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真的……?」
「……没有在交往啦。」
「可、可是……」
这是在夏川就在一旁的状态下所进行的对话。我心想,难道小春还想再说下去吗?可是崩塌在脚边的东西早已无可救药。已经没有说谎的必要,我以半自暴自弃的心情回答小春的问题。
她一脸狐疑地来回看著我和夏川。那是一张令人怀念的脸,我很清楚她现在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她的表情像在问『那为什么你们两个会一起回家?』。确实,男女高中生放学一起回家,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就像是在交往。就算是这样,这个女生在说话前还是先经过大脑会比较好。
「那、那个,呃……啊……」
夏川露出担心的神情开口。然而,现在她的温柔是一种阻碍。我本想打断夏川的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在我犹豫之间,我们的目光交会,这使得夏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低头沉默不语。看样子我现在的表情似乎非比寻常。
与小春带给我的失落感不同,夏川的反应就像是对我泼了一盆冷水。在我背后循环的血液开始变得冰冷起来。这股寒意到达我的头顶,顿时涌上心头的激情彷佛被融化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感觉就像蒸汽从头顶上喷出一样。
这股激情并不包含失落感。我的心中依然只剩下空虚的空洞。彷佛失温的我,无法阻止嘴上忽然吐出的冰冷话语。
「──我们已经结束那样的关系了。」
「啊……」
「咦?什么意思?」
不光是我,夏川应该也心知肚明。话虽如此,即使是不够体贴的我也很清楚,这句话不能随随便便地挂在嘴边。因为一旦说出口,至少现在的关系就会改变。我的心中明知这一点,却为何还要在夏川的面前说出来呢?
不为别的,只是#使用时机#正好罢了。
「朋友。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已经不是会再在那之上有什么发展的关系了。」
这种事也许没有必要再特别加以解释了。不过还是适当地蒙混过去比较好,毕竟小春是过去一直在背后支持我的老朋友,如果照这样试图默默地做些什么改变,反而有可能会招来夏川奇怪的怀疑。如果事到如今还被人误以为我「想和夏川交往」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也难怪你会误会。小春只知道国中时期的我,会那么惊讶也是理所当然。」
「呃……那个,对不起……」
「不……别在意。」
与柔和的语调相反,我故意以强烈的目光看著她。说起来,我和这家伙的关系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客气。以现在来说,就像我和芦田的关系一样。我用眼神和脸部的动作示意小春「离开」。
「那、那我先走一步了。」
「好……下次见。」
小春摆出一副「搞砸了」的表情,从我的旁边匆匆离去。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过了片刻总算无声无息,这个时候我才用夏川听不见的声音,把积压在心中的闷气轻轻吐了出来。我没有特意观察夏川脸色的意思。
我只能不断地眺望著前方。
◆
「……」
「……」
黄昏时分。我不喜欢被染成橙色的天空,却依然沉浸在这股感伤的景色之中。我本想独自承受这些伤口的痛楚,但似乎为时已晚。我都忘了最后被夏川甩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乾脆让小春用这个悲伤故事创作出一首歌算了。
经历过各种放弃之后,我在没有做好什么觉悟的情况下,将头转向夏川。和我目光交会的,是一双充满困惑的动摇眼神。
「那个──对不起,夏川。以前的朋友讲话那么直言不讳……」
「啊,不会……」
「那么……我们走吧。」
「……嗯。」
「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无聊的时光悠远漫长」。犹如在否定这个莫名其妙的理论一般,我想让这段沉默的尴尬时间快点过去。唯有无法抹去的爱恋之心加速了这段时光。走著走著,前方已经到了分岔路口。
「那我走这边……明天见啰。」
最后,我面向夏川说了这句话。
我的脑中完全想不出什么机灵的话。求求你快点回答我,如果发不出声音的话,至少也要点点头。我的脑中不断重复这样的愿望,因为我想尽快得到行动的理由。
明明喜欢,却想逃离。随著时间流逝,这种违背内心的想法,似乎将自己狭隘的心胸摊在眼前,让我有种厌恶感。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于是不等夏川做出反应就准备转身离去。
「啊──欸,等等!」
「!」
我停下准备向前迈进的脚步。虽然乖乖地就范比较好,但这样会让我产生动摇。
咦咦……为何把我叫住?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她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又重新意识到夏川是个非比寻常的存在。至少我的身上不具备脱离这种情况的王牌。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只能像平常一样转过身来反问。
「怎、怎么了……?」
「啊,那个……」
我们四目相对,夏川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她战战兢兢地抬头仰望著我。
「那、那个……刚才那个叫小春的人……」
「……小春她怎么了?」
「呃……」
我向夏川反问,她显得有点支支吾吾的。彷佛想做出什么手势的那只手,没有任何动作便轻轻地放了下来。仿徨的眼眸不断地在摇晃。
「……没什么。」
「……喔。」
难道她是在关心我吗?
