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星涅亚内部的第七兵工厂开发室。
在这里改写程式码的妮雅丝,周遭浮现出九个视窗。
她同时修改这些视窗的内容,让讯息以惊人的速度流泻。
她同时确认每个视窗的内容,进行改写或是更正。
由于这是在交战的同时进行的作业,周遭的人们全都目瞪口呆。
这样的才能简直能用得天独厚来形容,但妮雅丝本人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这边不行呢,然后这边只要调整就没问题,这边则是——」
她确认着亚特兰妲的动作和数据,改写着程式码。
佩希见识到这异常的本领,让她羡慕起妮雅丝的才能:
「真正的天才就是不一样。真没想到,你竟能在这种状况下从零开始构筑程式码。」
虽然语气中带了点嫉妒——或者该说是带刺,但妮雅丝并不在乎。
对她来说,这已是家常便饭了。
她总是会毫无来由地被旁人嫉妒、怨恨、当成阻碍。
而正是因为掸开了这些外在因素,才能造就现在的妮雅丝。
「我可没有从头开始制作,只是沿用了既有的架构。若要真的从零开始写程式,就算是我也会煞费苦心。」
听到妮雅丝没有表示「做不到」,就让佩希稍稍感到恐惧。
但佩希为了维护自尊,藏着内心的反应继续说道:
「既有的架构?这不可能啊。亚特兰妲是第三的机体,设计思维也和第七完全不同。哪可能会有沿用的来源?」
妮雅丝在忙碌的同时回答道:
「这个作业系统配合的不是机体,而是驾驶员喔。」
「——这就更不可能了。」
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为了无名的驾驶员特地设计出专用的操纵系统。
在佩希大惑不解的同时,妮雅丝仍在完善作业系统。
「当然有可能。那孩子用来练习的模拟器,是源自我们家的特装机。真没想到,她偏偏用了那个模拟系统进行训练呢。」
「第七的特装机?不会吧?」
妮雅丝取出糖果扔入口中,在为疲惫的大脑注入营养后,她伸了个懒腰。
大功告成的成就感,以及对于有趣驾驶员萌生的期待感,让她浮现笑容。
「也不晓得是从哪外流的呢。真没想到,竟然会有小孩子拿艾比德的模拟器练习。就是因为有这种案例,那个家族才会这么有趣。」
妮雅丝操作起小型电脑。
「中尉,你听好了。」
◇
『中尉,你听好了,虽然是勉强赶工的结果,但作业系统已经完成了。现在你的行动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在亚特兰妲的驾驶舱内,艾玛正剧烈地扳动着操纵杆。
黄金浣熊号正在逼近缺乏攻击手段的亚特兰妲。
「谢谢您!但我没有武器,而且雷射长刀也伤害不了敌机分毫!」
她认为以现在的状况,要击败装备了特殊装甲的黄金浣熊号,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身为开发者的妮雅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感觉她相当婉惜。
『有办法毁掉它喔。虽然我非常不乐见这种状况,也不想看到它被与第三有关的机体毁掉就是了。』
艾玛勉强躲过了黄金浣熊号贴身挥落的巨斧,询问起破坏方法。
「请告诉我!」
『虽然是个人化机体,但它的基底依然是浣熊号,关节周遭的部位和其他机体并无不同。即便打造得相当坚固,以亚特兰妲现在的能力,还是能够将之摧毁的。快点拿出真本事吧。』
听到「真本事」一词,艾玛马上明白她指的是超载模式。
然而,过去失败的经历随之闪过脑海。
「可、可是——」
根据妮雅丝的说法,若以过度负荷状态战斗,就有办法摧毁黄金浣熊号的关节。但之前测试时的失败经验,让艾玛稍稍有些犹豫。
妮雅丝看穿了她的心境,开口说道:
『放心吧。这架机体的新骨架和作业系统,都是以某架机体作为基底的。』
「某架机体指的是——」
『你应该也很熟悉这个名字吧?——是艾比德喔。』
她用了艾比德也使用过的稀有金属骨架素材,对亚特兰妲加以改造。
而在作业系统方面,也为了艾玛而沿用了艾比德的数据。
