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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名为索菲・莉尼艾路的贵族千金~库雷特的选择~

自己肯定是个运气不好的人吧。

所以才会在这种没有人的荒野迎来死亡。

在有著暖炉的温暖房间,被柔软的棉被给包覆,就这样迎来最后一刻。如果自己是这样的身份,就不会以充满憎恨的心情迎来最后一刻了吧。

自己这种憎恨著世界死去的命运,更是最为库雷特憎恨————

库雷特居住的村庄,是路夏王国北部乡下的一个贫困村庄。

小孩子作为劳动力从小工作是理所当然,文字计算等知识都没有机会学习,每天只能一个劲捣鼓著泥土种植作物。

即使如此库雷特仍然有著亲爱的家人和可以回去的房子,虽然贫穷但也过著算是和平的日子。

然而这日常却在领主替换后开始恶化。

这时路夏王国与邻国的争执正好变得更加激烈,新领主下令大量生产『亚麻涅』、以及小麦、大麦等谷物。而这些没有留给村民,而是全部都送到路夏王国的首都。不管再怎样努力耕种,都进不到自己的嘴巴里面。

村里的人宛如奴隶一般劳动。每天大半时间都被课以重劳动,只要稍微休息鞭子就会飞过来。村子就这样倒下一个人又一个人。

对领主来说,村民死去好像也无关紧要。就好像奴隶的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一样,他会从王都带来罪人或者流浪者还是孤儿过来继续劳动。

小村庄的治安逐渐变坏,并不断有人接连倒下。

库雷特的家人也因为弱小而死去了。

两亲死了,妹妹死了,姊姊也死了。

十三岁时,连最后的弟弟都不再呼吸的那一天,全部都彻底结束的虚无向他袭来,使库雷特开始恨起这残酷的世界。

什么人都好,想伤害他人,吼叫,然后自残。这般冲动席卷了他的内心。

忍耐至今的感情一口气溢出,想要杀掉领主的念头爆发而出。

他放任冲动前往安静无人的厨房,拿起料理用的菜刀。但就在握住刀柄的瞬间,响起了物品掉落在地的声音。

库雷特拿著菜刀,前往发生声音的地方。他看到一个可以收纳在手心的小小画框掉落在地。

「为什么……」

为什么会掉下来。明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正中间的。

画框中,放有父亲小时候描绘的大海的图画。

库雷特居住的村庄距离大海很遥远,就连父亲都没有看过海。但父亲透过从别人听来的话,凭著想像画出这幅画,

把握著的菜刀放在桌上,库雷特捡起画框。

父亲的画是只有波浪状的线条,以及木炭颜色的简单世界。他也并不是特别擅长绘画。

盯著那幅画,想起父亲每天温柔地对自己『不可以伤害别人,不可以憎恨别人喔,因为这些最终都会回到你自己身上。』这样的教诲,库雷特不禁咬牙,并紧握画框。

如果自己去伤害别人的话,父亲一定会伤心的吧。

就好像逝去的父亲在劝戒自己一样。

可是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的方法和动力,库雷特也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至少想去死,想以自己的意志去死。

只剩下这个,是唯一被留给自己的自由。

这样下定决心之后,库雷特再次握住菜刀,靠近弟弟冰冷的尸体。用缓慢的动作,切下一撮和自己同样土黄色的头发,再站起来盯著家中。

长年使用的暖炉,砖瓦都已经崩落。只放有最低数量的桌椅也都是朴素的粗糙货。在这狭窄的家中,自己曾和家人们靠在一起生活著。

但那些家人已经都不在了。没有任何人,只剩下自己。

能当作家人遗物的东西也几乎没有。弟弟的头发和画框,这些就是库雷特的财产。

与床上弟弟的尸体进行最后的告别后,库雷特用火炬点燃暖炉的火,把家整个烧掉。

不是石造,而是用简陋木头搭建的小屋,一下子便燃烧殆尽。

路夏王国会把死者火葬,并把骨灰洒入大海。

以前有句话说是『生于海,死于海』。

先前过世家人的骨灰,其实也想洒入大海,但库雷特的村庄离大海太过遥远,只能洒入附近的河川。

至少想让努力到最后的弟弟回归大海。骨灰不行的话,只有头发也好。

「利德,一起回到大海吧……」

小声叫出弟弟的名字,库雷特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往哪里怎样走才能到达大海。他也没见过海洋。

