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又删除的忧郁
我真的在意到无法忍受了,所以直接问了
你,是谁?
不经意,真的是不经意去确认意见箱时,找到这封信。
交换日记明明还在我手上,为什么我会去看意见箱呢?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大概是有什么预感吧。
回过神时,我人躺在保健室里。
见到濑户山同学后的记忆一片空白,第五堂课结束前醒来时,一瞬间搞不清楚我在哪里、在这边干嘛,感觉先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像梦一场。
听保健室老师说,我只是睡着了而已,他还无奈地说「你该不会是念书念过头,睡眠不足吧」。
江里乃和优子下课时来看我,第六堂课时老师说「你脸色还很差,继续睡吧」,就这样把我留在保健室里。
觉得不想睡却睡得很沉,等到短班会结束后被老师叫醒才醒过来。老师为了慎重起见帮我量体温,确认我没问题后才让我自己回家。
绕到教职员办公室告诉班导师我要回家后,走出办公室,突然看见广播室前的意见箱。然后——发现了这封信。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我盯着收到的信件看。那之后应该过了一小时吧,期末考前,社团活动也暂停的现在,教室悄然无声。我被包围在令人错觉世上只剩我一人的寂静当中,太阳躲在灰色云层后,天空和教室里的昏暗更加深这种感受。
明明看着信件度过这段时间,这句话却没办法进入我脑袋中,我只是呆呆看着文字。太阳逐渐西下,气温也慢慢下降,我的脑袋随着气温下降渐渐变得清晰。
濑户山同学为什么突然写下这封信?「真的在意到无法忍受了」,也就是说他中途就发现交换书信的对象不是江里乃。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露馅了呢?他中午找江里乃说话,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吗?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沉默了一段时间?在先前的对话中,我完全没发现他已经察觉了,感觉那很不像是他会有的行为。
「……但是,他可能不知道是谁吧。」
我自言自语看着「你,是谁?」的文字,如果濑户山同学知道是我,他应该不会写「谁」,而会直接写上「是黑田吧?」
或许那和桌子上的留言毫无关系。
从这封信中,我只知道「被拆穿了」。
就算他不知道是「我」,也已经知道「不是江里乃」,事到如今,知道「从何时开始、为什么会拆穿」也毫无意义。
「……已经,不行了吧。」
泪水慢慢涌出,啊啊,要结束了。
明明很悲伤,明明很不舍,却也松了一口气。
但事到如今,我心中仍不安着会不会被濑户山同学讨厌。明明就是只会逃避的胆小鬼,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般不懂得放弃。
在我陷入自我厌恶中趴在桌上时,听见书包里传来手机「嘟嘟嘟」的震动声,我边用手背抹去泪水边拿出手机。
大概是江里乃或优子吧。她们很担心我,下课时还到保健室来看我,但没办法说几句话,大概还很担心我吧。
呆呆确认手机,收到七封来信。江里乃和优子各一封,但当我发现剩下五封的寄件人全是濑户山同学时,一瞬间痛苦得几乎窒息。
或许他今天也到图书室找我了,也可能是揭穿实情后怒骂我的内容。寄了这么多封信,他肯定有什么话想说。一想到这里我就不敢看,手也开始发抖,但我也不能视而不见。
我用力吸一口气后慢慢吐出来,让心情冷静下来后,下定决心咬紧牙根,手指用力从最早的邮件开启。
「你昏倒,是、因为我吗?真的很对不起!」
「身体还好吗?今天就别念书了,好好休息啊」
「还在休息吗?明天就要期末考了,可别太勉强啊」
「你该不会还在气昨天的事情吧?我向你道歉啦,回我信啊」
「喂~~别不理我啦~~」
无关紧要的内容让我忍不住放松,眼中又慢慢浮出泪水。
「……还真是笨蛋啊。」
濑户山同学真的是个笨蛋。
为什么要寄这种讯息给我?这样对我……只会让我更无法下定决心,让我想继续和他传讯息,想和他说更多话,就算是谎言也好,想要和他继续写交换日记。即使他的目标是江里乃,也希望他能对我笑,希望他和我说话。
