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心愿
若是能想起高山南小姐嗓音的读者,务必以驹子有如高山小姐精力充沛且开朗的声音,而夜鸟子则是低沉又恐怖的声音作为角色印象阅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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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淫猥之梦
这天早晨,桂木驹子做了个被男性拥抱的梦。
在满溢晨曦的寝室醒来时,双颊仍如火烧般灼热,胸口因心跳迅速几乎要破裂了。
她觉得在梦中抱着自己的人就是久远。不过,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久远久,是驹子少数的异性儿时玩伴。
两人同样都是十七岁。由于两家住得近,所以从幼稚园、小学、初中都是念同一所。就连现在也同样就读于东北地方南部的S市郊外某私立高中。而且还同班,座位也是一前一后。
他身形高挑、待人亲切、成绩不错,运动方面也相当拿手,而且还蛮帅的。
所以……虽然不全然是因为这些原因,久远也是驹子初吻的对象。
那是在大约三个月前,某个夜晚的八点过后,地点就在她家门前的道路上。
因为从小就一直喜欢他了,所以驹子一点都不觉得后侮。
或者该说,其实是她自己采取主动的。
她记得当时高兴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从那之后,驹子多少觉察到久远期望着更进一步的关系,而她更清楚地感觉到,其实自己也怀抱同样的心情。
只不过呢,他们却没有丝毫进展。
这可能就是一般所谓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典型吧……真是叫人干着急。
“这全都是Q(驹子是这样叫久远的)那种优柔寡断又消极个性的错!”驹子如此妄下断言,但其实她最近才意识到,说不定最大的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忍受着几乎要咬舌自尽般的羞耻,汇集全身的勇气,主动提出了少女不宜说出口的“秘密”计划。
听到这计划的久远,愣愣地张大了双眼跟嘴巴,不过还是像纸老虎一样,数度点着头表示OK。
那一天终于来临!
就在寒假第一天,平安夜的前一夜,也就是后天。
光是想像应该会成为两人重要纪念日的那个时刻,驹子小小的胸脯悸动就不自觉地加快。
只是,驹子还有另外一个秘密。
现在的高中女生,就算有一两个无法对家人朋友启齿的小秘密也不足为奇。
但,驹子的秘密却独特到无人能及,而且程度相当严重。
或许有些令人难以置信,驹子的身体内宿有另一个人格。
虽然这么说,但是也并非一般所说的双重人格之类的病症。
要是事情有那么简单易懂,那不知会有多轻松呢!
哈啊啊啊……(这是她的叹息声)
栖宿于驹子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名为夜鸟子,姓氏大概是葛城吧。
据说,她是平安时代女阴阳师的灵魄,也是自己的祖先。
夜鸟子出现在驹子体内时,大约在九月底,正好是三个月之前。
其实也是这位夜鸟子为驹子制造了与久远初吻的机会。
关于这点,她自然是感激在心,但也因夜鸟子的缘故有好几次差点命丧黄泉,还吃了好多好多苦头。就算是这份牵红线的人情债,也应该早已还完了。
在暑假时,驹子就读的高中完成了一栋新校舍。或许由于工事不断向下挖掘,导致封印了数只鬼的坟冢因此崩塌了。
“如果放任那些在校园内解放的鬼怪不管,老师和学生们就会接二连三地遭到吞噬。能打倒那些家伙的只有吾;因此,将你的身体借给吾吧!”
夜鸟子在梦中如此催促着。于是,驹子只好表示同意。
夜鸟子的工作是“斩鬼者”。
驱使八只式神与依附于人们身上的鬼战斗,身负消灭它们的使命。
那些式神以刺青的形式栖息于夜鸟子身上。
“不知为何”,随着夜鸟子的出现,刺青便会显现于驹子全身。
蜈蚣、蜘蛛、大蛇、螃蟹、毒蛾、乌鸦甚至水蛭……
试着想像,一名女高中生全身披覆着如此恐怖的刺青是什么情况?
而夜鸟子在面临战斗之际,就算在久远面前也能坦然自若地脱个精光。
先说清楚了,裸身赤体的可不是夜鸟子而是驹子——我的身体。
这点真令她觉得想哭。
幸好在这两个月期间,夜鸟子一直沉眠着,刺青也跟着消失无踪。
不过,光是想到不知何时夜鸟子又会苏醒,把自己的身体变得满身刺青,而且硬是要她跟着赌上性命作战,就令驹子感到坐立难安。
关于夜鸟子,还有一点让她有些挂心。
这完全出自女人的直觉,也没什么太大的根据。但,应该十之八九准没错。
——夜鸟子也喜欢久远……好像吧!
这点甚至使得平时冷静处事的夜鸟子,在与鬼的战斗中严重分了神。夜鸟子似乎深信久远就是她八百年前的恋人的转世。这究竟是夜鸟子一厢情愿的想法,抑或事实,驹子也无从得知。问题就在于夜鸟子的心意……
也就是说,在驹子身体里宿有她的情敌,形成驹子、夜鸟子与久远之间光想就令人头痛的复杂奇妙的“三角关系”。
就现在的状况看来,虽然迟迟没有进展,但跟久远的关系大致上还算不错。
驹子处于压倒性领先位置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花了十七年跟久远自然培养出的关系,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女生(而且还是个死人!)而产生动摇。
虽然太过温柔让人感觉有些不可靠,但久远从小就一直很重视她。得天独厚到令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驹子心中仍感到不安。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仍惧怕着夜鸟子。
例如,像刚才那个色色的梦……
由于从初吻之后就没什么进展了,驹子本身并没有过那样激烈的经验。
那大概是夜鸟子的记忆吧。而那名男子,跟久远可说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由身为女孩的自己急躁地筹备秘密计划,自然有其他的原因,但其中必定也有几分是想消除这份莫名的不安。
——希望夜鸟子在后天晚上之前别醒来就好了。
驹子勉强打起精神跳下床,边脱着睡衣边拉开衣柜的抽屉。
在白色的运动内衣间混着一道淡淡的水蓝。那是为了后天而买的女人味十足“决战用”内衣。驹子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就在这时——
“驹子!要小久等你也太可怜了,快下来吃早餐!”
从楼下传来妈妈的叫唤声。
当驹子在梦中被和久远十分相似的男子拥抱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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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远久,梦到自己正抱着一个不是驹子的女孩子。
那名女孩比驹子还要瘦小,跟驹子同样留着黑色长发,年纪也差不多一样。
虽然无从求证,但这个女孩大概是第一次吧!她急促地喘息着,如悬在久远的身体下环住了他的背,紧紧拥抱着。
久远不认识自己拥抱的这名女孩。
但不知为何,对这名素昧平生的女子感到一股深切的爱恋。
清醒之后,对于梦中女子的眷恋,以及对驹子的歉疚感充满心头,虽然驹子绝不可能知道,久远心中仍是相当慌乱。
桂木驹子是久远的青梅竹马。充满活力和正义感的个性,总是为周遭的人们带来困扰。常穿着水手服奋力地冲刺,十分适合简单的马尾造型。
虽然,因为她的活力与正义感,遇上了好几次挫折;不过,对久远来说,驹子依然是他从小就一直很喜欢,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女孩子。
即使这么说,意识到自己这份心意也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驹子在县内的田径大会上,刷新了女子四百米障碍赛最高纪录的前一天。
回想起来,当驹子第一个冲过终点线,边大叫着“怎么样——!”边仰望看台时的得意容貌,真是太棒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的一个礼拜,真是糟透了……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们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总之,在田径大会前那一周,驹子协助名为夜鸟子那个性格恶劣的女阴阳师幽灵,以校园为舞台连夜拼了命地与鬼展开战斗。
觉察驹子孤军奋战的久远,由于无法袖手旁观,也想尽量减轻青梅竹马的负担,于是跟班长三桥初美一起参与了斩鬼行动。
结果,久远只是一直扯驹子与夜鸟子的后腿,根本没能帮上什么忙。而且,还在无意间遭到鬼依附,最后被夺取身体,使得驹子等人深陷危机当中。实在挺丢脸的……
不过,也因为这场骚动,使得他与十七年间一直是儿时玩伴的驹子距离急速接近。虽然还称不上是恋人,也至少逼近相近阶段了。
接下来,后天……
终于是两人期盼已久的秘密计划实行日!
由于是驹子主动提出的,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晋级到下一步。
只不过,他还有两件挂心的事。
一个是,夜鸟子。
虽然从两个月前的修学旅行以来就没有出现了,但那个瘟神总是突如其来地降临。
而当她现身之际,就表示驹子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到危险的战场上去。
久远喜欢平凡。能和驹子像普通的高中生情侣那样一起上学、假日去看电影,这就让他感到十二万分的满足了。
而这份平凡,却在一连串的咒骂声当中被彻底击垮了。夜鸟子这个人就是如此。
另一个令他挂心的是,在修学旅行中救了他一命的谜之声。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令他惊讶的是,那声音是从自己的身体内部传来的。
接着,还毫不害臊地对有关夜鸟子的事表示“不能丢下她不管”、“被雨淋湿就太可怜了”、“我一直守候着她”种种宣言。
那男子究竟是谁?他完全不解。只不过从口气推断,应该是夜鸟子的朋友……与其这样说,虽然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他却感觉对方应该是她的恋人。
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他不由得深切感到,这世上可真是有各式各样嗜好的人存在。
虽然并非受到声音主人的影响,久远从那时开始也不自觉地在意起夜鸟子。甚至有时还会想着“那家伙,其实搞不好是傲娇吧?”等等无聊的事来。
当然,那种傲慢的女人完全不是他所欣赏的类型。不在,他也落得轻松。
不过,可能是习惯使然吧,跟一开始比起来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话说回来,发出那声音的男子,不知现在是否还在自己的身体里。
从那个样子看来,他跟夜鸟子果然是一对恋人吧……
思及此处,突然察觉到某种可能性的久远不禁焦虑了起来。
喂,喂,喂,不会吧!饶了我好不好?
久远换上新的内裤前往洗手间,一边刷着牙,一边迅速洗着染上一滩渍痕的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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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桥初美,也在同一个早晨,梦到被某人激烈拥抱的梦境。
对方是谁,甚至连是不是个人类都不是很确定。
由于从后面整个压上来,因此连对方的样子都看不见。
只不过,是不是人类这点,对三桥而言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三桥是驹子和久远班上的班长,自入学以来,除了体育和音乐之外,一直保持全学年全学科第一的宝座,是个接近完美的才女。
甚至有传闻说,在那对GCup的胸围中,装的是第二、第三颗头脑。
不过,实际上她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那种架势。
个性沉着稳重,说话也慢条斯理的,那对微微下垂的双眸总是愉快地笑着。
再加上她是平民路线的煎饼店看板娘,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十分喜爱动物这点也获得相当高的评价。
只是,她喜爱动物的程度十分地异常。可接受范围从水蚤到腕龙,甚至就连夜鸟子所驱使的凶猛式神和恐怖怪物类都包括在内。
所有的动物都能被她囊括成“好可爱!”她害怕的只有男性人类。这就是三桥初美。
当时,三桥还以为是虚空坊抱着自己。因此……“咦咦?哎呀呀?是KOKUBO先生吗!”内心还相当期待。虚空坊,是修学旅行时在京都结识的鞍马山的大天狗。而KOKUBO先生,则是三桥红着脸对虚空坊的昵称。但,对方可能是虚空坊的期待落空了。因为,三桥察觉到“咦咦?哎呀呀?这个人,有野兽的臭味呢!”
虚空坊并非人类,似乎也没什么机会洗澡的样子。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会有兽臭味。
真要比喻的话,虚空坊的体臭应该是像随风起舞的枯叶气味。
但是,现在抱着三桥的对象,所发出的是更为浓郁且野蛮的气味。
即便如此,连这气味也在三桥的接受范围之内。令她有些情不自禁。
仿佛就像心爱的小玉和小虎的味道。
玉和虎,是曾寄宿于三桥那对丰满乳房上,两只近似于唐狮子的式神。
红色是公的,名为玉;蓝色的那只是母的,叫做虎。
是从师父夜鸟子那儿继承来的,是三桥比性命还珍视的宝物。
“咦咦?哎呀呀?这个人的毛好像也很多耶!”
三桥感到蓬松的长毛,正磨蹭着她的腰及背部。
“啊啊,好像小玉跟小虎喔……!”
当她这么想的瞬间,突然感到体内涌现一股欢愉的触感。
但,也就在此刻醒了过来。
“啊~就差那么一点说……”
三桥轻轻“啧”了一声,并坐起身来,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沉浸在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余韵当中。
不识趣地打断她甜蜜时刻的,是父亲的叫唤声。
“初美!再不起床上学就要迟到了喔!”
“好~我马上下去~”
三桥戴上眼睛,急急忙忙地换上制服,往餐厅走去。
早餐的话题,是最近在附近频繁发生的宠物残杀事件。从宠物的小猫、小狗,到幼稚园饲养的兔子、小鸡等等,都接二连三地被砍去了头颅。到现还完全找不到关于犯人的线索。这对于喜爱动物的三桥来说,自然是相当令她痛心的事件。
“初美,这个你拿去挂在书包上。另一个是给桂木同学的。”
父亲这么说道,放在桌子上的是一只背上有着小小翅膀,像赤裸婴儿模样的天使……两个防狼警报器。
说真的,实在不怎么可爱。
天使光环的部份做成可垂吊的环扣,双腿之间有着迷你的小鸡鸡。肛门附近垂下一个涂了萤光漆的扁扁星型。那星星做得像尾巴一样,看起来就像只化作天使模样的恶魔。“只要拉动后面的星星,就会响得很~大声喔。”“嗯,谢谢,好可爱喔。”其实,造型真的还挺微妙的,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家的怪女儿每天深夜外出喂野猫的安全,才特地买给她的吧!
为了这怪女儿第一个交到的好朋友,父亲似乎也费心多准备了一份。
三桥仍是满怀感激地,从温柔的父亲那儿接过这个早了三天的圣诞礼物。
第一章受胎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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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怀孕了耶~”
被三桥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得愣住,驹子完全无言以对。
第二学期还剩下最后一天,明天只需参加休业式。大部份的社团活动都已进入尾声,平常充斥体育系社员的放学后操场,人影也显得稀稀落落。
总是送自己回家的久远,今天星期五也正好要上补习班,一下课就挥挥手向她说着“我等一下再发短信给你”,便迅速地离开了教室。
因此,现在还待在教室里的只剩驹子和三桥了。搞不好这层楼除了她们俩以外也没有别人了,周遭安静到令人不禁这么想。
两人在驹子面向运动场的窗边位置,互望着对方。
三桥坐在驹子正前方、久远的位子上。三桥横坐在久远的椅子上,在驹子的桌上一手托着脸颊。
驹子也在自己的座位上托着腮帮子。两人脸部的距离大约十公分左右。要说什么秘密时,这种程度的距离刚刚好。
午休时,驹子被三桥问到放学后可不可以陪她商量些事情。
三桥企划的滑雪合宿活动,包括驹子和其他几位朋友们也有参加,预计将在大后天出发。
放学后,她也打算跟三桥确认一下相关事宜,所以原本就空下了时间。要商量事情当然没问题,但实在没想过到底是要商量些什么。
成绩顶尖的三桥,当然不可能找自己讨论有关念书的事。那,这么说来——
“啊,搞不好是关于恋爱的烦恼也说不定。对耶,这倒也是,跟三桥比起来,有了Q的我当然是前辈嘛。呵嘿嘿~”
驹子乐天地想着。只不过三桥一开口,竟然就是……
“我好像怀孕了耶~”
“啊、咦、喔、耶、唔?”
