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正往这边过来!夜夜的姊姊开车去接他了!」
挂断七村同学打来的电话后,日向花兴奋地告诉大家。
正在舞台边等待下一个上场的R-inks成员们沸腾起来。
「姊姊带希墨过来了啊。」
「咦,不是夜夜拜托的吗?」
我的反应反倒让日向花感到困惑。
「啊,可是就算阿濑要来,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
前一个乐团已经演奏到最后一首曲子。
包含我在内的四个人,随时都会站上舞台。
叶同学还准备了电吉他音源的录音档,以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只有四人也可以表演。
看来录音档是幸运地用不到了。
但是,即使上一首乐曲结束,把直到舞台转换前一刻的时间都用掉,我想R-inks也很难五人到齐地登场。
在抵达的希墨准备完毕前,最少还要再拖延一首歌的时间。
「支仓同学,时间还剩多久?」
「到这里为止的节目都进行得相当顺利,所以还有足够的空档。最糟的情况下删掉主持环节,应该能按照预定演奏三首歌曲,但在希墨过来之前,你们打算怎么撑时间?」
「那么,我们来弹奏曲子争取时间。」
我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
「夜夜,你是认真的吗?」
日向花的眼神很担心。
对于他人的目光感到紧张的人,突然说出鲁莽的提议。
就算不是这样,我之前也是借由注视希墨勉强支撑过来的。
现在希墨明明不在,没问题吗?叶同学与花菱同学也有类似的反应。
「希墨会来。R-inks会按照预定,以五人进行现场表演。所以陪我暖场吧。」
我看着叶同学与花菱同学。
「若是键盘、贝斯和鼓──不,若是我们就做得到。」
「你认为我会拒绝吗?」
「正合我意!情绪嗨起来了!」
两人都同意了。
「夜夜,我也来参加!」
「日向花和希墨一起出场吧。R-inks的主唱得保留到最后才行。」
「我知道了。嗯,这么做更有演出效果,可以衬托出落差感。」
「啊,不过要弹什么曲子?我们只练了三首曲子耶。」
尽管是在正式表演前夕的变更,花菱同学与叶同学都面带笑容。
「像叶同学选中我时那样做不就行了吗?」
「──即兴演奏会吗!以这个三人编组,弹爵士风的曲子也不错。」
叶同学看来非常欢迎即兴表演,显得跃跃欲试。
「哎呀,那样我会很辛苦呢。」
「你很擅长讨不感兴趣的女生欢心吧,『花菱同学』。」
支仓同学向学生会长送去秋波。
「既然是『朝姬』的请求,我可说不出NO啊。」
花菱同学笑得脸皱成一团。他看起来很开心。
「计画决定好了吗?」
我回答支仓同学的问题。
「以我们三人的演奏会来衔接。等希墨准备好就发出信号,我们会立刻结束演奏,在他们两人加入后表演本来的曲目。」
「有坂同学,如果希墨同学以毫厘之差赶不上呢?」
身为现场负责人的支仓同学像在提醒般问起最糟的状况。
「「「「 那绝不会发生!」」」」
就像是先商量好一样,R-inks的四人说出同样的回答。
「我也这么认为。」
支仓同学也不再多说什么。
「要怎么做,三个人一起上场吗?」
叶同学确认。
「难得有机会,来吊会场的胃口吧。」花菱同学提出点子。
「我们依序逐一现身独奏,下一个人看时机加入合奏。我打鼓、未明弹贝斯、有坂同学弹电子琴。曲子即兴弹奏。这样可以吗?」
叶和我点点头。花菱把照明等要求告诉了支仓同学。
支仓同学立即用对讲机发出指令。
「所有人听我说。舞台演出有变动!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请大家一起准备临阵上场的一次决胜负,做好觉悟吧。千万别漏听指示,用无聊的错误给最后的最终演出泼冷水!在这之后──」
上一个乐团的乐曲结束。
我们的紧张感达到了最高峰。
正式表演终于来临,我却连自己也都感到意外地冷静。
等待主人归来的电吉他静静地放在架子上。
「好,R-inks。走吧。」
听到叶同学兴奋的声音,我也往前走。
「交给你们三个了。我们一定会两个人一起赶上你们!」
日向花的声音激励了我。
舞台上的灯光熄灭,体育馆被黑暗所包围。
四周突然转暗令整个会场一阵骚动。
