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唔唔唔唔……!?」
「没、没事,别怕别怕……」
在我习惯穿着小狗人偶装,遗忘丢脸的感觉时,我们来到三年级学生推出的鬼屋。面对恐怖演出,我的可爱之处好像起不了任何疗愈效果。如今俨然变成一只宠物,只会跟在笹木小姐和一之濑同学后面行动。汪嗯。
涂装成血迹斑斑的样子的木板「喀哒」地倾斜而下,一之濑同学小声惊呼后,紧抱住了笹木小姐。相对地,笹木小姐感觉也有些害怕,因此紧紧回抱住一之濑同学的娇小身躯。很好,那么接下来就换宠物抱了。
「那个──」
「唔呃!?」
我在听到耳边传来说话声后,打从心底吓了一大跳,跳到了前方,还不禁从喉咙深处发出类排水口时的声音。实在好险……刚刚差一点就真的会跑去紧抱笹木小姐她们了……
我在双重意义的心跳加速下,回头往后方一看,发现前方站着一名少女,她还露出感觉会毫不留情拷问人的眼神。
「你干嘛?未免也太失礼了吧?话说你那种求我饶命的表情是怎样?请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什么嘛,原来是小有希啊……我还以为真有鬼跑出来了……」
「你不求我饶你一命没关系吗?」
「我想活下去汪。」
二楼是多用途大厅。由于玻璃窗是面向中庭,因此平时十分明亮,但化为鬼屋的现在只是一大片昏暗的空间。可能因为校庆是以『未来』为主题,所以透过真人来吓人的部分相当少,大多运用自动感应装置或机关布置鬼屋,玩起来相当有趣。可惜的是偶尔会听见某类装置的启动声响,但以学生策画的校庆活动来说,已经非常高水准了。
我之前去帮忙过校庆执行委员会,知道这类活动的秘辛,因此觉得「哈哈哈,这种鬼屋有什么好怕的」,结果下场就被吓个半死。三年级学生真不是盖的,竟然会想到把小有希摆在鬼屋里。
「哥哥他不在范围里……」
「你讲的是什么范围啊……」
小有希看着手机画面,面无表情地跟我发牢骚──这算牢骚吗?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就是了……
「小有希,你不觉得鬼屋恐怖吗?」
「恐怖啊,因为哥哥不在我身边。你看看我,脚都在发抖了。」
请问现场有人懂得扮演哥哥这个角色吗……?这里有人深陷兄控之情无法自拔,现在还出现戒断症状了……!
突然有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年长男子,跑来对她说「我是你哥哥喔」──我好想让这位无可救药的兄控尝尝这种恐惧。等等,不管是不是兄控都会觉得很恐怖吧。别说是在鬼屋里了,如果是出现在白天的上学途中,应该也相当吓人。不过,小有希如果遇到这种人,感觉会嘴上说着「原来是这样啊」,同时面带严肃的表情拿手铐铐住那家伙,再把人铐到附近路口转角镜的柱子上。
再说在鬼屋里也不该拿出手机,这样对三年级的学长姊们太失礼了。如果有人想要摄影,应该要立刻驱逐并禁止再进入。毕竟这真的是非常要不得的行为。
「你别再看手机了,稍微开心玩一下吧──嗯?」
我建议小有希收起手机后,有某种东西忽然从她背后路旁、长满青苔的岩石边站了起来。是全身穿着蓝色紧身衣、俗称「黑子」的幕后工作人员。咦?怎么是穿蓝色紧身衣?由于地板上铺满蓝色塑胶垫,因此我大概能懂穿这种颜色的用意……不过这样就称不上是黑子了吧?他还转了一圈,怪恐怖的。
黑子对着我竖起食指,比了「嘘」的动作后,拿着一个我曾见过的喷雾瓶,靠到小有希的后脑勺头发附近。那是……!酸痛喷雾剂……!
黑子将集束式喷头装到酸痛喷雾剂上!如此一来药剂不会胡乱喷溅,可集中喷洒至患部,快速消除酸痛!而且因为不是贴布的关系,不必担心贴布脱落无法发挥药效,使用起来超安心!没错!消除酸痛首选酸痛喷雾剂!
就是那里……!快喷!!!
「其、其实啊……我照理能和我哥开开心──啊啊!?」
「喔呃!?」
「佐、佐城学长……!?」
喷雾剂「咻」地喷出声响的同时,小有希发出犹如摩擦保丽龙般的尖锐叫声,接着跳往前方,而我的下巴则遭到妹妹头浏海撞击「喔呃」了一声。
「你、你没事吧!?」
「唔、唔喔……」
不见了吗……?我的下巴不见了吗?