这么一想我才猛然察觉。难不成感到『尴尬』的只有我一个人……?
冷静想想似乎是这样没错。夏川和我是甩人与被甩的关系。这段期间只是我单方面的迷恋,被我随意迷恋的夏川完全没有必要在意和我之间的关系。我没有深入思考任何事,对小春吼叫时所说的那番话,说不定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感觉自己已经濒临极限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再见──」
「等、等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挽留我?
我反覆看著被轻扯的衣袖和夏川,眼神强烈地如此诉说。
我和夏川只是普通的朋友。虽然我曾经被夏川甩过无数次,但如果她希望如此,我就会依她的意愿和她往来。尽管有一段时间我像中邪一样眼里只有她一人,可是我想那时我已经充分地向她传达了自己的心意。正因如此,夏川为我#准备#的这种距离感,别说是满足了,反而让我觉得很奢侈。
……夏川又是怎么想的呢?她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和我保持著不上不下的关系,这仅仅是出于温柔吗?起码她会这么做,难道不是因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之类的情感吗?
既然如此,今天就这样直接互道「再见」不就好了?明天再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见面不就好了?要是继续以如此尴尬的气氛在一起,那么就更难继续当#普通的朋友#了不是吗?
我的袖子仍被她轻轻地拉著。光是这样就足以留住我的脚步。打从迷恋夏川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勇气将这只手甩开。那个时候不断膨胀、至今仍旧留在心中的这份情感,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道枷锁。
「啊、涉──那个,还……」
「……」
「…………抱歉,没事了……」
「……」
手缓缓松开的瞬间,我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正直直地凝视著夏川。夏川看起来似乎在窥探我的脸色。难不成现在让夏川沉默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她该不会以为我在瞪她吧……?
我从夏川的样子感受到一股明显的窘迫氛围。那不是对和我之间的关系感到窘迫,而是在想怎么做才不会让我不开心,是这种因为『害怕』而造成的窘迫。由于我阻止了夏川开口,就结果而言,可能变成是我把她束缚在这个场合。
──我到底在搞什么……
虽然嘴上说会认清事实,却安于现状,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去夏川家玩,结果现在又让人家感到害怕。我想我一定是哪里对夏川产生了欲望,所以才会让她出现这样的表情。
「──你看起来也很累了,今天先这样吧。就算站在这里说话,也只会让你更累而已吧。」
「……咦?」
「对了,小爱莉也还在等著你回家呢。」
「啊,嗯……」
「……那就明天见啰。」
我像逃跑似地从那里离开。没有听到挽留我的声音,当然,我的手臂也没有被抓住。随著脚步移动,内心深处翻腾的后悔渐渐平静了下来。一直到刚刚为止的情绪起伏实在过于激烈,使我产生似乎老了好几岁的错觉。
「……」
我忘了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试图和夏川保持距离,结果芦田再也没给我好脸色看。对夏川而言,我──佐城涉是她的一个容身之处,我想起确实听过这句耐人寻味的话。
──现在还是#这样#吗……?
吵闹的笨蛋悄悄地消失了,因此有许多人开始聚集到夏川的周围。随著『男人的身影』变得不再显眼,试图接近夏川的『好家伙』也跟著出现。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是,光从外表来看,这两人还十分登对。大概是这个时间点吧……?夏川能表现得#像原本的夏川#,以及我自己不再有如此复杂想法的时机。
…………不对。
不是这样的。我不必刻意多做什么。从佐佐木的事开始,夏川已经逐渐崭露头角。就算我没有特别做什么事,也会有一堆人自动聚集到夏川的身边。夏川的容身之处愈来愈多。当所有人都不再丢下夏川一个人的时候,我不认为夏川还有什么理由和我联系在一起。
「──唉唉……」
我要怎么做才能喜欢上夏川以外的人呢?