但如果要在这里一个人死去,那去哪里死去不也都一样。

库雷特很明白,要是被找到可不是鞭打就能了事。

但就算被带回去作为杀鸡儆猴被处死也没关系。

所以他一直走。就算脚受伤流血,还是一直走、一直走。就算没有水滋润喉咙也还是继续走。

连续走两天后的晚上下雨,喝了这个才维系住他的性命。

在这之后他没有休息继续走。就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道。

听著野生动物的远叫,明白自己被吃掉的话就完了,但他也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必须走下去的感情在内心不断打转。

但体力用尽,库雷特最终还是在第四天因为动不了而倒下。

他倒下在一片荒野之中。

以为自己就要在这里死去。

死在荒野,身体应该会被动物们吃掉吧。

没办法回到海中。明明自己是如此不想回归到这么残酷的大地。

他想看看那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

但只有蓝色的天空,映入库雷特几乎睁不开的眼睛。

(利德……抱歉……没办法带你到海边……)

库雷特在朦胧的意识中,对著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弟弟的头发道歉。黄土色的头发被风吹飞,一点一点地从手中消逝。画框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就连可惜的感情都没有。反正自己很快就要去到大家在的地方了。

只要这样想,其实死在这边倒也不坏。应该是不坏。

然而胸中膨胀的憎恶却依旧存在。

(可恶!可恶!为什么我要非得这种地方一个人死去不可!)

明明感觉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激情却使得紧握头发的手更加用力。

————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不想死!死在这种地方能忍吗!

在库雷特如此心想的时候,远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声音停在自己的附近。最先映入已经不能动的自己眼帘的,是一撮艳丽的黑发。

「哎呀……,这种什么都没有的荒野也有人呢」

不管过了多久都还记著的,不是在痛苦与悲伤中直面死亡的恐惧与孤独,而是少女这不合时宜的轻快语调。

一开始还以为是神明派来的使者。

不然在这种地方,不可能会有身穿如此美丽洋装的少女。

无法让人与现实联想在一起。少女如同夜空纯黑的头发,就像星星一样闪耀著。或许这只是因为光的反射才会看起来是这样而已。

但看著少女,库雷特想起了以前小时候母亲在床边念给自己听的故事。

(黑夜姬)

黑夜姬,是一名只能在没有太阳的夜晚行动的美丽少女,与一名少年的故事。只能在夜晚活动的少女没有朋友,因为小孩们都睡了。没有任何人见过黑夜姬。

许愿想见她的少年,一个人在深夜的水边等待黑夜姬。

黑发随风飘扬的黑夜姬,肯定会对自己微笑吧。抱著这般期待的少年太过靠近黑暗的水边,并就这样落水死去了。

这故事是要传达晚上要好好睡觉,晚上不能做危险的事情这些教训吧。

黑夜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只能在夜晚活动。

问母亲也只会回答说这是故事。除了教训外这故事相当随便。

可是没有太多叙述的这故事,颜色却会根据读的人不同而跟著改变。有说是真红的人,也有说是蓝色的人。甚至还有登场人物背景都被彻底更改的。

小时候的库雷特,觉得少年是个笨蛋。

去寻找被说不能去见的少女,十分愚蠢。

少年一定是被黑夜姬所杀的吧。心中幻想危险少女有多美丽,并因好奇而犯险的少年,库雷特一直觉得相当愚蠢。

但现在不同了。

在自己生命濒临终点时,这故事在库雷特心中也变了色。

少年为什么会去寻找黑夜姬呢。

知道危险却还要去寻找,可能是有著什么意义。

没错,像是少年也有可能是已经无法获救的性命也说不定。

他是不是注意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迈向终结。

所以才想说即使一眼都好,想在死前见一次黑夜姬,所以才去寻找的不是吗。

那夜晚,少年说不定见到了黑夜姬。

并许愿想要去到那边的世界,想要待在少女身旁……。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终于精神不正常了吗。无法动弹身体所思考的,竟然是自己取笑过的故事,这还真是可笑。

虽然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但他还是像把仅存的气吐出来一样地笑了。

再次仰望少女,她绿色的眼眸正注视著自己。

库雷特不知道黑夜姬除了黑发美少女以外的特征,但觉得眼睛要是和这少女一样的颜色就好了。

库雷特喜欢过绿色。

农作物的叶子几乎都是绿色。库雷特从小便一直看著这对眼睛温柔的颜色长大。

虽然被从早奴役到晚上,但库雷特并不讨厌培养作物。

很久以前过世的祖父曾经说过,只要温柔地触碰、搭话,植物就会长得茁壮。库雷特小时候经常被祖父称赞有种植作物的天份,称赞说有好好看著土地和植物。

(对了……以前,我是那么喜欢土地的……)