像发声练习般持续发出意义不明的母音,驹子迟迟合不上嘴。
三桥和驹子之前就读不同所中学,两人是在高中入学之后才认识的。
两人都算得上是学校里的名人,毕竟这只是间一个年级不满百人的小规模学校。
名字就不用说了,三桥的人品在某种程度上她倒也略知一二。
就和其他女学生一样,偶尔也会在一起闲聊几句。
不过,在许多意义上属于截然不同类型的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二年级的第二个学期,也就是三个月前,在学校未发生鬼怪的骚动之前,三桥只是个跟她感情还不错的同班同学而已。
其实,在学校出现鬼怪时,第一个被依附的人就是三桥。
驹子和久远设法将鬼从三桥的体内驱逐,然后由夜鸟子负责斩除。
在那之后,三桥也意外地加入了他们斩妖除魔的行动。在两个月前的修学旅行与恶灵作战时,三桥也毫不犹豫地……或者该说,十分愉悦地主动表示想帮忙。
她大胆且缜密的作战计划,不但获得夜鸟子频频赞赏,也数度拯救了驹子和久远。
或许由于一同越过重重困境,也共同拥有几个秘密的关系,在相处过后,虽然发现几乎所有方面都恰恰相反,但驹子和三桥两人倒是意外地投缘。
而且,越是亲密、越是能毫无顾忌地交谈,这才发现三桥的真面目。以前,总认为她是个不会说玩笑话的老实人,但真正的三桥其实是个“只”会说玩笑话的奇妙家伙。
现在,大多数事情都能无所隐瞒地跟她分享,三桥已经变成驹子最要好的女性朋友了。
这样一位好姐妹,主动提出要商量事情,驹子自然听得十分认真。
不过,但是,说是这么说啦……怀孕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啊……
“真的假的?”回过神来的驹子,终于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嗯,有孕吐的症状,用妈妈的验孕棒测出来也是阳性反应。”
三桥宛如即将临盆的孕妇般,慈爱地抚摸着她丝毫不见隆起的腹部,以不疾不徐的独特口吻若无其事地回道。
就驹子所知,三桥并没有跟谁在交往。
而且,要是有那方面的进展,依三桥凡事开诚布公的性格,也一定会最先向自己报告才对。但最近却完全不见她这样的动作。
这样的话,难道会是……!
但该如何切入这样的话题呢?驹子实在难以启齿。
“呃,三桥……那个……”
“从丝毫没有男人缘的可怜女高中生口中听见怀孕这两个字,你当然会有那方面的想像吧,不过没事没事,绝对不是被推倒那种可怕的事情,你放心吧。话说回来……”
这么说着,三桥以观察小动物般的眼神望着驹子。
“在那之后,你有被久远同学推倒了吗?”
“等一下~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Q的话题呀!没有,他才没有。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是健康单纯的交往啦!”
驹子一边辩解着,一边感到自己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上。但三桥并没有忽视了这点。“咦咦?哎呀呀?为什么呢,桂木驹子的心跳指数急速攀升了唷!”三桥伸出手来轻轻抓住驹子的耳垂。“体温也跟着上升,耳朵的微血管还在继续膨胀当中。来,大家一起想想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剧烈的变化呢?提示是‘还’。”
三桥如揉捏般,慢慢搓动着夹住驹子耳垂的三根指头。
“那~么,答案是什么呢……喔,这样啊!鲍伯叔叔,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鲍伯叔叔是谁啊?心里虽然这么想,驹子仍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三桥探出上身子,凑近驹子的脸颊旁轻声说道:
“就快啰。”
“别、别提这个了,我可以先知道对方的名字吗?”
驹子终于挤出了这么句话。不过,三桥没有回答驹子的问题,而朝着她通红的耳朵吹进炙热气息。
“是后天晚上吧?”
“三、三、三桥——!你很讨厌耶!”
“哇!对不起。嗯~你是说对方的名字吗?这我也不太清楚耶。不过,如果是玉跟虎的小宝贝就好了~虽然听起来令人难以相信啦,其实……”
一脸幸福地微笑着,三桥向驹子叙述今早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当三桥说完之后,像要回敬刚才的举动般,换驹子直盯着三桥的脸。
“那,怎么回事?三桥怀了玉跟虎的孩子,还要帮它们生下来吗!?不过,光凭那个梦,你怎么知道是玉跟虎的小孩?”
我今天早上也梦到色色的梦耶,而且还非常激烈……驹子差点这样脱口而出,不过还是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三桥疑惑地歪着头望着她这副模样,然后陷入短暂的思考,接着慢慢开口说道:
“这我也不知道耶,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
“生了,就知道啦。”
驹子自然明白自己的好友是个无法以一般常识设限的人,甚至对她灵活且毫无偏见的想法十分幢憬,虽说是同班同学,仍令人心生敬意。
但,她实在没想到三桥竟让人出乎意料到这种地步。
“可是啊,要在哪儿生?什么时候!?要怎么生啊!”
“就是说啊,该怎么办才好?真伤脑筋呢~”
望着看起来丝毫不像在苦恼的三桥,被这么问道的驹子反倒更伤脑筋。“我陪你去……医院好了?”“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处女,可是好像怀孕了,可以帮我检查一下吗?难道我要这样跟医院的人说吗?这样好像会被转送到另一个部门去耶。还是说……”
三桥顿了一下,略为调整呼吸之后,下定决心似地继续说道:
“师父从那之后就一直沉睡着吗?有没有什么可以连络她的方法……?”
见三桥一脸不安地垂着头,驹子才猛然惊觉到:
三桥想商量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夜鸟子。
原来如此,如果是夜鸟子的确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式神。
不过……说老实话,那种家伙,她实在不想特地去唤醒她。
可是……好友遭遇重大危机,现在可不是该说这种话的时候。
不过……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间点上。啊~啊~好不容易等到后天了说。
可是……之前期末考多亏三桥的准确猜题才免于补考的命运,这个人情可还没有还呢!
唔~嗯,算了,也没其他办法了。
“我知道了。等一下喔,我试着叫她起来看看。”
驹子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努力寻找着应该正沉睡于自己心中某处的夜鸟子。
——夜鸟子!
你在吧?三桥现在很烦恼,快起来!
她在心中试着呼唤了数次,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驹子大大叹了口气,睁开了双眼。
眼前看见的,是担忧地望着她的三桥。
“还是不行吗?”
“没关系,交给我吧。这次我会试试‘啊~有鬼!鬼出现了——!’之类的。”
当驹子打算再度闭上眼睛之际……
“啊!”
三桥短促地叫了一声,并指向教室后方。
驹子转过头去,后面的门不知何时敞开了,能直接看见走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在那儿了,出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那人正望着她们,默默地嗤笑着。
——什么嘛,那种讨人厌的笑容。难道她偷听我们说话?……真是这样可不妙。怎么办?得想办法才行。
驹子站了起来,朝着站在走廊上的少女露齿一笑。接着,她直直伸出手,左右挥舞着,无言地招手邀请对方。
—2—
只探出脸部窥望的少女,在驹子招手之后,便在门口完全现身。
她的身体被金色的光芒所笼罩,宛如被妖精的魔法粉末撒遍了全身。
时值十二月底,东北地方的天色暗得相当快。
驹子和三桥所在的窗户旁仍十分明亮,但少女站立的走廊方向已是一片阴暗。
在夕阳余晖之中,只有少女周遭如同发着光,看起来相当明亮显眼。
她的头发就像出现在外国护发产品广告中那种充满存在感、长至腰间的美丽鬈发。就是那抹金色,在昏暗的暮色中闪闪发亮。
就连她的发型也有些超脱现实。
长发分为左右和后方,各自绑成麻花辫垂落而下。每股发辫从肩膀附近再分成三束,利落地编成辫子。
“早上时间这么赶,她还有闲工夫去绑这个发型啊!”
“好像从头上长出几条尾巴一样,真可爱!”
驹子边打量着少女边小声说道,三桥听了跟着嘻嘻笑着。
三桥既然会说出“真可爱!”这句话,大概就表示那名少女在她心目中隶属于人类以外的生物。
她的身高比娇小的驹子要矮得许多,还是标准的幼儿体型。
身上跟驹子、三桥同样穿着水军蓝的制服,室内鞋前端的橡胶部份是绿色的,所以应该跟她们一样是二年级生……不过,要是换上便服、背上书包,坐公车跟电车应该都可以只买儿童票了。
或许是身为混血儿的特征,在她有如北欧人白皙剔透的肌肤上,有着日本人偶般细致典雅的五官。
要是真有座敷童子存在,大概就会像这副模样吧!
不过,这倒也真奇怪。
如果有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孩跟她们同年级,应该也至少看过一两次才对,但驹子对她却完全没有印象。
“诶,三桥,那女生是二年级的?你看过她吗?”
“她是谜之转学生。”
“谜之?转学生?……怎么回事?”
三桥兴致盎然地观察着伫立在门口的少女,并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是今天早上才转学到隔壁班的。听说转学考全部学科都拿了满分,老师特地偷偷只跟我说的。”
三桥的口吻仍是平静得一如往常地如此说道。
不过在驹子看来,那推了推眼镜的食指,似乎正显示她对突然出现的成绩优秀对手,也燃起了沉静的斗志。
但,还是很奇怪。
她们的高中是私立学校,特别难通融归国子女转入学校。
一年大概只会有一个人转学进来,之前也曾有从欧美和澳洲来的留学生。混血儿在校内倒也没那么稀奇。
只不过,一般人会在诸事繁杂的年底,而且还是在结业式前一天大费周章地转学过来吗?
少女迟迟不肯走进教室里。
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却不安份地张望着教室中。
简直像只刚进入新巢的高丽鼠一样。
驹子有些焦躁地望着她那神经质似的动作。
……话说回来,那女孩到底打算在那儿磨蹭到什么时候啊?
“诶!过来啦,这里只有我们而已。”
急躁的驹子忍不住出声叫唤少女。
她的叫声令少女的身体瞬间为之一震。
不过,随后就像心意已决似地朝她们跑了过来。
速度意外地快。匆忙摆动着她短短的手脚穿梭在课桌间的模样,果真像极了高丽鼠……
转眼间,少女已站在驹子的桌椅旁。
虽说是站着,但她的身高看起来跟坐着的三桥并没什么差别。来到身旁一比较之下真的相当娇小。身高大概还不到一百四十公分吧!
“你就先坐那儿吧!”
驹子用下巴指了指邻排的椅子。
少女用手帕轻轻地擦拭过椅子,并往前浅浅坐下。
焦虑地等着这一连串的动作结束,在少女坐下的同时,驹子就开了口。说话速度还相当快:
“我是桂木驹子,田径部。这位是三桥初美,是我们班的班长,因为三年级开始就要准备考试了,现在的职位是学生会长代理。那,你呢?叫什么名字?从哪里转来的?喜欢吃什么?都听什么音乐?有男朋友吗?”
“人家叫做金尾·凯萨琳·瑞红。从小在印度土生土长,打从懂事就来到京都了。之前就住在一条归桥附近。”
——呜哇,这怎么回事?诶~!?金发加京都腔!?
说话语气跟容貌的反差感,令驹子有些慌了手脚。不过,她马上重振精神继续说道:
“归桥?啊,我们修学旅行的时候去过。在晴明神社的旁边嘛。呃嗯,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对了,就在那条没水的崛川上。”
“我也走过那条归桥。听说那是连死者都能招回来的归桥呢!而且,传说桥下还封印着与安倍晴明有关的十二只式神。”
驹子和三桥一边轮流闲扯着,一边观察眼前这名少女的反应,以确认她刚才究竟有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内容。
“嗯~我们该怎么叫你才好?金尾同学?凯西?还是瑞红就可以了?你可以直接叫我驹子没关系。”
“这个嘛,随你高兴怎么叫都可以。”少女感到麻烦似地说道。
“那,就叫小圭吧!”三桥立刻随口决定。
——为什么?为什么是小圭?算了,怎样都好。
驹子对三桥无厘头的行径感到有些傻眼,不过还是继续试探下去。
“说到这儿,我完全没注意到小圭就站在门口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要说什么时候呢……人家只是在校园内随便逛逛而已呀!”
如此回道,少女的唇角又出现那嗤笑般的神情。
看到那卑劣笑容的瞬间,驹子耳中似乎听见自己脑海中传出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她马上对这些拐弯抹角的询问方式感到不耐烦。
“你听好,总之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偷听我跟三桥说的话。这样你总听得懂我想说什么了吧?”
驹子踢开椅子站了起来,把手放在少女纤瘦的肩膀上。
“啊、啊啊,原来是这件事啊。那你早说嘛,尽扯些麻烦事,还特地叫我过来。”
“也就是说,你都听到了?”
驹子加重了放在肩膀上那只手的力道,紧紧抓住少女的肩头。
不过,少女脸上已经没有丝毫怯懦的神情。原本只是挂在嘴角的笑意,甚至明显转为嘲弄般的笑容。
“遇到麻烦了是吧?需不需要我提供你们一些意见?人家就是特地为此,大老远跑到东北这乡下地方来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呿,都说这么多了还听不懂啊……”
少女轻轻咂了咂舌头,甩开驹子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接着如傲视群伦般,将秀气的脸庞一下子凑近驹子的脸。
“你也好歹该注意到吧?人家的鼻头,好好看个仔细。”
少女这么说道,驹子才望向她小巧浑圆的鼻尖,不知为何只有那儿略微偏黑。
而且,这副嗤笑的模样,确实好像在哪儿见过。
黑色鼻头……窃笑的表情……归桥……晴明神社……驹子依序追溯记忆。
“啊啊啊啊啊!你是那只小狐狸!”
当她好不容易回想起,便忘情地大叫了起来。
驹子所说的“小狐狸”,是两个月前在修学旅行中遇到的狐狸式神。
据夜鸟子推测,应该是往昔安倍晴明所使役的式神之一,并受晴明之托守护京都地区。
被委以如此大任也必定拥有与其相称的能力吧……不过,从外表和说话口气看来,根本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它的得意技是大规模的情报收集与情报操作,还有飞行和变身。
这只狐狸无论面对什么人,都能像复制般变身得一模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鼻头还是黑黑的。这点与其说是瑕疵,倒也相当可爱。
虽然它对人类轻蔑的态度令人不快,但基本上不是什么坏家伙。
也正因这只狐狸对他们的尽心尽力,在修学旅行中的斩妖行动,总算得以顺利结束。
呃嗯——记得名字叫做……
“抱歉,你叫什么名字啊?”
“贵人。真是的,记性那么差~鸡都还比你强呢!”
贵人对驹子吐槽之后,转向三桥那一方。
“说到这儿,三桥,可不可以别叫小圭啊!人家叫做贵人。”
“所以啦,不就是小圭吗?”
“你听不懂是吗~都说是‘贵人’了。贵族的贵加上……”
“所以啦,不就是小圭吗?”
“……这对话真是让我接不下去啊!”
听着三桥和贵人像一对默契十足的相声演员般对话着,驹子歪了歪头。
“那么,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被驹子这么一问,强忍笑意与三桥相望的贵人转过头来。不过,它似乎没有坦率地回答问题的打算。
“话说,夜鸟子跟久远上哪儿去了?”它反问道。
“夜鸟子最近一直都在睡,叫她也没反应。Q则去补习了。”
驹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向外望去。下方操场跟远方街道已逐渐被暮色所笼罩。
“好,那至少可以先叫久远出来吧?详细情形就等大家集合之后再说,就这样。”
“不行啦,Q今天在九点多之前都得上课啊!”
“你只要发短信什么的告诉他,贵人提到有关纪念照的事情,说想马上见到他。我想他一定会马上飞奔过来的。”
“……什么纪念照呀?”