◆
「……你怎么了?」
「啥……?」
「啥……?」
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我用「你看不出来这种『少跟我说话』的气场吗?」的眼神瞪了过去,结果却像镜子一样反射回一道锐利的眼神。
「……你们两个别开口不到一秒就开始眼神交锋好吗?」
老爸的一句话让我回过神来。我定睛一看,眼前出现用餐的景象,看样子我现在正在享用晚餐。我完全没有到刚才为止的记忆。应该是从那之后就一直无意识地度过时光。
「没有,我是无意识脱口而出罢了。」
「什么话,我明明只是下意识威逼他罢了。」
「要怎么样才会出现这种反射性的威逼……?」
真不可思议,最近我好像能够理解老姊和四之宫学姊在某些地方合得来的理由了。因为这两人的身上都带有某些奇幻的特质。实际上,眼前的老姊一听到我的话,紧张的气氛就烟消云散了。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该不会是瞒著家人偷偷修行吧。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欸,不是,为何这么问?」
「哎,你和刚才在学生会室的时候比,很明显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
「……」
真稀奇。没想到老姊竟会在意我的样子……莫非你本来就是对我如此关心的类型?也是啦,我的心情确实比在学生会室的时候还要沮丧。用不著去找什么头绪,我本来就没办法巧妙地加以掩饰。
「反正有点心事。」
「喔──」
喔──什么?果然对我不感兴趣嘛。至少得有一些能成为和夏川聊天话题之类的交流吧。这一点也不像是姊弟。总觉得令人很不爽。既然如此,我死都不会告诉你。
「……」
「……」
……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我能隐约察觉到老姊偷瞄过来的视线。你别又慢慢地形成一股奇怪的气场啦,这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老爸你说是吧──老爸?这家伙……打算袖手旁观吗!喂,别移开视线啊!从以前开始,我们之间的姊弟吵架,你根本就没有阻止过老姊单方面对我的蹂躏吧!多给我一些老么才有的待遇啦……
混蛋,算你狠。别小看高中生的食欲。我现在就把饭吃完,立刻脱离战线给你看。你这个薄情老爸就在餐桌前慢慢地和年龄奋战吧……!
「好,我吃饱了。」
「啥?」
「咿?」
我大口喝下最后的味噌汤,正想起身离开时,老姊发出一种听起来像是不良少女的声音。这是恐吓。竟然以为不使用强硬的语气就不构成威胁……你想惹事生非也要适可而止。
为防万一,我确认眼前的盘子,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食物。盘子里确实已经空无一物。老姊可能有想折磨我的想法,她老是对我的挑食采取异常严格的态度。红萝卜、青椒、苦瓜和小白菜。我被强迫吞进肚里的记忆数也数不完。那才不是提醒,根本就是在强迫……
「你不再添一碗饭吗?」
「什么?」
这样说简直就像我平时都会再添一碗饭一样。因为这句话太过理所当然,让我的脑子不禁陷入一团混乱。奇怪……经她这么一说,感觉好像还没吃到八分饱……咦?我平时应该都没有再添一碗饭吧?冷静想想,我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陷入无意识的状态。
「还有味噌汤和白饭啊。」
「人家正在减肥。」
「啥?」
「咿。」
也用不著那么生气吧……
看来是我的娘娘腔语气惹得老姊不高兴了。说起来,或许向老姊提起有关体重的话题本身就出局了。进入考季后,老姊坐在椅子上的时间有增无减。就算是这样,你也别对著体重计乱发脾气啊。而且还很频繁。说真的,你那个样子就像在电车内经常看到的神经怪叔叔一样。
「不,我差不多吃饱了。」
「……」
我还是尽早撤退为妙。我把玻璃杯叠在空碗上,接著拿起筷子──什么?
「……」
「……老姊。」
「……」
我正准备要收拾的浅盘,上面还留有两块猪排,以及省著点吃可以配一碗饭的绝妙咸梅。我明明都已经吃完了,这些东西却不知为何出现在我的盘子上。
「我饭前吃过肉包,所以给你吃吧。」
「那就给老爸──」
「他那年纪吃不了那么油腻的食物。」
「……唔……」
老爸……!
这句话对于装作充耳不闻的老爸是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刀。你干了什么好事……快看看!老爸那家伙假装在看电视,其实有点失落啊!这样说一定会伤到他的心啦!老爸本来就非常喜欢吃猪排啊!那可是他最爱的坏胆固醇啊!
