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nal Chapter New Tale
〔*注:出自《佣兵与小说家》,日本业余轻小说作家、一年四处出差的职业社会人南海游创作的慢热型长篇轻小说。〕
◆
终点站前那家店的店门口,摆着形形色色的鲜花。这是一家给人少许强行开在新商业区的感觉、店内整洁舒适的小花店。许多行人在店外望向店内,其中有数人走进了店内。看样子生意还不错。
或许是为了送客人吧,一名男子面带笑容,走出店面。一看到他,我差点笑出声来。我忍住笑意,然后轻轻举起右手。他发现我后,面上绽开了笑容。
「呦,索多。」巴利首领朝我走来,「旅行回来啦?」
曾经统率『夕阳公会』佣兵们的首领,此时他那精壮的身体上围着一条碎花围裙。
「你这是什么鬼打扮啊,首领。」我苦笑道。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还挺中意这身打扮的。」
巴利首领脸色有些不快地看向自己身上的围裙。唉,既然他本人中意,那我也不该再多说些多余的话。
首领黑着个脸瞪着心感无语的我。
「干嘛,你难道是来嘲讽我的吗?」
「我是作为客人来的啦,来买花。」
听到我的话,首领惊得两眼圆瞪。
「买花?你?」说到这里,首领恍然大悟,「这样啊,是买去送给女人的吧。」
看着一脸淫笑的首领,我咂了下舌。啧,真是个典型的大叔。
「是买来供到墓前的啦。」
「什么嘛,是去扫墓啊。」首领有些扫兴,皱起眉头,「等着,那我去给你备些秘藏货吧。」
「要十二朵。」我直截了当地说道。首领惊讶地微微偏头,我继续说,「不是花束也行。给我来十二朵同样的花。」
少顷,他像是理解了一般,表情一下子松缓下去。
……哪怕是对首领,我也不曾将我的过去全盘托出。
但是,关于我过去的一部分罪孽───我曾杀死了十一位友人的事,我有跟他讲过一次。
我在当时未能杀掉最后一人的事也是。
「是吗,十二么……」
首领喃喃了一句。他所露出的并非怜悯的表情,而是一种像是松了口气般的表情。
「你稍微等一下。」
说罢,他走向店内深处。不多时,首领拿来一束由十二朵美丽白色组成的花束。
「漂亮吧。这是卡特兰花。」〔※注:Cattleya花语敬爱、倾慕〕
看到那个,我心中顿时生出些许怀念,不自觉地将话说出了口。
「……有个女孩就喜欢这花。」
「是吗。」
「……嗯。」
「她肯定会高兴的。」
首领露出跟佣兵时代时同样热情得受不了的笑容,大力地啪我的后背,对我说。
「───总之,别太拼啦,轻松点干吧。」
「啊?干什么啊?」
「我从候那儿听说了。你打算继续当佣兵对吧?」
「……算是吧。」
我回答后,首领有些开心地再次啪我的后背。我不禁皱眉,抱怨道。
「很疼诶。」
「哈哈哈,是吗。但是,一个人干这行可是很辛苦的喔。佣兵前往的地方永远都是荒野。」
「叫人前往那儿的,不就是你吗?」
「再次深刻感受到有我在有多好吧。」
我郁闷得不禁咂舌,从老爹手中抢走卡特兰花花束,直接举起一只手,转身折返。
「喂,付钱啊!」
「以后发达了就付你,现在先赊着。」
我无耻一笑,离开了店里。背后,首领大叹口气。
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我心血来潮,去了一趟旧商业区小巷里。出乎意料的是,颇尔书店里宾客盈门,一名女店员正在店前招待客人。看到她后,我不禁一阵惊愕。接着,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微微一笑,向我招手。
「啊,索多先生,好久不见了呢。」
「我记得你是……多萝西・奥斯瓦德?」
没错,她是那个在蒙多利亚城里帮过我和贝蒂的书店店员。这一意料之外的重逢,令我一头困惑,问道。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在之前的书店里辞职,搬到伊库苏拉来住了。现在正在这里工作。」
「这里……在颇尔老爷子的店里?」
「没错!」
老狯精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我望过去,看到店主颇尔老爷子一脸得瑟地站在那儿。
「看啊,索多,这家店门庭若市的情景。很不得了吧。」