直到少女出现之前,库雷特只有憎恨地心想不想回归到这残酷的大地内。但以前却是这么喜欢这片大地,与这片大地所孕育的植物。

仿佛是要确认这份已经忘却的思念,库雷特向少女伸出了手。本以为少女会讨厌这种指尖内都是泥土的手,但少女却没有躲开让他触摸脸颊。

「我能成为你的救赎吗?还是说你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比自己还幼小的少女,以大人般的口调说话。衣服头发应该都又臭又脏。然而她的声音却好似毫不在意般的温柔。

指尖伸出触碰到的脸颊,柔软且温暖。感觉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流入身体。库雷特不明白这感觉。但他不想被眼前的少女当作愚蠢地死去的人。声音明明已经沙哑到说不出话,但不想放弃的感情却让自己大声叫了出来。

「我还活著。谁要……死在这种鬼地方啊!」

「太好了,还很精神呢」

拼命的咆哮也没让少女露出一丝胆怯。少女开心地笑了。

眯起眼睛笑起来的嘴唇是那么漂亮,没有见过的美少女果然只是梦一场,一定是因为自己要死了,才会看到这种幻觉吧。

如果这是一场美梦的话,那自己的最后的最后或许也还算幸福。

接著睁开眼睛的时候,库雷特已经躺在铺有干净的床垫,有著床幔的公主床上。肮脏的身体变得干净,受伤的地方也都被包扎起来。衣服更是穿著没见过的高级衣物。

虽然身体还没办法照自己的意志动作,但他拼命回想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又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只回想得起与美丽少女相遇的记忆。

这里是死后世界吗,自己死掉了吗。

在库雷特感到困惑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

「哎呀,醒来了吗!」

出现的是,本来以为是幻觉的黑夜姬。

黑发少女身披在白色布绢上刺绣著花花草草的礼服披肩,没有一丝犹豫地坐上床旁的椅子,露出花开一般的笑容。

(这不是梦吗……?)

没想到在荒芜的旷野上,竟然真的有穿洋装骑马的少女出现。在库雷特不禁哑然的时候,少女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索菲・莉尼艾路。是奥兰德王国这个国家的男爵千金,为了贸易来到路夏王国。然后在散步时刚好发现自己就带回来了。问了年纪,才知道她比自己还小四岁。贵族的品格与自己这种人差异都这么大,库雷特不禁感到焦急。

但只有一件事情他明白了。

(不对,她不是黑夜姬……)

她是太阳的公主。

不是在充满不安的黑夜中生活的少女。

如同向日葵一般温暖的微笑,充满生命力的鲜艳眼眸。就连礼貌地收著的白色手指都充满了气质。

「接下来可以换你告诉我你的事情了吗?」

被可爱的声音这样一说,反射性就要报上自己名字的瞬间,门被用力打开了。

『索菲!不是都说好多次不要擅自进去吗!』

一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出现。粟色的眼瞳因为愤怒而瞪大。

『真是的,伯特。不用那么警戒也没关系唷』

『你这样一个人乱动,还跟我说什么没问题!这里可不是塔利斯喔!』

因为奥兰德王国与路夏王国语言不同,以致于库雷特无法理解两人的对话。

但他明白冲进来的少年对自己并不抱有好感。就算言语不通也能从态度中明白,那看向这边眼睛里充满的不信任感。

『总之,至少带个……请带个护卫』

不知道为何语调突然改变。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视线也跟著变弱。少年的态度,使得少女不满地嘟嘴说道。

『明明不用硬是学人礼貌说话也没关系』

『所以就说不能这样了!』

生气的声音更加大声,但少女却不在意地看向库雷特这边。

「不好意思,都是在用奥兰德王国的语言说话。那么你的名字是?」

被用自己国家语言搭话时,库雷特才安下了心。少女的路夏语太过流利,使得刚才的异国语言充满了违和感。

感觉像是还在梦中一样不踏实,库雷特有些踌躇地,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倒在那里,住在村庄的生活,领主的事情。

是内心的感情还没追上现在的状况吗,库雷特的口中没有说出应该有的憎恨和愤怒。他只是淡淡地叙述事实。

可是,与这样的自己相反,少女的眼眸随著话题渐渐染上怒火的颜色。表情本身虽然没有大变,但只有眼睛充满了怒火。

站在少女身旁,监视著自己的少年,只要库雷特慢慢说好像也能理解只言片语,偶尔会对话题皱眉。

说完全部之后,少女的嘴唇都在颤抖。大概,是在生气。

(好、好恐怖……)