感觉就像划向黑暗的大海。虽然可怕,但我并不讨厌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那么,我先上了。」
花菱同学带头走上舞台。
聚光灯同时照出他的身影。
现场响起几道女生的欢呼尖叫。他面带笑容挥手回应,坐在鼓组后方。
接着以富有男子气概的强劲鼓声打破沉默。喔喔~会场传来惊呼。
「我也去喽。」
接下来,叶同学出现在舞台上。
轻音乐社的众人和为她来看表演的人们发出充满期待的欢呼。
这一次,聚光灯只倾注在她一人身上。
鼓声在后方轻轻地打着节奏,叶同学的贝斯狂飙起来。彷佛要摇撼整个会场,她用高速的手指动作奏响重低音。那超凡的技巧压倒了所有人。
贝斯和鼓的节奏队宛如在争夺最初的主导权般,演奏得越发激烈。
沉重、低沉、激烈,音色与音色相互碰撞。
简直像重量级拳击手在互殴。
会场气氛逐渐升温,看得出大家很期待下一个出场的人会是谁。
「有坂同学,你为什么不联络希墨同学呢?」
支仓同学并肩站到我身旁。
「如果我联络他,他真的会勉强自己也要过来。」
「那样明明更好呀?」
「如果做不到,那也没关系。如果他很难受,绝对应该休息,我也认为非得这么做不可。我希望最后由希墨来选择。我只要在希墨要登场的舞台上等待他就行了。所以,我绝对无法容许没有准备好那个舞台。」
我现在该做的事不是哭泣、闹别扭、郁闷。
为了回报一直支持我的希墨,我必须先站在舞台上。
即使他不会来那里也一样。
「──和我正好相反吗?听你说到这个份上,我的确敌不过你呢。虽然契合度不差,果然是时机的关系吗……」
支仓同学用清爽的声调说道。
「你在说什么?」
我不禁看向身旁。
「我想起了四月的事情。在我向希墨同学告白的时候,你不是突然出现来碍事吗?」
支仓同学毫无顾虑地突然吐露真心话。
「那时我们正要和好,而你企图出手。」
「嗯。结果特别就是这么回事。只要呼唤他就会赶来的希墨同学是非常温柔的男生。不过,即使不呼唤他也会赶来,或许才是真正的爱。能够相信这一点的有坂同学也是。」
「你太爱作梦了。」
「我是女生嘛。在恋爱上作作梦有什么不好。」
支仓同学眼中微微浮现泪光,轻轻咬着下唇。
从舞台溢出的光,照得泪水像宝石般闪烁光芒。
啊,这么可爱又聪明体贴的女孩,任何人都会喜欢上她吧。
应该有很多人想博得她的好感,温柔地对待她。
相反的,如果被这么有魅力的女孩追求,肯定会轻易地对她着迷。
如果被支仓朝姬告白,大多数男生当然都会答应。
但是,我的情人拒绝了他。
「嗯。的确,我谈恋爱后,也像被施了魔法般变得强大了。」
在集训刚结束时,希墨接到支仓同学的电话冲了出去。
要说真心话,我的感觉绝不算愉快。
逞强与强大是不同的。
至少,那一瞬间的我还无法完全接受。
温柔是希墨的魅力。我本身也无疑是被那一点所吸引。
我之前想独占那份温柔,才会痛苦。
因为我就是那样与他坠入爱河的。
不管我多么冷淡地赶他走,他都会若无其事地来到只有我在的美术准备室。在我不高兴而导致画作从柜子上掉下来时,他也挺身保护了我。当时我惊慌失措,说了许多就算惹人厌也不奇怪的话,希墨还是守规矩地来收拾散落的画作。一开始我认为那不是身为班长的义务感,就是别有用心,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厌烦。
然而,他丝毫没有这种盘算,坚持不懈地与自觉有沟通障碍的我交谈。
他大概不太正常。
我曾怀疑他是很奇怪的怪人,才会想和那么不亲切、冷漠又严苛的我每天说话。
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理所当然地接受他进门,会招待他咖啡与点心,享受这段只属于两人的时光。
去年文化祭期间,他忙得没空来美术准备室,我自觉到独处的时间非常无聊和寂寞。
当他相隔许久后再来露面时,我高兴得跳了起来。
在对自己的反应产生自觉,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一次变成难以控制感情。
我并不知道,只是见不到他,短短的寒假感觉竟会变得如此漫长。
真想快点去学校~我人生中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情人节时,我不合风格地送了他巧克力。