我望向店内,看到里面全都是客人,这家店从前从未有过这么多客人上门。
「真厉害。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多萝西小姐真是一名干将啊。居然收购到了大量有佛勒斯塔签名的新刊!」
在我看向她后,多萝西面无表情,朝我比个V形手势。
───原来如此,确实是名干将。
「怎样?索多你要不要也读读看?最新作真的是本佳作喔!」
「……有兴趣再说吧。」
我模棱两可地回了他一句后,离开了书店。背后,颇尔老爷子招呼客人的声音回响在小巷里。
……啧,这命也忒硬了啊,那个老头子。
我走出小巷,来到宽敞的主街。我朝着沿岸方向,走在公共马车来往的道路上。途中,身后传来一辆与我擦肩而过的轿马车急刹车的声音。我心感诧异,回头望去。与此同时,四张脸从马车窗户探出。
「「「「索多大哥!」」」」
话音刚落,那四道人影就接连走下马车。转眼间,那四人便将我围住。
「果然是索多大哥啊!」
「唔噢噢,还真是!」
「您看起来挺精神的!」
「真是再好不过了!」
中等个子、矮子、胖子、高个子,真是一群外貌具有特色的家伙。他们四人突然在主街上吵闹起来,惹得行人对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我感觉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啊……好久不见了呢,你们几个。」
「「「「嗯,好久不见!」」」」
───吵死了。别一齐大声喊起来啊,你们几个属狗的吗?
我皱着眉头,再次扫了一眼他们。
那是曾经在那片草原的公路上,袭击过我和小说家的前夜贼四人组。然而,他们现在全都穿着整洁干净的燕尾服,简直就像是我眼花了一般。
「你们这身打扮是什么情况?是要去参加谁的婚礼吗?」
听到我的提问,老大丈得意地挺起胸膛。
「哼哼哼……其实,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参加舞台问候哦。」
「舞台问候?」
「是的!」
「其实今天!」
「是我们!」
「第一次登上舞台的日子!」
都说了,吵死了啊!
不那么大声就不能说话吗,你们几个。
「真的万万没有想到,沐浴舞台聚光灯的日子居然来得这么快啊……」
丈擦拭着浮现一层晶莹水雾的双眼,仰望天空。
「……喂,丈,你眼罩哪去了啊。」
「这一切也全都多亏了贝蒂珞恩大姐头和索多大哥您两位的。」
「十分谢谢您,大哥!」
「真的感激不尽!」
「大哥!」
「……不是,所以说你眼罩哪去了啊。」
「这是我们今天那场表演的门票!」
「一共有两张,大姐头那份也在里面!」
「还请您两位一定要来看!」
「恭候您两位大驾光临!」
「不是,所以说眼罩……」
「啊,不好,都这个时间了。小的们,都打起精神来!」
「「「是!」」」
「那么,索多大哥,请多保重!」
「「「请多保重!」」」
说完这些后,四人组再次乘入马车,犹如一阵暴风般迅速离去。我看着他们递给我的两张门票,不禁小声自言自语:「……那个眼罩果然是戴着玩的么。」
◆
伊库苏拉公墓位于一座能瞭望大海的稍高小丘上。穿过入口大门,走上一小会儿后,我来到了有着一排新墓碑的区域里。
墓碑共有十二块。一想起买这些花的钱,我就有些郁闷。我大呼了口气,转换心情,然后将买来的花一支一支地摆在每块墓碑前。
最后一块墓碑前,已摆有一捆花束。见此,我不禁微微一笑。见过活着的她的人并不多。
「……那个女人也真是个老好人啊。」
我小声自语道,将自己买的一枝花插入那花束之中。
天空澄清无比,就像是预料到迫近的初夏般。云雀们在空中来来回回,飞来飞去,发出婉转动听鸣声,如同在歌唱一般。
我再次将视线落在面前的墓碑上。
「……我的新名字是索多。」
在那墓碑下,并未葬有遗体。其他十一块也是如此。
「现在正在当佣兵,虽然基本没什么活就是了。不过,勉强还活着啦。」
但是,我蹲在那前面,缓缓说道。
向已离开这个世界的她说。
「我偶尔会想起你做的蛋包饭,但怎么也找不到一家味道差不多的店子。我是不是以前该问下你食谱啊。」
我自言自语着,不断说出些无趣的闲聊话题。
从住宿处的女房主的絮叨,讲到今天在街上的那些人,然后是第一次读的小说───