那个吻明明让我痛苦得无法忍受,我却不想忘。我想要稍微抱着一点期待,即使那是误会也无所谓。
老实说,交换日记根本无所谓。继续下去也行,结束也没关系,怎样都无所谓。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是——我不想要被他讨厌,我希望他能一如往常地和我来往。
「对不起,我一直在保健室里所以没发现。谢谢你」
传送后,立刻收到回信。
「喔!明天开始的考试要加油喔」
这内容让他的笑容立刻浮现在我眼前,让我变得更加胆怯。
「滴答」。听到什么撞击声转过头去,看见玻璃窗上出现水滴。不一会儿雨水「哗啦哗啦」打在窗户上。看着朝下流泻的水滴,泪水也从我的眼中滑落。
期末考第一天早晨,天空耀眼晴朗,几乎没睡好的眼睛都发痛了,也因此感觉到气温比平常更低。
因为白天在学校里睡觉,加上想着得回信给濑户山同学才行,我昨晚完全睡不着。明明知道该道歉,在笔记本面前,手光拿起笔都不停颤抖,完全没有办法回信。姑且有为了隔天的考试念书做准备,但也没什么自信。
「今天的期末考……没问题吧……」
边拖着脚步走,忍不住自言自语低喃。
「希美早安!昨天还好吗?」
一走进教室,江里乃看见我立刻起身跑过来。
「啊,嗯,谢谢你。」
我不禁从江里乃身上别开眼回答。江里乃明明没有错,我竟然摆出这种态度,她肯定觉得我很奇怪。
仿佛像要冲淡这股气氛,优子充满活力的「早安啊!」大声响起。
「啊、早安……!」
「希美,你没事了吗?」
「嗯,没事,谢谢你。江里乃和优子,谢谢你们。」
吸了一口气后,我才好好对着江里乃道谢。
「话说回来,结果江里乃是跟濑户山同学说了什么啊?」
「咦?啊啊,昨天吗?只是擦身而过,他向我搭话而已。」
我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拿出第一堂考试科目的课本,意识却被两人的对话拉走。
「哦~~很可疑喔~~米田想要约你,该不会是因为濑户山同学在意你之类的吧?」
「怎么可能,没说什么啊,就稍微打招呼而已。」
胸口开始阵阵作痛,眼前课本上的字,完全没办法读进脑袋里。江里乃说的「只是打招呼」大概不是谎言,我不认为江里乃会隐瞒这种事。濑户山同学肯定知道交换日记的对象不是江里乃,才会直接找她说话,一定是发现和她说话也没关系,因为那个日记的内容全是谎言啊。
濑户山同学接下来肯定会直接追求江里乃吧。
「希美也觉得很可疑吧?」
「啊、唔、嗯,你们很相衬……应该不错吧。」
我边祈祷自己的笑容自然,说出口是心非的话。啊啊,好痛。自己被自己的谎言所伤是要怎样啦。
「真是的,你们两个干嘛乱说话啦。」
江里乃没错,正如江里乃先前对优子说过的,嫉妒她是找错对象,毫无意义。
我明白,明明很明白,还是会嫉妒江里乃。我好羡慕她被濑户山同学喜欢,但我没办法和优子一样直接对江里乃表现出来,当然也没办法对濑户山同学表现出来。我只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强装平静。
他们两人大概再过不久就会迎接美好结局吧。
米田同学口中在桌上留言的人,不管是不是我,肯定都已经没有关系了。那或许是契机,但以为是江里乃的濑户山同学,在那之后应该都看着江里乃。刚开始交换日记时,他曾写过「你有自我意志」,那无庸置疑是对江里乃说的话。
濑户山同学是连对我这种麻烦个性的人也说话温柔的人,如果对方是江里乃,他肯定会更加、更加温柔。不管在谁眼中,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都很登对吧。比起和我站在一起,绝对更加、更加好看。
我掩盖起自己的心情,不断在脑海中对自己洗脑。
钟声响起,期末考开始了。
今天考三科,从第一堂课到第三堂课的考试好不容易结束了,不过不能太期待成绩就是了。
考试第一天,江里乃似乎就被学生会叫出去,所以我单独离开教室。而优子当然是和米田同学一起回家。
虽然有很多事情得思考,但现在总之得先念书才行。
「黑田!」
在我即将步出校门时,濑户山同学大声喊住我。我不知所措、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见他从鞋柜处朝我跑过来。
「哟!考试有考好吗?」
「啊、嗯……大概……差不多吧。」
濑户山同学带着不变的笑容,和我并肩行走。
