明昨天才来过……啊,结城你也来了。”
“他们俩叫我来看望你的,怎样,你状态还好吧?”
小鸠苦笑道:
“一般般吧。”
“这样啊。”
小鸠偷偷暼了我一眼。
从其眼神可以猜到,他在疑惑我带结城过来是有何用意。
为了再次脱胎换骨,他曾经试图融入小团体A。然而,过去的失败打折了他的自信,他越发害怕,甚至不来学校了。他和结城二人互相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最终酿成了隔阂。
叉樱坐在我身边,戳了戳我的膝盖。我挪眼过去,只见她用眼神催促着我,让我快点解释清楚。
今天来小鸠家究竟是有何打算呢——
答案便是,为了拯救小鸠。
的确,我之前说过帮不了他。
他的烦恼源于自身,我们第三者无能为力。这一事实并没有变。不过,倘若一切如我所料,他的心病能轻而易举地根治。
“小鸠,我问一下墙上的海报。”
海报上的摇滚乐手尽管不熟,可我曾经在哪儿见到过。小鸠点头道:
“啊,那是GLAY的成员,以前开始就喜欢的了。”
“以前是指?”
“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了……”
“起码失忆之前对吧?”
“嗯,确实。初中时就喜欢的。”
“这样啊,那现在喜欢么?”
“啊……”
小鸠一时答不上来,眼神左右游离。
“当然喜欢的吧……”
见他吞吞吐吐的,叉樱看不下去了,便插嘴问道:
“的吧?什么意思?”
“失忆前的我,爱好似乎不一样。”
“……?什么意思?”
“这个,呃……”
他的嗫嚅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中。叉樱一个瞪眼,他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掏出手机,把手机壁纸给我们看。
“这是……动漫角色?”
屏幕上映着一个魔法少女角色,正是时下流行的可爱画风。
“我高一时好像喜欢看这种动漫……”
小鸠染红了脸,撇开了视线。
叉樱坦然地望着他,开口道:
“这没什么好害羞的。”
“呃,嗯……话是这么说,可这是小女孩才看的,而且我之前从没看过……”
“……这样啊。”
叉樱低下头,也不再追问下去。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本以为她会说一不二地追问下去,本以为她会说“看这种动漫堂堂正正就好了”。忽然,她的脸上浮起了悲伤的神色,这勾起了我昨天的回忆。
——了解真正的自己太可怕了。
叉樱和他一样,无法接受原本的自己。因此她才没下狠心追问下去。
此时是一阵微妙的沉默。
彼此捉摸不准和对方的关系,因而不知该如何说话。
每个人都是如此:先把握和对方的关系,才好选择话题来说。
换言之,自己得认清自己。
自己究竟是谁?是怎样的一个人?
恐怕,人很容易便会被一些事所遮蔽双眼,比如自己喜欢小女孩的动漫、自己身边孤朋寡友。这些本是片面的认识,甚至与认清自我沾不上边,人却误认为这便是真正的自己。
这是一根筋地想错了。
“咦?”
结城最先打破了沉默。
“手机壁纸再给我看一下。”
“诶?……行。”
小鸠不好意思地亮了屏,并把屏幕对向我们。
“这角色果然是小柠檬,我也爱看这部动漫。”
“这样啊……不过抱歉,关于这动漫我已经全忘光了。”
“是么,那挺可惜的,我身边找不到一个人爱看的……你说是忘了。”
结城小小地叹了气,接着说:
“这种事倒也不奇怪。”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并打开屏幕,手机壁纸是摇滚乐手。
“我跟你一样,之前明明不听摇滚乐的,却莫名其妙喜欢上了。”
小鸠凑近屏幕一看,惊讶地说道:
“……诶?这是GLAY啊。”
“是吗?我也全忘光了。”
“是啊,这张壁纸我曾经也有,现在却找不着了。”
“我的动漫图和动漫歌也不见了……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的爱好竟然在一年间大变样。”
说的对,小鸠赞同道。这两人发现有相同的遭遇,关系一下好上了不少。对此我却不得不泼冷水:
“果真如此?”
眼看时机差不多成熟,我便插话道。
“诶?”
“什么意思?”
