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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章

街道已经陷入了对圣诞节倒计时的状态。被红白绿色所装饰着的街道,就连白天都散发着七色的光芒。

虽然里轩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不过也没有例外的在墙壁上装饰了金银丝线,在柜台上摆放了小小的圣诞树。就好像期待着庆典的小孩子一样的,那种好像是快乐又好像是心痒痒的感觉,也充分传达给了店里的人。

“店长。请给我咖啡和三明治。”

“好!”

千秋向峰的父亲提出了惯常的菜单,将脱下的外套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你怎么……好像在山里住了一段的样子。千秋君。”

坐在他对面的佐久间选择者措辞。他会吃惊也算是没办法的事情。千秋的头发看起来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有修剪过,甚至于脸上还带着胡子渣。

“因为学习的关系吧。一直持续排练的话难免会这个样子。那么。松田那方面有什么表示了吗?”

“嗯,他非常中意R☆S乐团哦。只不过,他相当在意现在的主要成员都会消失的事情……”

佐久间的表情上带上了几分阴影,去拿咖啡杯的手指似乎也有些踌躇。

这就是学生乐团的宿命。众多的前途有望的成员都会前往海外。就算暂时回国,也有人会回到师从的演奏家的门下。与此相反的是,也有不少人就算有才能,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法把音乐继续下去。

佐久间也是在担心团员脱腿而造成的水准下降吧?

千秋简单的摇摇头。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来看下次的公演就可以明白了。”

“好强的自信啊。你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样吗?我很期待,我还会带很多人去哦。”

“佐久间先生……谢谢你。还有你的欧洲情报……”

不光是乐团的辅助工作,在留学的问题上佐久间也给了他很多建议。千秋在感谢的同时,内心其实一直也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你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好?”

从在文化祭看过的拉夫玛尼洛夫开始,他就很热心地关心着千秋的事情。

佐久间拿起杯子,但是一口也没喝就放了下来。

“就如同勃拉姆斯身边有尤塞卢和尤塞夫一样,能够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音乐家,往往拥有的不仅仅是才能,也包括和他人的重要邂逅。”

“……”

“我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之一。”

佐久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为了掩饰羞涩一样地喝下了咖啡。

和他人的重要邂逅。

(维埃拉老师。马埃斯托洛.舒特莱塞曼。S乐和R☆S乐。谷冈老师。顺便还包括白纸扇。还有——)

千秋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张嘟起来的嘴巴,但马上又消失了。

【自由而快乐地演奏钢琴,到底有哪里不对!?】

(不是什么对还是不对的问题……这个样子的话,我反而无法问了吧?)

野田妹下落不明已经长达一周。

在千秋的口袋中,她所留下的怀表无情地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在早饭的餐桌上,三代人齐聚一堂。

“原来惠在东京也不是光是玩啊。”

“既然没有留级,想必已经是相当努力了吧?”

“没错没错,了不起。”

野田妹的父母辰男和洋子哈哈地笑着。不过她的弟弟佳孝要远比他们严厉。

“话虽这么说,姐姐你没有去参加教育实习吧?而且也没有去找工作。这么说起来的话,姐姐从今年起就当定了我们家的不良债权了。”

“不、不良债权?”

“我吃饱了。”

野田妹把筷子放在空空的盘子上,无视家人的对话站了起来。

“惠,你怎么了?”

“好像没什么精神呢。”

“这么说起来,果然不对劲呢……惠自从回来之后,还一次也没有弹过琴。”

家人的担心,以及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来的阳光,感觉上都说不出的遥远和模糊。就好像在水中一样。声音和光线进行了膨胀,只留下了暧昧的感觉。

已经一周了吗?

野田妹披上外套和围巾,在时隔许久之后到了外面。

空气很冰冷。突出的呼吸都变得白茫茫的,鼻子深处有一点刺痛。直射的阳光异常的耀眼,笔直地刺入了眼球。

仰头望去,天空异常晴朗。冬天的带着冰霜的树梢反射着阳光。

冬天的空气冰冷而严肃,就好像是无音的真空状态。周围的饱和的声音消失之后,就好像被从身体内侧牵引出来一样,歌声泄露了出来。

有什么让人非常的怀念。

明明是很怀念的感觉,却又觉得它好像一直就位于自己的身边。

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最后回到家里后,家人已经因为工作和上学而外出,房子里面充满了和外面相似的寂静感。

在多少清爽了一点的意识角落,浮现出了钢琴的存在。

野田妹打开放置在角落的钢琴的琴盖,用食指按下了mi的键盘。

“有进行……调律。”