「这么一点东西,配著饭吃应该还吃得下吧。」
「……」
……反正就是不打算让我逃走就对了。什么?你就那么想听听我的烦恼吗?这还真是相当值得钦佩啊喂。如果只是单纯出于兴趣才打听的话,这样可不太好喔。看样子她根本就是对我闪躲的态度看不顺眼吧。
我如此想著,同时把饭盛到碗里。其实没有饱足感才是这次失败的原因。我决定从下次吃饭开始活用反省点。
「所以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请继续』费了这么多工夫。」
「所以?」
「……」
悲哀的是,这也是一种成长方式。如果是不久前,她一定会说「有屁快放」,并直接在桌底下用力踢我几脚。幸好她没有立刻这么做。看来老姊今后的课题是给予对方选项。不踢对方不就是一种温柔吗?这可是常识。
话说回来,怎么办?我死都不想把刚才那件事赤裸裸地全部说给老姊听。对了,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傻傻地实话实说。不如随便蒙混过去,请她传授一下打架的必胜方法好了。不然就是斩钉截铁地解释自己无法透露的原因。
「不是啦,因为就算告诉你也没用。」
「啥?这是什么话?是学校的事?我可是副会长欸?」
「呃,与其说是学校──嗯?」
……慢著喔?老姊……老姊她竟然……既然机会难得,请容我在此说一句名为解释的抱怨吧。因为老姊一点也没有姊姊的样子,导致我和夏川聊不出什么像样的手足话题。看来老姊最近刚度过叛逆期,变得稍微老实了一些。我就趁这个机会让她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之前的言行举止吧。
「就、就是那个。我只是在学校和其他人聊不起来。」
「啥?那是什么……害我白紧张一场。那只是沟通障碍吧。」
「真没礼貌。这未必全然与老姊无关喔?因为是聊和手足有关的话题。」
「啥?手足话题……?」
「是啊是啊。比方说在家中的地位,哥哥如何对待弟弟,姊姊如何对待妹妹,总之都是一些其乐融融、一团和气的话题。这下子你懂了我无法融入那个圈子的理由吧?」
只不过事到如今,我才不想请她当个温柔的姊姊。就算变成那样我也很困扰。老姊随意诉诸暴力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我甚至觉得现在这个状态恰到好处,只是一直以来都太过分了。我明明把这些当成笑话来说,却没有人觉得好笑。
「……」
就是现在。
趁老姊沉默不语,脸色变得很奇怪的时候,我迅速将剩下的食物送进嘴里。我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再含一小口茶,把食物吞进喉咙深处。
「──我吃饱了。我先回房间啰。」
我斜眼看著眉头深锁、全身僵住的老姊,并立刻溜之大吉。还在用餐的老爸对我投来「你、你要丢下我吗……?」的目光。能够偶尔和女儿单独相处也不错吧。我向老爸报以一抹虚无的微笑,完成我的任务。
◆
「……嗯?」
房门传来敲门声。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似乎在打电动的时候不小心点头打盹了。看样子是因为饱足感让我抵挡不住浓浓的睡意。
我用手擦擦眼睛,接著站了起来,这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敲门……?
说起来,家人有事找我本来就不会特地敲门。老妈是喊著我的名字直接闯进房内,老爸根本就不会找我,更别提老姊了,她对于视线之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房间算是一个避难场所……
「呃,哪位?」
『你老姊。』
什么?
咿咿……我好害怕。她是为了什么事来找我?长年形成的默契马上就要瓦解了。什么啊,这个房间不是避难场所吗?我错了,它不是避难场所……只是普通的房间而已。
「咦,什么?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啥、啥?你怕什么──等等,快点开门。』
我提心吊胆,才刚扶著门,门把竟瞬间向下倾斜。我大惊失色,连忙将门把按住,老姊开门的力气随著她焦急的声音逐渐消失。看来她并没有想强行闯入的意思。如果是几年前的老姊,一定会破门而入……
只要不粗暴对待我的话,嗯……我就坦率地把门打开吧。我战战兢兢地把头探向门外,只见老姊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直瞪著我。你那是什么态度……该觉得不耐烦的人是我好吗?
