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刚刚说了什么?
那并不是疲倦的我产生的幻听。证据是应该听见了夜华声音的学生们,全都面露哑然之色。
周遭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刚刚放声大喊的有坂夜华身上,她威风凛凛地站在舞台上,睥睨著我。
『要赢啊,希墨────────!』
不会吧。
那个夜华在众人面前大喊。
而且还终于直呼了我的名字。光是这个事实,就让我的疲倦一扫而空。
周遭人几乎都不清楚状况,满脸疑惑。
「刚才大喊的人,是有坂夜华?」「她果然长得很美。」「她的声音是这样啊?」「她也会帮人加油,还真意外。」「希墨是谁?」
我再度认识到,仅用一句话就控制全场的有坂夜华与我显然等级不同。
她不惜做出那么显眼的行动,也开口要我拿下胜利。
──这世上最能令人打起精神的,就是心爱女人的加油声吧。
我拨起汗湿的头发,大大做个深呼吸。
就连裁判都呆站著僵在原地。
「这么一来是非赢不可啦。」
七村偷笑著捡起球。
「我知道。」
「濑名,你脸色好红~」
「跑动了这么久,血液循环自然会变好!」
我拿走七村手中的球。另外三人已经走向前场。
「没时间了,这是最后一次进攻!我来传球,七村你一口气运球切入。如果没机会出手就回传给我,我一定会投进。」
「了解,搭档。」
我站在底线,将球传给七村。
计时器开始计时。
七村以强劲有力的运球一口气切入篮下。
对方三名防守球员齐上,拚命地阻挡他,堵住行进路线,截断后退空间并挡住空隙。对方只要把时间消耗掉就行了。
我也立刻冲过球场。
「别想投三分!」
防守球员挡住了我和七村的传球路径。
「吃我这招!」
我左右晃动,迅速地摆脱防守者。
在我变得无人看守的瞬间,七村迫不及待地从三人包夹中以绝妙的时机把球传出来。
犀利的传球恰到好处地送到我手边。
我的站位在三分线边缘,我直接进入投篮动作。
剩下十秒。
惊愕的最后一名防守球员跳起,遮挡跳投路径。
「你以为我只有三分球吗?」
我做出假动作,运球穿过他身侧。
有人慌忙从侧面过来协防。
「────!」
我交叉运球,把球迅速从右手运到左手,又从左手运到右手。澈底被动作迷惑的对手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我迅速穿越他身旁,起身跳投。
在半空中,身体微微横移。
即使如此,我信任自己变得敏锐的感觉,以指尖细致的感触做调整。
我在出手点最高的位置翻转手腕,把球投向空中。
宣布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
球划出优美的弧度,无声地被吸入篮框。
一瞬间的沉默。
得分加计两分,15比14。
A班拿下逆转胜。
但在落地的瞬间,不快的疼痛袭上脚踝,我直接摔在球场上。
没有余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我当场蜷缩在地。欢呼声好遥远。
「好痛!可恶,最后这样结束真难看。」
虽然顺利投进逆转跳投,我好像扭伤了。室内鞋果然没办法像篮球鞋那样稳稳停住。早上的占卜应验了。
因为大家都在击掌或互相拥抱,为胜利感到欣喜,没有人察觉我的异状。
在一片欢欣鼓舞之中,只有一个女生奔向了我。
我的情人跪在我面前探头看向我的脸,脸色大变。
「濑名,你没事吧?很痛吗?我们去保健室!」
「……夜华。」
「怎么了?很痛吗?」
「你的脚程意外地快耶。」
我一瞬间忘了自己的疼痛,不禁感到佩服。
她跳下舞台,笔直地朝我跑来的跑姿颇有架式。
「那种事不重要吧!笨蛋!」
「喂,别打伤患啦。我可是胜利的功臣耶,多多赞美我吧。」
「那是用受伤换来的胜利吧。」
夜华无言地说。
「既然喜欢的女生在替我加油,我怎能不努力呢。」