在野田妹去了东京之后,应该已经没有人弹这架钢琴。野田妹坐在椅子上,用和外面的寒冷正相反的微微温暖的手指按下了键盘。

她追寻着声音。追寻着乐曲另一侧的灵魂。因为那一幕美丽的情景而展现出微笑。

好舒服。闪闪发光。

当她弹完一曲而抬起手臂后,从起居室方向传来了鼓掌声。

“这不是很好吗?是在学校学的曲子吗?真是好曲子。”

她的祖母静代仿佛很高兴似的笑着说道。

亮晶晶。当时在会场的所有人也都像这样进行了鼓掌。亮晶晶,亮晶晶。

“是,舒伯特。”

野田妹的胸口和眼角的热度微微复苏。

“哦。”

“这个曲子是我在钢琴大赛上弹的曲子。”

“大赛?钢琴大奖赛吗?”

“嗯,可是,惠失败了。”

伴随着钢琴的感触,当时的疼痛也轻轻复苏了过来。

“……那么,那个大会快乐吗?”

“嗯!”

这一点,也清晰地回想了起来。

“因为啊,观众给了我好大的掌声呢。吓了我一跳。还有人让我整理一下头发。惠当时还穿了好漂亮的裙子。”

静代嗯嗯地一面点头一面听着。野田妹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转移开视线,茫然而暧昧地进行逃避的人是野田妹本身。差一点就把愉快和开心也伴随着痛苦的记忆一起忘掉了。

打开了好一阵子都丢着不管的手机后,那上面显示着有二十三件未读短信。标题都是“我是江藤!”“接电话!”“有重要的事!”之类,全都是江藤发来的。

这其中只混杂了一个充满魅力的标题。

“胖子大新闻?呀嚯。”

打开一看,还是江藤。被骗了。

“啊……”

野田妹读完正文之后,脸孔一阵火热,陷入了失神状态。

居然跑到了九州了。千秋早早就发出了后悔的叹息。

野田妹的手机已经关掉而无法打通。在她的房间里面找了半天,最后发现的就只有写在邮件包裹单上的老家地址。哪怕能有个电话号码也好啊。

“福冈县大川市……大川是什么地方?”

没有站名。够了,真是麻烦。

千秋在博多车站的站前拦了辆出租车,把写着地址的纸条交给了司机。

(可是……要怎么说服她才好呢?我能明白那家伙对于成为专业演奏家没有兴趣,也明白她对于受到强制会有过剩的反应。可是即使如此,我原本还是以为只要我开口说一起去的话,她绝对还是会跟来的。)

野田妹的回答是“为什么?”。

千秋因为回忆而满心怒火,捏扁了手中的可乐罐。

【拥有的不仅仅是才能,也包括和他人的重要邂逅。】

“……”

【我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之一。】

(为什么我必须成为那样的人呢。)

陌生的风景从车窗边流淌而过。野田妹就位于这个景色的某个地方。

(可恶!居然敢甩掉本大爷两次!绝对不可原谅!)

千秋瞪着外面,突然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欢迎来到佐贺。

“那个……你是不是弄错地方了?我要去的是福冈县的大川市……”

“啊,没事没事。大川基本上就是在佐贺啦。”

仔细看看外面,不知不觉中建筑物已经消失不见,只能看到山、农田和星星点点的民居。

(那家伙明明说过是住在都会里!整天就知道说谎!)

野田妹总是喜欢重复着我有练习啊,洗澡啊,有打扫啊之类的谎言。然后又好像觉得不好意思似的转移开视线。

【只是想要用来玩耍的钱!】

那个时候,野田妹也转移开了视线。

【嘟嘟嘟】

“咦?”

手机响起了短信到达声。发信人显示是“野田惠”。

“野田妹吗?”

【我是野田妹。】

是让人不由自主浑身无力的温吞水声音。

“……喂,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咦?我在老家……太好了~学长你还在日本。”

别说是日本了,我现在还是在九州呢。

出租车还在行驶,只能看到右手一方的山地、农田和民居,以及什么也没有的河岸。河岸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不对,刚才有熟悉的外套和围巾一闪而过。

【那个啊,学长。】

那个是——

【野田妹决定留学了。】

“咦……?”

她的声音十分开朗。不知不觉中事情似乎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千秋在乘坐新干线的期间,还一直在烦恼要怎么说服她才好……

(我这算是来干什么了……)

无力。

“停。”

千秋下了出租车,一面走回河岸的方向,一面继续打电话。

【停?学长你难道反对吗?】

“你是真心要去留学吗?”