驹子假装漫不经心的模样,脸仍朝着窗外问道。
不过,内心却是七上八下的,专心等待着贵人的回答。
“那是人家跟久远的小、秘、密!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驹子或许还是一辈子都别知道比较好。”
驹子不禁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下贵人。
它脸上又再度浮现窃笑不已的欠揍笑容。
—3—
令她更不甘心的是,事情正如贵人所说——久远补习到一半就临时早退,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
驹子也试着向久远问了关于“纪念照”的事。
“没事,别担心,没什么啦。”却只见久远脸上挂着有些抽搐的笑容,并没得到她能接受的答案。
三桥家“御好亭三桥”,位在距离学校最近的站前商店街,是栋四层楼建筑的小型公寓。
一楼跟二楼是店铺,上面两层作为三桥家住宅之用,而三桥的房间就位于三楼。
现在,驹子等人就坐在公寓二楼、并排着铁板长桌的直长空间角落。
其实,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昨天本来已经为驹子预约好了。
因为原本就已跟驹子约好,今天要来试吃三桥构思的圣诞风味煎饼。
当然,预约的时候还没料到三桥怀孕的事,以及贵人的来访。
于是,感觉相当麻烦的秘密会议也可以不用担心时间,加上还有得吃,四人便集合在烧烫的铁板四周。
驹子在里面的角落一坐下,不知为何贵人就坐在她身旁,久远坐在她正对面的位子上,三桥在厨房斜前方附近,自然就形成这样的位置。
想想,学校出现恶鬼捣乱,在思考引出最后一只鬼的作战计划时,他们也是来到御好亭三桥,而且也一样是在星期五。
那个时候,大家也败给了酱汁发出的啾啾声响和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尽管有紧急案件等待讨论,现场却稍稍飘荡着一股和谐的气氛。
穿了红白横条纹的连身毛衣搭配绿色绑腿裤,再加上粗棉围裙的打扮,三桥熟练地准备着煎饼用的材料。
三桥旁边除了装了煎饼面糊的大碗,还特别准备了一盘装有各色材料的大盘子。
盘子里应该是装些料理中或最后要放上的食材吧?驹子猜想着。
不过,现在还看不到完成的模样。
圣诞风煎饼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驹子内心十分期待。但,同时也深深感受到——
这个地方,果然还是不太适合谈什么重要的话题啊!
她茫然地望着三桥卖力不已的侧脸,然后叹了口气。
“喔~没想到三桥家的排场还颇大的嘛。”
贵人环视着七成已坐满客人的店内,夸张地赞叹着。
三桥没停下搅动着煎饼面糊的动作,笑容满面地回答道:
“因为是年底的星期五晚上嘛。要是菜单里加个烧肉类,一定会有更多客人来举办联欢晚会,营业额也会更加提升~可是,爸爸好像就是对煎饼有很强烈的执着。”
“哎,就因为那份执着,才能建成这么一栋漂亮的公寓吧,而且你们家的煎饼看起来好像很美味呢!”
“嗯,那当然啰,小圭也多吃点哟。”
三桥这么说着,开始将煎饼的面糊倒上铁板。
身为会议主角的这两人却如此轻松悠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了。
驹子虽然十分在意接二连三响起的啾啾声,仍先把目前发生的问题向正对面的久远大致说明了一遍。
不过,不知道是驹子的叙述能力太差,还是久远无法想像这意料之外的状况,抑或他也不自觉地被眼前冒着烟的煎饼吸引了,只是一味地点着头,看来根本不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原本打算催促久远,要大家快点讨论正事的。
不过没办法,只好自己开口提起了。
三桥似乎正在料理三张巨大的煎饼。对于面糊缓缓转变色泽的模样,贵人正眯着眼看得起劲,驹子伸出左手放在它的右肩道:
“诶,还要一阵子才会煎好,你该不会是大老远特地从京都跑来吃煎饼的吧?快说是来做什么什么的。”
“驹子可真性急啊~要用看、用听、用闻的来享受。煎饼就是该品位这过程。果然是不解风情的乡下人啊~我看你去捡掉在外面的橡实啃了就算啦。”
如此嚣张一番后,贵人烦躁地挥开驹子的左手。
对它这失礼的态度,驹子实在觉得有些火大。
她决定若无其事地赏贵人金色的后脑勺一记,以示教训。
但是却没能办到。
驹子突然发现自己想举起的左手没有任何的感觉了……察觉到这点的瞬间——
“呀啊啊啊啊啊啊!”便响起了惊人的尖叫声。
发出大叫的,是坐在她身旁的贵人。
驹子还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贵人的右手竟放在烧热的铁板上。
接着,一瞬间看到自己迅速缩回的左手。
而且,就是那只手抓住了贵人的手腕,把它压上铁板的。
“搞、搞什么啊!你脑袋有问题是不是!?”
贵人浮现泪光的双眼恨恨地直瞪着驹子。
——又不是我做的!
驹子想解释,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语:
“狐狸啊,你最好记清楚,吾可是比驹子来得更急性子啊!”
一阵秋风刮过般的声音,似乎连空气也瞬间为之冻结。
出现的是暌违了两个月夜鸟子的说话声。
“出、出、出、出现啦!”贵人吓得直不起腰杆子。
“师父!您回来啦。我等您好久了。”三桥笑容满面地说道。
其中,只见久远默默盯着她。
他不像以前那样惊讶,也没胡乱开口向夜鸟子吐槽。
只是什么话也没说,一直盯着她看。
驹子实在不懂久远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久远却像逃开她的视线般,把头低了下去。
接着,驹子有如要掩饰内心不安似地——
“钦,为什么我叫你的时候都不回我!?”
驹子低着头,朝自己身体里的夜鸟子发起牢骚。
从那同一张嘴里,夜鸟子觉得很麻烦地回答道:
“哼,吾有兴趣的只有三样事物:一是彻底歼灭乞求饶命的鬼怪——”
夜鸟子是特意选些刺激性的言语挑衅久远吧?抬头试探着久远的反应。只见他轻咂了咂舌,反瞪夜鸟子:
“少装模作样了。反正剩下的两个,也准是些无聊事吧!”
“算了,你猜的也没错。第二嘛,就是三桥做的煎饼了。”
——也就是说,你是因为闻到煎饼的味道才醒过来的!?
驹子傻住了。不过,三桥倒是开心得很。
“师父!三桥初美能被这么称赞,真是不胜欣喜。那么,第三项又是什么呢?”
夜鸟子在沉寂了一阵之后,轻快地频频敲着贵人的脑袋。
“呵,那还用说,当然是欺负这只大言不惭的妖狐啦。”
“大、大婶哪,拜托,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了……”
不知何时,贵人端正了坐姿,放在膝上的手正不住颤抖着。
夜鸟子再度咚咚敲着贵人的头,力道也明显比刚才还要来得用力。
“然后呢,狐狸?刚才驹子也问过了吧,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有没有稍微想讲啦?看来三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煎饼,还是你想继续跟吾玩玩?”
“哪、哪儿的话,我说就是了。啊,不,请务必听在下说明。”
贵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以“总之……”作为话题的开场白。
“首先,需要确认的是,关于三桥的腹部。有没有出现奇怪的印记?漩涡、星型或十字架之类的。还有,你最近有没有梦到什么猥亵的梦?”
“嗯嗯,今天早上才做了个超色的梦。还有关于印记,指的是这个吗?”
三桥这么说着,将围裙、长毛衣和下面的衬衣一起往上卷到胸部下方。
在煎饼店的位子上,突然看同学在眼前现出了玲珑有致的雪白腹部,久远睁大了双眼,为之哑然。
不过,三桥心想“桂木同学的运动服不也看得见肚肚吗”,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还说着“你们看,就在这里”,自己指向了腹部。
她所指的位置,正好就在肚脐上方。是个约有三桥手掌大小的印记。有着六个顶点,类似雪花结晶般的造型,像刚撞伤的瘀青一样,隐隐浮现。
“今天早上我还没有注意到,是在刚才换下制服时才看见的。啊,比刚刚的颜色看起来还要深了。”
“三桥,你该不会是撞到哪里了吧?”
“我再怎么迟钝,去撞到总会有印象的啊。而且这一点都不痛。”
三桥用手指按了按那个如冰晶般的水蓝色印记。
驹子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三桥的腹部在修学旅行时不算胖,像一般女孩子的小腹那样柔软而富弹性,但现在却偏得有些精瘦。就她所见,腰围也应该缩减了五、六公分。
基本上,虽然驹子是与皮下脂肪绝缘的,但毕竟是个年轻女孩,自然对两个月间能瘦到这样的方法颇感兴趣。她也想探问有什么秘诀,只不过——
“那么,猥亵的梦和这印记又表示什么呢?”却被夜鸟子早一步抢先问道。
“这么一来大概就没错了。三桥腹中的孩子是‘祸星之神子’。晴明往昔将像蝴蝶那样的妖物魂魄从另外一个世界唤回时,也曾使用过这样的方法。”
“祸星之神子……这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哎,算是个种类奇特的式神吧!总之,只要向祸星之神子祈愿,就能让我们所说的死者魂魄或肉体择一方式复活。只不过,能实现的只有一个愿望,所以在式神出生之后,就等于先说先赢了。”
“喔~”虽然发出惊讶的声音,夜鸟子的目光仍是停留在铁板上。
三桥开始分别拌炒起大量的青葱和其他配料。
“但,是谁让三桥怀胎的?从你的口气听来,心里应该有底了吧?”
“晴明所驱使的‘式神十二天将’其中的三只,塍蛇、天空以及太阴。”
“什么?那些家伙应该已经被严密封印在归桥之下了才是?”
听了夜鸟子的回应,驹子想起在修学旅行中所遭遇到的离奇事件。
也就是夜鸟子从归桥下偷出了晴明的两只式神。
不过,即便是夜鸟子,也费了一番工夫才解开晴明所施展的封印。
好像还差点被拖进了墙壁里……
咦?这么说来,你那时不也在现场吗?
驹子狠狠地瞪向贵人。
“在短短两个月之前吧,好像有人冒失地打开了那封印之后,连锁都不锁回去就跑了。当人家发现时,已经于事无补。凶暴无脑的三只式神早就已经不在原处啦。”
“喔~?不知道是谁呢,那家伙也真鲁莽啊。大概是得手了两只新玩具,不禁得意忘形了吧!”
夜鸟子虽然佯装平静,内心想必也十分沮丧吧,口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这时,弟子三桥代替师父夜鸟子继续提问:
“不过,为什么偏偏会找上我呢?”
“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祸星之神子的母体,其中也是有许多条件的。在你们解开封印那天,发现调查后符合‘横渡过归桥+灵力强大+发情中+处女’这几个条件的,就只有三桥跟驹子你们两位啦。”
“啊啊,对耶!我那时候发情到屁股都快变红了!”
三桥开朗地如此自爆,同时手仍未停下动作。
首先,在半熟的煎饼面衣正中央放上各种颜色鲜艳的食材。
接下来,在材料的周围用大量青葱堆成厚厚的一圈。
驹子看三桥的技术不禁看傻了眼,直到听见贵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驹子不也是吗?”
“咦~~~我,才没有……什么发情……也只有跟Q约会而已啊……”
“那不就是有嘛!”
说着,贵人右手手掌便往驹子后脑勺一拍。
实在受不了关西那套。驹子揉着头,瞪了贵人一眼。
这时,听见“啪!”响亮的一声。
三桥拿着大铲子将满载配料的煎饼面衣翻了个面。
“那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晴明的式神想使用祸星之神子呢?”
“嗯嗯……这个嘛,要顺利受胎祸星之神子,就必须用上某样法具。而其中两个在我忙于为各位四处奔走时消失无踪……”
“咦咦?哎呀呀?好奇怪喔。为什么呢?总觉得有些在意……”
三桥推了推眼镜,凝视着贵人。正当她目光刚离开铁板时,猛烈的烟雾瞬间升起。
“啊啊啊,要烧焦了!”
三桥连忙将另外两张煎饼依序翻了面。
看不下去的夜鸟子,再度插了嘴。
“你就别想些多余的事,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煎饼就行了。毕竟让客人等这么久,要是失败了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是,真抱歉。那个……再一下下,就快完成了……”
三桥将铁铲插进煎饼背面,确认目前有几分熟。那认真的表情使得夜鸟子和贵人都松了口气。
“嗯。那么,最后就是式神们这么做的目的了。”
“这纯属我的直觉,那些家伙一定是打算把晴明的魂魄唤回这个世界来。”
“真奇怪……为何现在会想唤醒晴明大人?”
“晴明上了年纪之后,曾胡说过要将里世界和表世界翻转过来,将这国家全改造成鬼与灵的世界。那些笨蛋大概当真了吧!”
“呵……里与表,又不是煎饼什么的……看来即便是安倍晴明这样的人,也是会畏惧死亡吧。那么,有那些式神们的消息吗?难道就这样放着三桥不管吗?还有消灭祸星之神子的方法……”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终于进入今天的主题啦。其实……”
正当贵人要转移到下一个话题的瞬间——
“让各位久等了!今天首度公开,圣诞风煎饼,完成!”
三桥的叫声使大家的焦点全都集中到那三张煎饼上。
—4—
普通的煎饼如果是S尺寸的话,这三份煎饼的大小和厚度就可以称得上是XL号了。直径约有四十公分,厚度也有将近四公分。
只不过,既然叫做“圣诞风煎饼”,似乎令人觉得有些美中不足……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除了大小之外,跟一般的煎饼似乎没什么多大的差别。
不过,驹子的失望心情却随着三桥手中的煎饼一转——
啪!
在响亮的完美翻转瞬间完全消失无踪。
在瞬间逆转的里与表、阴与阳、日常与节庆……
隐藏在普通煎饼反面的,是鲜明夺目的——
“圣诞节耶……”
从驹子口中不由得发出感动的赞叹声。
彩饰边缘的鲜明绿色彩带是细切后的大量青葱。
在那其中,镶有星型和心型的红黄双色甜椒。
而压轴就在中央盛开的大朵花儿之上。
花瓣是由烧烤过的淡粉色薄切肉片所构成。
内侧代表雄蕊、雌蕊的部份,是以白发葱和笋丝,以及小颗牡蛎装饰而成的。
接着,飘散出微微的蒜头与芝麻香气。
“三桥,这是什么肉啊?”
“是合鸭肉。都有鸭葱这个词了,可见跟葱的味道很搭哟。”
简短回答之后,三桥站了起来。原以为她要分切煎饼,实际上可不是这么回事。
“要进行最后一个步骤了,请大家稍微离开铁板旁边以策安全~”
三桥确认全员都退到安全范围之后,将双手伸向胸前。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两手各拿着一只圆筒状的瓶子,突出的尖端正对向铁板的左右两侧。
“好,It'sShowTime!”
在所有人吞着口水观望之际,这场表演秀突然揭开序幕。
三桥开始唱起有些走音的JingleBell。
随着歌声,从瓶子前端挥洒出两条细线。
像帮浦式的强力水枪般,液体喷射而出。
右边是红色,左边是白色。
眼看着双色线条在空中像新体操竞赛的彩带般舞动着。
三桥握着两只瓶子的双手正小幅挥动。
液体不只落在煎饼上,连铁板也同样染上了色彩。
落在铁板上的液体,马上扬起一阵充满焦香味的轻烟。
看来这红白色的液体是为了圣诞风煎饼所调的特制酱汁。
“好,这样就完成了。”
瓶子里的份量约用掉了快一半,三桥才似乎对铁板上布满的双色酱料感到满意,宣布表演时间结束。
当三桥坐下时,铁板上的煎饼已形成了三种颜色。
右边的煎饼,如火焰般画上偏右斜线的红色。
左边的煎饼,如白雪般画上偏左斜线的白色。
正中央的煎饼混合成红白格纹模样,看起来偏向桃粉红色。
三桥开始周边的清洁工作,用抹布将飞溅到铁板周围桌面的酱汁擦拭干净。
驹子也学着三桥,擦拭着喷到这侧桌面上的酱汁。
“呐,这些红白色的酱是什么口味?”