小鸠和结城不解地问道。叉樱则是一脸的沉思。
小鸠喜欢GLAY,这一年却变成了喜欢动漫。另一方面,结城喜欢动漫,这一年却喜欢上了GLAY。
“小鸠,你的手机里还有GLAY的东西么?”
“诶?是没有了……”
“结城你呢,手机里有动漫的东西么?”
“应该是没。”
“这不奇怪么?”
“诶?也还好吧?兴趣爱好不是很容易受别人影响而变的吗?现在也确实变了。”
“虽然是这个理没错,不过以前喜欢过的东西,也不至于手机里全删了。”
“……这……确实。”
结城点了点头,小鸠却不解地侧了头。
沉默良久的叉樱忍不住开口了:
“九濑,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本想让他们自个儿察觉的,但这样只会僵持下去。是该亮出证据了。
“你们查查手机账号。”
“诶?”
“看一看设置里的账号信息。”
小鸠和结城各自点开了手机。
目前进展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他俩所查到的将会是唯一的证据。
“……欸!?”
小鸠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咦,这个是……“
结城意识到了真相,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小鸠声线颤抖地说:
“我的手机账号上,显示的是【结城要】……”
“我的是【小鸠祐介】……呃,这是怎么回事?”
“诶,等一下等一下。”
小鸠揉着眼角深呼吸。
我补充说明道:
“……你们手机拿错了。”
听了这一句,叉樱似乎一下子恍然大悟。
“怎么会……”
他俩是错拿了对方的手机。也就是说,小鸠所看的聊天记录并非自己的。之前的他,得知自己没有一个朋友,没能在高中脱胎换骨,便失去了自信从而一蹶不起。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小鸠抱住了头:
“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拿错的?”
“刚失忆那会儿,为免引起恐慌,我们的手机都被收上去了。就是那时拿错的。”
结城倒是一脸平静,小鸠则大受打击,上半身无力地低俯下去,呻吟般地喃喃道:
“太没用了我,手机里那么多个人信息,我怎么就没察觉啊……”
“也不怪你,毕竟你俩的机型一样,聊天app里用的昵称都是【yu】。”
如今的他信不过自己的记忆,通讯录也好,相册也罢,这些都成不了决定性的证据。哪怕感觉可疑,也不会深究下去。他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他人的手机。
“等等,要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一直白发愁了……”
“……一切都与你无关。”
小鸠无力地耷拉下了肩膀,脸却如提线木偶般抬起,并朝结城逼近:
“我问你,你和谁做朋友了?”
“呃……”
结城后缩了一步,离他远了点。小鸠这才回过神来,小声地道了歉并后退回去。小鸠急不可待地等着回答,一言不发地竖起了耳朵。
“就是那帮和我一起玩的人。那小团体本来就是按群聊组起来的。”
小鸠听了这话,长舒一口气,瘫软了下来:
“这样啊,这样啊……”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原来,我上高中后脱胎换骨成功了。”
有如缠身的恶鬼被一扫而空,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真是不可思议。”
走出小鸠家门,结城嘟囔了一句。
“还以为那帮人是以前的朋友,没想到不是。”
“……是这样没错,不过你也别放在心上。过去归过去,反正现在他们是你的好朋友。”
结城思绪万千地望向远方,半晌后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郁结于心的情绪吐个干净。
“话是这么说……嗐,难怪我总感觉不对劲。和大伙一起是挺好的,可我总想着一个人待着。”
他爽朗地笑道。
结城的家在反方向,他就此与我们道别,只留下了我和叉樱。她的眼神直刺过来,才刚走了几步,便立马来问道: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察觉什么?”
“他们拿错了手机。”
“昨晚。”
路上见到了游戏厅。那里的娃娃机装着诡异的猫咪挂绳,叉樱曾对此看得目不转睛。
“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刚才不就说了么?”
“而且还装得若无其事。”
“这样不是才有惊喜么?”
“九濑,你一直都不表露情绪,像是在压抑自己一样。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呀。”
“……我才没有。”
我内心的情感,其实一直在剧烈波动。其程度甚至是常人的一倍。可我不能表露出来一丁点,总感觉非得这样做不可。
“这次的事是怎么发现的?”
