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拉在修特利亚娜继续用餐,直到满足感与饱足感填满了胃部,让他渐渐对美食产生抵抗力的时候,桌面上剩余的料理也只剩甜点而已了。
虽然还能额外点餐,但阿基拉担心自己也许没办法吃完,挣扎到最后打消了额外加点的念头。眼前只剩加工得有如艺术品的甜点,他一点一点地细细品味,每次送进口中,表情便随之绽放喜色,同时为了至福时光将尽而沉浸在伤感之中。
诗织品尝着同样的甜点,对阿基拉问道:
「所以阿基拉先生进入猎人这行后一直都独自工作?」
遭到甜点夺走大半心神的状态下,阿基拉回答道:
「是啊。一直以来都一个人。虽然说一直以来,其实我当猎人的时间还没有很久。」
「没有计划要招集夥伴,或是加入某个帮派吗?不管是讨伐或收集遗物,独自一人想必辛劳也特别多吧。」
「哎,是这样没错啦,不过目前我觉得一个人工作比较合我个性。一个人就不用为了分配报酬之类的问题伤脑筋,而且我也是常常擅自行动的那种人,与其参加集团行动闹出争执,现在这样比较好。」
诗织为了尽可能取得阿基拉的情报,趁着闲聊时提出许多问题。在和善的微笑底下,慎重且用心地收集情报。交谈的内容在阿基拉看来只是闲聊范围,但是诗织在提问前都经过深思熟虑。
阿基拉也提出了许多他当场想到的疑问。关于诗织她们目前加入的帮派多兰卡姆,他随口提出疑问。
「哦~~在召集年轻猎人啊。」
「是的。多兰卡姆目前帮派发展的政策就是扩大招募年轻猎人。近来招募范围似乎扩大到外行人。」
「我没资格这样讲,不过一整群只是拿着枪的外行人,也只会很快就死掉吧?」
虽然同样以外行人这个字眼描述,诗织所说的外行人和阿基拉口中的外行人,其实有着天差地别。因此两人的认知发生了若干出入,但还不致于让对话本身偏离轨道。
「如果直接把外行人送进荒野,结果确实会如您所说。不过在多兰卡姆内部设有研修期间,解决这个问题。此外也会出借装备品等等,借此补足实力。」
「……装备啊。装备的确很重要。」
阿基拉感触良多地回答。他曾一只手拿着粗劣的手枪就前往崩原街遗迹而险些丧命,在他看来出借装备品的确是让人愿意主动加入的优渥条件。
「该怎么说,我以为猎人帮派都是些把小弟当作消耗品的组织,原来还有这种帮派啊。我有点意外。」
「因为长久来看,这是对多兰卡姆也十分有利益的做法。不过因为对年轻猎人太过优待,似乎让资深猎人传出不满的意见。」
借给新人的装备品绝非免费,陪伴新人训练也赚不到钱。这些成本上的负担,无可避免地落在当下有赚钱能力的猎人身上。
再加上新人们加入帮派时就置身优良的环境中,倾向于理所当然般享受这份优待。这使得老手与新人间的鸿沟日渐加深。
「不过这个政策成功招揽了多位有才干的年轻猎人,这也是事实。再者决定帮派方针的干部群绝大部分也都是资深猎人,很难把问题全部推给老手或新人。」
阿基拉脑海中浮现了西卡拉贝与克也的身影。两人的关系似乎相当恶劣,原来有这种背景吗?他没来由地想着。
「那两个人好像叫西卡拉贝和克也吧?他们也是因此闹翻的吗?」
诗织的表情不满地稍微歪曲。
「西卡拉贝先生和克也先生啊。西卡拉贝先生以前负责带领新人小队,与克也先生一起行动。听说他们个性上非常处不来。虽然克也先生并不是坏人……」
话题直接转向有关克也的内容,阿基拉从诗织口中听到了近乎抱怨的话。
克也已经拿出了难以想像出自新人的丰硕战果。在地下街也被重新布署于讨伐队,拿出了与其他老练猎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成果,展现了他的过人实力。多兰卡姆的事务派系也将克也视作栽培新人的成功案例,大为赞赏。
光是这样的话,诗织也不至于柳眉微蹙。问题在于功绩的副产物。他在异性之间的人气非常高。
克也是多兰卡姆的年轻猎人中首屈一指的强者,未来大有前途,不只是受到帮派中事务派系的重用,外表也俊俏。
光是这样就已经凑齐了高人气的要素了,再加上他总是率先冲向危险以拯救他人,那身影更是让克也的人气高涨。
当然猎人这行无法免于危险。身陷绝境而一心渴求他人救助的人也很多。
在这种危机状况下,见到有人毫不犹豫地奔向现场,挺身拯救自己,为了自己还活着而欣喜,而且还不求回报。不分同性异性自然会涌现感谢与尊敬之意,若是异性当然就更容易再加上好感与恋慕。