“白色的是白酱混合美乃滋的法式风味。红色的是番茄酱加上少许豆瓣酱和山椒,是学自陈建民大厨的特调。”
也就是说,以葱跟鸭肉等和风食材营造圣诞风的气氛,酱汁则区分为法式和中国风味。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口味呢?完全令人无法想像。
在实际的操作中,驹子对于三桥灵活而大胆的创意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她几乎要发出叹息声来。不过,嘴里冒出的却是夜鸟子不悦的声音。
“废话少说,可以直接切一切吗?吾刚才也说自己急性子了!”
“是,真是抱歉,我马上动手。”
三桥立刻拿起巨大的铁铲,切开眼前的巨型煎饼。
驹子望着她利落的动作,终于呼一声松了口气。
“不过,上面放了那么多料,你还能轻松就完整翻面耶。有什么秘诀吗?”
“实际上在于速度和准确性,不过最重要的大概是坚持‘自己一定能办到’的信念吧。桂木同学比我的运动神经好太多了,只要每天练习,应该两、三年就能学会了哟。”
三桥不经意地这么说道,接着将切好的煎饼分装到每个人的盘子上。
驹子这才第一次发现,原以为是天才的这位好友,其实是个不以努力为苦的秀才。她感到比以前更加喜欢三桥这个朋友,心中十分高兴。
而且,努力是有收获的!
三桥的圣诞风煎饼理所当然地相当美味。
要说究竟有多美味呢……光看毒舌的夜鸟子尝了第一口——
便稀奇地称赞“三桥,干得好!”之后就一直默默享用着煎饼。
甚至到最后,在先开动的久远说出“话说回来,晴明的什么式神和那个祸星之神子该怎么办才好?”之前,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这回事。
除了久远以外,其他人都还没吃完。不过,贵人跟夜鸟子一边动着嘴巴,一边再度开启了这个话题。
“关于这件事啊,晴明失踪的三只式神,十之八九已经依附在你们学校的某个人身上了。诶,虽然人家化身成转学生,也别那么瞪我嘛。”
“一只狐狸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啦。要是能先解决掉一两只,接下来就轻松了。说到这儿,你应该多少对目标有些头绪了吧?”
“这个嘛……原本想说尽是些脑袋空空的家伙,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了,不过光一天的时间毕竟难说……”
“哼,果真是只没用的式神。”
这么说完,夜鸟子大口喝光了杯中的水。久远默默地为她倒满空杯。
“这学校小虽小,学生加上老师也有三百五十人左右,要是观察全部的人,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吧。而且,都快放寒假了,就从后天开始吧。”
一边说着“后天”,驹子见久远瞄了她一下。
看来久远在想后天的秘密计划该怎么办才好。当然,驹子也想着同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得在明天之前想些办法才行。”
话虽这么说,驹子自然不可能心生什么妙招。
“没问题的。休业式时几乎所有人都会聚集起来,我已经想到在体育馆设置日轮之阵的地方跟方法了。”
“好快!?”
驹子和久远同时转头望向三桥。
三桥所说的“日轮之阵”,是指从被鬼依附的人身上驱逐出鬼的魔法阵。由十几个圆形构成如盛开花朵般的图形。当夜鸟子咏唱咒文时,图形会发光,并发动效果。而夜鸟子所绘制的原始图形,已经被三桥用数码相机拍摄下来,存档在常用的笔记本电脑里,以备随时都能输出使用。
“才没有呢,其实,在九月那场混乱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在体育馆逼出鬼怪的计划了。只是,那时候的棋驹还不够。”三桥这么说道时,望向了驹子。
只见当她说到“驹”这个字时,驹子就指向自己的鼻头,听见“还不够”,又指了指自己的头。
但三桥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望向坐在她对面的贵人。
贵人小小的嘴巴还在嚼着没吃完的煎饼,但仍意识到三桥的视线,惊讶地抬起头来。
“棋驹,是指人家吗?可以啊,都到这个地步了,要我帮什么忙都行……”
三桥用力点了点头,便再度转向驹子。
“还有,师父。等等请来一趟我的房间,让我听一遍能让日轮之阵发光的咒文。”
“没问题,但重点是日轮之阵该设置在哪儿?”
“啊,嗯——这点请交给我跟小圭吧!不过,还有个问题,祸星之神子该怎么办呢?”
“嗯,总不能把你的肚子给剖开来吧……”
夜鸟子乐得看着三桥马上把手掩住腹部的反应,却又马上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向贵人那方。
“这么说来,狐狸,日轮之阵对那叫祸星之神子的家伙有效吗?”
“应该没有效吧。其实该说,祸星之神子本身无善无恶,也非正非邪,是宛如空气和水一样的存在,甚至更为纯粹。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是近似于神般的存在吧?也因为这样,人家才会叫久远过来。”
“我……我!?”
或许对突然从贵人口中蹦出自己的名字感到慌张,久远出声叫道。
听见那冒冒失失的叫声,贵人又不怀好意般地笑了笑。
“正确来说,我要找的不是现在的久远,而是另一个求道啦……真是,说起来可真复杂啊!”
这时,贵人不知为何提心吊胆地往她的方向望来。
“夜鸟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直接呼唤以前那位‘求道’行吗?”
——现在的久远跟以前的求道?求道是谁?夜鸟子认识的人吗?
而且为什么改变称呼,还需要经过夜鸟子许可呢?
驹子想这么询问,但又因毫厘之差让夜鸟子捷足先登。
“那蠢和尚的名字要怎么叫,随你高兴。只是,你想让那男人做什么?那家伙的伎俩可笑得很,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吧?”
明明是在骂那个人,驹子却感到夜鸟子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只不过,夜鸟子跟贵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驹子这么想着,边专心聆听两人的对话。
“可是,如果是求道的话,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吧!”
“难道狐狸……你又打算让求道用上左手!?这吾可不答应。”
“这事得让求道自己决定才行。”
贵人这句话使得夜鸟子难得无言以对。
短暂的沉默之后,夜鸟子像一扫迷惘似地继续问道:
“不过,狐狸,你想怎么叫那家伙起来?”
“只要夜鸟子遭遇危险,就算没特别做什么,他大概也会再度觉醒赶来救你吧?在京都那时候不就是这样吗?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
又来了。夜鸟子再度哑然,心生动摇。
那个名叫求道的男人,果真是夜鸟子很特别的人,驹子更加如此深信了。
“哼,想指望那个蠢蛋,我看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啦。话说,那个叫祸星之神子的家伙,什么时候会出生?”
听见夜鸟子的疑问,贵人的嘴角微微漾起笑意。
“大婶真是意外地不知世事啊。既然名为神子,在圣夜诞生是古今中外必然的惯例。后天的夜晚,正好是圣诞夜!”
一个小时之后……
驹子与久远两人离开了御好亭三桥,只留下贵人帮忙准备休业式要用的日轮之阵。
被久远送至家门前,驹子才忽然想了起来。
她将书包上挂着的某个小饰品拆下,递给了久远。
“诶,Q,这给你。”
“耶?啊,谢谢。不过,这是什么啊?”
“防狼警报器。只要拉起三角形上的角,就会铃声大作。”
“那,驹子应该比我更适合拿这个才对吧!”
“我已经有一个了啊。你看,这个天使就是防狼警报器喔。”
驹子拿起书包,让久远看看那只垂吊而下的天使。
“这是三桥爸爸送的圣诞礼物。听说跟三桥的是一对喔,这样我也不好意思不别上吧?”
“啊,原来如此。三桥家的老爹可自称是桂木驹子后援会的会长呢!”
“所以你就把这个当成我,好好爱惜它吧!在电池还有电的时候。”
“是、是~”
久远马上把防狼警报器挂在自己的手机上。
那是个塑料制、约眼药水瓶般大小的“三角形”。
稍微摇一摇,那个三角形就会立刻变成令人意想不到的颜色。
“那就明天见啦。”
“嗯,明天见。”
在家门前目送着逐渐远去的久远,驹子不禁有些焦躁不安。
久远果然很在意夜鸟子的存在。
今天他连自己的额头都没亲一下……
第二章异形天使
—1—
翌日,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六。
在驹子等人所就读的高中,体育馆聚集了约三百五十人。
中央偏前方处,约有三百位学生穿着水军蓝的制服,依不同学年各自站成三大区域,空出当作走道的空间。
在学生们的左右和后方,约有五十人左右的教职员和后援会干事环绕在周边。
第二学期的休业式从早上十点半开始。
就像曾进行过数百次般无聊,但却又一丝不苟地正确、顺利地进行着。
最后,几乎可列成一打的仪式项目,终于只剩下一个了。
大部份的学生都忍着呵欠,拼命抑止想大合唱“剩一个!剩一个!”的心情,想像着将从明天开始的寒假。
在如此松懈的气氛当中,驹子却十分地紧张。
其中有几个理由:
一个当然是关于晴明的式神。
塍蛇、太阴、天空,记得确实是这些夸张的名字。
据贵人说,式神应该已经依附在某人身上潜入学校了,也就是正处于这体育馆当中,现在正在哪里监视着三桥和自己。
——啊啊~真讨厌,到底是谁呢?
驹子尽量不转动头部,用目光扫视着周遭。但,全是些她认识的面孔,没看见特别可疑的人物。
她也十分在意日轮之阵是设置在哪里。
结果,三桥只是笑着回了声“敬请期待”,也没有告诉她实际地点。
所以,日轮之阵究竟什么时候?在哪里?会怎么出现?她根本毫无头绪。
不过,既然是三桥的决定就不会错吧!她对这点倒没有多担心。
问题是,在那之后。
一定会与现出真面目的晴明式神展开战斗。
实际参战的是夜鸟子,自己在那一刻也只能将身体借给她,只能旁观。
她相信,夜鸟子应该还不至于大白天的就在这里叫她脱了吧!
只不过,要是万一失手了,最后必须承受那份痛楚的还是自己……
痛是痛,亲身经历过数次的她还是会感到害怕。
哎,不过只要一开始,倒也没空去想这些了。
驹子感到紧张的另一个原因……
是排在休业式上最后一个项目的“表扬式”。
表扬的对象是第二学期学业和运动成绩优良的学生和社团。
也就是说,在县地方的田径大赛上获得优胜的驹子,马上会被叫到名字,登上满面笑容的校长所在的讲台。
然后,要恭敬地在全校师生面前,戴上前天还放在自己房间里的奖牌。光是想像就够令人难为情了。
唯一的救赎是,与紧张这两个字看似无缘的三桥也跟她一起。
三桥用酒的酵母菌使低筋面粉的面团发酵成熟……之类的,以这十分具有三桥风格的研究论文,获得了某某大臣奖。
老实说,驹子实在不太懂这份研究的价值,不过听说数家食品公司和研究机构都前来询问关切,想必是十分划时代的研究成果吧!
但是对这些评价,三桥本人似乎毫无兴趣。搞不好,她也只是想让自家的煎饼变得更加美味而已。
“那么,请被念到名字的同学到讲台上来。二年二班,桂木驹子!”
终于叫到她了,驹子心头一阵紧张。
“是!”
“同样是二年二班,三桥初美!”
“是~”
三桥有气无力地回答,使得体育馆各处掀起了嘻笑声。
登上讲台,在校长前行了个礼之后,她听见从背后传来的声响。那是只有驹子能听见的轻声低语。
“桂木同学,差不多要开始啰。”
——咦?开始?现在?在这里?
驹子不禁转过头去,只见三桥用食指推了推眼镜。
嘴角浮现有些调皮的微笑。
一开始,她还无法理解那微笑的意思,以及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就在校长将奖牌挂回驹子的脖子上时,场内突然掀起一阵骚动。
拍手声停了下来,学生们高指上方,看似正频频说些什么。
仔细一看,原本升上天花板的篮球框架正缓缓地降了下来。体育馆前方和后方,两架的情形都一样。由于只有在正式比赛时才会启用,就连驹子也完全忘了它的存在。接着,当框架降至半空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位于体育馆四个角落的四具巨型喇叭传出了惊人的音量。“伦~、子~、亲~、名~、报~”那是夜鸟子的声音。是她昨晚在三桥的房间录下,能使日轮之阵发光的咒文。也就是说,虽然比平常要来得低,仔细听还是听得出来……那是驹子本人的声音。
——为什么自己录音的声音会这么怪啊?
对自己听起来像只青蛙的奇妙声音感到失望,她抬起头来,篮球的透明篮板上附着模糊且微弱的光线。
看来,日轮之阵就贴在那篮板的表面上。
虽是十分微弱的光线,但在照明良好的体育馆中还能明显感觉出亮度,实际上应该已具有充足的光源。
“命~、善~、道~、含~”
而随着夜鸟子所咏唱的咒文,那光源显得更为增强。
当两面篮板完全固定在垂直的位置上,光线也遍布体育馆的各个角落时,三百五十人都笼罩在这道光芒中了。
“人——!”
当咒文的最后一个音出现之际,体育馆瞬间陷入光线与尖叫声的洪流当中。
陆续有学生因为光线过于刺眼,而捂着双眼蹲了下去。
连在框架内侧方向的驹子也被闪得眼冒金星。
但,夜鸟子可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
“喂,驹子,睁开眼睛仔细找找,这里应该看得见所有人才是。”
被这么一提点,驹子才惊觉到,三桥特意选在表扬式时发动日轮之阵,就是为了从讲台上看清体育馆内的全貌。
证据就是,三桥脸上挂的并非平常戴的装饰用细框眼镜,而机灵地换上了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太阳眼镜。简直像个来自未来的人造人战士,大型的太阳眼镜几乎遮住她半张脸。
“啊,竟然自己留一手,好诈!”
驹子也赶紧把手遮在额上,巡视着体育馆内部。
前后两具篮球框架源源不绝地发出强烈的闪光。
在场的所有人想必都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没几个人还能好好地站着的。想离开现场的人更是意外地少。
其中,只有一个人明显地采取了不同的动作。
是站在左边靠墙处一名身穿灰色套装的高大女性。
她的双手并非捂着眼睛,而是捂住了嘴巴,慌慌张张地试图移动。
“绝对是那家伙没错!驹子,快追——!”
在自己的嘴巴放声大叫之前,驹子便已从讲台上跳了下去。
在体育馆地面着陆的同时,她随之一瞥,确认了女子所在的位置。
她穿梭在学生与教职员间,朝后方的出口奔去。
但是,那女子却穿了件相当贴身的窄裙。
看起来跟她实在不太搭调,好笑的是,也完全不适合穿来跑步。
只要从最短路径冲过去,一定能追上的!
驹子瞬间如此判断,便朝二年级和三年级生之间的通道奔去。
驹子不断跑着,掀动裙摆,接二连三地跳过挡路的学生们。
跑!/跑!/快跑!
——看到了!来得及!
出口前有一群教职员蹲在那儿。驹子同时捕捉到了那名女子的背影。
接下来,就轮到夜鸟子上场了。正当她这么想时,女子忽然转过头来。驹子瞥见了她的面孔。
——生活指导员山田老师!?
这还是第一次看她穿裙子耶!