我为此焦躁不安的同时,反覆开阖嘴巴,确认下巴有没有脱臼。我伸手摸了摸,看来下巴确实还位在原处,也还有感觉,应该是没有脱臼。真是幸好。
原本走在前头的笹木小姐和一之濑同学急忙掉头折返。她们在搀扶我的同时,我看向前方,发现拿着酸痛喷雾剂的黑子已经不见踪影。他怎么这么有敬业精神啊……那个人现在绝对就匍匐在附近的视线死角躲了起来。
「小有希你还好吧……?浏海没事吧?还是切齐的水平线吗?」
「啊、啊呜……有、有鬼……哥哥……」
「咦?哪里有鬼……?」
她的反应和我想像的南辕北辙。小有希现在趴在地上,眼睛含着眼泪,把手伸向空气佐佐木求救。等等……这模样难道是吓破胆了?以小有希给我的印象,还以为她会一边说「鬼屋?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到底哪里有趣了啊?」一边迎战扮成丧尸袭击而来的人。
(插图012)
「小有希……你该不会是觉得这里很恐怖吧……?」
「……」
笹木小姐说完话后,一之濑同学频频点头附和,就像在说「没错、没错」。接着两人纷纷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我。原来如此……毕竟小有希也是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什么嘛,小有希还是有可爱的地方嘛。她平常如果可以像现在一样向人示弱的话,佐佐木自然也会疼爱她了。现在我就顺应两人的期待,由最年长的本人来平复她的情绪。
「小有希,走吧,我们赶快离开鬼屋去找佐佐木吧。」
「请你别碰我。」
啪。我的手伴随这样的声响弹了开来后,小有希站了起来,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开始迈步前进。哈哈,什么嘛,她很有精神嘛。
「喔喔喔喔……」
「那个……佐城学长,那个……」
「……唔……」
汇聚凝集的气化为「功夫」,唤醒蕴藏于我体内的力量。正当我要抛弃身为人──不对,是身为狗的自我,准备觉醒为修罗、以修罗而活之际,一之濑同学慌张、急躁地闯进我的视野。我脑中顿时浮现少女训练大型犬的身影。
笹木小姐看起来也是一脸愧疚……看到她这种表情,再大的怒火也都被浇熄了。
「唉……我本来只是想让她心情好一点,看来是白费力气了。」
极度兄控的小有希与酷娇的小有希──具有两种面貌就代表她不是个表里一致的人。若是有刻意隐藏、不让人知的一面,就是在意别人眼光的最好证据。同时也代表,佐佐木并非她的全部。对小有希而言,刚才的「示弱」或许是她的失误。看来我还不够格当个她愿意撒娇的年长对象,不过她毕竟是小有希……我完全能够理解。
「真希望让她赶快见到她哥哥……」
「既然笹木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就优先去找佐佐木好了。」
照理来说,今天本该是要带着笹木小姐逛校庆,并让她玩得开心,但本人既然在担心小有希,那也只好先去找佐佐木了。反正我自认无法讨好小有希,所以就当作陪她好了。
◆
「我们接下来去操场吧。那边有人摆摊,顺便去吃个午餐吧。」
「……啊,鲷鱼烧。」
「我应该会吃马铃薯,好像有很多种口味。」
我在走廊底端摊开校庆导览手册和其他人讨论。笹木小姐与一之濑同学没有翻开自己的导览手册,而是从我两旁探头窥看我手上的那本,害我有点心跳加速。一之濑同学发现鲷鱼烧的摊位后,可能是相当兴奋,因而把双手放在我这个手拿导览手册的小狗前臂上。你还不松手?我等等会喜欢上你喔?
另一方面,小有希则是在我正面交叉双臂,一脸不悦地「咚咚咚」敲着她的食指。随着时间过去,她也变得更加情绪化……你是隔太久没抽菸的老菸枪喔。究竟是多依赖佐佐木啊?