「我进去了。」
「等等,老姊……」
老姊完全不顾我的阻拦,径自走进房内。老姊把我逼退之后,自顾自走到房间的正中央,看了看四周,接著便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咦咦……她是什么意思?老姊刚洗完澡出来,微湿的身体就坐在我的床上,这是什么样的光景。如果拍照传给结城学长的话,我觉得午餐的菜色有可能会升级。哎,就算有这些补偿,我的心情也好不起来。我不知道老姊找我有什么事,但我想尽快把她打发出去──喂,别老盯著人家的房间瞧啊。
「……这张奇怪的椅子是什么?」
「我、我绝不让你抢走它……!」
「谁想要这种东西。」
老姊注意到的是我自己改造的手工电竞椅。这可是我使尽浑身解数精心打造而成的杰作,其原型是圆形的迷你沙发。唯独这个东西不能让老姊抢走。老姊一看中它,我便立刻抢上前去,像是保护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死命地紧抱著它不放,一脸尴尬的老姊只得重新坐回床上。不是,可以请你出去吗?
「……有什么事啦?」
「……什么啊,你还真是气势凌人。」
「这里可是我的房间。」
在自己的城堡里摆架子有什么不对。我怀著烦闷不满的情绪,站著俯视老姊。老姊露出挑战性的眼神看我,我也不服输地直盯著她看,结果她又露出刚才那种尴尬的表情,将脸别了过去。
「什么啦……」
「啰嗦。」
「别踢我。」
老姊似乎对我不停地追问感到很不爽,于是以坐姿朝我的小腿附近踢了过来。我凭藉多年的经验避开了这一击,老姊咂舌一声后,又将脸转到另一边去。
「……你特地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平常有事情的时候不都是传讯息的吗?」
「不,那个,就是……刚才说的。」
「刚才说的……?」
「就是在学校聊手足话题的事。」
「喔喔,那个怎么了?」
老姊支支吾吾地提起刚才我在吃饭时所说的那些假烦恼。其实现在我对与老姊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任何想法。顶多只希望能将她换成夏川而已。该不会老姊对这种连烦恼都称不上的事信以为真了吧……?
「你在学校都是这样告诉别人的吗?」
「不,也不尽然?顶多只会偶然聊到。」
「可是你说和其他人不一样。」
「……?」
咦,莫非她真的很在意?开玩笑的吧?那个摆明一副「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的老姊,竟然会说出那种在意面子的话?要是在意面子问题的话,根本不会打扮成金发辣妹的模样吧。
「──不过,应该和别人不太一样吧?真要说起来,我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融洽吧。」
「啥?像现在这样说话不算吗?」
「……哎,老姊大概无法理解吧。」
「……」
我的烦恼是骗人的。但我和老姊不是一般正常的姊弟,这件事可是千真万确。夏川姊妹从不吵架,佐佐木兄妹除了有希扭曲的爱情之外,关系也算十分融洽,而一之濑兄妹在多数年龄相仿的兄妹之中,是属于最尊重对方的类型。他们的共同点是手足关系完全不含任何粗暴的要素。我看世上也只有这个家庭的老么不能说出如此任性的话吧。
「咦?莫非你很在意?」
「啥?怎、怎么可能……」
「不然是怎样?」
「那是……」
老姊一直闪烁其词。她出现这样的反应,让我不禁有些期待。如果她能真的自我反省,低头向我道歉说「一直以来真的很对不起你」的话,那么至今为止的痛苦记忆也就能一笔勾销了吧。
「……我问你。」
「嗯……?」
「我们……关系不好吗?」
「咦咦……事到如今才问?最近暂且不提,从综合的角度来看,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关系不好的姊弟吧。」
「『最近』……?我们最近相处很融洽吗?」
「哎,一般正常的姊弟本来就不会那么互相干涉对方吧。像这样正常地说话,就算两人关系不好,也算得上是『一般的姊弟』吧?」
「那么,关系不好是指什么?」
「正常的姊姊才不会把自己的弟弟整得死去活来。那样根本就是关系不好吧。」
「……」
真是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啊。我抱持这样的想法,将满腹牢骚全宣泄了出来。实、实在是太爽了~……!真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像这样对老姊一吐郁闷已久的怨气。还不快点反省反省。
「是吗……所以呢?」
「嗄?所以是什么意思?」
「所以……别人家的兄弟姊妹是怎样?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啥?」
我不禁露出「怎么可能」的表情,眼睛直盯著老姊。不知是否因为我的眼神十分锐利,老姊看似有些畏惧地向后仰,并将双手撑在身后。快住手,你不要再碰我的床了。