「为什么会是艾比德?」
『就算外观有所差异,这孩子也算是艾比德的兄弟——应该是妹妹吧?凭你那点本事,不可能弄坏亚特兰妲的啦。』
虽然感觉被调侃了一把,但妮雅丝也为她挂上了「不管怎么乱来也不会损毁」的保证。
艾玛做好了觉悟。
「我相信您。」
『没这个必要。』
妮雅丝虽然拒绝接受艾玛的期许,但位于萤幕另一侧的她,似乎露出了若有似无的微笑。
那就像是已经看到了结果似的。
艾玛重新握住了操纵杆。
「——亚特兰妲,借我力量!」
艾玛握住了驾驶舱内的拉杆,用尽全力一拉,进入了超载模式。
她心中再也没有一丝犹豫。
进入过度负荷状态的亚特兰妲虽然颤抖了一下,但和之前的状况不同,它撑住了流遍全身的能量。
以稀有金属打造的骨架,压制住了失控的动力炉。
关节虽然依旧出现放电现象,但释出的电量远比之前更少。
而此时流经机体全身上下的能量,几乎没有多余的散逸。
佩希等人的想法,是释出多余的能量,让机体保持稳定;而妮雅丝则是变更了基本骨架,选择了更有效率地运用多余能量的作法。
只是纸上谈兵的话相当容易。
实际上,这曾是佩希等人想过,但最终舍弃的解决方案——而妮雅丝却成功地付诸实行,证明了她是实力过人的天才。
双重推进器释出了黄色的光芒,驾驶舱里的艾玛同时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强烈压力。
不过,艾玛觉得掌握住手感了。
「我办得到!」
释放出黄色光芒的亚特兰妲,朝着黄金浣熊号逼近。
◇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
在黄金浣熊号的驾驶舱内,席蕾娜看到一幅难以置信的光景。
虽然亚特兰妲逐渐变得灵活的身手也教人难以置信,但仗着特殊装甲的保护,席蕾娜在先前的交手占尽了上风。
然而,亚特兰妲在发出光芒后,速度居然变得更快了。
「比资料上的速度更快。不对,该说她愈来愈熟练了吗!?」
在雇主送来的资料之中,也包含了过度负荷状态的资讯。
但亚特兰妲如今的表现却比资料更为棘手。
若只是稍加提速,席蕾娜认为自己还有办法应付。
想不到——
「侦测器追不上了!」
——黄金浣熊号的射控系统,完全无法锁定亚特兰妲。
从远距离发起的攻击无法解决对手。
但若是让其贴近,那就更加棘手了。
她虽然挥出了巨斧,却轻而易举地被躲开。
虽然感到不甘,但席蕾娜不禁发出赞赏艾玛的话语:
「就算肉身的表现低于平均,作为驾驶员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啊。」
她回想艾玛的身影,怎么样也无法相信那个略带稚气的少女,竟在操纵这架凶恶的机动骑士。
亚特兰妲本身固然是个威胁,但能驾驭自如的驾驶员威胁性又在其之上。
「要是现在不能击溃她,日后就麻烦了。」
席蕾娜扔掉子弹用尽的步枪,改为握持冲锋枪。
她洒出子弹进行牵制,随即接近斩击,亚特兰妲见状慌忙避开。
「果然缺乏战斗经验呢!」
机体和驾驶员固然都很惊人,但自己的战斗技术凌驾其上。
加上对手没有攻击手段,就现况来说,还是席蕾娜占了上风吧。
黄金浣熊号挥下左手握持的巨斧——亚特兰妲却直接冲撞过来。
「这家伙!」
『抓到你啦啊啊啊啊啊!!』
由于进行接触的关系,双方强制开启了通讯,并传来了艾玛的声音。
在亚特兰妲加速后,被按在底下的黄金浣熊号也感受到强烈的压力。
加速的势头过猛,让驾驶舱无法控制住重力。
「放开我!」
她试图抵抗,但亚特兰妲没有放手。
『你竟敢杀了上尉!』
「哈,我们可是在打仗,拼个你死我活不是再正常不过吗?不过,那个女人死得毫无价值就是了!」
她虽然开口贬抑被自己击败的驾驶员,但艾玛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
『因为有那个人在,亚特兰妲才能打磨完成。若没有那个人为我争取的时间,我早就死了。正因为有她——我才能像这样反将你一军!』
为改写作业系统争取的些许时间,便是珍娜拦住席蕾娜所获得的战果。
「呜!?」
(要是没有那个女人!!)