我不想见他,但是见到面又好开心。他找我说话也让我好开心。只不过,过于寻常的状况让我心情变得复杂。那让我重新认知,那个吻对他来说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无法直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回答。
「那、个。」
听见濑户山同学难得吞吞吐吐,我抬起头。
「之前那个……你是不是、很在意、啊……」
「……没、没有,完全没有!」
我瞬间反应他在说那个吻,用力摇头。虽然正好就在意起这件事,但说出口也太悲哀了吧。因为在意的只有我一个啊,而且,我也不想要再听到他说「不小心吻了你,对不起」。
我知道他吻我根本毫无意义,我已经很明白了,所以拜托别再说了。
「……但是。」
「已经够了,什么也没有、啦,什么也没有……」
这样想比较实际,但我也知道自己回想起那个吻而脸颊泛红,赶紧低下头遮掩。那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和没做过无异。为了没发生过的事情变成这样也太奇怪了,因为根本没发生过啊。
听到我这样说,濑户山同学不发一语。
拜托快点到车站,想快点和濑户山同学道别,但是又想和他在一起久一点。我的心情充满矛盾。
我们就这样没有对话,在沉重的气氛中并肩走着。抵达车站,搭上往大阪难波方向的电车后,濑户山同学开口:
「……那、个。今天,要来念书吗?」
「……不,今天、还、有点……」
听见他叽叽咕咕低语,我也轻声回答。
怎么有办法用这种心情去他家,他又是用怎样的心情约我啊。我很开心他把我当成关系良好的朋友,但他的行为也明白告诉我他只把我当朋友,让我好痛苦。
「这样啊……说得也是,嗯,好好休息喔。」
「……谢谢你。」
「噗咻」,电车门在大和西大寺站打开后,我立刻走下电车。转头一看,只见濑户山同学好像想说什么,但他只说了「那、再见」,朝我挥挥手。
车门关上,电车缓缓开动,不知为何,我和濑户山同学仍凝视着彼此。
说了一个谎。
接着就要为了圆谎再说一个谎。
恶性循环下,谎言越变越沉重。我就这样随波逐流不停说谎,连自己也无法停止。
我到底要走到哪里呢?到底会抵达何处呢?
将来有天,或许我会被谎言的重量压垮吧。
对不起
我已经不想继续说谎了。昨天晚上终于下定决心,用细小文字只写下这句话。因为手不停颤抖,文字显得扭曲。
已经不得不结束了,已经没办法继续隐瞒了。
得好好结束才行。
明明下定决心了,把笔记本放进鞋柜里的手却在颤抖。对仍在迷惘的自己感到不耐,我紧咬下唇。慢慢把笔记本放进濑户山同学的鞋柜里后,用力关上门紧闭双眼。
没错,这样就好了。
不这样做,不行啊。
在软弱的自己再度跑出来之前,我转身快步朝教室走去。接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身体才终于对自己顺利给出去笔记本而放松。
其实我原本想在交换日记上回信,但怎样都没办法写在那本笔记本上,所以写在活页纸上。
虽然满是谎言,但那对我来说是充满开心回忆的交换日记。我不想在那本笔记本上写下结束的话语,感觉这会让我和濑户山同学之间的一切全变成谎言,全部消失,所以我把回信的活页纸夹在交换日记中。
仿佛谎言交叠出来的交换日记,濑户山同学或许根本不想要吧。可以的话,我想要收藏起来当作回忆。但是,那不是我该拿的东西。
我利用他没发现书信往来对象是谁这点,没写上自己的名字。而且还只写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认为这种东西可以把自己堆积起来的谎言一笔勾销。
直到最后,我都很狡诈。
「我真的糟透了……」
「哼」一声自嘲一笑,与之同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通知我收到新信。
寄信人是濑户山同学。
「身体好多了吗?」
他相信昨天的谎言,担心我传讯问我,是因为身为朋友而关心我。我至少想维持这个关系,不想要失去。做朋友就好了,就算他喜欢江里乃也没有关系。
就算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至少,我不想被他讨厌。
飞越一跳
别开玩笑了
期末考第三天,第三堂课要考选修科目,所以我们移动到上课教室考试。一如往常在濑户山同学的座位坐下,接着从空无一物的抽屉里发现那张纸条。
我的眼前一片白——之后的事情几乎没有记忆。