少女年纪比自己还小,感觉却比整天生气大叫乱挥鞭子的监视员还恐怖。

虽然贵族女性的思考回路是难以想像的未知存在,但通常这种话题都会得到的是可怜或者同情,应该不是这种要杀掉人的恐怖氛围吧。

『索菲大人,你的眼神很恐怖唷。这眼神就像现在就想把家伙给杀掉一样』

『真是的,伯特,应该还有其他更婉转的说法吧!明明我这纤细弱小的少女,因为恐惧而如此颤抖著!』

『恐惧?这和愤怒的颤抖意义差得有点远喔』

少年的语气有些辛辣。过了一会儿,少年为了说服少女,以冷静的语气再次开口。

『……索菲,这里不是奥兰德。在这边你无能为力,你明白的吧?』

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得早熟。

『是呢……。只是一些的话可能还有效果……』

陷入思考的眼瞳看向自己这边。

被嫩绿色的眼眸盯著,库雷特留下不知道算不算冷汗的东西。想说要是被这样幼小少女的气势压过实在太丢人,库雷特咬紧牙关撑了下去。

「你村子的领主大人实在太不仁慈了。明明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贵族不都这样。还是你以为自己帮了我,就和他们不一样?」

不禁说出嘴的挖苦话语,是自己希望获得否定心情的反噬。然而库雷特在之后才注意到,现在这时则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而困惑。

在他为了自己的恶意所困惑时,拳头从上面落了下来。

「——痛!」

似乎是少年的拳头。俯视自己的少年,用充满愤怒的眼神瞪著自己。

『突然做什么,伯特……』

『虽然不是很懂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但总觉得很火大就打下去了。』

『真是的,这不是完全不成理由吗!』

和索菲不同,还不完全理解路夏王国语言的少年,虽然似乎没有听懂库雷特的讽刺,但好像明白内容大概是些什么。

库雷特也不明白少年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少年的语气又变不礼貌。声音差太多了。

『都已经这么精神了,丢到旁边也没关系了吧』

『伯特,虽然你这样说,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也对我说了差不多的话吗』

『…………非常抱歉』

语气又变回来了。

无法理解两人在说什么很让库雷特烦躁。

少女替代似地向自己谢罪,但他只在意自己刚刚的挖苦有没有让她生气,少年出拳打人的事情反倒怎样都好。

「呐,库雷特想回到村庄吗?」

少女歪过头发出的柔和声音,就好像鸟鸣一般。

拼命让自己不要去在意那声音,库雷特紧张地思考问题的答案。

然而这问题想都不用想,因为答案已经决定了。

「已经没有人在了,所以……」

不仅家人,村里的同伴也都没剩下几个。那村庄已经不是库雷特的村庄,而是领主与被领主下令带来的人的村庄了。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庄已经不在,所以才能做好觉悟,放火烧掉房子。

「是吗。那要跟我一起来吗?」

「哈?」

意想不到的邀请,让库雷特睁大嘴巴,一瞬间不明白少女在说什么。

「库雷特的村庄是在种亚麻涅对吧。我正好在找种植亚麻涅的人才。请务必为我贡献一份力量!」

追问之后,库雷特才知道她现在有在奥兰德王国名为塔利斯的地方种植亚麻涅。然而因为原本不是奥兰德王国的作物,所以才来寻求更清楚亚麻涅的人才。

「这样的话就必须来我的国家,你可以吗?」

库雷特不知道如何回复提案。

他对自己国家没有留恋。但虽说受到帮助,但对方可是贵族,而且还是他国的人。真的可以相信吗。

(但反正也已经无家可归了……)

就算被骗被杀,也没有人会为自己流泪。那去哪里不都一样。

(而且如果要死的话……)

