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有如巨大木桩的物体,穿越我右侧面的林子高速飞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巨大的石箭?
但那大小与其说是箭,都可以称为破城槌了。
箭杆长两公尺。直径恐怕超过五十公分。
我的「土之大枪」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甚至比电线杆还要粗多了。它有著恐怖的庞大体积,很可能是一种石造的飞行物体。
难道是潜藏于林子里,真面目不明的重型魔像发射的吗?
思维开始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运转。
重型魔像──简直有如攻城武器的箭──
我懂了,那家伙是「弩魔像」!
弩魔像。《魔像图鉴》有记载,就是具备射击能力的军用重型魔像。
可是,这不可能吧?他能进行射程这么远的射击?
我对魔像的半吊子知识完全带来反效果了。我本来以为那具重型魔像伏兵,除了突击之后展开近身战斗之外没有其他攻击手段。
弩魔像射程短而且射击精度也低,本来是完全不适合单独运用的。我记得图鉴上写到,这种魔像只能以军队的集体运用为前提,用于攻城战或张开弹幕等等。
我作梦都没想到,对方能从那种岂止魔术,连弓箭都不见得射得中的距离,把弩魔像当成狙击兵使用。
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可能性屏除在外了。
意外出现的石箭,清楚明确地描绘出直接命中我的轨道。
我本来打算假如伏兵拿普通弓箭射我,就用魔导操纵「土之战斧」把它击落。
但这实在是太巨大了。
而且从这根巨大石箭上,完全感觉不出平常从敌人石弹上感觉到的、类似招式著手点的感觉,无法用「NTR」把它射回去。
我对于魔术师们施放的火或风魔术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我早就隐约有所感觉了,看来「NTR」只会对我有适性的土属性魔术与魔导生效。
而说到进逼而来的巨大石箭,我从这东西上感觉不到「NTR」的著手点,这就表示这根箭既不是土属性魔术,也不是土属性魔导,恐怕是彻头彻尾的物理攻击。
可能是发动了魔导的影响,此时我的思考速度与反应速度,都上升到平常无法想像的地步。
──现在的我,应该躲得掉。
但是,不行。
我的背后有老人与小孩。以这根箭的直径与轨道来看,丘托斯大叔与车夫老先生会受到攻击波及。
我能清楚预测出令人不忍卒睹的可怖弹道。只有个头娇小的小堤露能够勉强得救,但丘托斯大叔的左半身会被撞碎,老先生则是胴体以胸膛为中心被打烂,当场死亡。
这种事情,以我的个性,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缓慢流逝的时间简直有如慢动作。在加速的思维当中,我只能眼睁睁看著致命时刻确实逼近。
全身皮肤寒毛直竖,我陷入一种错觉,彷佛心脏被焦躁地逆流的血液一把揪住。
巨大魔像的石箭已经迫近眼前。不行,不管我怎么动脑,都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因应这个状况。
我把长袍一掀,右手将漆黑战斧高举过头。
黑光闪耀刺目的斧刃前端,与疾飞而来的箭矢轨道产生交错。
我看就算这么做,八成也没用。我恐怕会死。
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们这些罪犯!
「该死的王八蛋────────!」
伴随著怒吼高举劈下的战斧,狠狠地撞上圆木般的巨大石箭。
大气为之鸣动。
激烈的空气振动声震耳欲聋。骇人的轰然巨响,彷佛一道雷电就落在不远处般响彻云宵。
紧接著,是一阵破碎声。
像是某种物体爆裂开来,无数碎片往四周飞散。
做好觉悟迎接的死亡与痛感,迟迟没有来袭。
这是因为──
魔像的巨大石箭……
好像不堪一击似的,被劈成了一堆碎块。
被打碎的箭矢变成大量石块,一边发出沉重的咚咚声,一边接连坠落在周遭的地上。
就像被某种特大质量的物体硬是打掉似的,惨遭破坏的石箭后半部,深深陷进了我脚边的地面。
我一脸呆愣,看了看手上的战斧。
黑色光泽亮晶晶的战斧,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咦?真的假的啊,没想到行得通耶……
「「「…………啥?」」」
在场的所有人,不分敌我,全都目瞪口呆地叫了一声。
只有小堤露一个人,正在发出可爱的欢呼声。
但我现在没心情管这些。敌方的弩魔像操纵者恐怕是个中好手。那家伙仍然躲藏在林子里。
会有第二次射击吗?