此外还有人原本为了利用而靠近他,却受到感动;也有人认同其实力而使得好印象转变为好感。对克也怀抱强烈情感的人,包含还没有自觉的人在内,人数已经累积不少。蕾娜也是其中一人。
诗织的表情透露着苦涩,口吻略微尖锐。
「如果克也先生愿意诚实与大小姐交往,我就连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但是他没有意愿与特定的对象交往,每当有人对他有所表示,就说些诱人遐想的台词,也不明确拒绝,就这样天天增加人数喔!这已经不是没有自觉就能获得谅解的程度了!」
「呃,喔,这样喔……」
阿基拉暧昧不明地回答后,品尝餐后的咖啡。他已经喝到第三杯,甜点也吃完了。诗织则是额外多点了两盘甜点。
「克也先生确实拥有罕见的才华,主动对他人伸出援手的思想也值得赞赏。会受到异性欢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平常没有机会能提起这种话题,诗织像是要吐露累积在心中的不满,稍微拉高了音量。
「然而!又不是自己主动勾引!只是对方自己凑上来!这种借口根本就不是问题!阿基拉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阿基拉发自内心认为无所谓。况且在攸关性命的状况下一起行动,关系或多或少加深也是人之常情吧?
阿基拉虽然这么想,但是坦白说出口只会让对方心情无谓变差,为了不重复过去的失败,在不违反自己接受了委托就应该诚实应对的原则下,他尽可能委婉表达自己的意见。
「呃,那个,我这个人只要能吃饱就满足了,对这些事其实不太懂,你向我征求意见我也很伤脑筋……没有啦,那个,我不是想帮克也说话,只是猎人这行就是时常发生攸关生死的状况,我想总是容易情不自禁嘛……」
「而且克也先生居然甚至对我甜言蜜语喔!还是大小姐就在旁边的时候!另外还有……」
也许克也并非主动对她甜言蜜语,再者克也可能根本不是那个用意。也许只是她自己如此解释罢了。尽管阿基拉这么想,但是为了避免刺激现在有些激动的诗织,他选择沉默。
「那未免太过……嗯?抱歉。」
诗织取出了资讯终端机,不知确认了什么后,突然取回镇定般恢复了平静的态度。
「非常不好意思。刚才我接到了同事的联络,因为诸多原因我必须就此失陪了。阿基拉先生有什么打算?如果想要追加点餐的话,恐怕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我也该走了。谢谢你请我这一顿大餐,非常好吃。」
得救了。阿基拉这么想着,诚恳地对她低下头。
如梦似幻的美妙时光结束了,阿基拉被拖回现实。现在他走出店外,感触良多地看着修特利亚娜的外观。
『真的很好吃。我以前有时候会想,那些有钱人平常都在吃什么,原来他们都吃这种东西啊。』
阿尔法意味深长地微笑。
『真的那么中意的话,下次就自费来吃啊。』
阿基拉板起脸。
『……拜托,这怎么可能。』
阿基拉刚才听见了诗织在结帐时与店员的对话,那金额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或者是幻听。发现人居然愿意为一顿饭出这么多钱,让阿基拉内在的金钱观再次受到冲击。
阿尔法语带期待般笑道:
『只要以后能轻松赚到这点钱就好啦。要加油喔。』
为了达成阿尔法的委托,自己究竟需要变得多强?程度至今依旧不明,但至少需要足以轻松赚到本日餐费的实力。想到这里,阿基拉挤出笑容回答:
『我会努力啦。』
『我很期待喔。』
阿尔法愉快地笑着说道,阿基拉与她一同踏上归途。
在店门口与阿基拉告别后,诗织取出资讯终端机,向同事联络。
「是我。请告诉大小姐,我现在要回去了。」
同事的轻佻语气自终端机传来。
『知道啦。话说你没事吗?手或脚没被扯断吧?小姐在担心喔。』
如果只是正常交谈,内容应该也不会让蕾娜担心,况且诗织原本就指示,她出来与阿基拉见面一事没必要特地告知蕾娜,因此诗织稍微绷紧了表情。
「我没事。香苗,你没对大小姐多嘴吧?」
『只是聊聊天顺便掌握现况而已啦。』
「选了什么话题?」