想看完新的世界再死。

为了寻找黑夜姬而丧命的少年,一定也看见至今未曾见过的夜晚的世界。

横竖都是死的话,自己想要在见识过没有看过的世界之后再死。

给予肯定的回答后,少女相当开心,作为对照,身后的少年却露出苦闷的表情。

「啊真是的,有件事情忘记说了。库雷特说的重要东西已经找到了,等之后身体恢复了再去确认就行了。东西我就放在那边的桌上。」

最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少女便转身离开。库雷特看著背影感到疑惑。

重要东西说的是什么。老实说荒野的事情几乎都记不清楚了。库雷特以为自己那之后马上就失去意识,但难道还和少女说了什么话吗。

原本身体就算强健,勉强自己走几步路还不算难。身体虽然各处刺痛,但他总算到了他在意的桌子旁边。

桌上放有白色的手帕。手帕上面是弟弟的头发。虽然少到屈指可数,但却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这里。要是其他人来看肯定会被当作垃圾。

而且不只这样,连本应丢失的画框都放在这边。

库雷特不禁伸手拿起,仔细凝视著父亲的绘画。

「为什么,连这……」

就连自己都不记得掉在哪里了。

惊讶地冲出房间,找到还在走廊上走著的少女。少女似乎注意到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自己后,生气似地嘟嘴说道。

「真是的,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了吗!」

「这是……为什么?」

「就算你说为什么,不是库雷特失去意识前说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吗,说是掉在有点距离的地方。」

所以就特地找回来了吗?

问说为什么她要做到这个地步,但她却反而对库雷特如此惊讶感到不可思议。

「只是因为你不断重复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在抬走你之后去找而已喔。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因为,这对你来说就只是垃圾而已吧……」

「真失礼呢。明明才初次见面,就把我当作什么样的人了?虽然只有单色,但我还是明白那是张有著温度的海洋的画」

看著比刚才嘟得更大的脸颊,库雷特第一次落泪了。

那句话就像让自己的家人获得吊唁一般,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就算身体比自己还巨大的年长男性哭得唏哩哗啦,有著黑发绿瞳的太阳的公主也只是默默地待在旁边。

在这之后,库雷特一点一点地记住奥兰德​​王国的知识。

拼命学习的理由还有部份是不想输给伯特。在砂糖的精炼开始上轨道的时候,他已经能十分熟练地使用奥兰德王国的公用语言说话了。

伴随着这改变,他也渐渐认识到可爱的少女,其实是个稍微有点奇怪的少女。初次精炼砂糖的时候,少女说自己也是第一次精炼,但却不可思议地像是在和什么比较着。

「哎呀,是白色的呢」

注视着精炼结果的索菲,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这使得库雷特担心起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失败了。

「失败了吗?」

「没有,不是那样。只是以为会是茶色的而已」

「茶色?」

为什么会觉得是茶色的呢,库雷特不明白少女到底是在和什么比较。

「是呢,和甜菜不同,『亚麻涅』的是白色的吗……」

少女不知道在低语什么。索菲偶尔会这样,明明没有能比较的东西,却总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对照著。

感到不可思议的库雷特也去问了伯特。

「呐,大小姐是不是有点奇特啊?」

「都到了现在你还在说些什么啊」

然后被回答的伯特当成白痴。

伯特平时作为从者的时候会保持著侍从应有的态度,但是因为跟了索菲太久吗,偶尔像现在露出本性时,对索菲的评价都相当辛辣。

这总让库雷特感受到她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不想输给伯特的库雷特因为不甘心,所以在这种时候总特别认真学习。

至今在自国生活时不需要的学问和知识,索菲全部都教给自己了。

来到奥兰德王国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海洋。

和天空一样颜色水面反射出的粼粼波光是如此耀眼。潮水的香味刺激著鼻子,第一次闻到的味道使他惊讶无比。

宽广无际、直到天边的海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景色。

但直到天边的海洋,就和大地一样没有尽头。库雷特不禁觉得海洋和大地其实是一样的。

库雷特的村庄中,海是最为神圣的,比任何事物都还要尊贵。

即使如此,现在他比起海洋更喜欢大地。

大地的绿,和发现自己的少女眼睛的颜色一样。

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单纯,但仅仅这样便足以让库雷特深深爱上这片大地了。

————活下去吧。活著,最终再回归这片大地。

奥兰德王国的大地不是自己和家人生长的大地,但他想把这边当作第二的土地并回归到这里。

库雷特把几根弟弟的头发洒入海中,剩下的则放入布袋当作护身符。

虽然不是不会寂寞,但自己有了新的家人。

在塔利斯,有著可以说是伯特家人的孤儿们在。不仅是索菲,库雷特也从他们身上学习奥兰德王国的知识,同时他也把自己的知识和技术毫不保留地教给他们。

库雷特偶尔会想。

这命运,是神明大人为自己准备的吗?

又或者是家人觉得留到最后的自己可怜,才引导自己的?