重新填弹需要多少时间?
图鉴上是怎么写的?
我拚命搜寻记忆。
记得弩魔像在重型魔像当中,应该属于防御力最低的机体类别。它在生成上不会考虑到近战性能,就从图鉴的插画来看,追加装甲也只限胸甲与腿部等少数部位。
身形庞大,单纯只是为了增加射击时的安定性。
再加上弩魔像的最大特徵,一如其名,他们的右臂肘关节以下是一具巨大弩炮。从右臂的弩炮,可以发射威力强大到足以贯穿城墙的石箭──
「……啊,有了!把右臂砍掉就行了。」
我再次把漆黑战斧高举过头。
在生成这把手工制作的「土之战斧」时,我这个外行人不懂得拿捏分量而灌注了一大堆魔力。所以我想这玩意儿的密度应该变得相当高,重得要命才对。但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反正我可以用魔导进行无线操纵,运用自如。
没错。我的右手,一直都只是提供温柔的辅助罢了。
「去吧啊啊啊啊啊!」
我把战斧高举过头,往林子里用力一扔。
粗野的战斧,像轻巧的投斧般一边咻咻旋转一边飙速飞去。
那可谓一个邪恶浓黑的,令人恐惧的破坏大车轮。
黑色车轮就这样一边砍倒几棵树木,一边在林子里狂飙。与目标之间的遮蔽物,对于这个超大质量的破坏兵器来说,完全不具意义。
旋转黑刃就好像被吸过去似的,飞往藏身于林子里的重型魔像剪影──
易如反掌地,把他那粗壮右臂连根砍断了。
被砍断的巨大弩炮,遭到斧头掀起的强烈旋风吞没,一边被绞成碎片一边远远飞去。
「──好,命中目标(Strike)!」
我大声叫好,却没有因此而松懈。
要是现在一时疏忽中断了魔力供给,「土之战斧」将会崩毁并回归尘土。那样不但会被人发现战斧是魔术的生成物,战斧的崩毁还会导致魔导中断,连感觉强化都会失效。
我照样维持魔力供给,继续操纵「土之战斧」。
邪恶的黑色战斧一边旋转一边画出大大的圆形轨道,像回旋镖一样回到我身边。
我谨慎地让它慢慢减速,稳稳接住了飞回来的斧柄。
「这样就行了。」
这样我使用魔导的事,应该就瞒混过去了。
呃……有瞒混过去吧?不会有事吧?不不,我的演技无可挑剔,绝对瞒混过去了。我说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下了一个定论后,用左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呼……」
累死我了。不是说消耗了多少体力或魔力,纯粹只是精神疲劳。
看来斧头还是不太适合当成飞行武器。不同于「土之大枪」在飞行时可以让它像钻头那样旋转,「土之战斧」可能是因为只能像丢飞盘那样旋转的关系,轨道非常不稳定。
我感觉长枪比较能够进行细微控制,单论速度也比较快。
而且斧头破坏范围较广,乍看之下派头十足,但事实上如果把穿透性能等等列入考量,恐怕还是长枪的威力比较强。
我虽然在第一战让可爱的「土之大枪」饮恨落败,但看样子只不过是古代地龙这个对战对手强到没天理罢了。
应该说这把战斧,不但飞行时难以控制轨道,而且命中判定不必要地大,砍倒了一堆毫不相关的树木,就连旁边那个魔像使,都被倒树与掀起的旋风波及扫倒了。
所幸他似乎只是头部受到重击昏倒,但只要走错一步,可以想像会发生多悲惨的死亡事故。
我觉得这把斧头乱丢乱扔好像会很危险。
它所引发的周边多余灾害规模实在是太大了。想打倒一个人,肯定会殃及十个以上周遭无关的人。野蛮,太野蛮了。跟我时时自勉的文化态度简直位于两极,根本就只是个大规模毁灭性武器。
身为一个热爱和平的人,这把斧头或许还是当成防卫专用武器就好……
我定睛注视握住继魔太、长枪大哥之后得到的新战友──斧头大哥的右手。
然后,我就这样站在原地,认真地琢磨斧头大哥的危险性与今后的运用方式。
附近一带的草原,笼罩在寂静之中。
只因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完全僵住了。
这时,倒在地上的一名魔术师,用死人般的表情呆滞地喃喃自语:
「恶梦啊……」
在鸦雀无声的一群大人当中,只有小堤露的童稚欢呼声响彻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