『很多啊。像是小姐的猎人工作,还有小姐最近迷恋的那个叫克也的猎人。还有在地下街的事情。我还听说大姊差点没命喔。大姊刚才就是和那家伙见面吧?』
诗织表示心中不悦。
「……我应该指示过了吧?和大小姐交谈时,要避开地下街的话题。」
『只是聊着聊着就刚好提到而已。我和大姊不一样,我是武力人员,要我顾到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只是强人所难喔。如果觉得不满,请马上回来这边。』
「我马上就回去。」
诗织一说完便切断通讯。
◆
久我间山都市的中阶区域,位在防壁内侧的某间公寓的房间内,名叫香苗的女性看着结束与诗织通讯的资讯终端机,轻笑着呢喃。
「不高兴喔~~」
那稚气未褪的笑容中,透露着一抹顽童以恶作剧取乐般的恶劣。那是因为她近乎正确地想像了诗织的表情。
香苗就像地下街的诗织一样身穿女仆装。不过这套女仆装的布料是以防刃、防弹、抗冲击性能优秀的强化纤维织成,性能上无异于猎人们身穿的防护服。
这套女仆装的制造目的是为了在紧急状况下,以自身作为盾牌守护护卫对象。自裙摆下方可见的黑色紧身衣也是强化衬衣。
香苗于此的职务是蕾娜的护卫。虽然就蕾娜的护卫这角度来说与诗织没有不同,但诗织同时也是负责照顾蕾娜的女仆,香苗则是被派遣至此的纯战斗人员。
香苗与诗织联络后,回到蕾娜身旁。为了不让蕾娜听见对话内容,她没忘记拉开距离。
多兰卡姆的年轻猎人虽然基本上都住在帮派的宿舍,但并非强制规定。只是在该处能得到帮派的补助,住起来比较便宜。
蕾娜听从诗织的请求,另外租了房间。起初她认为帮派的宿舍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她现在觉得当初在外租房的选择没有错。因为在帮派宿舍要带着两名女仆一起生活,实在是不太方便。
再加上现在她因为地下街的事件,猎人工作暂时休息。在这状态下在帮派宿舍闭门不出,想必难免流言蜚语。
蕾娜正在客厅一只手拿着教材学习,香苗对她说道:
「小姐,大姊说她现在要回来了。」
「大姊?喔喔,你是说诗织。那个,她没事吧?」
「好像也没受伤。她说马上就会回来,没事喔。」
蕾娜放心地轻轻吐气,对香苗投出责难的目光。
「太好了。真是的,都是因为香苗讲些怪话,害我这么担心。不要吓我啦。」
也许诗织没办法活着回来。香苗刚才这么说,让蕾娜感到不安。
香苗毫无歉意地回答:
「人会死的时候就是躲不过啊。干猎人这一行更是这样。既然要离开防壁到外头去,就需要有所觉悟喔。」
蕾娜的脸因为不满而微微皱起。
「……是没错啦。」
诗织没有对蕾娜告知去向就出门,让蕾娜感到不安,才找香苗询问诗织为何出门。
而香苗省略了职务上无可奉告的部分之后,以她的想法回答蕾娜提出的问题。
蕾娜慌张地指示香苗确认诗织的安危。但是发现诗织一切平安,蕾娜觉得香苗刚才的回答只是玩笑话或怨言之类。
香苗从蕾娜的表情判断她内心的想法后,注意着不让感想浮现在脸上,同时在心中呢喃:
(……大姊已经发出指示,万一超过24小时无法联络,就要视她已死亡并采取行动。死亡时增派的补充人员也安排好了。大姊的死亡其实是设想范围的事态,小姐的认知还是太天真了啊~~)
实际上诗织已经完成了万一自己死亡时的交接事项与诸多指示,她充分理解其必要性,做好觉悟才前去会见阿基拉。
在香苗眼中,蕾娜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
不过香苗对此没有不满。说得难听点,香苗就是为那天真的小孩子擦屁股善后,以此赚钱谋生。再加上只要蕾娜因为她的天真而再度惹祸上身,香苗本身喜好的状况应该也会增加。
香苗有战斗狂的倾向,香苗对此也有自觉。对于提供充分报酬与适当战场的雇主,没必要抱持反感。
当她听闻蕾娜在地下街同样惹出争执,她的感想是如果当时自己也在场,肯定会非常好玩。
教育蕾娜避开不必要的危险,这是诗织的工作。香苗完全不打算纠正蕾娜的危机意识。
诗织回到家中,首先换上和香苗同样的女仆装,之后便向蕾娜仔细说明她外出的理由等等。