想哭的心情胀满心胸,就在完全没办法专注考试的情况下听到结束钟声。
我看着几乎空白的答案卷,想着「濑户山同学还特地教我数学耶」,这下肯定不及格了。
但不管怎样,现在脑袋里仍被濑户山同学的信占满。「别开玩笑了」,将愤怒表露无遗的话,胡乱书写的粗大文字,我感觉他看穿了我的狡诈,让我感到羞愧得想逃离教室。
泪水不小心涌出,我慌慌张张用力搓揉眼睛。
得赶在濑户山同学他们回到教室前离开才行,我这样想,探头看抽屉要拿出课本和笔记本时,一个涂鸦闯进我的视线里。抽屉内侧右边,用油性笔写下的小字。平常应该很难察觉吧,收信时无暇注意,所以没有发现。
「为什么我非得忍耐不可啊」
「为什么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啊」
上面这样写着。明明只是一串小字,却明显感受到其中的不耐,那是他的呐喊。而在下方,有更小的文字留下什么,字迹淡到几乎就要消失的留言。
「希望你将来有天可以尽情去做」
——我想起来了。
这是我写的,是我的字。
坐这个位子没多久时,我发现这段文字,感受到桌子的主人拼命忍耐的心情,所以很想要回应什么。那是我会说出的,没有明确答案也没有明确建议的回答。
只是想着,希望能让他的心情稍微轻松一点。
米田同学口中的涂鸦大概就是这个吧。看见这个之后,濑户山同学还特地寻找是谁写的。
接着,他以为是江里乃写的。
因为我平常有广播委员的工作,总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然后江里乃会替我收拾东西一起带回教室。他肯定是看见那一幕了。
然后,喜欢上江里乃。
……如果。
如果他发现写这段话的人是我,他会喜欢上我吗?他也会如同喜欢上江里乃一般喜欢上我吗?
我如此想着安慰自己,但明明只是更加空虚而已啊。他口中「你很有自我意志」说的明明就不是我。
他对我说的是「别开玩笑了」。
没办法老实坦白,但我也没坚强到能继续说谎,我只是个卑鄙小人。
「……希美?」
看见我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江里乃担心地喊我。听见她的声音,我忍耐至此的心情全化作泪水,无可抑止地流出。
「怎、怎么了!那个,总之、总之先回教室吧!」
「江、里乃……」
难得慌张的江里乃,牵起哭泣的我往外走,还边遮住我不让其他人看见我在哭。泪腺大概坏掉了吧,我无法止住泪水。
任江里乃牵着走,发现时已经在学生会室前了。
「这边没有人会来,那么,发生什么事了?」
打开门锁进入房间,江里乃转过身来面对我,探看我的脸。我止不住泪水也止不住抽噎。
「……我、我被讨厌了。」
实际上,濑户山同学应该还不知道交换日记的对象是我。就算抽屉里的留言和一起回家时说过的话相同,他或许也会以为是巧合。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现在还来找我说话。
但那封信不折不扣是写给「我」的。
和他交换日记到现在的「我」被他讨厌了。
就算濑户山同学还会来找我说话,但我没有办法无视这个事实,若无其事地和他要好说话。
「因为……我是个骗子……」
江里乃只是静静地听我边抽噎边说话。
一说出口,泪水流得更急更快,不管用手背怎么擦,泪水仍不停涌出。
「……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怕得一步也跨不出去,无法动弹。
因为老是不选边站,老是没有自己的主见,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总是窥探着身边人的脸色过活,四面讨好大家,养出逃避的习惯了。
「说谎、隐瞒……被发现后被讨厌了……」
「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他本人直接对你说讨厌你了吗?」
「……虽然没有说,但他肯定这样想。」
「他很了解你吗?」
「……嗯……」
「那就不用担心了,我保证。他可能很生气,但绝对不会讨厌你。」
江里乃温柔地笑着如此断言。
「因为他知道你的谎言总是那么温柔,如果他了解你,就算你说谎,他也不会因此讨厌你。因为我就会想应该有什么理由,你不会为了伤人而说谎啊。」
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呢?
