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洋洋得意的猴子们,将双手举向天际。
大如橄榄球的褐色石弹,在高空中成形。
状况十分危急。不过,不用担心。
哎,看著就对了。
首先抓准时机,往对象的方向……换言之就是猴子的魔术,举起右臂。
其实正确来说并不是非得举手不可,但这样做比较容易集中精神,感觉似乎能稍稍提升出招的精确度。
接著,对准敌人的魔术,在心中稍微客气拜托一下。
──别理那些猴子,不如答应我的请求好吗?这样。
我是觉得大概随便用命令语气下指示也会成功,但我身为文明人,有著不能妥协的最低限尊严。所以我都会用礼貌的态度,真心请求对方的魔术听我的话。
好,最后是号令。
这个号令,将成为招式的最终触发条件。
我想,这可能相当于魔术的「咏唱」动作。
至于号令的语句,似乎说什么都行。例如以前曾经用过的「芝麻开门」,或是「我变我变我变变变」也可以。
这次要讲什么好呢?我想想……
「『看招,你们这些野猴子』!」
土色的成堆石弹,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变成黑色。
变色结束后,就支配成功了。敌方魔术的控制权,已经落入我的手里。
……不过,每次都随便乱讲号令实在不太好。
毕竟这可是我唯一的必杀技。这几天得想个帅气的招式名称才行。
总而言之……
「哼哈哈哈!你们这些野蛮的猴子!好好见识一下灵长类真正霸者的力量吧!」
一堆深黑色橄榄球到处咻咻飞舞,开始追著猴子跑。
猴子们惊慌失措,一边害怕地惨叫一边抱头鼠窜,最后跑得四分五裂,消失在悬崖的另一边。
活该。
啊,有一只坠崖了。
从遭到大量猴群包围,险些遭受到饱和攻击的那场战斗以来,大约过了半天。
跟猴群交手过几次后,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招的窍门。
这招太强了。只要能抢到敌方魔术的控制权,再来就随便我了。
敌人的魔术,简直像自己的手脚般能够操纵自如。
以前我把大岩扉变黑后撬开,又把石制书的锁具变黑炸开,很可能都是这招造成的。
只是可想而知,这招必须等敌人对我们使用了魔术才能发动。因此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在战斗中完全成了专守防卫的能力。
若是遇上不用魔术直接揍人的武斗派猴子,我等于手无缚鸡之力。
我们这支队伍还是老样子,普通攻击只能靠魔像太郎的拳脚。
「不过话说回来,一旦魔术的控制权被夺走,那些魔兽好像就无心恋战了呢……」
看到自己做出的石弹开始变色时,那些猴子的表情只能用悲壮来形容。就是那种一下子失去所有自己最信赖的事物时会有的绝望表情。
那种表情,究竟该如何形容呢?嗯──
啊,我想到了。那种表情简直就像长年相守的老婆,被水管工睡走了一样──
「……好,我决定了。」
我转向魔像太郎。
然后,笑容满面地告诉他:
「这招必杀技的名称,就叫作『NTR』!」
怎么样,魔像……呜哇,脸好近!
呃,嗯。感觉好像魔像太郎也在称赞我的命名品味呢。
不过这家伙是个好人,我想就算有个平行世界的我命名品味差到没救,他也不会弃我于不顾。
就这样,我学会了第一招必杀技「NTR」,不过我用这招与猴子打过的战斗,其实就属最早的第一战规模最大。
后来的战斗都零零散散的。刚才我赶跑的集团,也不过就二十来只。
这是因为魔像太郎似乎对猴子的四面包围提高了戒心,一看到哪里有猴子就立刻扑灭。
不管它们躲在岩石后面,还是藏在悬崖背面完全看不见的死角,都即刻揪出来活活打死。
超强的。下手之狠简直就像在厨房发现害虫的家庭主妇。
老实讲,由于我使用「NTR」时整个人实在太开心,魔像太郎这家伙偶尔还会挑数量不构成威胁的群体,故意让它们逃过自己的谜样雷达。
魔像太郎啊,你也未免太贴心,太有绅士风度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明明有这么强大的感应能力,之前那时候,怎么会白白让猴子包围我们呢?
是因为个体战斗力跟自己相差太大,所以大意了吗?
……不。不如说魔像太郎一开始可能没把猴子判断为敌人?
仔细想想,我当时远远看著猴子,好像还优哉游哉地对魔像太郎解说了一番地球上的猿猴知识。
难道说,是我那种缺乏警觉性的态度造成的?原来全都是我不好?
可是,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魔像太郎是从何时开始把猴子视为敌人?
我不认为这个世界的魔兽只有猴子一种,今后很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危险。对魔像太郎的危机意识做个了解,应该有助于思考今后的防备措施。
最重要的是,我总觉得上次的战端,是魔像太郎主动挑起的。
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我陷入沉思,无意间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记得魔像太郎在第一次攻击之前,我才刚说过猴子「可爱」──
突然间,爆炸声轰然响起。
躲在岩石后面的一只大猴子被魔像太郎踢飞,陷进赤红岩壁里,一命呜呼。
呃,我刚才讲到哪里?