“……不知不觉就想到了。”
我迈步走进游戏厅,叉樱则一边追问一边跟了进来。娃娃机在入口附近,我往里投了一百円硬币。
“……你要玩这个?”
“是啊。”
诡异的猫咪挂绳如小山般堆着。看来只要推倒小山,挂绳自会掉入洞口。
第一次抓。我操纵抓臂直往小山插去,但抓臂的力量太轻,只是擦着小山的边下去。猫咪挂绳纹丝不动。
“你好弱喔。”
叉樱目不转睛地盯着。
“唔……第一次玩是这样的啦。”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之后我才发现,去抓猫咪的头部只会脱钩。
叉樱则安静地盯着看,表情如往常一样不知在想什么,眼中却闪着亮光。
第五次,终于抓进洞里了。
“哇啊,好棒!”
只听见一声可爱的尖叫,我循声望去,竟然是叉樱。没想到她有可爱的一面……我正心中感叹,她察觉到我的视线,登时染红了脸。
我一取出猫咪挂绳,便发现她的样子奇奇怪怪。她时不时朝我手上瞄去。
“这个给你。”
“诶,为什么?”
“反正你就收下。”
她双手伸在胸前,抵触似地连连摆手:
“不不不……这个我不要。之前说过了,我不喜欢扭蛋猫。”
原来这猫叫这个名字。
叉樱尽管推辞再三,我却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喜欢过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讨厌上。”
“诶?”
“喜欢是会消逝,但不至于完全消失,甚至转变成讨厌。除非有特别的缘由。”
她挪开了视线,不自觉地搓弄着指尖。
“虽然是这样没错……”
叉樱曾说过自己讨厌扭蛋猫,可那是骗人的。
【你喜欢一样东西时,眼睛总爱盯着不放。】
这是以前和她的聊天记录。她这一习惯,正好对在了扭蛋猫身上。
我抓住她的手,强行把扭蛋猫塞给了她。
“啊,等一下。”
“没想到啊,过去的自己也不怎么靠得住。”
“诶……?”
“比方说这次,从头到尾是小鸠误解了自己。”
小鸠以为自己脱胎换骨失败,导致丢了自信。哪怕结城他们接纳了他,也因为没自信,最终不来学校了。
“大概,所谓真正的自己,很大程度取决于自己怎么去想。”
过去的一些琐碎小事、心血来潮的举动,便可决定了自己对自己的印象。若是这样,还不如不去理它呢。
“所以说,无论你过去是怎样,也没必要去介怀。”
也没必要那么害怕,甚至对喜欢过的东西一概拒绝。
喜欢的东西,照样去喜欢就好了。
“你也没必要纠结真正的自己,顺其自然就好。”
叉樱出神地望着我的脸,半晌后才紧握着扭蛋猫,一转身背过脸去。
我正纳闷她是怎么了,不觉地盯向她的背部,她便扭过脸来说了句:
“……谢谢。”
从她的表情仍是读不出心思,耳朵却是红通通的。
“我会好好对待它的。”
说毕,她倏地走出几步,几乎是喊着说了句“明天再见!”,便匆匆离开了。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了。
我喃喃道,随即发现自己的脸缓了下来。
恐怕。
我喜欢过叉樱这一过去,也是一样的道理。
爱上一个人的过程,很容易被当时的气氛和巧合所决定。机缘巧合之下,你就会爱上一个人,或者讨厌一个人。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我也一样,没必要执着于过去。
我回到教室,已经是空无一人,离清场时间很近了。我把明天要交的试卷塞入书包,正要往门口走去,此时,映入眼帘的黑板似乎不大对劲。
我又看了看黑板,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正当我挪开视线的一瞬间,黑板反光了。
“…………这是。”
我半信半疑地靠近黑板。
“…………”
眼前的光景让我惊愕不已,这一切都指向了唯一一个真相。知晓此事的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是该主动去解决?还是去向真渡老师报告?
不,这样做的话,可想而知后果会是怎样。倘若把问题挑明,也只会徒增受伤的人罢了。
视而不见才是明智之举。
我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教室。我拼了命地去思考别的事,只为将此事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