在白色情人节收到他回礼的饼干,我舍不得马上吃掉。
第三学期接近尾声时,我烦恼着在二年级换班后,或许就没机会和他说话了。
结业典礼结束后,我直接向神崎先生表明『如果不让我们同班,我就退学』。
总之,有坂夜华也打从心底喜欢濑名希墨。
所以,当希墨在樱花树下向我告白时,我还以为是作梦。
同样地,我一直害怕他的温柔会延伸为爱情,如果和我以外的人两情相悦该怎么办。
只是,那是我出于独占欲和嫉妒产生的误解。
他的温柔是一种用来体贴他人的心情,不输给任何人的才能。
而且他能不计得失,对谁都发挥这种特质,是很了不起的人。
同时,希墨的温柔和爱情是两回事。
濑名希墨的心意永远只投向有坂夜华。
这份爱情从一开始就只属于我。
绝不会动摇。
现在我能这样相信。
像四月软弱的我差点冲动地分手时,为了让两人再度结合而赶到一样,希墨也会来到这里。
舞台在呼唤我。
「我就走到这里为止。接下来,有坂同学,加油。」
在支仓同学的声音支持下,我先一步站上舞台。
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传来。那是二年A班的大家。今天茶楼咖啡厅也顺利结束,他们来看表演了。纯粹的打气声令人高兴。
只照射我一人的聚光灯很刺眼。
虽然光芒之外昏暗得看不清楚,我以肌肤感受到投注过来的许多目光。
以前这一切都令我恐惧与不快。
不,这一点本身到现在也没变。
只是,我现在能够无视到觉得无关紧要的程度。
只要想着希墨就行了,真的是这样。
我只要为了他而弹奏就够了。
只要只想着他,勇气就涌上心头。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既然他喜欢着我,我就能当我自己。
即使他不在这个地方,我无论在哪里都能思念着他。
只要用濑名希墨填满整个脑海就行了,这个解决方法实在太满脑子恋爱了。
我自己也觉得,飘飘然也该有个限度。
不过,我这样就好。这样才好。
──恋爱中的女人是无敌的!
我在心中这么大喊,敲响电子琴。
手指像获得解放般滑过键盘。我乐在其中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节奏自然加快,音色跳动起来。
宛如歌唱般、宛如舞蹈般,随心所欲。
当电子琴独奏结束时,观众席报以意想不到的欢呼。
敲打节奏的团员们忠实地跟随我像女王一样任性的演奏。
两人虽然吃惊,但巧妙地配合了我。
拜大量练习所赐,我们了解彼此的习惯和偏好,能够将音色舒服地重合起来。
我们的三重奏,像在呼唤剩下两人一般逐渐高涨。
◇◇◇
「来,电吉他手送到了!」「久等了!」
当我们三人冲进舞台边,朝姬同学和小宫等着我们。
「你可以吗?」
一看到我的脸庞,朝姬同学直接问道。
「当然。我是为此而来的。」
「放心。现在去掉主持环节可以演奏所有曲目。正如希墨同学所安排的行程一样。」
「不停全力冲刺直到最后吗?真令人陶醉~」
我开着玩笑,试图驱逐心中的胆怯。
「还有一分钟。拿出主唱与电吉他手要登场的大字报。」朝姬同学以对讲机指示位于舞台下的学生。
「谢谢你,朝姬同学。」
「这次我才刚被希墨同学帮助过。也给我一点活跃的机会吧。」
「有最棒的搭档,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安心可靠了。」
朝姬同学生涩地笑了。
我注视着舞台。
从舞台传来的音乐给予我勇气。
夜华、叶、花菱在那边等着我们。
我也想赶快站到那道光芒下。
幸好我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了,得以不必紧张。
「墨墨,电吉他给你。」
我接下小宫拿来的电吉他。背带沉甸甸地陷入肩头,电吉他感觉比平常来得重。
「七村、纱夕,谢谢你们送我到这里。」
「上台豁出去吧。我会帮你收尸的。」
「都来到了这里,请大展身手吧!」
两人的鼓励,让我自然地露出笑容。
「小宫,在最后的最后害你担心了。」
小宫摇摇头。
「墨墨,别说这种话。R-inks在正式表演时确实地全员到齐了。只要能享受到最后,那样就行了。所以,我们走吧!」
在舞台上,三人的三重奏结束了。