【是,江藤老师说他把为了参加国际大奖赛而制作的野田妹的资料寄给了那边的学校。他用短信告诉我的。】

“白纸扇吗?那是哪里的学校?”

【那个,法国。】

法国的音乐学院,巴黎孔赛路瓦特鲁。在法国革命后不久设立的音乐教育的最高峰。

【啊,可是,还必须接受考试,而且也许会和学长在不同的国家。不过,野田妹会在钢琴上加油的!】

声音渐渐接近。已经和前面的她到了触手可及的范围。

“因为……也许会一天,我会像米卢西和学长那样,和学长踏上同一个舞台。”

野田妹在积极向前。追赶着前方的自己。这份感情应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千秋追上野田妹,从后方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

“这种事情,等你通过考试后再说!”

“千、千秋学长?”

野田妹大吃一惊,。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啊……好久不见。”

“嗯。”

河水的流动声听起来说不出的悦耳。

“明年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嗯。”

船只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华尔兹一样。

“你们在那种地方干什么!?”

“咦?”

“啊,爸爸。”

千秋毕生最大的失误。千秋猛地恢复清醒,从头到脚都冒出了冷汗。

尴尬。

野田妹走下了河岸,而千秋则在忙着向野田妹的父亲解释。

“那、那个,那个感觉就像是足球选手在射门之后,抱住了自己的队友。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哦?”

“……”

“……千秋。”

“请不要说‘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辰男沉默着眺望着河边的野田妹,终于开了口。

“那孩子,真的没事吗?留学什么的。”

在认真询问的声音中,混杂着不安和担心。

“惠开始弹钢琴是在五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东京的公司工作,附近有一个音大的女生,所以总是能听到钢琴声。惠非常喜欢那个钢琴,总是去她那里玩。然后过了一阵子,那个女孩脸色大变地说这孩子应该找个正式的老师好好学习!所以我们把她送进了附近有名的钢琴教室。结果不久之后,对方也表示应该尽早送这个孩子去国外。”

野田妹的耳朵一定是从那时起就很好吧?千秋的脑海中,掠过了第一次听到野田妹的《悲怆》时的冲击,和她记住了交响乐的声音后所弹奏出的第七交响乐。

“不过,从那时起惠的样子就不对劲了……”

辰男的口气虚弱了下来。他弯曲下身体,将视线投向河水。

“那个钢琴教室的花樱老师授课方式很严厉。惠开始变得不愿意去上课。然后在某一天,就发生了那个事件。”

听到辰男的话后,千秋失去了语言。

据说老师因为野田妹不按照吩咐弹奏而斥责她,还打了她的手,结果野田妹咬了老师的手臂。老师下意识地挥开她,但是因为用力过大,被丢出去的年幼的野田妹的头部撞到了墙壁,造成了流血事件。

“虽然老师有拼命地道歉,但是惠从那天开始,有好长时间都不再去弹钢琴。所以我想……惠也许不适合这样的世界吧?”

对于受到强制就会反抗,只希望获得自由快乐的野田妹来说,这是相当痛苦的记忆吧。儿童时期受到的伤害——和千秋一样。

“已经没事了。”

千秋看着在水边走动的野田妹。她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即使如此还是向前进行。

“不管有没有受到严厉的对待,不行的家伙还是会不行。不是想要成为职业钢琴家就可以成为的。音乐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成功。无论是千秋还是野田妹。

“不过我非常喜欢那家伙的钢琴。”

他直率地如此认为。

所以,一定没事的。

“千秋学长!”

野田妹好像小狗一样奔跑过来,抓住了千秋的手臂。

千秋用另一边的手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票。

“给你。”

“嚯哇。R☆S乐团,圣诞公演!?”

“绝对要看哦。”

野田妹一面吐出白色的呼气,一面很珍惜地把门票夹在了双手之中。

十二月二十五。

以进化变化为宣传重点的圣诞公演的门票一售而空。因为佐久间和毛绘子的关系,R☆S在音乐相关人士之间似乎也形成了相当的话题。

千秋在后台完成准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千秋同学。”

听到重叠的呼叫他的声音,他转头看去,是双胞胎的铃木姐妹。

“那个,谢谢你让我们加入乐团。”

“你没有忘记我们呢。”

“不,那个,因为你们送来了CD……你们两个人都提高到了让人吃惊的程度啊。”

她们两个人真的都有个很大的提高,让千秋不能不刮目相看。

“千秋同学,熏好幸福!”