阿基拉可能造成的危险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是不理解状况的蕾娜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很可能让事态回到原点。因此她对此相当仔细地解释。
蕾娜听完说明后,再度确认般对诗织问道:
「……呃,你的意思是阿基拉没有生气吗?」
「对于没发生过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任何感想。就这么单纯。这就是阿基拉先生的立场。为防万一我必须叮咛您,关于地下街的经过,蕾娜大小姐对阿基拉先生不可以道谢也不可以道歉。请避免提起当时的一切。」
「道谢也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事都没发生。阿基拉先生对都市负有守密义务,就算是感谢的话语,一旦被他认定您想提及官方认定不存在的事项,他有可能会误会您故意找他麻烦。请千万多加注意。」
对拯救了自己和诗织的恩人,就连口头上的道谢也不能表达,一旦开口甚至可能为他招惹麻烦。这对蕾娜来说相当不好受。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恣意而为。虽然觉得对阿基拉心有歉疚,但她还是点头。
「……好。我知道了。」
诗织明白蕾娜内心的感受,安慰般微笑道:
「对阿基拉先生的道谢和致歉已经由我代为完成了。阿基拉先生似乎也相当享受用餐。所以说,大小姐也没必要心怀芥蒂。」
香苗愉快地笑着插嘴:
「要是因为他对你见死不救觉得不爽,我可以去偷偷扁他一顿喔。」
蕾娜和诗织对香苗投出责备的视线。香苗半开玩笑地装出畏缩的举动。
「哎呀,没人同意喔?刚才就是那个啦。我只是出自善意想排解两位心头的疙瘩,毕竟两件事不相关,一码归一码。又不是圣人君子,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吧?啊,是我误会的话,我道歉就是了。」
蕾娜和诗织对香苗投出严厉的目光,异口同声说了:
「不要乱来。」
「不准乱来。」
若要说蕾娜和诗织对阿基拉纯粹心怀感激,那并非事实。虽然阿基拉于情于理都没错,但是他毕竟一度对蕾娜──诗织的主人见死不救。在彼此之间确实留下了心结。
但是原因终究在蕾娜与诗织身上,再加上就结果来看,是阿基拉保住了两人的性命。而且在事后冷静回顾当时的状况,阿基拉很明显为了让两人都能生存而尽了全力。
明知如此还要将遗留心底的不满发泄在阿基拉身上,这种恬不知耻的行为,蕾娜和诗织都不愿去做。
香苗不在乎地道歉。
「开玩笑的啦。是我太胡闹了,对不起啦。」
香苗听说阿基拉能与动用了最终手段的诗织打得不相上下,让她对阿基拉的实力十分好奇。
她原本打算装作毫不知情,之后找机会向阿基拉挑衅以试试他的身手,不过见到两人的态度,让她打消念头。
(先撇开小姐不谈,对小姐这么溺爱的大姊都这种态度。那个叫阿基拉的家伙,真的那么危险吗?嗯~~真教人好奇。)
香苗对雇主与护卫对象并未抱持诗织那般的忠诚心。尽管如此,她认为雇主对她有恩,同时也有为保护蕾娜而死的觉悟。
不过那源自于她对于工作的态度,前提是能得到符合风险的报酬与舒适的劳动环境。单论对主人的心态,香苗与诗织截然不同。
香苗也很明白诗织对蕾娜的忠诚心。正因如此,阿基拉一度对诗织尽忠的对象选择见死不救,诗织应该会对他怀恨在心才对,但是诗织却不曾显露一丝这样的情绪,让香苗十分吃惊。
香苗推测其理由。可能是因为,综观事件是阿基拉救了蕾娜的性命,诗织对他的感谢与怨恨两相抵销了;或者是因为诗织对阿基拉的戒心强到让她连吐露怨言都必须踌躇。香苗不知道哪一边才是诗织的真正想法。
不过香苗期待事实是后者,暗自浅笑。
◆
在多兰卡姆的设施房间内,表情严肃的克也正表示强烈不满。
「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是什么意思!」
克也向多兰卡姆报告地下街的事件时,水原指示他这件事帮派会另外调查,不要轻率行动,先等候结果。
多兰卡姆也有面子要顾。要是帮派猎人的性命遭到外部猎人危害,帮派就有必要做出相对应的处置。而为了决定如何处置,有必要清楚调查事件经过。