他看向天空,思考著没有答案的问题。

无边无际的天空,今天依旧蓝得令人目眩。

在这之后时光飞跃,敬爱的大小姐回到王都的日子到来。伯特、艾力克、莎妮都会一起前去王都。

就算自己不在,塔利斯的农作物光靠大家也能管理得很好,所以库雷特也有被问说要不要一起过去,但他还是选择留下了。虽然他也想待在索菲身边,但更想守住她所珍惜的这个地方。

而且不管在近在远最后都还是一样。

她一样会想著自己。所以即使离得再远库雷特都能安心。

像现在从王都去到女学院,第一次的长假也还是回来了塔利斯。索菲带著长得和她一样可爱的米卡露,以及女学院交到的朋友回到塔利斯,让佣人和社员都开心不已。

当天晚上,月光穿过凸窗上雕刻著几何学纹样的花窗玻璃,射入暖炉温暖的房间里面,库雷特享受了许久不见从女学院回来的可爱大小姐的甜笑。

虽然一如既往丢了许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但库雷特被捡回来后过了这么多年也成长了,可以简单地给出回答。

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到一个段落,索菲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热烈地谈起带来的友人。最初还为大小姐交到同学年的友人而开心,但越听却越是感到不对劲。

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库雷特一旁,伯特随意地附和著索菲的话。因为太过随便,使得索菲表情渐渐僵硬,最终变得绝望。

「怎么会……。世界之理,绝对的价值明明就这样摆在眼前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能理解呢!?」

索菲目击到无法相信的背叛般,注视著伯特。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你会不明白我所说的呢!?」

「就算你这样说……」

一旁站著的伯特一脸麻烦的样子。表情透漏出了他有多无奈。说实话库雷特也无法理解索菲所说,可以理解伯特的心情。

「库雷特!莉莉娜大人有多么耀眼,你应该明白的吧!」

「黑?」

矛头突然指向自己让库雷特一时说不出话。

「嘛……是个美少女没错」

「没错吧!莉莉娜大人那可爱已经是国宝等级了!有些稚气的洁白圆润的脸颊。大大的眼睛就像藏有闪耀著的月亮一样。而黄色红色混在一起的秀发,比高级的布绢都更加美丽。然后最重要的就是那是丰壤的恩惠!那除了感谢还是只能感谢而已!」

索菲气都不换就这样一口气说完。库雷特不禁看向伯特,用眼睛和他沟通。

————这怎么回事,大小姐怎么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无视不停称赞可爱同学的索菲,两人无言地对话起来。

「呐!库雷特也这样想吧!」

「欸……啊,哈?」

就算要求自己同意也是困扰。不管伯特还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早就决定了。就算出现再漂亮还是可爱的女性,也很难想像会再动心了。

但这种话又不可能说出来,只能随意地附和。好险随便的回答没有被注意到,满足的索菲心情马上就好了起来。

「库雷特有什么关于『女王的蔷薇』的事情想问吗?」

是考虑到自己和在王都的伯特不同,没有办法用书信沟通的事情吧。索菲说自己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

「那,『女王的蔷薇』真的没有男性吗?」

「男性?」

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花园中问男性的事情,索菲皱起眉头。尽管这样她还是回答了问题。

「有男性的教师或者守卫。不过男性的教师只有外部的,常任的教师都是女性。所以在学院内几乎没有见到男性的机会喔。」

内容和事前听说的一样,似乎没有例外。担心索菲在女学院被什么坏虫子缠上的心这才放下。

「其他呢?」

虽然索菲笑著这样问,但库雷特并没有特别想问的,并马上接著摇头。

「…………就这样?就只有这样而已吗?对可以匹敌神秘之泉的『女王的蔷薇』就只有这点兴趣?」

『女王的蔷薇』什么时候都成了神秘之泉啊。

索菲和自己价值观差距这么大,果然是因为贵族和平民的差别吗。但库雷特总觉得不是阶级的问题。

「再说了,为什么会去在意男性?库雷特,难道……连你也陷入了行间……」

这么说来,刚才索菲也对伯特说了「你难不成是行间的性癖吗?」,但说到底行间究竟是指什么?

虽然想问,但和索菲长年在一起培养出的直觉,告诉自己听了也没可能理解。

索菲不知为何看向天花板,用对不上焦点的眼睛说著「不明白世界宽广的我,是何等无知啊……。以为全部都知道而骄傲的自己真的是让人失望」。

果然许久不见的大小姐,今天也还是一样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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