“萌也是。”

也许是太过高兴吧。铃木姐妹从两侧抓住了千秋的手臂。没有错过这一幕的真澄也从背后扑到了千秋身上。

“我也很幸福哦!”

“哇!”

“我更幸福哦!”

“哈哈,也算上我哦!”

“啊,危险。”

新的首席高桥和峰也恶作剧地撞了过来。千秋差一点就被压倒,真澄和樱慌忙伸手扶住他。

没有无用的紧张,精神到多余也算是好事吧。只能这么认为。

“对了,千秋。你已经找到了新的指挥吧?”

“峰……”

“如果不是大家都能认可的人,我们可是不会让你去海外的哦!”

仔细想起来,最初对千秋的指挥抱有期待的人就是峰。

千秋整理了一下领结,微微苦笑。

“松田幸久——直至去年为止他都在巴黎的R管,从今天开始会担任日本的M乐的指挥。”

“骗人!是那个新星人气NO.1的松田幸久!?”

“是看起来会和你们合得来的怪人吧?”

这个人选是否可行,只要看团员们的反应就不用再问了。

A乐的才女三木清良要返回老师所在的维也纳。而作为乐团中心的黑木和菊地,据说也都要去留学。可是,大家都说迟早有一天想要回来。

佐久间所担心的新成员,将从看过公演的观众中,通过主动参加甄选的方式聚集起来。现在的首席高桥就是其中的一人。他曾经在国际大奖赛上获得过季军的成绩,并且拥有与之相对的高超技巧。

不仅仅是高桥。

每年,都有好像小山一样的人数的音大生毕业,但是专业交响乐团的数字却很有限。不管具备多高的实力,也不一定能加入那里。所以存在着很多空有实力却无从发挥的演奏者。

通过他们的力量,R☆S会展现出更加厚重有力的声音、更加新颖的色彩吧?

这才真正是,进化变幻。

R☆S,成为了超出千秋预计的交响乐团。

开演时间已经在逼近,会场中响起了催促大家就坐的广播声。

千秋拿起指挥棒和乐谱。

“贝多芬第七交响曲。是在S乐……千秋第一次指挥的乐曲呢。”

峰好像很怀念似的说着,将手放到了千秋的肩膀上。

“也是你被巨匠否定的乐曲。啊哈哈,他是说千秋失格来着吧?”

“……”

千秋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苦涩的经验。

“千秋。”

“!”

峰突然表情认真地浮现出笑容。

“我绝对会吧这个乐团继续下去的。而且会一直继续下去的。”

“……啊啊。”

圣夜掀开了帷幕。千秋第一次指挥的乐曲。学生时代,最后的乐曲。

又要从这里开始。

“走吧。”

舞台被耀眼的光芒所包围。

乐团的声音和会场的热气残留在身体中。耳朵深处还因为鼓掌声而嗡嗡作响。

在日本能做的事情全部做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千秋坐在路灯照耀下的小路的长椅上,仰望着灰暗的夜空。雪片落到了他抬起来的喉咙上。

“学长要去哪个国家呢?”

“……澳大利亚。维也纳有我以前住过的房子。”

野田妹嗯嗯地点头,双手接住了轻轻落下的雪片。

“维也纳和巴黎距离近吗?”

“咦?”

“是上完课后可以一起去吃饭的距离吗?”

“没那个可能吧!如果是在日本的话,至少是从东京到佐贺的距离。”

“那么,在东京和佐贺之间找一个中间地带,住在大阪附近怎么样?”

野田妹好像自觉出了个好主意般拍了下手掌。

“你、你在想什么呢?”

“还是来摸索能一起居住的方法吧?因为我们接下来才要步入佳境呢。”

“才不是什么佳境!”

她在想什么。

千秋用力摇头,但是野田妹一点认输的意思也没有。

“反正马上就会想要见面吧?”

“才不会想要——”

千秋说到一半,猛地停了下来。

想要见面,也许真的会变成这样吧。想要看到野田妹的奔放开朗,想要听到她清澈的音色。

千秋将手轻轻放到了野田妹乱蓬蓬的脑袋上。

“学长?”

“……我们一直都被音乐联系在一起。”

这是小时候维埃拉老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就如同受到支持,受到鼓励,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邂逅才有了现在的千秋一样,野田妹也会在和世界接触后完成进一步的进化吧?

然后,总有一天会再次见面。

倾听她自由的,随心所欲的,好像歌唱一般的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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