所以先要等待调查报告出炉。听水原这样说,克也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等待。
然而经过漫长等待后,好不容易等到的调查报告内容却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克也无法接受而情绪激动,水原对他低下头深深致歉。
「对不起。我也知道你无法接受。在这方面我的心情也和克也一样。但是,我也只能这样告诉你。」
「这、这样说我也……」
见到实际上没有错的人以恳切真诚的态度当面道歉,克也也难以维持怒气,原本拉高的音量顿时降低,也不再咄咄逼人。但是不满的表情并未消失。
水原继续连连道歉。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但多兰卡姆已经确定采取当时没发生过任何事作为官方见解。虽然遗憾,但这个决定不会更改,凭我的力量无法颠覆。而且克也同样是多兰卡姆的一员,需要你配合帮派的政策。」
「这、这种要求……」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克也当然不认为错在水原身上。见到水原如此连番道歉,他也只能放弃追究到底。
「……我知道了。」
水原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微笑道:
「谢谢你。帮上大忙了。」
「没有啦,我也知道对水原小姐泄愤没有意义。我也该道歉。」
「别在意。告知这些事项也是我的工作。如果还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向我提出。」
「好的。打扰了。」
克也走出房间后,由米娜正在外头等他。
「克也,你满意了吗?」
「……总而言之,多兰卡姆的上层不知道做出了什么决定,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
克也担心由米娜般问道:
「由米娜觉得无所谓吗?明明被那家伙抓去当人质。」
对于这个问题,由米娜轻笑着淡然回答:
「我只要克也没事就满足了。」
听她这样清楚断言,克也不禁有些害臊,显露几分慌张。
「是、是喔。」
「是啊。所以说,别因为没办法接受就闹出无谓的骚动喔。」
「我知道了啦。」
既然由米娜都决定忍受这样的结果了,自己也没必要过于执着吧。把心力放在让自己变得更强,不要让由米娜再度遭遇这种事,这点更重要。克也这么想着,压抑心中的不满。
多兰卡姆将地下街的事件视作从未发生,由米娜同样觉得意外。
不过她和克也不同,对此并未感到任何愤慨。因为她推测当时的真相,判断阿基拉八成其实是被害者。
阿基拉与诗织一度互相残杀是确定的事实,无论怎么想,蕾娜当时也遭受牵连。在这种状况下,如果很明显是阿基拉有错在先,由米娜认为诗织绝不会善罢甘休。光是多兰卡姆的拦阻,想必无法阻止她动手报复。
但是在事件之后,在她自己调查和打听的范围内,诗织看起来没有对阿基拉采取任何行动。既然如此,可以推测是蕾娜她们有错在先,或者是在偶发的意外状况下,因为运气不好而一时交战而已。
但这样一来,在那状况下蕾娜和诗织都没有丧命,很可能是因为阿基拉那一方刻意不下杀手。在这样的局面中,自己等三人预设了敌对立场而介入其中,他会采取那种做法也不是无法理解。从这个角度来看,由米娜也能谅解。
同时,由米娜没有将她的推测告诉克也,是因为轻率告诉他反而可能产生无谓的争执。无法相信这种说法,要找他本人当面对质──万一克也因此去找阿基拉逼问事实,这才是由米娜最不乐见的状况。
由米娜总觉得,只要克也与阿基拉接触的机会增加,争执也会跟着增加。既然如此,受到上级指示而无法向阿基拉追问真相,维持这样的状态反而比较好。克也自己也不至于没事去找阿基拉吧。
由米娜这么判断,打定主意不要对克也多嘴。
成功说服克也后,水原轻吐一口气,面露微笑。
「这样就没问题了。还真是走运。」
久我间山都市派遣木林与阿基拉缔结交易之后,为了营造虚假的特务,开始对多兰卡姆施压。
不过这对多兰卡姆而言其实也有益。虽然原因是遭到强盗以人质逼迫,但是自家所属的猎人听命于遗物强盗攻击其他猎人,这般失态能以「从未发生」的名目抹消。