我察觉到其他来扫墓的人,停止了言语。站起身来,从胸前衣兜中掏出一根烟,点上火,边吞吐着烟雾边说。
「我差不多该走了。」
在我的心中某人问道:「走去哪里?」
我并未回答,自信无畏地一笑。
就像那位小说家一样。
「───再见,佩里诺尔。」
离去之际,我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墓地。
◆
一推开咖啡店『绿之骑士』的门,清脆的铃铛声便响起,接着传来店主的声音。
「呀~欢迎光临,索多。」
但是,我视线停在坐于吧台前的另一名男子身上,脸色不禁沉了下去。那厮向我轻轻招手,嘴角仍噙着招人讨厌的笑容。
「呦,索多。」
听到这话,我不禁咂了下舌。我现在很想扭头走人,但又觉得被这家伙给逼走很是令人不爽。我在吧台前坐下,跟那男子隔着一个座位。
「咋啦?你今天心情似乎挺不错的呢。」那男子───戈登朝我凑近过来,语带讥讽地对我说。
我冷哼了一声:「是啊,直到刚才为止呐。」
看着剑拔弩张的我们,店主候在吧台后大叹口气。
「真的是。又来?你们就不能更和气点聊天吗?」
「哪有人会跟真心想取自己性命的家伙打好关系啊。」
「还真有两种人喔。正确答案是志愿自杀者和你。」
戈登在自己说出那个无趣的玩笑后,又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妈了个巴子,爷可不奉陪,日他二大爷的。
我心情烦闷地摇摇头,选择彻底无视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再旁边一个也是。
「然后呢?有接到什么工作委托吗?」我转换心情,问对面的候。
于是,他无奈地摇摇头,对贴在店内一角的纸扬了扬下巴,说:「广告才贴出去一天,时间太短了,很难有顾客上门啦。」
「……说得也是呢。」
虽说事先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我倒也并不是毫无储蓄,但购买十二块墓碑可是笔相当庞大的消费。老实说,我现在很想找到一份新工作。
这时,某人从一旁向叹气的我搭话道:「怎么,索多,你在找工作吗?」
我选择无视。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喔。」
我不禁向他投去视线,但下一秒我就开始诅咒起这么做的自己。因为戈登那混蛋一脸得瑟地俯视着我。
他毫不留情地嗤笑道:「咔咔咔,看来你现在非常急啊。」
「闭嘴。话说,凭什么就你那里,不断有工作找上门啊。这很不对劲吧,没天理啊。」我朝他投去还带有嫉妒在内的非难视线。
戈登耸了耸肩,说:「天晓得。会不会是因为实力差距?」
……狗杂种,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侯将一杯咖啡端到我面前,劝阻住杀气腾腾的我。他冷静地对我说:「是因为戈登他不挑剔工作啦。这种门道的需求量还挺大的吧。」
「嗯,就是那么回事。」
戈登微微翘起嘴角,嗤笑一声。他的眼中,仍闪烁着像是在渴望流血般的危险光芒。我摆了摆手,以表不耐烦。
「那种工作,我可敬谢不敏。」
「工作还挑三拣四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揭不开锅的喔,索多。」
听到戈登的那句忠告,我仅仅冷哼了一声。
不久,店内的挂钟响起,宣告现在时分是十五点。确认到那点,戈登从座位上起身。
「好了,该去干活啰。打搅你啦,候。打发了一段不算无聊的时间。」
「可以的话,希望你下次起点些什么。」
听到候的嘲讽,戈登仅仅只是似觉得好笑般,哈哈大笑一声。
我眼神怀疑地看着他,并问道:「……该不会又是跟那个圣女有关的委托吧。」
「那可就是机密啰。」戈登不羁一笑,答道。
离去之际,他在我耳旁耳语道:「───再见,索多。有缘在某处战场上再相见吧。」
我仅仅是咂了下舌。
在戈登离开后没过多久,店内再次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欢迎光临。」候招呼道。
我并未望去视线,独饮着咖啡。
就在我嘴里叼上根烟,手伸向兜里找打火机时,一名客人坐在了我邻旁的座位上。我不禁转头望去。
近旁,有一张女人的脸。