「佐佐木也有可能在那里喔。因为他说他会跟足球社的人一起去逛,所以应该是一大群人,因此在外面的机率高于在校舍内。」
「唔……!」
校庆的各种活动本来就是准备来接待到校参观的校外人士,而不是要让在校学生玩乐的。对男学生而言,与其说是开心参与,反而觉得「校庆那天聚集在一起打闹」才是乐趣所在,还会在校舍外头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闲聊。
小有希露出炯亮的眼神抬起头,简直就像原本长时间走在鸟不生蛋、超级乡下的地方,结果眼前出现一间超商,大喊「太赞了……!我能买到香菸了!」的老菸枪。这女孩实在不像国中三年级的学生。再加上她跟佐佐木一样都很高,比夏川还高。只要不讲话,绝对能虚报年龄。
「……好吧。我赞成佐城同学的提议。」
「这是让我施展本领的机会啊……」
「总觉得跃跃欲试呢……!」
「鲷鱼烧……」
出发,汪。
◆
校庆的主题是『未来』。话虽如此,若要要求所有摊位都必须符合这个主题,好像太过不切实际。纵使摊位外观布置得很有宇宙感,但实际上贩售的都是马铃薯料理、不合时节的刨冰等常见的轻食。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啦,毕竟印象中夏季祭典或大年初一前去神社参拜时的摊位,一直以来都是大同小异。
「好吃吗?一之濑同学。」
「豪吃……」
敲可爱。
明显能感受到一之濑同学很开心。她在阅读时也一样,可能是因为她属于习惯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事物的类型,所以才用非常直接的感想回应我。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我就算能汇聚法律、科学、世上的真理──等所有理论的力量,也无法成为一之濑同学的父亲啊……可恶……可恶……
「可丽饼也豪好吃!」
「你们不觉得这个饼皮做得有点厚吗?」
「吃起来Q弹Q弹的很不错啊!」
笹木小姐模仿一之濑同学,刻意用大舌头的说话方式讲述感想。豪可爱。同样在吃可丽饼的小有希,虽然一直嫌东嫌西,却吃得津津有味。看来她真的感到不好吃时,大概会批评得更加毒辣。不过,虽说是贩卖可丽饼的摊位,但终究只是外行人的自制餐点,因此也不必太强求。毕竟贩售前要确实符合地方卫生单位的各项标准,就已经是一大难关了……我觉得比起只有外形能看的那种,这样已经好太多了。
小有希突然睁大眼睛。我想她现在肯定是发动了「搜寻眼」。如果佐佐木位处半径五十公尺以内的地方,小有希的眼睛就会出现显示目标(Highlight)了。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与其前去四之宫学姊家的那个精神什么的道场,还不如拜小有希为师,反而能学会各种便利的技能。
「去那边看看吧。」
我虽然没小有希那么厉害,不过只要足球社是一群人一起行动,便能推测出佐佐木的行动范围。午餐时间能让一群人好好静下来休息的地方,就只有中庭了。
「哇啊……!」
笹木小姐发出十分感动的声音。眼前是她在体验入学时没能看到的中庭,如今热闹非凡。今天这里摆放的长椅比平日还多,为了校庆整理得平整美观的草皮上,坐着众多到校参观的校外人士正在谈笑风生,看到这样的景象,让人觉得彷佛置身中央公园。抱歉,我说得太夸张了,是像大学校园。不过,中庭的设计好像本来就有意营造出类似那样的氛围。
一之濑同学可能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因此看起来有些怔忡不安。假如这里是中央公园的话,总觉得她比较适合在四下无人之际,独自找个地方坐下,尽情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等等,我这样想是不是太失礼了……?可以赏我一巴掌没关系。
「唔唔唔唔……────唔。」
「喔,那群人是……」
「是小有希的哥哥吗?」
「……?」
我在远处发现先前曾见过的足球社员。不过我觉得就算不是我,任何人看到也都会知道他们是足球社。因为他们看起来就是莫名像是足球员。棒球队最好认,再来就是他们。补充说明一下,剃平头、皮肤黝黑的是棒球社,剃平头、皮肤白的是剑道社,发型一般、身形偏瘦、皮肤黝黑的是网球社。至于有个不良少女率领一群帅哥的就是学生会。
「……是小狗!」
「狗在走路耶……」
我在中庭的道路上阔步前进时,坐在附近长椅上的小女孩惊呼连连,非常兴奋地用手指着我。我对她挥了挥手,小女孩感觉很开心,对坐在一旁、身穿便服的年轻妈妈露出笑容。
嘿、嘿、嘿……看来现在的我大受欢迎。一之濑同学,抱歉,在我这个明星身边,害你不得不受到大家的瞩目。不过,你就当作牵着一只稀有品种的狗在散步。大不了再绑上一条绳子让你牵着走。
我沉浸在成为众人焦点的优越感里,走向足球社那群人,心想等等来跟佐佐木炫耀一下。然而来到他们面前后,我察觉情况不太对劲。
「你要干嘛──等等,我记得……你是佐城吧?干嘛穿成那样,你是要去参加花车游行喔。」
「啊,须藤。」
须藤和佐佐木一样,都是足球社的一年级队员。对我来说,他就是「朋友的朋友」。我曾在佐佐木也在的场合,和他聊过几次天。我们虽然不是特别要好,但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以前是对夏川死缠烂打的怪人。
「佐佐木呢?我还以为他都和你们足球社的一起行动。」
「那家伙啊……唉。」
「……混帐东西……」
「咦?怎么了吗……?」
我一讲出佐佐木的名字,须藤感觉有些无奈地叹了气。在他身旁、我没说过话的人也感觉很不甘心地叹了气,其他足球社员亦是相同反应。咦……现在是怎样?佐佐木死了吗?难道是挺身抵抗穷凶恶极的坏蛋,结果败下阵来含恨而亡?