从九月起,校园内陆续发生怪异事件,也有不少人因此受了伤。
十月前往修学旅行的二年级学生,也在京都遭遇到了严重的垂直型地震。
许多学生因而受到了惊吓,需要相关的心理咨询。为学生咨询的人选,是同为本校毕业生,且在附近大学担任心理学讲师的山田真绫。
从十一月上旬开始担任生活指导的工作……虽是这么说,其实几乎是自愿返校帮忙的性质,一周约两、三天,下课后会骑着她的速克达前来学校。
活泼爽朗的性格,年约二十岁后半,单身,体型胖胖的,显得稳重又可爱。只要再瘦个二十公斤左右,肯定是个美女吧……充满魅力的笑容,任谁都不由得这么想。
老实说心理咨询的效果不明,但这位“像个什么都能聊的妈妈,年轻可爱的大姐姐”,确实抚慰了学生们的心灵。
山田看见驹子之后,像要大叫似地大大张开了嘴。
但,从那口中冲出的不是她的叫声,而是一条火红色大蛇的头部。
那只大蛇也大大张开了嘴,随之吐出的是……
“呜哇、呜哇、呜哇!竟然喷火!”朝着哑然呆立的驹子,山田不断从口中喷出火球来。瞬间,驹子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夜鸟子接收了。接着,像被抛出去般跌落地面,她的鼻头扫过一道火红的烈焰,
“啊,痛……”
她撑起身子,看见三个制服着了火的学生,正倒在地上滚动挣扎着。
“舞!”
随着夜鸟子的叫声,从驹子的左手掌飞出一片白色的物体。
那是在她左上臂的毒蛾刺青,也是夜鸟子所豢养的式神之一·舞。
它翅膀上的磷粉具有猛毒、催眠、爆炸、幻觉等各式各样的效果。
小小的飞蛾,在着了火的学生上方撒下了大量的磷粉。
接着,在火势扑灭的同时也竭尽气力,轻飘飘地坠落在地。
——舞,老是这么麻烦你。谢谢你。
驹子在心中对那小小的式神表达感谢之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夜鸟子的怒斥。
“蠢蛋!我之前也说过了,用不着特地跟式神道谢!”
“……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你倒不如马上站起来!别让它给逃了!”
夜鸟子的怒吼声再度响起,驹子这才站起身来。
在大大敞开的铁门外,还能看见山田逐渐远去的背影。
驹子正要再度迈开脚步。就在这时,两道红色与蓝色的疾风几乎像要撞倒驹子般,从她的身旁一扫而过。
“师父,我们先走一步!”
三桥伏在英姿飒爽的红色唐狮子,玉的身上,紧抓它的背部。
在紧接而来的蓝色唐狮子,虎的背上,则是久远为了不被甩落,正拼死抱住狮背的身影。
两头唐狮子跃过数十人的头顶,转眼间就消失在门外。
望着他们的背影,夜鸟子不禁发起牢骚:
“三桥那家伙以为还能用狐狸那招骗过众人就这么乱来……”
夜鸟子所说的“狐狸那招”,指的是贵人的拿手绝活。
修学旅行时,夜鸟子和鬼怪们同时破坏了许多建筑物。其后,贵人硬是能让京都的人们相信,那是由于垂直型地震造成的灾害。
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成是漏电所引起的小火灾,对它而言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三桥那家伙……驹子心里也这么想。
她该不会是在讲台上解开胸罩,召唤出玉和虎的吧???
—2—
当驹子终于跑出了体育馆外,却没看见山田和三桥的身影。
她不甘心地跺着脚,背后却忽然传来叫唤声。
转过身去,站在入口旁的是个金发的娇小女学生。
又跟昨天一样,嘴角浮现愚弄人般的笑意。
“方才那条红色大蛇,那就是‘塍蛇’。不过啊,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它给逃了~那家伙虽然头脑好不到哪儿去,也比你们要来得强多了。哎,再怎么说它也是晴明十二天将的其中之一,跟一般的鬼怪毕竟不同,这倒也没办法啦。”
她真想朝这只嚣张妖狐的屁股踹上一脚,但现在可没那个时间。
“你知不知道三桥他们去哪里了?”
“哎呀,就在那儿啊!”
贵人指向了游泳池,游泳池的另一侧是学校的后门。
隐约能看见三桥他们轻松跳越了近三米高的后门。
“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不用操心,好好加油去呗~”
话是这么说,但玉与虎的速度,可不是普通人类追得上的。
怎么办……正当驹子感到无计可施之际,她感到自己的手将后脑勺的马尾给解了开来。接着,便听见夜鸟子的怒吼声。
“八咫!快追!”
说时迟那时快,从脚边掀起一股强烈的阵风,驹子不假思索地抓住了裙摆。
随风飞舞的长发相互纠缠,分为左右两股越绕越长。
转眼间,宛如突出于双肩般,出现了一对巨大的三角形。
那是由驹子的头发变化而成的漆黑羽翼。
这对翅膀看起来就像乌鸦的双翼,少说超过十米。
夜鸟子召唤的是“八咫”,自然也是她所驾驭的式神之一,平时以乌鸦刺青的形态隐藏于驹子的头发中,能力可见一斑。
——呱嘎啊啊啊!
从头上传来尖锐无比的叫声,驹子的脚跟着离开了地面。
没过多久,刚才还待在里面的体育馆上方的蓝色屋顶已经远在她脚下。
从上空观察,可清楚看出驹子等人所就读的高中是建在一座小型的山丘上。
周围的便利商店跟公园、住宅区的屋顶和少数森林绿意也一览无遗。
从学校到山脚下的街道有一段平缓的坡道,延伸成双线道的马路。
那是驹子他们上学时,早晚都要经过的路线。
“有了!在那儿!”
三桥和久远乘在玉与虎的背上,疾速冲下那段坡道。
与他们交错而过的车辆相继发出刹车声,紧急停了下来。
山田跑在距离这片混乱约二十米的前方。大概是窄裙直接扯裂了吧,她大步向前狂奔。虽然体型壮观,动作却意外灵活。
不过,毕竟是个人类,以玉与虎的脚程来看,要追上她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正当夜鸟子这么想时,山田突然一个急转弯,面向前方只有一个泥土地的广场。
——那里会有什么吗?
“幼稚园啊,小孩们的学校……”
如此回答之后才察觉事态严重,驹子不禁咂了咂舌头。许多儿童所在的地方,要是像刚才那样被火苗引燃可就不妙了。
夜鸟子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立刻改变翅膀的角度,采取降落的姿态。
两层楼高的白色建筑物和小小的体育馆排列成L字形,旁边能看见一具藤架,下面大概是儿童沙池吧!
被高耸树丛所环绕的庭院当中,有着供孩童攀爬的游乐场和溜滑梯等设备。在略远处,红色和黄色的小动物规矩地并列着。
“啊……师父!这边~”
三桥坐在一头粉红色的大象身上,朝她挥着手。红色唐狮子宛如守护着公主的骑士般站在一旁。
不过,全部在建筑物里吗?丝毫不见孩子们的踪影或声音。
当脚踏上地面的瞬间,驹子再度环视了周遭一遍。
果然没有任何人在。她奋力甩了甩头,将翅膀恢复成头发。
“这里今天放假?”
“是啊,因为在大约十天前,这所学校连续发生兔子和小鸡被砍头杀害的事件,犯人好像也还没抓到,所以听说就提早放寒假了。”
啊,太好了。话说回来,山田上哪儿去啦?而且……
“Q呢!?”
“久远同学在正门那边。晴明的式神应该还在园区里才对。”
这么说着,三桥边弯下了上半身,开始用拳头从大腿向小腿肚按摩。仔细一看她的腿似乎伴随着些微抽筋。大概是为了不从玉身上掉下来,拼命夹住它的身体所致。只不过说起三桥的小腿……
“三桥,你的脚怎么了?好像参加了体育社团一样……”
“嗯,这个啊……从修学旅行回来之后的这两个月,我每天晚上都跟玉和虎一起玩,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知不觉就这样……?”
善于运动的驹子一眼就看穿了。昨天看到的三桥不管是腹部,或这对紧实的小腿,都不是玩一玩就能塑造出的身形。必须每天持续遵照会给身体带来相当大负荷的训练,才能在两个月间形成这样的体态。
此外,还有一点,身体产生变化的并非只有三桥。
站在她身旁的玉,明显比修学旅行时的体型要大上许多。
以前看似小牛的印象,现在看起来几乎有一头成牛那么大。
三桥这段期间到底做了些什么?
驹子在心中对夜鸟子这么问道。
——诶诶,你不觉得玉跟虎都变得比以前大只很多?
——是跟着三桥的“叽喀普”一起长大了吧。想想,玉和虎在吾还活着的时候,还比现在大上许多哪。
——你骗人!?
——嗯,骗你的。
夜鸟子的胸部铁定比我的还要小。
驹子抱持如此的信念,想直接询问三桥,但这次又被夜鸟子抢先了一步。
“三桥啊,你可能想把那家伙逼进死胡同里,不过一路被引来的搞不好是咱们也说不定。你听,好像有种奇怪的声响。而且,看看那儿。”
夜鸟子视线的前方,是一栋建在庭院正对面的小型建筑物,上面盖着蓝色的塑料布,那恐怕就是之前饲养兔子和鸡只的小屋了。
周遭浮现几道宛如白烟般的物体,颜色并逐渐转浓,几乎要化为某种特定的形态。
“好,咱们这也该准备作战了。”
夜鸟子的声音不知为何似乎忍着笑。驹子心头浮现一股不妙的预感,接着……
“驹子啊,快脱了‘内酷’。”
——果然,心想也差不多该出现这句了。
从听到休业式要使用日轮之阵开始,她心中已有了与鬼一战的觉悟。
她也知道夜鸟子常用的武器,就藏在必须脱下裤子才能拿出来的地方。从形状看来,或许也是出自不得已。
幸好现在久远看不到。只要把手伸进裙子里,稍微蹲下就行了。也不会被看到,反正早就习惯了。这根本没什么,她如此说服着自己。
只不过……驹子忽然心生疑惑。夜鸟子在战斗中总是操控着我的身体,姑且不论刚开始她不熟悉现代服装的构造,自己脱下内裤这点小事,对现在的夜鸟子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为什么,还特地命令我“脱掉”啊?
是在跟我客气?不、不可能。这女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S!一定是以看别人难为情的样子为乐!
“啊~啊,我真的好可怜喔。”
驹子叹着气,跟着稍微蹲下了身,从旁把手伸进了裙底。
将指头伸进安全裤和内裤后方,接着一口气把两件底裤拉到膝盖上。
像等待这个瞬间已久似地,夜鸟子呼唤着式神之名。
“轮你上场了,百爷!”
才刚说出口,驹子的两脚之间便出现一股异样的触感。
——啾噜。啾噜、啾噜噜噜噜噜噜。
驹子闭上双眼,紧咬牙根。但泪水禁不住溢出,发出细微的呻吟。
“唔呜呜呜呜呜呜……”
不知忍受了多少的时间。驹子的哼声在“咻!”一阵扫过空气的风声响起之际,唐突地中断了。
“少发出那种奇怪的叫声了,睁开眼睛把‘内酷’穿上。敌方看来也已经准备好啦。”
被夜鸟子这么一催,驹子缓缓地睁开双眼。
她急忙穿回底裤,同时感到自己的右手上正缠绕着某种物体。
那看起来像是条红黑色的长鞭。但,那不是鞭子。
是夜鸟子的式神之一,名为百爷。一只长有老人面孔的大蜈蚣。
驹子对蜈蚣、毛虫、春蚕等,有一堆脚的长形昆虫最没辙了。
特别是全长十米以上,还会说人话的蜈蚣更是令人讨厌。
“百爷,你怎么看?”
夜鸟子凝视着庭院另一端的小屋,如此问道。
接着,满是皱纹的小头忽然从她手中挺直,与夜鸟子望着相同的方向。
“大小姐,那究竟是什么呀?”
“据说是晴明大人的式神……”
“嘿嘿嘿嘿嘿,少开玩笑啦。那种像垃圾一样的动物灵集合体,怎么可能会是晴明的式神哪,恐怕本尊还躲在哪儿看热闹吧。要是不早一步找出那家伙,对方毕竟为数众多,可能会变得有些麻烦哪。”
听了夜鸟子和百爷的对话,驹子也望向同一个地方。
刚才冒出的白烟变得更加浓烈,现在已能看出一个具体的雏形。
——天使!?
那些物体跟三桥父亲送的那只天使造型的防狼警报器十分相似。
背后长着小小翅膀,白皙赤裸的小婴儿。但是,头部却不是人类的模样。
婴孩特有的丰满双肩上,连结的却是鸡、兔子、狗、猫……布满鲜血、斩去首级等被残杀的动物们的头,数量约有三十具。
夜鸟子不假思索地朝那异形的群聚迈开了脚步。
三桥从背后出声唤她,但夜鸟子并未因此停下脚步。
“师父,我该怎么做呢?”
“由我来当它们的对手。你就趁机往高处勘查,找出操纵那些家伙的式神本尊。它应该还潜藏在附近才是。”
“了解。”
当三桥如此回答之际,前方的天使们一同飞舞至空中。
夜鸟子在庭院中央停下了脚步,凝望着上空。
——战斗,即将展开。
—3—
锵、锵、锵、锵、锵、锵……
从某处传来铃铛的声响。
随着那声音,天使们在夜鸟子的头顶绕着大圆圈飞舞。
天空,像随时都会降下雪花般的阴天。
在那阴郁的灰色当中,白色的天使们不时发出活泼的嘻笑声。
几乎像马上能跳起以色列或美国土风舞那样的欢欣气氛。
夜鸟子恨恨地仰望着这奇妙的光景。
偶尔能听见铃铛发出的尖锐金属声,使人感到十分刺耳。
不知是在评估袭击的时机,或等待着一举展开攻击的信号,天使们完全不实行攻击行动,也像嘲弄着她般令人恼火。
夜鸟子的焦躁不悦,驹子完全感同身受。
——啊~啊~这家伙,马上就会爆发了。毕竟比我还要急性子嘛。
正如驹子所预料的,夜鸟子率先展开了行动。
她双腿张开与肩同宽,握着鞭子的双手笔直举至头顶。
将鞭子小幅度旋转后,周围便扬起了沙尘。
夜鸟子把长鞭扫向地面,缓缓地开始划着圆。
双手的回转动作也跟着逐渐加大。
腰部更随着那动作顺势一扭,转过上半身。
只见鞭子的回转速度急速增快,并且脱离了地表。
鞭子迅速上升,掀起一阵暴风。
咻——咻——咻——的声响,突然变为砰!一阵爆破声,风也跟着停了。
夜鸟子的长鞭劈裂了空气。
但由于鞭子本身的速度极快,已经不是眼睛所能看清楚的了。
只听见头顶上传来“呀!”小孩短促的尖叫声。
抬头望去,只见三只天使像时间暂停般停止在半空中。
仔细一瞧,原来是身体已被劈成了两半。
在下个瞬间,它们像肥皂泡一样爆破消失。
被肢解的天使身躯化作无数的雾状粒子。
并发出像玻璃粉般晶亮剔透的光芒,缓缓从天而降。
夜鸟子再度将手臂转了个圈,天使们接二连三地爆裂。
——这会不会太简单了点?总觉得这……好奇怪……
正当这么想时,驹子不知为何感觉到“不妙!”阵阵战栗感从她的背脊窜升。
毫无原因,但身体立即产生了反应。
驹子强硬地想从夜鸟子那儿夺回自己的双腿。
面对驹子突如其来的抵抗,夜鸟子也感到慌张。
原本踏稳在泥土地上的双腿也因此稍微失去了平衡。
此时,长鞭挥舞所造成的离心力,将她的身体抛上半空。
就在这瞬间——
她看见有个火球以惊人的速度从旁飞来。
夜鸟子及时双手抱头,在地面滚了一圈。火球恰好从她的身旁呼啸而过。
火焰引燃了从天而降的天使粉末。
接着,在方才夜鸟子所站的位置……
爆炸了。
火尘飘落在裙子上。驹子用手拍了拍,马上随之消失无踪。
——那些天使着了火就会爆炸!
刚才那火球一定跟塍蛇在体育馆吐出的火焰是相同产物。
这恶心的天使大概是太阴或天空搞的鬼吧!
到底藏到哪儿去了?