那双犹如琉璃般清澄的鸢色眼瞳,与我的双眼对视。
她有着雪白如陶瓷的肌肤,一头一直伸至后背中段的乌黑亮丽的黑发,以及如同雕像般精致端正的容颜。她一看到我,柳眉一蹙,似乎很不开心。
「───真是的,让我一阵好找啊。」
「……贝蒂?」
这位突然出现的我曾经的委托人,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大约一周。
贝蒂似指责般瞪着我,说:「你到底去哪里瞎逛了。」
「去哪都是我的自由吧。」
「我去你下住的地方找你,结果被迫陪着那位中年妇人聊了好久。而后我又去颇尔书店看看,这次则是被迫陪着多萝西聊了好久,真是有够受的。我整整损失了将近能写五十页小说的时间啊,你打算如何赔偿我?」
……不是,关我屁事啊。
再说,那些都不是我的错吧。
候瞥了眼一脸厌烦的我,对贝蒂露出营业式微笑,说:「佛勒斯塔先生,欢迎您的大驾光临。您的新刊我已经拜读过了,真是太出色了。」
「呀~谷林店主。能有像您这样的读者愿意读我的书,那也不枉我辛苦创作一番。」
贝蒂也在望向他时,将表情切换成微笑。变脸速度还是那么快,对此我心中暗感不爽,同时将香烟点着。
「然后呢?找我有何贵干啊?」我吞吐着烟雾,问道。
贝蒂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其实是住在洛亚的奥莉雅寄来了一封有些奇怪的手信。」
奥莉雅,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记得,那是贝蒂在学生时代里的一名友人。
「洛亚。」候插嘴说,「是座位于大陆另一端的城镇呢。」
贝蒂点了点头:「嗯。她现在正以画家的身份在那里活动。但最近似乎在她的画室附近,接连不断地发生了怪异的事件。」
「怪异的事件?」
我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接着,贝蒂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没错───那个场所名为『人偶图书馆』。」
她嘴角处似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该建筑是半世纪前,由某位热心助人的大富翁出资修建的。馆内收纳有海量藏书,同时不知为何,馆内还展示有无数人偶,着实是家奇怪的图书馆。那位富翁于几十年前离奇死亡,目前,那栋建筑由州政府负责管理。尽管是图书馆,但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如今处于完全封锁状态,但是……」贝蒂似吊人胃口般,沉默了一会儿。「最近数日,奥莉雅似乎看到了无数道倒映在那家图书馆窗户上的人影。」
「那是什么鬼?」我挑起眉头,「会不会是清扫人员在打扫?」
「奥莉雅也那么觉得。于是她前去州政府询问此事,但对方却表示并无那种记录。而且,最近数年里也无人出入过那栋建筑。政府机关的职员也觉得很奇怪,于是去调查了一番,但他们似乎看到了更加奇怪的情景。」
「奇怪的情景?」
「没错。」贝蒂不知为何,有些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展示在馆内的人偶,不知为何增多了,并且数目还是记录的两倍不止。」
在那话中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悚感,我不禁皱起眉头。但是,贝蒂珞恩的眼中却熊熊燃烧着好奇之焰。
「呋姆。」候兴趣盎然地手搭在下颚上,「这事还真教人感兴趣呢。」
「是吧!」或许是高兴有人同意自己的想法吧,贝蒂满意地点头,「富翁的离奇死亡、被封锁的图书馆、幽蛰蠢动于其中的神秘人影、增多的人偶……这简直太神奇了。在那里,肯定存在着某种超乎想象的故事。」
「嗯,完全如您所言呢。」
候轻声微笑着,顺势滋长贝蒂的气势。我默默地瞪了他一眼。
洛亚是座位于大陆另一端,面向大西洋的都市。换算成距离的话,约为从这里到伊维尔俢山岳地带的路程的五倍以上。
「就是这么回事。」