看见江里乃自信满满的微笑,感觉不停滑落的泪水稍微止住了。
「你平常说的话啊,有时候也让我觉得『希美该不会是在勉强自己吧』,但那不是谎言,对吧?真要说,希美总是很老实啊。」
「……才没有……」
「就算那是谎言,我还是觉得你的谎言很温柔。」
江里乃在学生会室的椅子上坐下,接着要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远远听见钟声响起,但江里乃像没听见般又继续说。
「你确实有很容易被其他人的意见牵着走,想要四面讨好的地方。但是你从不会说别人坏话,不管我在抱怨谁,也绝对不会一起附和,不会否定别人的意见,我觉得你这点很厉害。」
接着,江里乃对我说出她认识的我。
「重视身边的人更甚于自己。」
「绝对不会说出伤人的谎言。」
「只是以其他人的心情为优先而已。」
我原本想说「你过度夸奖我了」,但江里乃自信满满地对我笑着说:「对吧?不管你怎么想你自己,我都觉得你是这样,这样就好了,所以这就是正确答案!」
江里乃极有自信地说着,之后「嗯~~」的思考后,又加上一句:
「但是,偶尔啊,会让我觉得很不耐烦啦。因为你什么也不说,所以大家也就不客气了啊~~我觉得你偶尔也要强势一点,说出自己的意见比较好。」
接着,直直看着我对我说:
「所以啊,希美,你偶尔也可以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喔。
「那个生你气的人,如果很了解你,肯定没有讨厌你。你把心里所想的事情全部说出口,他一定会原谅你。」
我总是把真心话吞下去,逃避好好把重要的事情说出口。自己喜欢的音乐、喜欢的食物、我会说「都好」的理由,都因为在意着要配合对方,一直以为这些都不能说出口。
矢野学长那时也是如此,和他交往时,我曾经说过一次自己的心情吗?就连「因为害羞所以没办法好好说话」的心情也没说出口过,分手时也是什么都没说。明明知情却装作不知道,只是等着对方给出答案。因为害怕受伤而不说出自己的心情,不采取任何行动,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对方,自己不停逃避。
今后我还会不停重复相同事情吗?
在我自问后,泪水终于止住了。
「我……其实很嫉妒你……一直很羡慕你……」
「什么~~那什么啊,我还比较嫉妒你耶。我很常因为言论正确就直接说出口,讨论时也会强硬下结论,所以大家都会在背后讨厌我、说我坏话。在学生会里也被说我做事时会把对方逼入绝境之类的。但是,大家都喜欢你啊。」
是这样吗?就我来看,江里乃比我还要受大家欢迎啊。
「但、但是,我偶尔会想,说法稍微委婉一点会比较好吧。」
我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后,才小声说出口。心脏剧烈鼓动,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对人说出意见。
江里乃露出惊讶表情。就在我开始着急「这种话果然不能说出口」时,「噗哈哈哈哈哈!」江里乃的笑声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哎呀,什么嘛,原来你也这样想啊!」
江里乃咯咯笑着,不停拍打我的肩膀。
「我虽然有自觉,但连你也这样说,我好像该认真想想才可以了,我的说话方法果然太直接了。」
江里乃豪爽的反应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手足无措时,江里乃倏然止住笑,对我说「谢谢」。
「谢谢你对我说,我很开心你可以这样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情。」
出乎我意料外的道谢,换成我吓得张开嘴。
「你偶尔也可以对优子和其他朋友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情,让自己轻松点喔。不用一直配合身边的人也没关系,别担心,大家都了解你,所以不会生气,也不会奇怪误会。至少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你,但是偶尔也可能会抱怨一下啦。」
说完后,她对我腼腆一笑。
这么说来,优子和江里乃的吵架,就是彼此说出真心话。彼此说出难听的话之后,虽然冷战了好几天,但还是又和好互相说笑。那时候,我觉得这种关系真好。