驹子环视周遭。但,所能看见的就只有飞舞在空中的天使们。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突然,铃声的频率产生了变化。
天使们的动作立刻随之改变,一起朝着她所在的位置飞来。
驹子抛开了手中的鞭子,站起身来,马上往幼稚园建筑物的方向奔去。
跑向校舍的原因,是因为她看见一处水泥建造的洗手台。
至少能躲在那后面。而且只要弄湿身体,应该多少能与火焰抗衡吧?
虽然希望不大,她仍想如此相信。
驹子拼命地奔了过去。洗手台就在眼前,越过藤架就到了。
但,从上方滑行飞来的天使,比她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讨厌!别过来~!”
驹子叫着。叫声被爆炸声所掩埋。
受到爆风的震撼,驹子小小的身躯往前一弹,栽进了沙池里。
背后传来一阵阵火辣的刺痛感。制服的后背已经焦黑,甚至破了几个小洞。
头顶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炸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驹子实在毫无头绪。
“桂木同学~你还好吧~!?”
从上面传来三桥的声音。
她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三桥就站在校舍的屋顶上,正俯视着她这里。
在三桥身旁,能看见玉与虎巨大的头部。
它们俩朝着空中的天使不断从口中喷出火焰。
是让天使们在接近之前,就先行爆炸的作战计划。
“桂木同学~趁现在快跑!”
受再度传来的三桥叫声鼓舞,驹子站了起来,迈开脚步。
但,她又再度仆倒在沙池里。
只见几只白皙的手从沙子当中伸了出来。
手臂抓住了驹子的右小腿。
——为什么!?怎么会连这种地方都有啊!
随着白烟升起,许多天使从沙池中爬了出来。
它们用利爪擒住了驹子的小腿,以小小的牙齿啃咬着。
驹子用左脚把攀在右脚上的天使给踢了下去。
但不论她怎么踹,却又立刻被缠上。
这时,驹子在视线角落捕捉到一个从洗手台后方站起的身影。
丰腴的腿部出现在洗手台旁。虽在室外,脚上却没有穿鞋子。
“不会吧……!?”
站在那儿的就是山田。上半身穿着灰色套装,下半身的裙子大概在哪儿脱了吧,只穿了件满是破洞的裤袜。
山田以混浊无神的目光望了她一阵子。
但她突然又面无表情地抬头向上,大大张开嘴到下巴几乎快脱臼的程度。
从那儿扭动着身躯露出头部的,是只红色的大蛇·塍蛇。
仔细一瞧,才发现山田白皙的颈部正发出阵阵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动着。
随着那股波动,是胃液吗?山田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从口中溢出了泡沫,一只濡湿的大蛇躯体缓缓地爬了出来。转眼间,从僵立着仰头向上的山田口中,一只红色大蛇的镰刀型颈部扬起;直挺挺地伸了出来。躯体约有男子的上臂那么粗,长度光是看到的部份,就几乎跟山田的身高差不多了。
塍蛇吐着细长的舌头,并凝视着驹子满布天使的双腿。
接着,它缓缓张开尖形的大嘴。
口中隐约可见如熔炉般的橘黄色。
双方的距离不到五米,再加上脚被几只天使纠缠上,她根本动弹不得。现在要叫夜鸟子召唤式神也来不及了。
已经无计可施……
“救命啊啊!”
几乎以驹子的叫声为讯号,塍蛇从口中发射出火球。
在她觉得死定了的瞬间,有个人影从校舍处冲了出来,阻挡在驹子与塍蛇之间。
男子左右挥舞着水军蓝的制服,将飞来的火球三两下挥落。
驹子十分熟悉那宽阔的背部,那是她在这世界上最喜欢的背影。
“Q!”
驹子这么叫道,男子保持着面向塍蛇的备战姿态,稍微往后转过头来。
那侧脸上,有着久远平常微带伤脑筋的笑容,但是……
“小夜鸟,你还好吧?”
口中说出的,却不是对她,而是对夜鸟子表示关怀的话语。况且……
——什么“小夜鸟”啊!
“哼!睡过头迟来战场的坏习惯,看来根本没改嘛。算了,快想些收拾这群家伙的对策吧。”
夜鸟子对久远这么说道,但驹子完全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而且,夜鸟子的态度也很奇怪。旁若无人的口气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声音却似乎带有些愉悦的气息。这感觉真讨厌……
驹子将这股无以名状的不安,用力发泄在缠住她右脚的天使们身上。
“是、是~悉听尊便。”
久远开朗地应声,并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上面挂着昨天晚上驹子拿给他的三角形防狼警报器。
“小驹,记得你说只要拉这里,就会发出巨响是吧?”
——“小驹”?
久远从小根本没有这样叫过自己。样子明显十分可疑,简直就像别人一样……
驹子皱起眉点了点头,久远便朝那三角形上方随手一拉。
瞬间响起尖锐无比的电子警报声。
“呜喔!这还真吵啊!”
久远一边嘿嘿地傻笑着,一边将警报器丢在驹子的脚边。
沙池内的天使们似乎感到相当痛苦,瞬间就化作轻烟消散而去。
接着,久远朝屋顶上大喊:
“喂~大奶妹!不用喷火了,叫玉跟虎卖力狂吼吧!”
——大、大、大奶妹?
被这么叫唤,看来即便是三桥也有些不高兴了。大概是打算做出无声抗议吧,她没有回话。
但,玉与虎如雷鸣般的咆哮响起,取代了她的回应。
眼见其他残留在空中的天使也纷纷坠落。
坠落地面的纯白天使们浑身沾满泥土,仍拍着翅膀不断挣扎。
驹子愣愣地凝视着眼前这副光景。
天使们的身影逐渐转淡,一只又一只相继消失。
当最后一只天使不见踪影,驹子缓缓抬起脸来,将目光转向久远的背影。
此时,自己的双唇冷不防地动了起来。
夜鸟子提出的问题,也是驹子想知道的。
“你究竟做了什么?”
“啊,我只是让那些家伙听不见操纵它们的铃声而已。最重要的是……”
久远转过头来的神情,难以形容地十分复杂。嘴角拼命想露出笑容,却看得出已是热泪盈眶。接着,突如其来——
“小夜鸟!俺好想你啊啊啊!”
被飞扑而来的久远用力抱得紧紧的。
“咦!?不会吧?等一下!?”驹子这才回过神来。
—4—
突然被紧紧抱住,驹子当然吓了一跳。
但她也不觉得讨厌。比自己高一个头以上的高大男生,态度却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甚至今她觉得可爱。
只是,驹子已经察觉到了。
——这个人,并不是Q。
他究竟是谁?居然敢毫不客气地直称杀人不眨眼的斩鬼夜鸟子为“小夜鸟”。而且似乎从以前就知道有关玉跟虎的事情了。像刚才使夜鸟子陷入苦战的天使群,也仅靠一个防狼警报器就能三两下轻松解决。
……也就是说,现在使用Q身体的,该不会就是夜鸟子的恋人吧?这个人就是贵人昨天说的,那个叫求道什么的和尚?呃嗯……那也就等于,我跟Q身体里还有另外一对情侣啰?这会不会太复杂了点啊?虽然不是三桥,也忍不住会想说“咦咦?哎呀呀?”的状况对吧?
塍蛇还在现场,驹子却敢这样悠哉地想东想西。因为她认为只要那些麻烦的天使不在,剩下的工作就可以全部交给夜鸟子了。但这份恰然自得的心情,却被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怒吼声所阻碍。“蠢蛋!放开我!敌人要跑了!”
夜鸟子胡乱用双手推开了久远的胸膛,抽离身子。
因她这激昂的情绪而深感惭愧,驹子也急急忙忙地寻找山田。
驹子马上就发现了山田的行踪,她就伫立在庭园的角落。
口中依然容纳着塍蛇的直长身躯,模样相当可怖。
大蛇就如同洋溢剧毒的花朵,而山田则像一只被硬塞住的圆形花瓶。
只见塍蛇三角形的头部后方出现某个如扇子般展开的物体。
与它躯体同样带着燃烧般的赤红色,是一对形同蝙蝠般的巨大羽翼。
在下一个瞬间,塍蛇挥动那对翅膀。
扭动着长长的身躯,转眼间如舞上天际般,笔直升上了半空。
“快追!”
夜鸟子的声音令驹子急忙迈出脚步。
但,她只踏出了一步就被抓住手臂,拉了回来。
这次又从背后被抱得紧紧的,又是刚才那个男人。
他的脸颊马上凑近自己耳畔。男子的气息令她感到止不住地发痒。
“俺现在没有时间了,所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啰、啰唆!想说什么等会儿再说!”夜鸟子想挣脱男子的手臂,不住地挣扎着。但他仍是不放手。
“俺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而且,看看,已经来不及啦。”
循着男子的视线抬头一望,只见山田浑圆的身体及塍蛇的身影正晃荡在空中,逐渐远去。
“可恶!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要是尽说些无聊话,吾就让你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喔~好恐怖!小夜鸟,你的急性子还真是没变耶。”
“你、你这家伙!吾说过别在人前叫这名字!”
“啊~这么说来,好像当真有约定过。抱歉,一不小心就给忘啦。”
“不小心就给忘了……你说什么!?”
不小心就给忘了。男子这句话看来是令夜鸟子勃然大怒的关键。
她抬起右腿,用脚后跟用力踹向男子的胫骨。
见对方松开了手,夜鸟子的身体便形同敬礼般向前弯,在挺直身子时向上一抬,这次用后脑勺狠狠撞向男子的下颚。
他不由得按住小腿和下巴,蹲在夜鸟子的脚边。
夜鸟子毫不留情,有如践踏般数度踹向他的肩膀和后背。
“你好好记着!这是借来的,是别人的身体,少随便乱摸乱碰!”
“哎呀,可是,你在踹的不也是别人的身体嘛。”
抬头望向夜鸟子的久远,有些伤脑筋似地傻笑着。见到那毫无抵抗的神情,夜鸟子的脚不禁停了下来。
“这么说倒也是。抱歉,吾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男子抓住夜鸟子的手站起身时,从后方传来叫唤声。
“咦咦?哎呀呀?怎么回事?师父这话让人有点好奇……来,大家一起想想师父刚才说了什么吧!提示是‘别人的’。”
“……你这小妮子,在说什么啊?”
夜鸟子惊讶地如此问道,三桥却理所当然似地无视她的问题。
“那~么,答案是什么呢……喔,这样啊!鲍伯叔叔,已经知道答案了喔~”
我说,鲍伯叔叔到底是谁啊!?驹子真想狠狠吐她槽。
不过,她也想赶快听见鲍伯叔叔的解答,所以硬是忍了下来。
况且,夜鸟子也不让她多吐露情报,硬是把牙关咬得紧紧的。
“我来进行解说吧。‘别人的身体,少随便乱摸乱碰’,这话也就是说……师父并不把他当作别人。而当师父不是在别人的身体里,就可以‘随便’跟‘乱摸乱碰’了,恐伯还是‘一天到晚’或者‘这样真的色到不行’地被乱摸。是这样对吧?”
三桥的推测有没有命中要害不得而知。只不过,夜鸟子听了之后满脸火红地直接朝三桥冲去。上半身顺势一扭,还握紧了拳头。
在那瞬间,红色与蓝色的庞大躯体从三桥的左右两侧一跃而出。
是玉跟虎。它们朝夜鸟子低吼着。这下就连夜鸟子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但,嘴角却是挂着笑意。“喔~玉跟虎竟会对吾龇牙相向,这可真有趣了。三桥,看来哪天得与你一较高下才行啦。”夜鸟子这么说道,边朝玉和虎的巨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阵之后同时时用双手食指朝它们的额头使劲一弹。
“是,三桥正求之不得,也想让您看看这对孩子们成长后的雄雄英姿。”
三桥甜甜一笑。初生之犊不畏虎也该有个限度。三桥似乎想表示,和跟着夜鸟子时相比,玉和虎的战斗能力现在已大幅提升。
夜鸟子与三桥,好强的两人间,看不见的火花四散。驹子似乎还能隐约听见那声响。
“哎呀,拜托也听听俺说话吧。真的,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啊,这么说倒也是,吾一不小心都给忘了。哼,有话就快说。”
夜鸟子似乎还惦记着男子“一不小心就给忘了”那句失言。
他再度出现伤脑筋的神情,嘿嘿傻笑着。但在开口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跟着逐渐消失。
“要说的总共有三件事:第一就是俺时间不够的原因。其实,俺的灵魂还不到觉醒的时刻,现在是硬撑着爬起来的,你就这么想吧。因为这个缘故,俺的意识还不安定,这种情况对俺或久远而言,负担都太大了。所以,俺马上会再睡回去。下一次起来时……大约是明天的这个时候吧。”
男子所说的话,驹子就连一半也听不懂。只不过在这名男子出现的状态下,必定会为久远的身心带来沉重的负荷。她只理解了这点。
驹子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不安。
“诶,Q呢……!?Q他不要紧吧!?”
“嗯,没问题的,不用担心。详细情形就明天再谈吧。现在时间真的不太够了。然后,第二件事,是有关祸星之神子的。大奶妹,可以借俺摸一下出现印记的地方吗?”
这么说道,男子望向三桥的腹部周围。
“我的名字叫做三桥初美。”
以略带不悦的口吻回答之后,三桥斩钉截铁地问道:
“要脱掉吗?”
“不,也没什么时间,今天先这样就行了。”
男子在三桥面前弯下身子,伸出了左手。三桥执起他的手,引导至胸下的剑突处。
当男子把手置于三桥的腹部上时,他闭起双眼眉心一皱。
但仅仅过了数秒又睁开了眼睛,缓缓站起身来。
“俺也不清楚这是否真的就是祸星之神子,但里面确实有个不得了的东西。只要现在使用这‘魔王之印’还来得及。”久远这么说道,并摊开了左手掌,其中有个朱红色的印记。虽类似于日轮之印,但其中圆圈较少,而且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目光触及那印记的瞬间,驹子感到自己的脸突然跟着绷紧。是夜鸟子,夜鸟子的内心感到动摇。为了掩饰心中的动摇,她选择默不作声。
接着,像忍受着什么似地,夜鸟子静静倾听着男子接下来所说的话。
“只是,使用这印记的话,久远的寿命会略微减短。若在最后一天之前使用,虽然说会减少,也不过是一、两年的寿命而已。不过,总不能未经久远认可而擅自使用。所以,你们待会儿帮俺问问他吧!”
听了男子的话之后,夜鸟子似乎松了口气。
“知道了。不过,要是久远拒绝的话该怎么办?”
“什么,没问题的啦。要是不行,总能想得出其他办法的。还有第三件事,在明天俺回来之前,小夜鸟就好好保护三桥吧。”
“了解。”
夜鸟子直直凝视着男子的双眼,立刻这么回答。
驹子在简短的对话之间,能强烈感受到两人羁绊之深,以及一同亲密渡过的那段岁月。
真羡慕啊……这么想着,她忽然强烈地想知道这名男子与夜鸟子间的关系。
“诶,三桥,今天来住我家吧。我会好~好质问关于超S级女阴阳师,与年轻和尚不为人知的禁忌恋情。夜晚可是长得很呢!”
“这点我也满有兴趣的。”
三桥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正中央,这时男子再度开口了:
“……看来时间到了。”他遗憾似地一阵低语过后……
“啊啊,对了!最后还有件事。”声调突然往上扬。
接着,男子再度双手环住驹子的背,紧紧抱着夜鸟子。
“……俺好想你啊。”
夜鸟子只轻轻回应了一声,便闭上了双眼。
这次,她没有甩开男子的手。
接着,大约过了三秒钟……
“咦!?喂!咦!?为什么!?咦咦咦!?”