贝蒂那如同孩童般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芒,望向我。我则是愣愣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啊?」
「明早九点出发,在伊库苏拉中央终点站前集合。你可别迟到了啰,索多。」
「等等!」我大声喊道。
贝蒂面带不愉,柳眉一蹙:「干嘛?」
「才不是什么干嘛啊。我可还没说要接受那份工作啊。」我一脸严肃地说道。
然后,贝蒂露出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歪了歪头,接着慢慢从怀里取出三张折叠起来的纸。
「不啊,你已经接下了喔。」
「……啥?」
「看,雇佣合同就在这里。」
贝蒂将那书面文件打开,给我和候看。在那书面文件上,不知为何有着我笔迹的签名。
候仔细地看了看文件,说:「……呋姆,看来是真的呢。只要有这份文件在,索多就无法拒绝这份工作。如果去打官司,那么肯定是你一败涂地。」
「那怎么可能……」
我从贝蒂手中抢过那份文件,以要给纸面开个窟窿的气势阅读纸上的内容。接着,我一阵愕然。
「『我,索多在此签订合同,将不定期限地以护卫的身份,侍奉于雇主贝蒂珞恩・佛勒斯塔』……?」
……这是什么鬼啊。
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处于木然状态的我说:「半永久性质的雇用合同,也就是所谓的专属佣兵吧。太好了呢,索多。这不是找到工作了嘛。」
「不是,等等,我不记得我有签过这种玩意……」
这时,一道记忆在我脑中闪过。
没错,就是那一天。
在我和贝蒂即将一同前往圣女那儿前───
『然后呢?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找你签名,证明此次工作已经结束了。要不然你之后来跟我闹没收到报酬,那我可受不了。』
『我才不会那么做啊。』
……
那个时候的文件吗!
我此时终于发觉自己的愚蠢行为,抬起脸来。贝蒂正噙着恶魔的微笑,那笑容如同在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今后签名时,可要一字一行,仔细地把内容读到最后再签名哦。」
「你个小瘪三,他娘的算计我!」
当时的那段对话,不管怎么想,她都是明知故犯吧!
然而面对我破口大骂,贝蒂却毫不畏惧地回道:「没错,我算计了你。不过,那份合同在法律上可是有效的。你尽管违约试试,届时我便将你告上法庭,让你赔得连内裤都卖掉。」
「你丫的是恶魔吗!」
在之前那次旅途中,我就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家伙真的有可能会那么做。我用力挠了挠头,狐疑地看向她。
「话说,为啥是我啊。选戈登那家伙也行吧。」
贝蒂一副失望的模样摇了摇头。
「真是什么都不懂啊你。」
「你指啥啊。」
「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我可是小说家喔?」
「……那又咋啦。」
「然后你是砍也好捅也罢,怎么都不会死去的不死佣兵。」
「……所以?」
贝蒂表情无比严肃地答道:「───如此有趣的事物,我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手吧。」
「超他娘的有说服力啊,你大爷的!」
我将无处宣泄的愤怒注入拳内,一拳砸在柜台上。
「喂喂,索多。拜托你可别弄坏我的店啊。」
「聒噪!」
「那么明天见吧。千万不要迟到了哦。」
「噢,一起走去大地的尽头啊,混蛋!」
之后我们将要前往的地方是大陆的尽头,因此我所说的话意思正如字面。
我已经近乎自暴自弃了。
贝蒂离去后,我在吧台前欲哭无泪,心情沮丧。候重新又帮我倒了一杯咖啡。
「佛勒斯塔老师似乎挺中意你的呢。」
「就跟她喜欢的化妆品是一个样啊。」我自嘲地歪起了嘴角,「对那家伙来说,我他娘的就是个消耗品。」
更何况,那女人已经知道我拥有不死之身了。一想到今后的旅途中她可能会强迫我去干的难如登天之事,我现在就一阵头疼。