笑着说想说的事情,偶尔吵吵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关系。
和江里乃当好朋友一年半,我现在才第一次感觉到我和她真的变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朋友了。
「……谢谢、你。」
方才那股难以忍受的痛苦心情从我身体抽开,留下的——是决心。
江里乃起身说着「差不多该走了」,我也一起站起来。
回到教室时,短班会已经结束,班上同学半数以上都回家了。还没回家的优子看见我们,惊讶地跑过来。
「你们俩去哪了啊?老师在找你们耶。」
「哇——真的假的,只是稍微去喘口气。」
好几个平常总是在一起的朋友还留在教室里,该不会是在等我们回来吧。
优子看着我温柔地说:「嗯,偶尔也是要喘口气啦。」她一定发现我通红的眼睛了吧,但她装作没有发现,这温柔的谎言,让我好开心。
「那个啊……」
优子说「那么,来回家吧!」开始收拾书包,其他人则早已做好回家准备,正打算要走出教室,这时我小声喊住大家。看见大家转过头来的脸,我吞吞口水,挤出勇气:
「其实啊,午间广播的音乐,那是我的兴趣。」
我一直向大家说谎。
现在想想,那也不需要隐瞒,笑着说就好了啊。我因为害怕而含糊笑着扯谎,结果反复说了几次相同的谎言。明明是自己说谎不对,但只要聊起这个话题都让我感觉到痛苦。
我为什么会这么自私啊。
「摇滚乐和死亡金属,都是因为我喜欢才播的,一直瞒着大家,对不、起。」
我怎么会做那种蠢事,觉得好羞愧,又开始泛泪,我低下头。
「……你、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啦!」
优子突然惊声大叫,我还以为她生气了,但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扭曲表情,我搞不清楚她现在的心情。
「咦、咦?」
「害我之前那样嘲笑耶!如果知道是你喜欢的东西,我就不会说成那样了啊!啊,所以是我害的啊,让你更说不出口了吧?对不起!」
什么?为什么优子要向我道歉?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
优子突然道歉让我瞪大了眼睛,江里乃大概忍无可忍了吧,她豪迈大笑起来。
「我早就发现了,那大概是希美的兴趣。」
「咦?真的假的?是怎样啦,搞得好像我们很迟钝一样!」
「是没错啊?」
把呆站的我置之不理,大家开始热烈讨论。超越我想象的欢乐气氛,让我完全被抛在一旁。我不太能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默不吭声地站在一旁。背突然被拍了一下,身旁的江里乃扬起嘴角对我说:「看吧。」
我真的是个笨蛋、胆小鬼,完全没有好好关注大家。
之前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不对,就算她们知道是我喜欢的事情还加以否定,那也不是需要在意的事。
我知道紧紧缠绕在身上,让自己无法动弹的沉重谎言枷锁,正一点一滴崩解。
我的身体和心灵轻盈得感觉下一秒就要飘起来了。
无论何时,都是我把自己五花大绑了。
回到家,我把濑户山同学的信摊开放在桌上。
一想到我或许伤了他,我的手还是会发颤。
但比起继续说谎,我现在宁愿被他讨厌。继续说谎、隐瞒下去,我只会更讨厌自己。
我慢慢回想到目前为止和濑户山同学之间的互动与对话,音乐的事情、家人的事情、喜欢的学科和假日的事情。
对不起。
说过的话以及留下的文字,其实全部都是谎言。
我轻碰嘴唇,回想起和他之间的吻。不管是什么理由,那个吻对我来说真实存在。一这样想,就觉得那天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嗯,我……很开心呢。
——「下次好好说出口吧?喜欢就说喜欢,虽然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啦。」
我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
我对他说谎的事实无法改变,那么,我不想要再逃避了。
江里乃和濑户山同学都认同我了。我以为自己只是随波逐流、没有主见的人,但他们对我说「你才不是」,他们这样对我说呢。我不想要继续背叛他们。
从抽屉里拿出信纸,我紧握住笔。
在纯白的纸上,写下「我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