虽然在都市的机密情报仍会留下纪录,但是都市与多兰卡姆同样不愿公诸于世。接下来只要封住所属猎人的嘴就大功告成。
关于蕾娜与诗织,已经得到两人承诺。帮派也已接获情报,诗织与该名猎人私下进行交易,而对方也已经答应。
接下来就只剩克也等人,这部分也算解决了。多亏于此,事务派系的势力不会因此受创。反倒因为与都市成为共犯,加深了关系。
虽然在地下街任务中出乎预料的事态频传,水原对结果心满意足。
◆
阿基拉泡在浴缸中,愉快地笑着。他的心情比平常更愉快,是因为回忆起修特利亚娜的大餐。
「真的好好吃……还想再去一次。赚钱的理由变多了啊。」
阿尔法一如往常与他一起泡澡。称之为女神也不为过的美女就在身旁展露一丝不挂的裸体,但阿基拉正值食欲更在性欲之上的年纪,他正忙着回忆料理的味道,对阿尔法的注意力比平常更稀薄。
「话说回来,在店里看到的改造人,真有办法吃到桌上的料理吗?就算真的能吃,吃下肚的料理又会怎样?」
『如果是内藏有机转换炉的义体,食物应该会被分解并成为能量或仿生零件的材料。如果身体没有这方面的机能,之后就要从身体取出。』
「取出之后呢?」
『十之八九会丢弃。』
阿基拉面露复杂的表情。
「所以纯粹是为了娱乐而用餐吗?有钱人真是不一样。」
不吃就会饿死。因为过去在贫民窟过着这种生活,这种行为甚至让阿基拉觉得诡异。
这时阿尔法补充道:
『虽然身体从肉体改成义体,食欲不会跟着消失。其中也是有不得已的部分。』
「是喔?」
『是啊。你自己也说过吧?看到美味的大餐摆在眼前却吃不到,感觉就像极刑一样。就算吃了无法得到营养,为了缓和那份痛苦,用餐这种手段还是有其必要性。』
实际上这对义体者是很重要的问题。市场需求大到企业特地开发改造人食品,对义体者的精神安定不可或缺。
阿基拉也点头表示理解。
「原来如此。使用义体的家伙们虽然很强,其实是付出这些代价才换来的实力啊……」
『哎,义体离不开这方面的代价。虽然完全没有这类代价的义体也存在,但价格当然也非常惊人。买得起那种东西的只有大企业的干部,或某处的富豪,或者是在东部的最前线大发横财的猎人,这类非常少数的人。』
「……听起来就很贵啊。就算卖掉成堆的遗物好像也买不起。那些家伙不惜与都市为敌也想赚大钱。是不是想用来当成购买这种高性能义体的资金啊?」
也许矢岛他们不幸遭遇事故或是怪物袭击而成为义体者,过着无法食用美味食物的日常生活。
也许他们想变卖遗物购买具有用餐功能的高性能义体,梦想着再度品尝过去曾经尝过的至高料理。
阿基拉没来由地这么想。虽然只是想像,但在亲身体验了美食带来的无上幸福后,那对阿基拉已经是非常合理的动机。
当天夜里,阿基拉作了个梦。
在梦中,阿基拉与涅利亚战斗。在瓦砾凌乱散落的大楼内,拼了命闪躲对方接连不断挥出的斩击。
面对涅利亚的猛攻,他完全找不到反击的机会。面对实力明显有差距的对手,绞尽全力抵抗,竭尽所能延长性命。
涅利亚双手握着长刀,但阿基拉手无寸铁。而且涅利亚不是赤手空拳就能战胜的对手。
阿基拉的踢击和拳头,每一击都无法损伤对方的义体。轻率与对方挑起格斗战,只会反倒落得手脚被砍的下场。阿基拉也很明白,他慌张地询问阿尔法:
「枪呢?CWH反器材突击枪呢?没有那个就没胜算吧!」
『CWH反器材突击枪不是已经没了吗?要去静香店里买新的才行。』
「我都忘了!」
虽然事件顺序颠三倒四,但梦中的阿基拉从未察觉。
「静香小姐的店我之前不是去过了吗?为什么没买枪?」
『因为没有强化服,太重了拿不动啊。强化服也没了吧?』
「对喔!……嗯?」
阿基拉疑惑地确认自己的服装。他身上穿的不是强化服,而是木林给他的防护服。
没有强化服就无法得到阿尔法的辅助。理解到这件事的瞬间,阿基拉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
当阿基拉的身体能力恢复为肉体水准,涅利亚挥出的锐利长刀逼近。缓缓奔向自己颈子的锐利刀刃映在阿基拉的视野中。
(啊,死定了。)
阿基拉事不关己般想着。长刀砍飞了阿基拉的头颅。
(真想再吃一次那道料理……)
俯视着自己的无头尸体,阿基拉在逐渐消失的意识中这么想着。
这时阿基拉醒了。房内光线阴暗,还不到日出的时候。