候一脸愉快地看着正在懊恼的我,说:「这不也没办法吗?不管形式如何,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而且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佣兵要前往的都是荒野嘛。」
感觉今天上午也有听到同样的话。我大叹口气,抬起头。确实,不论我现在抱怨些什么,她也不可能会想换人。
在选择放弃挣扎后,我近乎一口气饮尽咖啡,穿上外套,站起身来。
「那么,我回去弄下明天的准备吧。」我感到一种熟悉的怠倦感,喃喃了一句。
在我把手伸进怀里,打算掏出零钱时,但候却制止了我:「祝贺你就职,这次就给你免单吧。」
「那我下次再一块儿付给你。」我不开心地说,「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真见外呢,咱俩什么关系嘛。」
「就是因为你跟我的关系才这样啊。」
候像是放弃了般叹了口气,接着再次微微一笑。
「我知道了。」
我折返离去,准备开门。身后,候对我说。
「一路顺风,索多,期待着你的再次光临───」
◆
翌日早晨,天气依旧很晴朗,万里无云。
伊库苏拉中央终点站前。眼前那清晨时分的喧嚣,令好些人的人生悄然交错,将人们送去各种的生活当中。
忽然,我似乎听到某人唤起那个怀念的名字,穿过喧嚣传进我耳中。然而,我并未回头。那肯定是听错了吧。而且,那已经不再是我的名字了。
「看来,你也学会了些绅士精神呢。」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望去。不出所料,贝蒂珞恩・佛勒斯塔正两手叉腰站在那里。看到她那一如既往傲慢的举止,我不禁微微苦笑一声,说:「我照你上次说的,先来等你了喔。我可不会再让你说我没有学习能力了。」
「吼。」贝蒂眯起双眼,抿嘴一笑,说,「那么,水壶里可有准备在列车上饮用的红茶?」
这次轮到我抿嘴一笑了,从背囊中取出水壶给她看。贝蒂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接着似觉得有趣般咯咯笑了起来。
在她的脚旁,一如既往地放着一个装有打字机的牛皮旅行包。至于其他行李,她似乎已经托人搬到车站里去了。
「横贯大陆铁路列车么……」仰望着眼前那座巨大的车站,我喃喃道。
贝蒂眼带戏谑地望着我的脸:「怎么,第一次坐?」
「算是吧。」
「───这是我的老师,古尔托・科瓦胤主教的愿望之一。」贝蒂露出一种像是在怀念故人的眼神,如是说道,「并不仅仅是老师。俾遐思主教、古轮主教、哀德菈、或许还有马尔姆斯汀主教……在它的体内包含有数千、数万人的愿望───由旧时代连向新时代的尊贵愿望。」
不过,她的双眼却有在径直地凝视着道路的前方───抑或是,在凝视着这条历史线的未来。
「嗯,我知道啦。」
我知道。
我现在所处何处,今后该前往何方,这些事我还是清楚的。
当然,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在等候着我。
但是,那并构不成我止步于此的理由。
这究竟是为何?
……很单纯啦。
因为到了现在,我总算是有点能相信那句话了。
那就是───世上并不存在得不到救赎的故事。
我回忆着至今为止途经过的地方。
听到某处再度传来某人呼喊我名字的声音。
我在心中向那声音轻声道别。
「时间差不多了呢。」
在我的前方,小说家回过头来,面带着平日那大胆无畏的笑容,朝我伸出了手。
「好了,出发啰,索多。」
在那双眼眸之中闪烁着的,是对前方的神往之光。
是对在这之后将要拉开帷幕的未知冒险的期待。
自然而然地,我的嘴角也浮现出了同样的笑。
「啊啊───走吧。」
我把新的铁剑挂在腰间,朝着极为拥挤的人群中迈出一步。
───目标是那位于彼端的、尚未见过的荒野。
【佣兵与小创家第1部】〈终〉
关于第一卷的部分解答
Q:圣女为诱导索多前往埃塔赫伊,让他成为了小说家的护卫,请问她为何采取这种绕弯子的手段?
虽说索多是名本领不错且拥有不死之身的佣兵,也有可能在途中遇上某种麻烦,结果未能抵达埃塔赫伊(尤其是他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说家),考虑到想消灭莱昂,索多的血液是不可或缺的,我不觉得这是一种好手段。
既然她都能把第零骑士团当弃子,那么就不能用更加稳妥点的办法吗?