「────」
这种难为情的气氛让我心神不宁,但我并不觉得讨厌。
「喂~濑名,既然你们要卿卿我我,是不是不用我帮忙了?」
七村走了过来,脸上的偷笑显然是出自胜利以外的理由。
「有坂的速度也真快呢~」
「我担心伤患不行吗?」
或许是被夜华的认真态度压倒而退缩了,七村收起偷笑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濑名在单恋呢……来,站得起来吗?」
我扶著七村的手站起身。
我小心翼翼地试著将扭伤的左脚落在地上,果然很痛。
「嗯。不行,完全扭伤了。」
「很严重吗?」
「不要紧的,有坂。扭伤在篮球中并不少见,我习惯了。」
为了不让夜华担心,我忍著痛勉强挤出笑容。
「别逞强了,现在和去年不同……」夜华并未生气,歉疚地小声说道。
「都是因为濑名很弱啦。」
「别把我跟像你这样的体能怪物相提并论。」
「体格也是天赋啊。」
「你可是也背负著我的青春在打篮球,要是不更加大展身手,我会伤脑筋的。」
「所以我采取了活用队友的打法吧。能再次跟你一起打球真好。」
「希墨同学,太精彩了!那一球投得真好!这么一来就有机会拿下综合冠军了。」
「墨墨,扭伤很严重吗?你没事吧?」
朝姬同学、小宫还有其他人也开始聚集过来。
「要我扛你去保健室吗?」
「接下来要打决赛了吧,你一定要获得胜利。」我拒绝了七村的提议。
「说得也对。有坂~不好意思,你陪濑名过去吧。其他人则为决赛加油吧!」
七村指名夜华代替自己。
「朝姬同学,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辛苦了,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好好疗伤吧。」
「小宫,谢谢你在各方面的帮忙。」
「多亏这样,让我见识到有趣的东西喽~」
小宫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好了,走吧。」夜华主动将我的手搭到她肩上。
背后传来对于有坂夜华的一连串行动议论纷纷的气息。
厌恶交际的超级美少女主动靠近浑身是汗的男生的模样,似乎激起了旁观者们的好奇心。不过,她本人因为担心著我,完全没有发现这些。
「好!别让濑名的牺牲白费!就这样赢下决赛吧!」
七村得意洋洋地大喊,将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七七,墨墨没死啦~」小宫也跟著应声。
两人就这么强行鼓舞了二年A班的士气。像这种特别吵闹的现充调调,唯独在这个时候很有帮助。七村与小宫或许已经发觉了我和夜华的关系。
「……没关系吗?」
在走廊上前进时,我不禁问道。
「要我像油画掉落时一样,目送负伤的你独自离开,感觉很不舒服。」
「也有过那种事呢。」
大约一年前在美术准备室发生的那件事,使我们的关系迈进了一步。
从体育馆到保健室的一小段路。
我体重微微靠在夜华身上,感慨万千地行走著。
◇◇◇
我们抵达保健室,发现保健老师外出了。
「我来帮你治疗,你坐在那边的床上吧。」夜华取来必要的医疗用品。
「你知道治疗方法吗?」
「受伤的人老实待著。总之先用这个冷却脚踝。」她把罐装冷却喷剂丢了过来。
「好球。你也是当三分射手啊。」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篮球打得这么好。」
「算是以前练过的技术啦。」
娱乐性质的球赛上,有相关经验或运动神经优秀的人往往容易引人注目。特别是篮球对于外行人来说是高难度的竞技。首先会运不好球,投篮也很难命中。因此有经验者的人数会直接关系到战力的差距。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上有三名现任篮球社社员的B班能够取胜,是因为另外三个同学都打得很认真。否则的话,我与七村也没办法拿下那么多分数吧。