「你们找佐佐木的话,他被同班的女生带走了。」
「什么?」
「────……」
当中有个感觉不出嫉妒之心的人,用平淡的语气告诉我。
少年漫画中解说类角色亲眼目睹敌人使出特殊攻击时,都会震惊地喊出「什么」,而我刚才不小心那么做了。瞧瞧这股打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憎恶……看来我要堕入黑暗阵营的时刻好像来了。羡慕死了,混帐东西……
「……那个,佐城,你很受欢迎吗?」
「唉?」
「我知道你被C班的夏川甩了……但又觉得总是有女生在你身边。」
须藤的视线扫向我的周遭。左侧是笹木小姐,右后方则是把我背后当成盾牌躲起来的一之濑同学。这个嘛,我今天看起来确实像是占尽便宜,一个男生被好几个女生簇拥,但这也是因为有个要带笹木小姐逛校庆的名义,绝不是我很受欢迎的关系……
「唉……我也来角色扮演个什么东西好了……」
「别说这是角色扮演好吗?这是人偶装,我只是穿人偶装而已。」
毕竟我又没打算让自己变得愈像狗愈好。我只是想借此获得吉祥物那种揽客效果,宣传C班的活动,所以才穿上这套衣服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穿上这套服装后,确实有点像在游乐园内玩耍的感觉。
「──那个,没关系吗?」
「嗯……?」
我对着须藤摆出一个奇妙冒险的姿势后,刚才告诉我佐佐木行踪的那个人,从须藤后方探头看了过来。
「什么事情有没有关系?」
「有个女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喔。」
「咦……?」
我回头一看,小有希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块与地面深吻的可丽饼,正把它宛若枪口的三角尖头对准了我。感觉我稍微一动,就会被小馒头零嘴射穿身体。
「咦?怪了!?小有希!?」
「她、她不见了……!」
「……唔……」
我们三人环顾四周寻找,但刚好附近往来行人变多,因此根本看不清楚。即使继续查看周边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没能发现小有希的身影。
『──你们找佐佐木的话,他被同班的女生带走了。』
「糟糕!」
小有希毕竟也知道自己是兄控,因此她的行为看起来虽然疯狂,但当中其实也有一部分只是在开玩笑。然而她刚刚离开时弄掉了可丽饼,可见她肯定是冲动行事了!完蛋……发生这种事情时,我根本无法预测小有希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所以定期向她报告佐佐木的学校生活时,我也从未提及夏川的名字!
「我们快去找小有希!」
「好、好的!」
「……唔……!」
◆
我实在无法带着笹木小姐和一之濑同学边跑边寻找小有希。一方面我当然是担心一之濑同学的体力,另一方面笹木小姐只要跑步,观看年龄限制就会变成十五岁以上。做事认真的我看了三次,包准不会有错。
我们三人因为有这些顾虑,所以兵分两路,我独自在校舍内奔跑。我本来的目的是要带笹木小姐逛校庆,因此现在感到相当歉疚。但是,小有希既然可能闯祸,也只好优先处理她的事情。
我莫名相信小有希应该会凭着内心的执着,去到佐佐木的身边──所以现在直接去找佐佐木最快。
那家伙应该是前往适合有女伴──比较像情侣会去的地方。我这么推测后,便从中庭附近的穿廊,冲上通往学生会室的阶梯,跑进家政教室所在的南栋校舍。我记得那边有『画画烹饪课』的活动。听说只要在纸上画好图案,让专用机器扫描后,机器就会自行烤出与图案相同外形的饼干。好像也能烤出花纹。
我一来到家政教室附近,烤饼干的香味就扑鼻而来。天啊,这味道未免也太香了……感觉佐佐木的事情都快被我抛到脑后。我身为小狗的本能促使我前去觅食。夏川现在如果下令要我「趴下」,我大概就会像在呼吸般毫不在意地服从照办。
「──啊。」
我听到了这么一个字。我从窗外看向家政教室中的眼睛,一往正面看,便恰好跟一名美少女对到了眼。她正「啊──」地张开嘴巴,要把一块猫咪形状的饼干送进嘴巴里。饼干,我跟你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