被珍娜争取的些许时间,成为索讨她性命的利刃——在此时此刻,席蕾娜不禁为此感到后悔。
「少自以为是了!」
原本要用来击毁亚特兰妲的左手被抓住了。
亚特兰妲一个施力,就这么强行地——扯下了黄金浣熊号的左手。
席蕾娜看着被硬生生扯断的左手,冒着冷汗大叫:
「该死的怪物!」
失去左手的席蕾娜立即陷入苦战,但就在这时,大丽花佣兵团的部下们赶到了现场。
『团长,请撤退吧!』
受到数十架机动骑士炮击,亚特兰妲从黄金浣熊号身旁抽退。
「我浪费太多时间了,去和本队会合吧。」
(真不符合我的作风,我太激动了。)
她打算做过反省后与本队会合,部下们却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应。
『本队几乎全军覆没了。』
「——你说什么?」
大丽花佣兵团的规模,超过了一千艘之多。
但因为精锐的人数有限,靠得住的舰艇顶多只有两百艘左右。
尽管如此,听到一千艘的舰队遭到击溃,仍是令她无法相信。
「是谁干掉本队的!?」
因为明白己方不是省油的灯,席蕾娜才更为全军覆没的消息感到难以置信。
她从未想过这处战场存在着如此强敌。
『是班菲尔德家。他们出动了军队,朝本队发起攻击。目前幸存的仅有五十艘左右。』
「——本队潜伏的场所居然被他们挖出来了吗?」
五十艘——而其中受创的舰艇也不在少数,几乎没有未受损的舰艇。
席蕾娜愤恨地咬牙。
(除了陈曦之外,似乎还有其他麻烦的家伙。我听说这次没有知名的骑士在场,看来是我太过小看他们了。)
席蕾娜虽然为自己的判断失误感到不甘,但身为团长的她仍下达了命令:
「——我们撤退。」
她驾驶着黄金浣熊号开始撤退。亚特兰妲起初虽然追在后头,但很快就停下动作。
眼见亚特兰妲没有追击,席蕾娜按着胸口的同时,也感受到一阵恼怒。
「我总有一天一定会收拾你。在那天到来之前,你就好好享受扮骑士的游戏吧。」
对于放下狠话逃跑的自己,席蕾娜的内心涌上了阵阵不甘。
◇
看着敌方撤退,艾玛在驾驶舱内与上官起了争执。
「您为什么不追击!那个人——那个女人可是杀死了上尉——」
而她争执的对象是克劳斯。
他找出看似敌方主力的舰队,并将之摧毁殆尽。
『我军这次是紧急出战,弹药和燃料的存量都不多。若深追下去,我等也会蒙受损失。』
「可是!」
『——我们接下来会返回涅亚,你也去和自军的舰艇会合吧。』
艾玛垂下脖子。
亚特兰妲在解除超载模式后,就这么停下了动作。
它的右手还抓着黄金浣熊号的左手。
「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上尉小姐才会——」
因为自己太弱,认识的骑士才会因此丧命。
在她出言表示责任在自己身上后,萤幕另一端的克劳斯以强硬的口吻斥责:
『你——贵官误会了。贵官难道认为珍娜上尉战死的责任,该由一介骑士背负吗?』
「可是!我要是有更强的实力,就能营救上尉小姐了!其他的大家想必也会获救的!」
『我要讲的并非假设性的问题。下令回收亚特兰妲的是我。我决定了派遣的部队,让珍娜前去接应你。若要争论责任在谁身上,便该由我背负。』
在艾玛垂首不语后,克劳斯最后只说了一句:
『你做得很好。』
◇
在结束与艾玛的通讯后,克劳斯与舰桥上的军人聊了起来。
对方是这艘战舰的舰长。
「真是年轻啊。居然会因为失去友军意气用事。不过,她没有只身追击这点,还是值得赞赏呢。」
克劳斯按着眉间,为失去珍娜感到愁苦。
「我失去了重要的部下。这不是她的责任,而是我该负责的事。」
舰长听着克劳斯的话,连点了好几次头。
「这是当然。因为你是骑士长,也是这支舰队的总负责人呢。」