A:关于这部分,未能在作中往下挖,非常抱歉。从前提来讲,想消灭莱昂,那么必须得有灵药排序上位者的血液,因此在圣女的计划当中,索多本人前往当地是一个大前提。至于她为何会利用贝蒂采取这种既绕弯子又高风险的手段,简单来讲,「这是她的苦肉计」。虽然她有将谜拉格收为亲信,但正如作中所述,只有「教皇」和「红衣主教」才有权限调动第零骑士团。实际上,她能在明面上调动的力量并不多。谜拉格和维莉蒂是以个人的身份侍奉于她,而不是以骑士团团长的身份。
另外,圣女还同其他篡改历史者们属于敌对关系,『引起那一大灾厄的犯人(们)』或许就在其中,这也是她不能有太大动作的原因之一。
Q2:圣女是如何得知亚瑟是索多的?
从埃塔赫伊里残留的资料中,应该很难得知亚瑟还活着,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去向,请问她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这是不是表明,她还能用意志做到类似于心灵占卜的事?
A:诃梵蒂雅抵达埃塔赫伊,那里刚刚毁灭。当时或许还有处于濒死状态的幸存者。她可能是从那些幸存者口中得知亚瑟逃下山了吧。她还有可能在埃塔赫伊找到了亚瑟的照片,因此有可能是她派遣谜拉格团长搜索亚瑟的去向,花了十年时间,在最近才找到他。索多在佣兵公会里工作期间,在很多地方被砍砸打伤过,她也许有在某处听到「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明明受了致命伤,但不知怎么就是没死」的传闻……目前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意味深长)
Q3:为何圣女要以艾斯梅的身份与索多他们接触?
如果只是为了确认计划是否顺利,那么根本没有必要扮演成艾斯梅去跟他们接触啊,请问她这么做是出于何种目的?
装作被獠牙野兽袭击,以及驾驶着用19世纪的技术制造出来的自动汽车跑山道,我觉得风险应该很高。虽然如果出现了万一,她或许能用意志摆平……
A:圣女几乎不相信他人,除了某一部分人,因此她有必要亲眼见证这件事的结尾。这也是她那么做的最主要的理由……非要说的话,同索多他们接触,与他们一起行动要轻松些。虽然她也有其他方法,例如使用意志来跟踪并监视他们,但贝蒂的观察能力很强,直觉也很敏锐,稍微有些不对劲,她就能从中剥丝抽茧,最终发觉到更多的事情,因此她很害怕跟踪被发现。圣女自然有掌握贝蒂的过去,为了能获得她的同情(=不会被怀疑),所以她才假扮成一名来自联邦的难民吧。而且,与他们同行,她更容易控制他们的行动。
另外在设定上,如果第一部里的登场人物的战斗力有排名,那么因为意志,诃梵蒂雅将会是当之无愧的No.1。装作被獠牙野兽袭击而已,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吧。
另外再补充一下,她仅开车到冷布兰德荒原,后面的山路是她自己爬上去的。
谜拉格一个人先上山,制作好假的墓,等着索多他们到来。
Q4:圣女为何放置索多不管?
她为了隐藏不死药的存在,而计划抹杀了佩里诺尔,按照这个思路,『拥有不死身的人类从事佣兵这种朝不保夕、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职业』应该是要最优先制止的情况吧?圣女的话可能是谎言,但如果是这样,我又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故意说谎。
A:在阻止了联邦可能会得知不死灵药的存在时,圣女的第一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她放任索多不管的主要理由是她觉得现在根本奈不何他。既然杀不死他,那么顶多只能把他监禁起来。可这么做的话,贝蒂不会默不作声,可是圣女又无法应付得来名声远扬的贝蒂……对于圣女来说,佣兵和小说家是两个很难处理的人。只不过,圣女或许也对他们二人有着某种期待。贝蒂理解圣女心中的孤独,是难得的理解者。圣女对贝蒂,或者说是对她今后会做出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在第一部中,还有很多坑没有填,还有很多故事未能讲到(例如篡改历史者们的派系、圣女口中的能让历史崩毁的方法、不像圣女那么腹黑的清纯美少女、佣兵和小说家的超级明显的笨蛋情侣象、标签里的『CoQ10』之谜),这些还请容我在续篇中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