能够以即兴演奏让人聆听这么久,真了不起。
当会场沉浸在余韵之中,小宫和我也在舞台上现身。
「抱歉,久等了。」
我和每个人一瞬间目光交会。
小宫站到放在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前。
我也就自己的定位,准备电吉他。
此时,夜华从电子琴前走向我。
「我在舞台边听到演奏喽。你一点也不紧张嘛。你变强了,夜华。」
「希墨看起来很累呢。」
夜华这么说着,缓缓朝我的脖子伸出手。
「你要吻我吗?」
「你没有打领带。在答应告白时,我应该说过我讨厌邋遢的人。」
夜华用熟练的动作替我打起垂挂在脖子上的领带。
她打得比平常松很多,领结的位置也调低了。她关心我的身体状况,在不使我难受的前提下维持最低限度的体面。
「谢谢你,夜华。」
自然的体贴打动了我。我觉得这份细心正是夜华的特色。
「要我帮你重打几次都行。我是你的女朋友……」
那句台词让我回想起得到夜华对于我告白的答覆,在高中二年级的第一天。
「希墨,你过来──」
「我还只是来了而已。等一切结束后再说给我听吧。」
我刻意地扬起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面对夜华。
「嗯,我知道了。」
夜华回到电子琴前。
我也以眼神示意我准备好了。
R-inks的五人终于到齐。
小宫握住麦克风。
「今年的永圣高中文化祭也终于来到最终演出!大家high起来吧!」
客满的观众席用海啸般的声援作为回应。
「久等了,我们的乐团名叫R-inks!请将和我们联系的最后时光,当作最棒的回忆!」
随着打鼓声的倒数,乐曲开始奏起。
◇◇◇
当濑名希墨出现在舞台上的瞬间,神崎紫鹤脸色大变。
即使远远望去,他也明显状态不佳。
「傻孩子!」
在体育馆一角观看的紫鹤立刻准备前往舞台边。
「好,紫鹤停下来。我不会让你妨碍现场表演。」
「亚里亚,还有濑名同学的妹妹也在。是你把他带出来的吗?」
「抱歉,紫鹤。这是可爱学生的心愿,我忍不住想支持他。」
「请别做不负责任的事。他昏倒了啊。」
因为有映在场,而且现场正在表演中,紫鹤也难以发怒。
在巨响之中,映很快就专注在舞台的希墨等人身上,没有发现她们的争执。
「即使无法负责,但我能相信他。」
「亚里亚!」
紫鹤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怒气,瞪着亚里亚。
两个人压低音量争吵。
「你保护过度了,紫鹤。」
「身为老师,阻止学生乱来是当然的。」
「是紫鹤个人才对吧?」
「我没空理会你,请让开。」
「别担心,那些孩子会成功的。」
亚里亚拉住了试图无视她的紫鹤的手。
「请别像这样以为所有事都会顺利地按照你的方便进行。」
「呐,紫鹤。我们是以老师和学生的身分相遇,但现在是朋友对吧。」
「……怎么突然提这个?」
「回答我。」
「我喜欢你这个人,认为在你毕业后我们就是对等的关系。虽然我现在非常生气。」
「那么,我要炫耀喽。我比紫鹤更先教导过阿希。」
「什么?」
「阿希他性格温柔,不擅长竞争,但只要让他去做,他就能做到。他现在是时候舍弃认为自己平凡的断定,拥有自信了。所以,紫鹤。什么也别插手,关注阿希羽化的瞬间吧。」
「为什么你这么宠他?」
「原因大概和紫鹤一样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吗?看到心上人在努力,就会想支持他吧。」
「…………亚里亚。」
即使松开手,紫鹤也停下脚步没有移动。
在舞台上,他精彩地演奏着电吉他。
「阿希──不,希墨。加油。」
亚里亚流着泪注视舞台。
◇◇◇
啊~真的快死了。
重力好烦。光是站着就很费力。
──不过,我想表演到最后。
电吉他比起平常来得沉重。真想马上抛开并躺下来。
──不过,我正弹出至今不曾有过的最佳表现。
聚光灯好刺眼。我已经想闭上眼睛。
──不过,我想看着会场内的情景与R-inks演奏的模样。
音量好大。光是听着就感到疲惫。
──不过,我想沉溺在只有这个刹那才能体验到的音乐中。
我努力到连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明明身体早已在叫苦,心情却远比站上舞台前更轻快。