他撑着身体,伸手抚摸自己的颈子。确定自己尚未身首异处,这才明白刚才的景象是梦境。
「……是梦啊。」
阿尔法面露担忧的表情,望向阿基拉。
『没事吗?』
「没事。只是作了个怪梦,没什么。」
阿基拉简单回答后,就这么注视着阿尔法。
与涅利亚交战的阿基拉在现实中活下来了。但是梦中的阿基拉失去阿尔法的辅助,无从抵抗便丧命。
(刚才的梦,就是我真正的实力啊。)
梦中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没有太大差异。在现实中如果陷入类似的状况,就会和梦中一样死去吧。阿基拉从刚才的梦境,重新理解了这样的现实。
遇见阿尔法的幸运,以及阿尔法带来的恩惠,让阿基拉目前仍保住性命。这份幸运究竟会持续到何时,阿基拉也不知道。
当阿基拉默默地凝视着阿尔法,阿尔法回以捉弄般的微笑。
『怎么啦?到了现在还会对我的美貌看得出神?』
不过阿基拉尽管被她这样捉弄,表情依旧严肃。这下阿尔法也感到狐疑,用有点担心的语气问道:
『阿基拉,你怎么了?』
「……阿尔法,你会照顾我到什么时候?」
『我会一直支援到对阿基拉的委托结束为止啊。阿基拉,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啦,只是想说,如果你找的不是我这种小孩子,而是更厉害的猎人的话,你的委托应该也能马上解决吧?」
阿尔法直视着阿基拉,阿基拉也反过来直视着阿尔法。
「阿尔法会和我搭档,是因为我是旧领域连结者吧?旧领域连结者的猎人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吗?只要去找应该还是有吧?不,就算不是旧领域连结者,我代替阿尔法去委托别人不就好了?」
阿基拉说完便等候回答般沉默,阿尔法凝视着他好半晌。最后她对着静候审判般的阿基拉,以认真的口吻表明:
『阿基拉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能失去我的辅助,这我不打算多加过问,也不打算逼你说出口。但是,我就先把话说清楚吧。我的辅助是我给阿基拉的委托的订金。在阿基拉完成我给的委托之前,我会一直陪伴着阿基拉,也会要求阿基拉奉陪到底。』
「……是这样啊。也对。」
『就是这样。』
既然阿基拉接受了我的辅助,就有义务与责任完成我的委托。就算阿基拉认为与其他猎人搭档对阿尔法比较有益,而且就算那真的是事实,我也不会允许──这正是阿尔法的言下之意。
自阿尔法那里得到远超乎自身实力的辅助,让阿基拉甚至心生某种歉疚,现在他听了阿尔法这番话,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阿基拉也隐隐约约察觉到,阿尔法明白这样讲能让他心情轻松点才这么说。他放松了表情,轻笑道:
「知道了。我再睡一下。」
阿尔法也一如往常般笑道:
『你睡吧。这次要作个好梦喔。』
「应该没问题。」
阿基拉躺回床铺上,不久后再度睡着。
就算再作同一个梦,结局也不会相同。阿基拉没来由地如此确信。
隔天,阿基拉这一天也开始与阿尔法训练体感时间的控制。
身穿装饰过剩的服装,阿尔法和之前一样双手持剑,翩翩起舞。踩着优雅又俐落的舞步,以自然的动作横切阿基拉的颈子。
和之前同样无法闪躲阿尔法的攻击,不过阿基拉的模样截然不同。
阿基拉遭到阿尔法攻击也完全不为所动。岂止是闪躲攻击,甚至没有展现闪躲的意图,只是一直凝视着阿尔法。
『……阿基拉?』
「我没事。你继续。」
阿基拉的表情一派认真。他既不是在胡闹,也不是提不起干劲,唯独这点不会错。
阿尔法对阿基拉的反应感到些微纳闷,但她没有多问,回到定位后自服装卸下一条布料,再度起舞。
在这之后阿基拉依旧一动也不动。只是摆着认真的表情,盯着阿尔法而不断中剑。
每当阿尔法的剑穿透阿基拉的身体,布条就从阿尔法身上脱落而消失。原本过剩的装饰全部去除,服装本身的布料也开始减少,裸露的肌肤开始增加。
这同时也代表了,阿尔法的模样越来越接近在崩原街遗迹交战过的涅利亚的模样。
(……回想起来。那场战斗、梦中的感觉、和那家伙战斗时的紧张。那时候我办到了。在梦中也办到了。既然这样现在也能办到!阿尔法也说我能办到!)