我脱掉袜子,将喷剂喷向红肿发热的左脚踝。
「那是你本身练习的成果吧。」
「然而,跟像七村这样厉害的家伙一起打球让我察觉,光靠努力无法与之抗衡。独一无二的天赋,确实是存在的。」
「所以,你乾脆地退出了篮球社?」
夜华大概在观战时向小宫问过了我退社的理由吧。
「没错。」
「冰箱里有保冷剂,用这个吧。」夜华坐在床边,把以毛巾包裹的东西轻轻地贴上我的脚踝。
「啊~好冰!」
「要忍耐到消肿为止。」
「不好意思,还让你帮我治疗。」
「你会受伤可以说是我的关系。而且这样可以离开体育馆,我觉得正好。」
到了现在,我才对于在保健室里两人独处的情况感到紧张。
这和平常在美术准备室里没什么差别,我这么暗示自己,但细微的动作也会让承载两人份重量的床铺嘎吱轻响。
「如果你有继续打篮球就好了。」
「不论以前或现在,我都不觉得后悔。如果没离开社团,我也不会跟你交往。这是我的正确选择。」
「──希墨,你在场上很帅气喔。」
我双眼圆睁。
如果我没有听错,她直呼了我的名字。
而且还称赞我很帅气。
不,夜华的确这么说了。她其实应该害羞得想逃跑,却因为要冷却我的脚踝无法离开。她整张脸连脖子都红透了,竭力转头避开我。
「夜华喜欢运动员啊?」
高兴到突破极限而失灵的大脑,脱口冒出莫名其妙的问题。
「啊?我把你弄成两脚都扭伤不能走路喔!」
「骗你的,等一下,对不起!小夜华,原谅我吧!我超高兴的!我爱你!」
「不要趁乱表达爱意!」
「因为我们是情侣,我会坦率地用言语表达喜欢之情喔。」
「唔~~」
我喜欢的女孩总算转向了我。
「就算现在是两人独处,你也太得意忘形了。」
「因为爱满溢而出了,这也没办法啊。」
「反正你马上就会厌倦的。」
「如果我是很快就断念的人,就不会弄什么麻烦的暗恋,也不会相隔一年才告白。」
「麻烦?你很清楚,我是个难搞的女人吧。」
夜华摆出理直气壮的态度,试图维持自己的好强。
「包含那种难搞的一面在内,我都觉得很可爱。」
我喜欢有坂夜华。
我毫无疑问、无可救药地为她所吸引。
我对眼前的女孩著迷到甚至忘了脚踝的疼痛。
光是能再度确认这份感情,就足够幸福了。
然而,更加幸福的事发生了。
「夜、华……?」
「付出努力的人,应该要得到奖励吧。」
夜华紧抱住我。
就像幼童以全身使劲紧抱住心爱的布偶一样,她纤细的双臂环到我背上。
在两人一起溜出教室的那一天,我在通往屋顶的楼梯间说过「付出努力的人,应该要得到奖励吧」,夜华记住了这句话。
柔软的身躯紧贴过来,我不禁僵住。
我心脏猛然一跳。不过,一定不是只有我而已。夜华的头靠在我的下巴,锁骨一带传来炽热的吐息。
「真大胆啊。」
「你不愿意?」
「太棒了,我都快就这样死掉了。」
「我不希望你死掉,要我松手吗?」
「我骗你的。一辈子都别放开我。」
「我想就算是情侣,也没有人一辈子都抱在一起的。」
「我不在意喔。」
我也一手搭在她的腰际,让两人贴得更紧。夜华并未抗拒。
「我看伤患还是休息比较好吧?」
「这是最棒的治疗。」
「真夸张。」
「是真的。」
「那我就再这样抱一会。」
夜华的紧绷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的甜美气息,让我无法压抑地心头小鹿乱撞。
互相碰触,感受体温,意识到气味。身体的活动一一鲜明无比地互相传达给对方。
「会不会有汗臭味?」
我问了个现在问也太迟的问题。
「我不在意。」
「夜华其实有气味癖之类的?」
「听说DNA投契的人,会觉得对方的体味很香。」
「我喜欢夜华的气味喔。」
「希墨是变态。」
「谢谢你终于直呼我的名字了,我好高兴。」
「……偶尔叫叫的话。」
「目前这样就够了。」
夜华把头埋进我胸前,我对她如此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