便发出阵阵惊叫声,是真正的久远的声音。
从他那慌张的模样看来……怎么会在三桥面前这样抱住驹子……久远心里想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久远马上想离开驹子的身旁。但夜鸟子环住了他的腰,被紧紧抓住的他无法逃离。
“你冷静点,久远,吾有重要之事跟你说。”
“怎、怎么了,这么突然?”
“为了救三桥,可能需要花上你一、两年的寿命。你怎么想?”
“啊……这么说来,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难道,那些都是真的吗?”
夜鸟子直视着久远的双眸,默默地点了点头。
“啊~啊~哎,这也没办法,毕竟我还欠三桥一个人情嘛。”
久远这么说时,与三桥的视线互望了一下。
三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久远以目光制止了。
至少在驹子的眼中看来是如此。
下一刻,久远带着有些伤脑筋的神情,像平常一样傻傻笑着。
尽管是一、两年,牺牲的毕竟是自己的寿命。为什么没有好好考虑过就马上答应,又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驹子实在不懂久远在想些什么。
同时也感到久远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过,驹子同时也如此想像:
假设三桥生了什么严重的病,自己只要提供一颗肾脏就能救她一命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三桥是她的好朋友,自己大概也会回答“好啊,我分给你”吧!
只是,驹子没有自信能像久远那样马上做出回应。
脸上总是挂着傻笑,老爱穷操心的久远,一定比自己还来得坚强吧!
……是坚强吗?真是这样就好了~
驹子望着久远的脸,噗嗤一笑。
第三章魔女集会
—1—
哼、哼、哼……
结果,她决定等明天那个男子出现时,再确认一次关于久远寿命的事情,现在就暂时抛到脑后。
驹子想的是有关今晚的事。她知道自己光是想像,嘴角就自然而然地浮现笑意。
平常的夜鸟子,总是能抓住别人的弱点,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但每当遇到自己不想提及的事情就支吾其词,甚至干脆装睡。
但是,今天的夜鸟子明显跟以往不同。
语气依旧粗鲁,态度看来更是高傲至极。
不过,那只是表面而已。
什么“在别人面前,别叫我小夜鸟”啊。
那根本就在宣言“其实真正的吾很傲娇的~!”一样。
夜鸟子本人似乎没有自觉,但她越是想隐藏就越醒目。
在那个和尚面前,是那样一副纯情、可爱的少女面貌。
——哼、哼、哼,今天赢定了!复仇的大好机会!
今天一定要让夜鸟子彻底认输投降!
三桥的鲍伯叔叔一定也能大显身手!
追根究底地问出令夜鸟子感到脸红心跳的往事,好好地捉弄她一番。
下了如此决心,驹子握紧拳头……想是这么想,但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肚子好饿喔。
驹子饿到有点头晕目眩。
其实式神这种东西的损耗量相当惊人,使用过后会感到异常饥饿。
再加上夜鸟子那家伙,今天连续召唤了舞、八咫、百爷等三只式神。
对于带着玉与虎四处奔走的三桥而言,情形应该也差不多吧!
“呐、三桥,你应该也饿了吧……?”
“完全同意。现在我们虽然遭遇了种种难题,但这是就算牺牲一切,也必须及时解决的最优先事项……嗯,总之我也好饿好饿喔。”
“别这样啦~这种兜圈子的说话方式,好像只会让肚子更饿……”
“嗯,我说到一半也发现‘这笑话比想像中还不好笑,连我自己也说得好累,早知道就不说了’,老实说还蛮后悔的。”
唉唉……驹子与三桥面面相觑,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幼稚园跟恐怖的天使们作战之后,他们回到学校去拿书包跟外套。
想必是贵人顺利骗过众人了,事情并没有闹大。
现场还留着几名消防队员,大部份的学生都已经离开学校了。
现在,驹子等人正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下学校到车站的长长坡道。跟刚才三桥和久远骑着玉与虎往前奔驰的是同一条路。
咦~?
说到这儿,玉跟虎不知从什么时候便消失了踪影。在体育馆时也是,快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难道三桥的制服有什么能一秒换穿的机关吗?
啊,说起制服……
唉~上衣的后背都烧焦了,还全是破洞……
幸好穿了外套来学校,要是在更早的一个月之前,可就得露背搭电车了。
然后,背上一大片人面蜘蛛的刺青(鸟子的式神当中最大只的,名为阿修罗)就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呼,光是想像就叫人直冒冷汗。
唉~~~肚子真的好饿啊!
驹子真想吃个便宜的汉堡或御饭团填饱肚子,早一刻从这绝望的空虚感中解放出来。
“诶,Q,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
“大概剩……明天的份。你呢?”
“一千多圆……银行那边是还有滑雪的交通费和餐费啦……”
久远所谓“明天的份”,是指要花在秘密计划上的钱。
他似乎已经预约了Stammibene的圣诞晚餐。Stammibene是以海鲜意大利面的美味闻名的意大利餐厅,也是驹子从之前就想去的一家店。
跟那之后要用的钱加起来,久远那边大概有四万圆左右吧。
这场骚动要是无法平息,也就表示明天的秘密约会、后天的滑雪之旅都跟着泡汤了,所以就算动用那笔钱也没关系。
只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在明天晚上之前解决这次的事件……
怎么办呢……驹子动着因空腹而几乎停止思考的脑袋,深感烦恼。就在此时……
“嗯~就这样吧。我宣布‘朝受饥饿所苦的日本女高中生伸出援手,但绝不是觊觎年轻肉体而援助交际的三桥初美财团’今天在此创立!”
三桥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什么啊,那个?”
“总之,就是由我来出餐费。其实啊,我有很多钱的说~有个公司愿意出资买我写的暑假·自由研究报告,那时候也正好为玉和虎的饲料费烦恼不已,所以顺势就……结果,收到好大一笔钱呢!”
三桥这么说道,之后更说出一个连看报纸只注意运动美食和节目表的驹子,都听说过的生化相关企业名称。
这么说来,三桥曾说过从修学旅行回来之后,每天晚上都跟玉和虎一起玩。召唤那两只式神出来的话,每天至少都得花上一万圆的餐费。两个月,少说也要六十万……
“那个到底卖了多少钱?”
“记得是十二万……”
那要当玉跟虎的饲料费,应该早就花光了啊!正当驹子想这么说时,三桥又附注了一声:“美金”。
“哇呜!一千两百万!”望向瞪大了双眼的久远,三桥微微一笑。
“我看了存折之后,也数了三次存款是几位数。不过,缴完税金后还留在户头里的,好像也只剩下八百万圆了。”
“三桥……你刚才就像暴发户一样说漏嘴,好像也‘只’‘剩下’八百万圆?”
“是啊,人家说漏嘴了。因为光靠那些钱,也只够我跟小玉和小虎度不到一年蜜月呢!无论理想再怎么远大,这世界上最有份量的还是钱啊~”
“咦!啊,是、是这样吗?啊啊……不过,嗯,应该是吧!”
“不过,没问题的!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而且,我还有事情想拜托桂木同学帮忙呢~”
“咦?我……?当然,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是什么事啊?”
三桥没有回答驹子的问题。只是用食指推了推眼镜中间,像是仰望着天空般抬起头来。
“对了,那就先在那里吃饭可以吗?”
她脸所面向的地方,只见一间家庭餐厅的橘色招牌缓缓转动着。驹子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
进了店内,他们什么都还没说,就被带到这家店里最大的位子上。那是个可容纳约八人的角落座位。脸上堆满笑容的店长,抱着三人份的菜单奔了过来。
看来,三桥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因此她们看的是午餐菜单。
汉堡排、咖哩、意大利面、蛋包饭、炸虾,都是些常见并且接受度高的固定菜色,包括十几种套餐、每天菜色不同的A、B套餐,以及数种甜点,全搭配着图片并排在菜单上。三桥问久远想吃些什么,一阵犹豫之后,久远决定点B套餐——可乐饼套餐。驹子原本以为三桥也会问她想点些什么的。不过,她连叫一声“咦!?”的机会都没有,三桥就把三人份的菜单都还给了店长,接着开口点菜。
“那,先给他一份可乐饼套餐,我们就点可乐饼套餐之外的全部。”
“这菜单上的全部吗?”
“那不要好了,我们还是一个蛋包饭,跟蛋包饭以外的原平先生吧!”
“好的,我知道了。”
从店长表情丝毫未变这点看来,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过,原平先生是谁啊?
十分钟之后,大大的桌面上就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料理。
驹子依序解决掉牛排丼、炸虾、牛肉咖哩、奶油培根意大利面、炸猪排之后,现在正着手享用多明格拉斯酱汉堡排。
三桥则是同时吃完了肉酱意大利面、和风汉堡排、炸牡蛎、蛋包饭之后,开始转战到甜点上。
久远已经吃完他的可乐饼套餐了,但他的面前却不知为何,逐渐叠起一座空盘山。
“然后啊,有关刚才所说的事情……”
三桥一边把巧克力圣代送入口中,一边主动开口说道。
她说话的步调十分缓慢,再加上谈到有关玉跟虎的事情,内容更是变得十分冗长,所以在此只举出几个要点:
据三桥表示,她深夜都会跟玉和虎在学校后方的森林中玩耍。
那时,她一不留神,就发现玉不小心走丢了。
当找到平安无事的玉时,它竟然正狼吞虎咽地啃食着违法弃置的废弃轮胎。
在三桥把玉跟虎变回刺青,准备回家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阵激烈的腹痛。
“冲进厕所之后,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么说着,三桥边搅动着半融化的巧克力圣代。
她推测腹痛的原因,是出自玉吃下去的那个废弃轮胎。
所以,当她再度召唤出玉,过了一阵子之后,腹泻跟疼痛的症状果然就解除了。
——难道,玉跟虎能分解、消化废弃轮胎吗?
在这样的假设之下,她马上把那些近似于巧克力圣代的物体带进学校,用显微镜观察,结果……出现了、出现了!就算只用普通的显微镜,也发现约二十种未知的微生物。之后,她也让玉与虎吃下废弃建材、水泥和柏油之类的物体。据说新发现的几个微生物,她已经委托熟识的大学进行培养了。说到那些微生物。驹子虽然毫无头绪,但三桥已估计那将具有惊人的价值,即使多养几只虎的孩子都绰绰有余。
这些就花上了他们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三桥才终于言归正传。
“然后呢,桂木同学,关于想请你帮忙的那件事……”
“啊,对了,要我帮什么忙啊?”
驹子解决掉起司蛋糕之后,现在正吃着奶油布丁。
三桥不知在想什么,用食指沾了一下驹子面前汉堡排盘子上的多明格拉斯酱。将深咖啡色的指尖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味道,最后舔了一口。
“我可以也观察一下桂木同学的吗?”
一直专心听三桥说话的久远,这时猛然把喝的第三杯咖啡给喷了出来。
吃得饱饱地出了店门后,三桥先回到家里拿换洗用的衣物。
当三个人抵达驹子家,已经接近黄昏时刻了。两人在家门前向久远道别。
“要上来坐坐吗?”驹子开口约他,但——
“抱歉,今天我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好了。总觉得全身都在痛,肩膀重得像上面背了个人一样……明天上午我会先过来看看情况的。”
久远只说了这些,就离开了。
从幼稚园回来之后,久远几乎没说什么话。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觉得不舒服了……
“这种状态对久远而言,负担也太大了”,驹子想起那男子曾说过这句话。虽然他说“没问题”,还是很令人担心……
这么说来,夜鸟子从走出幼稚园之后也完全没说过话。
不过,这点小事根本不用操心,反正~一定又是在睡觉。
等一下再叫醒她,要她全盘供出有关那男子的一切。
夜鸟子跟那男人之间的关系,这八卦当然令人相当好奇。
但更重要的是,那男人究竟是什么人,真的能够相信他吗?驹子深深觉得,这也关系到久远的生命安全。
——哼、哼、哼,今晚你就认命吧,傲娇小夜鸟!
—2—
最近,三桥似乎沉迷于以前那种益智问答节目。只要在卫星频道或网络上找到那方面的节目录影,便会大笑着把它看完。
那位鲍伯叔叔,也是1870年代,美国益智问答节目主持人的昵称(不过,也只有三桥这么叫而已)。至于原平先生呢,则是同时期在日本颇受欢迎的益智问答节目的知名解题者……据说如此。
在时事题中,几乎所有跟演艺、运动有关的问题都看不懂(这当然啦,毕竟是我们出生之前的时事问题)这点真的相当有趣。三桥如此强调,但完全看不懂的益智问答节目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驹子对这点才真的想不透。
话说回来……好像又被三桥所饰演的鲍伯叔叔看穿了一件事。
就是明天晚上跟久远计划好的秘密约会。
其实,三桥企划的滑雪合宿活动是从后天早上出发的,驹子却跟父母谎称是明天下午出发。
这个谎言在他们吃晚餐时,因为妈妈的几句话便被戳破了。
“咦咦?哎呀呀?”跟平常一样,三桥又开始追根究底了。
所幸,由于三桥的机警,这件事没被父母发现,不过她也吓到心跳差点跟着停止。
回到驹子的房间之后,三桥明明自己怀了连父亲都不知是谁的祸星之神子,却还一脸正经地建议她“记得要避孕喔~”……
驹子脸红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总之,得先冷静下来。
“那,我先去洗个澡好了。”这么说着,她边逃边进了浴室。不过,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那个……我可以一起洗吗?”
当驹子的身体泡进浴缸的瞬间,从盥洗处传来了说话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我已经脱掉啰~”全裸的三桥打开了浴室门,探出头来。
桂木家的浴室因父母的偏好设计得十分宽敞。就算两个大人一起泡澡,就物理空间来说是不会感觉到拥挤的。不过,就算跟三桥再怎么好,看见他人裸体的感觉还是令人忐忑不已。总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不过,对于每天跟比她小的两个弟弟们一起泡澡、帮他们洗澡的三桥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三桥的裸体,驹子更是早就被三桥看光了好几次。修学旅行时,驹子在三桥要求之下让她看遍了全身的刺青。在与鬼战斗之后,三桥也曾经帮忙她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当夜鸟子把玉跟虎移到三桥的胸部时,更是互相抱着贴近赤裸的乳房。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什么好害臊的了。
“……请进吧。”
当驹子认命地出声回话时,三桥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走进浴室的三桥摘下了眼镜。
双眼视力都是二点零的三桥,眼镜对她来说本来就是装饰品。
记得是从修学旅行时开始吧,不知是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她突然开始戴起眼镜。
明明是短短两个月前的事,但戴着眼镜的她实在太自然,自然到让人想不起三桥原本的模样。
许久未见好友的这张笑脸,看起来年纪比平常还要小。
浮现在三桥腹部上如雪花结晶般的印记,比昨天来得更为明显。颜色变深的图案就像个烙印一样,看在眼中令她感到有些不忍。
修学旅行的时候,三桥曾被夜鸟子取笑身材太过松弛。
搞不好,她就是因此振作,开始锻炼身体也说不定。
重新仔细观察一番,三桥的体态比驹子想像的还要结实。
不过,跟驹子的身体不同,全身仍包裹着适量的皮下脂肪,简直就像个水上芭蕾的选手。
这样的身体,想长时间将玉跟虎实体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也就是说,三桥为了玉与虎,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一个燃料筒。
假如夜鸟子与三桥某天要以式神交战,而且演变为持久战的话,三桥光靠这点就赢定了哎,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话说回来……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瘦成这样啊?只有上围依旧傲人。
三桥像从下面支撑着那丰满的巨物般以双手遮掩着。
不过,仔细一看,蓝色的线条似乎若隐若现。
眯起眼,面露微笑的两只猫咪刺青覆于她手掌之下,那是平面状态的玉与虎。
“桂木同学,我送你个惊喜吧?”