阿基拉尝试在此取回并重现立于死地时的集中力、在死线上奔驰的感受、生与死的狭缝间的紧张,并且试图维持。
于是,阿尔法在缓急交织的舞蹈动作中,右手的剑为了挥向阿基拉的脖子而飞跃。那动作恰巧与阿基拉在梦中见到的涅利亚的动作相同。
看起来非常锐利的刀刃缓缓地逼近自己的颈子,阿基拉清楚意识到并且以视线追逐。紧接着他为了闪躲攻击而全力向后仰。
意图砍下阿基拉首级的虚幻利刃就算真的化为实体,也无法伤及阿基拉半根寒毛。
阿基拉躲过了利刃,但闪躲时的力道让他失去平衡,猛然向后倒。后脑杓因此猛然撞击地面。他倒在地面,面露痛苦的表情,双手抱住剧痛的头部。
阿尔法奔向阿基拉,以担忧的语气问道:
『阿基拉,没事吗?』
「……好、好痛。回复药、回复药在哪?」
『那边的架子上。』
阿基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手拿取摆在附近架子上的回复药。一盒要价100万欧拉姆的回复药。他从盒中取出了装在软管内的软膏状回复药,涂抹在猛然撞击而异样发疼的后脑杓。
于是阿基拉后脑杓的痛觉立刻就消退,但这不是因为治疗已经完成,单纯只是镇痛作用让痛楚消失,尽管如此,阿基拉还是十分感谢。
伤口本身也很快就治好了。残留在头发上的回复药也渐渐渗进皮肤内,不需要擦拭。
「这种时候能直接涂在伤口上的回复药比较方便啊。」
『差异在于治疗伤口和消除疲劳,以及在战斗中有没有空档能脱下伤处的衣物涂药。和口服型的适用状况不同。』
这时阿尔法改变态度。
『这先放一旁,阿基拉,刚才成功了吧?』
阿尔法这么问的同时,脸上浮现了确信他已经办到的笑容,阿基拉也回以笑容。
「是啊,成功了。不过也因为这样,身体不听使唤,结果用力撞到头。」
『这是没办法的事。尽管阿基拉的体感时间变成10倍,身体动作也无法变快10倍。意识上的动作和实际的动作之间会出现落差。』
「这样啊。所以我才觉得身体不听使唤。」
『在控制体感时间的过程中,使唤身体时必须确实控制过去无意识间做出的细微动作。当身体的动作相对来说变慢,你必须理解自己的动作,并且让意识去配合变慢的身体。这只能靠着训练来习惯。』
「是啊。只能靠训练。」
阿基拉用手按着头。痛楚已经消失,但刚才撞到的部位仍留有不适感。
『你刚才撞得那么用力,要不要稍微休息?』
「不了,就这样继续下去。我想趁着自己还记得那种感觉,尽量重复多做几次。」
『知道了。不可以逞强喔。』
「我知道。」
训练重新开始。阿尔法再度于阿基拉面前起舞。身上那袭服装的布料减少,舞姿变得更加诱人。为了看穿那动作,阿基拉一脸认真地直视着阿尔法。
这一天的训练结束了。之前阿尔法如此宣告时,身上的打扮总是无异于全裸,但今天她的打扮还称得上是裸露度偏高的舞衣。
但那不是因为阿基拉连续闪躲阿尔法的攻击。而是因为在阿尔法的打扮变得近乎全裸之前,阿基拉就因为精神疲惫而无法继续训练。
阿基拉在坚硬的地面上躺成大字型,呼吸急促。在训练的过程中,好几次成功重现了体感时间的压缩。每一次他都必须极度集中精神,鞭策大脑高速运作。
当体感时间拉长,必须维持集中的时间也随之增加。要在那种时间感觉内动作,就等同于在未休息的状况下全速动作。疲劳当然也会非常剧烈。
绞尽了大脑和身体的最后一份力量,阿基拉已经疲惫到就连站起身都有困难。
在倒地的阿基拉面前,打扮异样香艳的阿尔法对他说道:
『好了,训练结束了,要回房间去了。只要走几步而已,加油站起来。』
「……不行了。一下子就好。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只能一下子喔。这样下去你会在这里睡到天亮。至少先回床上再睡。在这里睡着的话,明天会后悔喔。』
过去露宿街头的生活中,阿基拉时常睡在坚硬的地面上,他很明白阿尔法口中的后悔的意思。
现在的阿基拉已经习惯在柔软的床铺上睡觉,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拥有睡在坚硬地面上也能压抑疲劳的能耐。要是就这样睡在硬梆梆的地板上,明天想必万分后悔。
阿基拉躺在地面上,反覆深呼吸调匀呼吸韵律后,绞尽力气站起身。随后他慢吞吞地步向寝室,一走进寝室,彷佛被床铺吸引般倒向床铺。
阿尔法站在阿基拉身旁,因为阿基拉没有指示她更衣,她仍是训练结束时那副煽情的装扮。大胆地除去舞蹈服的布料后,洋溢着高级感的内衣裤时隐时现。现在的阿基拉已经没有心力去纠正。
来到寝室之前,阿基拉违抗自己的意志,勉强支撑着逐渐阖上的眼皮,但是当他一倒在床铺上,他便屈服于累积的疲劳与柔软棉被的触感,闭起眼睛。
「……稍微睡一下。到上课时间再叫我。」
『今天就这样睡到天亮吧。就算硬是把你叫醒,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上课,也没办法装进脑袋里。』
「……知道了。」
阿基拉这么说完,便纵身投向梦乡。
阿尔法看着呼吸均匀的阿基拉,思考着。
阿尔法原本估计阿基拉要学会控制体感时间,至少也要花上半年的时间。这代表了阿基拉颠覆了阿尔法的计算。
对此究竟该乐观其成,或者是就发生了超乎预测的事情这角度来看,视作一种应当提防的事态?阿尔法无法判断。
无论如何,计画都需要修正。阿尔法如此判断后,开始构思计画修正案。她的脸上没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