「起码气氛不会这么险恶吧?应该要在更欢乐的气氛下交谈吧。」
「……险恶?」
「看不出来吗?看到我的表情还不懂吗?」
如果能把这种对话气氛看成是一团和气的话,我看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脑袋比较好。我们都当了十五年以上的姊弟,要是彼此的价值观还有如此大的落差,我看大概无药可救了。追根究柢,我甚至连老姊活到现在是否有丝毫作为姊姊的自觉都感到怀疑。
「姑且不论像我们这样的姊弟,大部分的兄弟姊妹都是用好几年的时间来确立彼此的关系或相处的气氛,所以多少都能接受或原谅其中一方的调皮行为吧。但事到如今才来讨论这类气氛方面的话题又能怎样?」
「……」
国高中生的兄弟姊妹很少能相处得非常融洽,不过通常还是有某些互相瞭解的事情吧。我用自己的方式掌握了老姊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但相反地,我不认为老姊有掌握到什么我的事情。她的行为给人的印象就像个不顾他人感受的女王大人。
「那……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咦?」
「那些兄弟姊妹……至今为止都做了些什么?」
这句话让人隐约感受到一丝敌意。我仔细一看,老姊像是闹别扭似地直盯著自己的膝盖。这幅景象十分罕见。不管怎么说,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紧急情况,紧急情况。从这里开始我得慎重地选择用词。虽说最近比较销声匿迹了,但如果一不小心说错话而惹怒老姊的话,我肯定会遭受猛烈的一击。
「至今为止吗……我想想,应该是……」
「……」
不,我哪知道……天晓得一般家庭的姊弟关系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如何相处的呢?笹木姊弟虽然年龄相近,但从精神年龄和体型上的差异来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话虽如此,我也不认为两人的关系能亲密到整天腻在一起就是了。说起来,兄弟或姊弟的关系到底有没有差别啊……?
『──像、像是掏耳朵之类的……?』
──啊。
「掏耳朵之类的?」
「啥?」
「啥?」
我在说什么蠢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之后,我不禁反问自己。至少老姊是不可能会做那种事的吧?因为那会像巴西式热蜡除毛一样让人痛到往生。要是让她突然有这种想法的话要怎么办……今天的老姊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不,应该不会……吧。
「……其他的兄弟姊妹都这么做吗?」
「嗯,我是有听说#会这么做#的……」
不是做不做的问题啦。这是什么问法和气氛?与掏耳朵不同,我觉得其中好像蕴藏著什么耐人寻味的含义。绝对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我是以夏川姊妹作为范本就是了。这个范本也太天真无邪了吧。
「……不过,就这层意义上来说,我也曾为老姊这么做过。」
「你说啥!?什么时候!?」
「你忘啦,几年前你还是一头金发的时候。你突然带著掏耳棒,自己把头躺在我的大腿上──」
「我、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等、慢著──别把枕头扔过来!」
老姊不知在急些什么,激动地一把抓起我的枕头扔了过来。你对我的床伴做了什么……话说事到如今你才把这件事当成黑历史吗?你到底懂不懂我当时的复杂心情?想像一下被亲姊姊掏耳朵的酥痒感和恐惧感。甚至有可能失禁。
「……通常角色都是反过来的吧!」
「你现在才注意到?」
老姊啊,你到底有没有身为姊姊的自觉?苦蹲十五年,这段时间真的好漫长……
「再说了,过去我对老姊以命令为名的任性做出了多少回应……你到底是把我当成弟弟还是大哥?」
「啥?你少得意忘形。」
「那你倒是说说看自己做过什么有姊姊样子的事。」
「唔……!」
我继续煽风点火,老姊用一脸不甘心的表情恨恨地瞪著我。喂、喂,怎么回事,感觉她好像正在用左手拚命制止即将失控暴冲的右手。实在是太可怕了。难不成她的身上封印了什么魔王的力量吗?要是被恶鬼袭击的话,你可千万别做出觉醒过来的举动……
「……够了。」
「咦?」
「我说已经够了。」
「哈噗……!?」
我反问老姊后,既柔软又沉重的一击迎面而来。This is枕头。这家伙大概是今天最惨的受害者。为什么那样的握法可以控制得如此精准呢?
枕头夺走我的视野,接著从我的脸上滑落在地,这时已经不见老姊的身影。她该不会是战斗专家吧……?为什么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奇幻?可不可以也传授几招给自己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