喔对,是大猴子。其实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我总觉得沿著道路越是往西走,猴子的体格好像也稍微跟著变大。
最早遇到的群体,大小就跟日本猕猴差不多。但现在每只个体的平均体格,都变得有那个群体的猴老大那么大。
即使如此,猴子与魔像太郎的战斗力,还是有蚂蚁与大象那么大的差距就是了。
满路都是魔兽。
而且事实是走了半天以上,还没遇到过任何一个人。
我一面怀抱著些许不安,一面沿著日落黄昏的道路往西方前进。
***
我躺在夜空下,尚未进入梦乡。
原本已经睡著了,但又醒来了。
「好……好冷……」
刺入骨髓的寒冷空气,让我浑身发抖,牙关格格打颤。
在月光照亮下,呼出的气息都是白的。
没想到入夜之后,气温会降低这么多。这完全是内陆型的气候。
那个盆地里的温暖气候,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样一比,就好像只有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气候落差这么大,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隆倍•扎连留下的记述。
记得那家伙似乎写到过,盆地内外不只有地形区隔,还设下了结界。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造成的吗?
结界魔术有这么厉害?原本还以为就跟神社的结界差不多呢……
火堆有魔像太郎帮忙看著,从来不曾熄灭。
但看样子这种寒冷天气,不是只靠火堆跟一条薄毛毯就能抵御的。冷空气与呼呼地吹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夺走我的体温。
我这才想到,大约从太阳快下山时,猴子的袭击就忽然中断了。
那些畜生一定是知道会这样。所以那些猴子现在一定是窝在温暖的巢穴里舒舒服服地避寒吧。可恶啊……!
在名为现代日本的温室出生长大的我,基本上并不习惯对抗大自然的天威。
这下糟了。非常糟糕。我到目前为止所订的行动计画,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以盆地内的气候为前提。
这下该怎么办……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魔像太郎坐到我的面前。
他拘谨地张开双臂。
简直就像在请我坐到他腿上一样。
「你……你愿意替我挡风吗,魔像太郎……?」
真不好意思,谢谢你,魔像太郎。真想哭,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以前有位伟人说过:
──饥寒交迫,会让人心志软弱。
心志已软弱到极点的我,慢慢坐到了魔像太郎的腿上。
好柔软。像矽胶一样。
已经无可怀疑了。这家伙能够自行调整体表的硬度。
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出于关心,怕伤害到弱小的我。
啊,我又开始想哭了……
「应该说,魔太啊。你的身体怎么这么温暖……?」
不知为何,从魔像太郎身上可以感受到柔和的体温。
真的假的?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不行了。无能无才又蒙昧无知的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原理……
***
后来,大约过了半小时。
在魔像太郎温暖、柔软的臂弯与毛毯的拥抱下,我啃著用火堆稍微烤过的肉乾,看著夜晚的天空。
这个肉乾加的似乎不是盐,而是辛香料。
稍微烤热一下,吃起来又香又美味。大概是高级品吧。
头顶上方,是一片辽阔大海般的深蓝色天空。
夜空中飘浮的两轮明月美得令人赞叹,让我重新体认到这里的确是异世界。
不,等一下。搞不好月亮其实不只两个。
因为月亮其实说穿了,就是这个行星周围的卫星。说不定其他还有三四个月亮。等一下,我懂了,也就是说如果换个情形……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不了,还是别再自作聪明地炫耀自己的见解了吧。
我已经渐渐对自己的大自然知识失去了自信。说得明白点,几乎已经是一戳即破。
嗯,没错。那个一定是魔法变出来的月亮。
假如有个仙人击出气功波,搞不好会炸飞不见呢。
「唉……」
我叹了口白色的气息。
回想起来,这是我第二次像这样眺望这世界的深夜天空。
其实说起来,我只有在受到召唤的那一天,有在夜间行动过。
这个世界没有照明灯具。不,这样说不对。正确来说,我想那个隐居处应该也有大岩扉洞穴内那种照明装置,只是我不会用而已。
所以每天太阳一下山,我就早早上床睡觉。
还有一点让我非常不适应,就是完全找不到生火相关的器具。我猜大概是原本的屋主扎连会使用火属性魔术吧。
顺便提一下,我家的魔像太郎超会生火。
没错。土属性魔术就在这个瞬间,战胜了火属性魔术。
我们这对搭档……不,甚至可以说这整个世界,都再也不需要火属性魔术了。完全成了旧时代的遗物。光从这点而论,我生成魔像太郎这件事就具有历史性的意义。
凭著魔像太郎的力气与巧手,点火不过是小事一桩。
什么事都靠他了。我实在亏欠魔像太郎太多了。
在我眼前,红色火焰哔哔剥剥地爆出火星。
魔像太郎抱著我,慢慢替火堆添树枝。
这让我想起,盆地外头就如同我们所看到的是一片贫瘠的荒野,但不知为何有很多枯树。所以就像这样,不愁没木柴可用。
经过的一些地方还密集耸立著有点高度的枯树,让人怀疑以前是否曾是一片树林或森林。
这附近一带也许在不久之前,还是适于树木生长的气候。
如果是的话,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想著想著,我开始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
这里很温暖,现在肚子又很饱,感觉好舒服。
魔像太郎的臂弯,给我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心感。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喔,我知道了。就跟寒冬的羽毛被窝很像。
魔像太郎啊,原来你是我的被窝……?
随著睡魔悄然逼近,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在这当中,我漫不经心地想:
多亏有魔像太郎,给我这样的温暖,我才能安心入眠。
我得跟这家伙道谢才行。
我基本上是个文明人,而且拥有日本人平均水准的美德。
日本平均水准的文明人,在对温暖被窝表达最大程度的感谢时,都会这么说:
「我决定了,我要跟魔像太郎结婚……」
没错,就是跟被窝求婚。
一瞬间,魔像太郎抱住我的手臂,似乎加重了点力道。
但是这时候,我的意识早已融化,落入了深沉的酣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