明明应该已超出极限,却轻松得像先前的倦怠感都是假的一样。
如果用正常的道理及常识下判断,我应该马上终止表演吧。
谁管那些。
现在的我,顺着我的想法将感情投注在音乐中释放。
不管听起来音色有多拙劣,对我来说都是最棒的演奏。
自我陶醉也该有个限度。
说不定观众们觉得正在被迫听噪音。
不过,我无比自由。
叶说过的『将冲动直接化为音乐』,正是指现在的状态吧。
沉浸在音乐中,只有自身和音乐的不可思议感觉。
然而,我感受到我发出的东西和大家的音乐融合,与会场的气氛掺杂在一起,逐渐升华为特别的事物。
不同乐器演奏的声音精彩地吻合、交织、融合在一起,逐渐化为一首歌曲。
彼此发出的音色有机地相呼应,创造出强大的感染力。
有一种超越技术和逻辑的律动,带来新的和谐。
多么如梦似幻的时光。
我们R-inks正透过音乐确实联系在一起。
真想永远沉浸在这种化学效应中。
哪怕只是一时的幻觉,只要有这一瞬间就能满足。
至高无上的心境。
即时创作音乐的快乐。
沐浴在瞩目下的亢奋感。
最重要的是,能够比前排观众席更近距离地听到大家现场演奏的兴奋。
见证特别时刻诞生的喜悦,让我的心为之颤抖。
啊啊,糟糕。类似脑内啡的物质大概正在喷涌吧。
我真的快失常了。
我感觉到自己愈来愈麻痹。
明明疲累却很开心。
巨响很悦耳。会场的热烈气氛令人喜爱。欢呼声好舒服。
更加叫嚷吧。更加呼喊吧。更加欢喜吧。
(插图011)
终于到了最后一首曲子。
没有主持环节,我们就像在珍惜剩余的时间一心沉浸在表演中。
这种事情,能享受乐趣的人就是赢家。
我的电吉他更加锐利地变得越发激烈。
叶的贝斯像在无拘无束地弹跳般迸开。
花菱敲响震撼整个会场的有力鼓声。
夜华的电子琴像要蛊惑人心般编织出多变的优美音色。
然后,小宫的歌声充满情感地歌唱着。
歌曲渐渐接近最后一刻。
求求你,别就此结束。
让这段时光永远持续下去吧。
这是我人生的最高潮。
不必考虑多余的事情。
正可说是忘我的境地。
我被空白的意识包围。
世界渐渐远去。
大家,谢谢你们等待我。
花菱,谢谢你重振精神。
叶,谢谢你教我音乐。
小宫,谢谢你最棒的歌声。
夜华,谢谢你支持我。
我百感交集地将拨片落在电吉他弦上。
然后,释放最后一个音符。
我像同时燃烧殆尽一般,在原地呆立不动。
一瞬间的无声。
连余音都消溶在空气中,终于消失。
沉默。
紧接着,沐浴在如雪崩般从会场涌来的狂热呐喊中,我察觉现场表演结束了。
不知不觉间,拨片从手中掉落。
在热情的包围下,世界还是很远。
就像魔法解除一样,那般融为一体的感觉像假的一样消失了。
不过,我明白这些加油声是温暖的。
濑名希墨是毫无明星气质的平凡男子。
没有能立刻吸引他人的一目了然的魅力,也没有独一无二的武器。
如果我能更不贪心地满足于普通就好了。如果能不嫉妒周遭的人,恰当地保持不关心,老实地认清自己的界限,以这种方式生活,会很轻松吧。
应该能过得有效率又合理,既不超出必要地抬头仰望,心灵也不会过度受到干扰。
但是我选择了去努力、去追求、去挣扎。
这绝非捷径。我一定也绕了不少多余的远路吧。
那条苦难之路使我变强。
唯独这一点,我认为我可以为此自豪。
与兴奋没有平息的会场相反,我灼热的意识迅速冷却下来。
日常的感觉恢复,我不禁再度客观地冷静审视自己。
这只不过是十次中会有一次的成功,碰巧发生在头一次罢了。
充其量是新手的好运气。
能在这里表演那一次真好。
多亏了我平常不爱偷懒的性格,就像在说努力不会背叛人一般,看来我在这三个月拼命练习培养出的演奏技巧,在正式表演时好好地发挥出来了。
我一路以来所做的事没有错。
濑名希墨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我切实地感受到。
「哈哈。」
我口中发出轻笑。
实在万分感动。
我、我们表演到了最后。与那种切实感受交换,一股舒服的疲劳感涌了上来。我全身大汗淋漓,但感觉并不差。
震耳欲聋的掌声持续不断,包围会场。
我转头看向乐团团员的脸庞。
大家都露出同样的表情。
明明是秋天,会场内的热气与兴奋,让我全身发热。
纱夕与七村竖起大拇指在舞台边笑着。
我在观众席上发现蹦蹦跳跳高兴不已的映。
在她背后,神崎老师与亚里亚小姐也在鼓掌。
「墨墨,说句话吧。」