虽然听起来有些冷淡,但舰长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因为你判断得宜,第七兵工厂才能减少损失,还能以极少的代价摧毁蛰伏的敌方舰队。若还想追求更好的结果,那就太过贪心了。」
舰长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是想告诉克劳斯——相较于他所失去的,他所缔造的成果更为辉煌。
将陆战队和骑士派至小行星内部。
在那之后则是率领舰队,打退了隐匿起来的佣兵团本队。
克劳斯抬起脸。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不过——骑士长这种地位,对我来说还是太过高攀了。」
「您是在自谦吗?」
「是我的真心话啊。」
舰长耸了耸肩,聊起了刚才的驾驶员——艾玛的话题。
「那么,骑士长阁下,您打算如何惩罚那位忤逆您的骑士呢?」
因为违抗上官的关系,照理来说,艾玛必须接受惩罚。
克劳斯思索了起来。
(对现在的她来说,什么都不做反而是一种痛苦吧。)
她失去了一个熟人,也为自己的实力不足感到悲痛。
既然如此——
「在结束这次的任务之前,我会开出特别的菜单训练她一番喔。」
「您是想让她累到无法思考其他的琐事吗?您也太疼部下了吧。」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呢。」
克劳斯嘴上装傻,同时为了调查我军的折损状况,而在周遭投映出许多影像。
虽说折损的比例不高,但仍有人在这一仗战死。
而在战死者的名单之中,也记载着仰慕自己的珍娜上尉的名字。
◇
几天后。
在将战斗造成的太空垃圾彻底回收完毕之前,班菲尔德家的舰队先一步派出吊唁战死之人的舰队。
他们换上出席典礼用的制服,向战死者们——同伴们敬礼。
艾玛也搭上自军的舰艇参与其中,身旁站着其他部队的骑士。
「你听说了吗?发起攻击的那些家伙,是佣兵组织底下的干部组织喔。」
「好像是叫回收商来着?毕竟要是能在佣兵团的大型组织里当上干部,就能坐拥数千艘规模的舰队呢。」
「居然敢向整个帝国挑衅,看来天底下还真的是有蠢货呢。」
在审讯过活捉的敌方士兵后,他们的来历和动机也逐渐明朗。
艾玛静静地聆听着众人的对话。
她等着骑士们说出发起袭击的佣兵团团名。
「我们这次交手的对象,似乎是个叫『大丽花』的佣兵团。」
「他们不惜入侵第七,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我听说是想摧毁咱们家的新型机之类的。」
审讯的内容已经成为军事机密,大丽花佣兵团为了摧毁亚特兰妲而入侵第七的消息,并没有在军队里广为流传。
但人们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谣言在己方阵营里传了开来。
「他们似乎还特地派出团长渗透进来。」
「那个团长很有名吗?」
「在某些地方,她因为作风剽悍而闯出了一番名号喔——她叫席蕾娜,大丽花佣兵团的席蕾娜。」
「这是假名吧?」
「但真想不到,居然会有佣兵团和我们起冲突。」
「班菲尔德家从不雇用佣兵团,看在对方眼里,我们就是敌人啊。」
实际上,班菲尔德家对佣兵团的情况瞭解甚少。
因为他们不雇佣兵,总是只靠着自身的军事力量摆平问题。
艾玛静静地低喃着那个名字:
「大丽花佣兵团的席蕾娜——这样呀,原来赛莲是假名啊。」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