小宫把麦克风递给我。
由我来说好吗?我指向自己,大家点点头。
我看了看朝姬同学,她一副真没办法的模样,用手指比出OK。
「呃~其实我昨天昏倒了,一直到正式表演前一小时都在睡觉。所以这是刚起床的演奏。虽然是这样,但气氛非常热烈呢。」
我用开玩笑的口吻戏弄地说,整个会场响起笑声。
「拜大家享受表演所赐,我得以演奏到最后。真的很感谢大家。这对我来说成为了高中生活中最棒的回忆。谢谢。」
会场各处传来慰劳的呼喊声。
「我想向在场的所有人道谢,但这么做的话善后工作会做不完,所以我会忍耐。因为我也是文化祭执行委员,学生会长也就在后面。」
当我转过头,花菱敲响铜钹。
「好像不行呢。所以,请让我只对一个人,对我很重要的人道谢──夜华。」
当我重新转向电子琴,聚光灯只集中在我和夜华身上。
「我无意炫耀,但她是我的恋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好女孩。」
夜华不再慌张。或许只是太过投入演奏,甚至没有那种余力。她仅是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之所以能努力到最后,是因为有夜华在。就像你说想变得强大一样,我也想成为与你相配的男人。」
离我最近的女孩。重要的存在。我心爱的人。我最想获得认可的对象。
因为她在拼命努力,我觉得我也不能输。
我们两人关系平等,互相尊敬。
然而从客观角度来看是如何呢?
答案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
濑名希墨是凡人,有坂夜华是无法触及的高不可攀存在。
无论在谁眼中,我们都明显是不相配的情侣。
即使如此,我自身的感情坚定不移,对夜华的爱情也深信不疑。
我会总是在心中一角在意自己和夜华之间的差距,因为我缺乏自信。
对他人的爱情和对自己的自信是不同的问题。
我对目前的关系没有任何不满。
但是,我认为只有在高中时代才能只是维持现状就够了。
人生会毫不留情地面临变化。
人对环境的变化无计可施,而这会不由分说地促使感情发生变化。
一切事物都会残酷地转变。
十七岁的确信太过脆弱又薄弱。
想像夜华离去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害怕。
我可以将那种事情当作杞人忧天忽视掉,以全力享受眼前的快乐来逃避。
不过,光是这样是不行的。
我自身想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夜华。
我不想让这段恋情作为我青春时代的回忆画下句点。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到人生的最后。
所以,最想说的话自然脱口出。
「夜华!我喜欢你!我爱你!和我结婚吧────────!」
当我回过神时,我大声地求婚了。
塞满会场的学生们身为见证人,发出兴奋的叫声。
对夜华来说,现在集中在她身上的视线是至今以来最多的吧。
四月在教室发出的情侣宣言根本无法相比。
这是什么羞耻玩法。几乎近乎拷问吧。
会场的观众们屏住呼吸,关注夜华的回答。
热气与沉默并存的紧绷奇妙时光。
我感到时间的流动是人生最慢的。
但我不再慌乱。
两情相悦的情人抬起颤抖的双手,在胸前像拿着甜甜圈一样比出小圆圈。
(插图012)
那个回答,让现场爆出一片祝福声。
不绝于耳的掌声与欢呼声融为一体,形成节奏。
从会场洋溢着安可的呼喊。
要求表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响起。
「小濑名,现在是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
「墨墨,再加一把劲。」
「阿濑,你还可以吧。」
「希墨!真是的,你要负责到最后!」
夜华前所未有的脸红。
面对四人看来的视线,我抓住备用的拨片。
「你们担心过头了。要弹几首我都行啦!」
我再次拨响电吉他。
就这样,永圣高中历史留下新的传说,文化祭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