“不用了啦,三桥从昨天开始就让我们惊讶连连了……”
“那,这次这个保证会让师父惊讶得叫出来。”
三桥这么说着,边走向浴缸的另一侧,在半身浴用的台阶上缓缓坐下。
“好了吗?这是个小魔术喔。请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了~One………………Two………………Three!”
随着雀跃的倒数声,三桥双手放开了胸部,握紧双拳置于两侧。
一对硕大的物体自豪不已地摇晃着。
驹子的目光就紧盯在那上面。
三桥的乳房不只是大,形状更是浑圆漂亮。小巧的乳头微微朝上点缀在上的模样,就像水果般可爱。
就算是同性的她也看傻了眼。不过,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
接着,正如三桥刚才向她预告的。
夜鸟子突然发出大叫声,驹子也紧跟其后。
“喂,三桥!玉跟虎上哪儿去了!?”
“啊,真的!不见了……”
真的就像变魔术一样,在三桥乳房上的玉和虎的刺青竟然消失了。
“那~么在场的各位,我失踪的可爱宝贝们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三桥这么说着,边将握住的拳头伸向驹子与夜鸟子的面前。
“咦咦?哎呀呀?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在她摊开的左右手掌上,两只猫咪正得意洋洋地微笑着。
“唔哇!”
驹子十分惊讶,但夜鸟子的反应却意外冷淡。
“喔~手脚还真利落啊!”
“嗯,就是说啊,趁桂木同学把注意力放在我胸部上的时候,就觉得可以把它们移到手心里,稍微一摸就真的办到了。不过,师父……”
三桥脸上浮现淘气的微笑,在驹子与夜鸟子的面前再度握紧了拳头。
“其实,魔术从现在才要开始呢!准备好了吗?请看仔细了唷。One………………Two………………Three!”
三桥张开双手,比出把什么东西往上抛掷的动作,并随着那动作故意抬起头仰望天花板。
在她演完戏之后,便把手掌心朝驹子挥了挥。
玉跟虎的刺青又从她的手中消失了。
这次,三桥并没有碰触到身上的任何部位。
但是,驹子看到了,夜鸟子大概也注意到了。不过,夜鸟子却像无言以对般保持沉默。
“三桥,刚才那个不小心露馅了啦。”
“咦咦?被发现了吗?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当魔术师呢!亏我还特地想了个‘唐狮子·驯兽师·HATSUMI’来当艺名呢!”三桥觉得可惜般地回答。就在那一刹那,从三桥的手中到手臂上,接着是肩膀,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滑而过。
“在脖子后面,背后或者腰部吧?一定是停在背上……对吧?”
“没错,正确答案。不愧是三选一问答题的女王!”
三桥站起身来,向后一转。背后的上半部有两只猫儿躲在那儿。
看到刺青那一瞬间,驹子也了解三桥在体育馆时,能瞬间召唤出玉和虎的方法了。这样就不用担心要怎么脱衣服,或是会不会扯破衣服的问题了。
“……刚才那是什么?你怎么办到的!?”
夜鸟子终于开了口。从语气上听来,似乎十分激动。
“看到师父召唤虚跟潮丸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式神出现的地方跟刺青的位置,不一定要在同样的地方……也就是说,式神是能够在身体上移动的。”
“啊,对对,就是说啊,虚在我的腿里蠕动着往下爬、舞从上臂移到掌心的时候,还会发出嘶嘶声呢。”
“对吧!所以,我就跟小玉和小虎说“可以在我身体上尽情地玩喔”。哎呀,可是,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却发现刺青竟然跑到脸的正中央了,那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三桥这么说道,并再度像捧起壮观的乳房般,把手托在胸部下方。
“好~了,小玉、小虎,回家啰~”
三桥如此下令,玉跟虎的刺青便从双臂上迅速一滑而过,回到了胸部正面。
说时迟那时快,丰满的乳房突然开始激烈跃动了起来。大概是还没玩够吧,玉跟虎正用头磨蹭着三桥的手。
三桥用手抚弄着自己的乳房,安抚嬉闹不已的两只唐狮子。
“现在它们也知道躲猫猫跟捉迷藏该怎么玩了,偶尔会举办‘三桥初美杯、半熟女体环绕竞速比赛’。不过,那玩起来真的很痒呢!”
三桥抱着胸部,再度弯着身子泡进了浴缸里。
这时,夜鸟子探上前去,朝三桥的胸部伸出双手。三桥似乎也察觉到夜鸟子的意图,放开手袒露乳房。
夜鸟子怜爱地抚摸着绘在那对乳房上的两只猫咪头。
“不过,真不可思议啊,玉和虎跟了吾较你更多倍的时间,可从来没见过它们移动到胸部以外的地方去呢~?”
“关于这一点,三桥有几个假设。可以请您听听看吗?只不过,完全没有什么根据就是了……”
“喔~?你说说看。”夜鸟子这么说道,仍继续抚摸着三桥的胸部。“在我看过桂木同学的身体之后就这么想了,真是漂亮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我想是因为刺青的分布位置十分巧妙的关系。不是有所谓三方牵制的说法吗?式神之间的相关位置分配得好,是不是就能够互相牵制呢?所以,在师父那边的时候,玉跟虎就算想动也动不了……啊嗯!”
夜鸟子想必对三桥所说的话相当感兴趣吧,不知不觉加重了抚摸她胸部的力道,要说是抚摸,应该说已经比较接近搓揉了。
“嗯~这想法虽然古怪,倒也合情合理。真有趣,继续说下去。”
“是、是。可是下一个假设更奇怪……可能会被您取笑也说不定……啊嗯!”
“没关系。”
揉着三桥乳房的夜鸟子,双手的力道更重了。三桥的呼吸渐显急促。
“刺、刺、刺青的分布位置,几乎都是左右对称的嘛……像鸟居跟山门的仁王像,教会也一样……啊嗯!是一种咒术的配置吗……啊嗯!”
“什么意思?”
“就是,好像在供奉什么……啊啊,啊嗯!人家不行了~!”
三桥跳出浴缸,逃也似地奔出浴室。
—3—
当驹子回到房间的时候,三桥已经换上了睡衣,一件纯白的宽松睡袍。而驹子则是换上最近都穿来当睡衣的橘色条纹深缯色运动服。三桥在驹子的书桌上打开了她最爱的笔记本电脑。眼睛直盯着电脑屏幕,但键盘上的手指却像不同的生物一样,忙碌地动作着。
“书桌跟电源借我用一下唷。”
“啊,嗯,你随便用吧。”驹子坐在床上用浴巾擦拭着头发,一边从旁凝望三桥的身影。虽然没穿内衣,三桥的胸部线条仍然没什么改变。刚才夜鸟子胡乱揉捏那对颇具弹性的乳房,触感仍残留在驹子的掌心之中。——Q一定也喜欢大一点的吧?望向自己的胸部,驹子不禁感到有些难过。三桥似乎在收发电子邮件的样子。“阳学姐好像会搭明天上午的飞机回来。跟KOKUBO先生一起!”
她这么说道,并从椅子上转了一圈面向驹子。
桂木阳是驹子的堂姐,也是同一所高中高她们两届的学姐。
高中时代的她,是女子手球社的王牌选手。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体重六十公斤。体型虽属高壮,垂直跳跃却可以超过一米高度。不输给男生的坚毅体力,以及令人惊异的跳跃力,让她英勇率领社员不到十个人的弱小团队出战全国大会。
现在正就读于京都某所教育大学的体育系,但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读了半年的大学就休学了。现在正为了成为歌舞伎而进行修业,真是个有点奇妙的家伙。
而从后天开始,阳也将以监护人的名义参加三桥所计划的滑雪合宿活动。
“那位姑娘可别来无恙?”
“嗯嗯,在那之后,她大概虚弱了一整个月,听说连歌舞伎的修业也中止了……不过,KOKUBO先生说应该不要紧了。”
平常不会对他人表示关心的夜鸟子,特地像这样询问阳的消息是有原因的。
其实,在京都修学旅行时发生的事件,阳也有一份。
不过,要说明来龙去脉,可得花上不少时间,既然阳已经不要紧了,就表示“那起事件”已经落幕。可以的话,她们还真不想重提旧事。
所以,这件事先搁一边,现在更重要的是……!
“诶诶,他叫求道是吗?我想知道有关他的事情,也很担心Q,我应该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力吧~”
总之,先用软性攻势,不过驹子实在不觉得夜鸟子会老实说出来。
她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伸手拿起矮桌上放的银色大罐子。
这是三桥带来的伴手礼,大概是把家里的零食随便装了些在里面吧?
心想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期待着打开盖子之后……
映人眼中的,是一片鲜明的红色。
“唔哇!”
里面竟然全都是“柿种米菓”。
虽然并不打算抱怨这伴手礼,但由于过度的打击,驹子不禁转头望向三桥。这时候绝对应该直接吐槽的,不过——
“……也是,你说的有道理。”
先说出口的却是夜鸟子。十分意外地,她似乎打算说出有关求道的事情。
岂止如此,嘴角还浮现了谜样的冷笑。
“呵,机会难得,今夜就仔细说给你们听听吧!”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听见这十足不像夜鸟子的言行,三桥会有什么反应呢?驹子转头一看,只见她从带来的大型背包里,拖出了一个白色大塑料袋来。
首先,从那塑料袋里拿出来的,又是个大型的花生米零食袋。
“能想到把这两种食物合并着吃的人,真是百年……十年……一年……嗯、一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呢~”三桥说着这等傻里傻气的话,边把花生米倒进刚才的柿种米菓中…
接下来,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的是,白葡萄、柠檬、桃子、凤梨、橙子,有着各式各样新鲜水果包装的……罐装水果酒!
三桥若无其事地把酒排列在驹子的面前。
看来这些是为了让夜鸟子吐露秘密,而特地准备的秘密武器。
——可是啊,三桥,喝酒的人是驹子,恐怕醉到神志不清的也是驹子……我啊!
“要从哪种开始呢?”
不是问要不要喝?三桥这家伙竟然问说要从哪种开始。
——啊啊~受不了,既然都这样了,我就奉陪到底啦!
“那就Peach!”
驹子下定决心要大声取笑极S傲娇小夜鸟的恋爱故事,让她闷死。
夜鸟子诞生的时代是在平安末期,距今大约八百年前。
正当在京都击溃源氏的平氏,歌颂着世间春季的到来,这东北地方也正是奥州藤原三代极为隆盛之地。
当时,位于京都的葛城家,因为某些因素被逐出京城,而散居全国各地。其中一族奔逃到东北地方,改变姓氏,成为现今桂木家的祖先……据说如此。
作为押队留在京都的夜鸟子,受到东北桂木家之托,直到最后才逃离京都。
当时,她从唯一加入平氏阵营的源氏——源赖政那儿,盗走了他们的传家之宝。
髭切与膝丸。别名鬼切与蜘蛛切的两把名刀,据夜鸟子所说,推本溯源,原本是属于葛城家的物品。
话虽如此,但那对夜鸟子来说,也只是想献给对她有恩的桂木家的一点伴手礼。
……到此为止,其实在修学旅行时夜鸟子都已经讲过了。
而且,老实说,现在的驹子根本不在乎那些事情。
焦躁的驹子大把抓起了柿种米菓丢进嘴里。
“蓝后,求道蛤没出场吗?里跟哈在哪里认识嗒?”
“桂木同学,你一次吃这么多,师父会说不出话来啦。”
“唔耶?这摸说倒耶对。”三桥打开了第二瓶水果酒,递给驹子。驹子慌慌张张地嚼着柿种米菓,并配着水果酒咽了下去。
“第一次见到求道是在藏王雪地里。吾被那男人救了一命,为了还他人情,只好陪他实践铲除妖鬼的使命。”
“藏王雪地啊,好浪漫喔~以现在来说,就像是在滑雪场邂逅的恋情呢。啊,我们后天也要去……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不过,现在好像没办法成行了。”
“喔~?去藏王吗?那是个好地方,吾倒也挺想回去瞧瞧。”
仔细一看,夜鸟子正从一堆柿种米菓当中拣出花生米。可能因为怕吃辣的吧,但驹子却毫不客气地,把鲜红的柿种米菓塞进嘴巴里。
“然后咧,就因为这样在一起了吗?”
“哼,吾才没那么轻浮。而且,那男人可是鞍马寺的和尚啊,又怎会对一名全身布满恐怖刺青的女子感兴趣……”
“不过,他好像完全不介意刺青的事耶?还突然大叫‘小夜鸟,俺好想你啊啊啊!’不是吗?”
“啊,也、也是……不过,吾当时也觉得,真没想到世上竟有那么蠢的男人……”
“那时候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嘛。命中注定的邂逅,可能一开始就是这样吧。然后呢、然后呢?师父,请继续说下去!”
三桥一边这么叫道,一边一口气喝光了今天第三瓶水果酒。夜鸟子与求道分别之后,依照原定计划拜访了当时位于江刺的桂木家。
但是,她却被拒绝了。
原因出在夜鸟子恣意偷来的两把刀,髭切与膝丸。
为了夺回双刀,武士们受赖政之命讨伐夜鸟子。
一旦跟夜鸟子扯上关系,全族就会遭遇危险。这是桂木家家主的判断。
而夜鸟子也因此被舍弃。
“师父,那该怎么办?他们突然这样说,您也很伤脑筋吧?毕竟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
“求道那家伙…………一直在等我。”
“喔喔!来了、来了!所以就一时昏了头,跟他在一起了吗?”
“吵死了,闭嘴!才刚说过,吾可没那么轻浮!”
夜鸟子下意识地伸手拿起水果酒,但不巧已经喝光了。
“三桥,酒没了。凭这点酒就想把吾灌醉!?”
“啊,不好意思没注意到。那,之后您跟求道怎么样了?”三桥这么说着,然后打开新一罐水果酒的拉环,递给夜鸟子。夜鸟子稍微喝了几口,润润喉咙。“那男人奉鞍马寺之命,必须歼灭十二只在东北地方出没的鬼。吾便跟求道在这东北地方展开旅行,四处斩妖除魔。那段日子真是愉快……能帮他人,不、能够帮上求道的忙,光想到这点吾也就……”
“很幸福吗?”
驹子有些吞吐地询问,而同一张嘴则更为支吾其词地回答:
“啊……嗯,哎,算是吧。那个时候,也多少得知了求道并不畏惧吾身上的式神。”
“反过来说,就是师父察觉了求道先生的心意;再换个角度来看,师父本身也开始对求道先生有所意识了,是这样吧??”
“三桥……你一定要说得那么明白吗!?识趣点!”
“啊……小女子这厢失礼了~嗯,那,这就作为赔罪的赠礼吧!”
三桥这么说道,将第四瓶水果酒推向夜鸟子面前。
夜鸟子拿起罐子,惊讶地看着包装上画的凤梨。
看来她从没见过凤梨这种水果。
“只不过,也不全然是愉快的事啦。与那家伙一同旅行,吾也发现了其他的事……”
“怎么说?啊~真是,交给我啦!”
夜鸟子企图自己打开水果酒的拉环,但她费了不少工夫仍无可奈何。驹子看不下去地帮她拉开了。这更煽动夜鸟子如豁出去般地说道:
“求道是鞍马寺的和尚,而牛若丸正巧就在当时的鞍马寺出家修行。也就是说,那男人是受了另一个源氏——义经的密令,来向我讨回鬼切与蜘蛛切的。”
“呜哇!简直就像知道对方是潜入调查的警官,还是坠入情网的女强盗嘎!”
“好像,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耶!”
夜鸟子、驹子和三桥,还没发现到自己的音调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奇怪了。
—4—
“诶诶,求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啊?源氏不是敌人吗?口是,你们为什摸还会在一起?说到这儿~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在一起的啊?而且,辣个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喝醉了的驹子,根本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过,驹子跟夜鸟子本来就共属一个身体。同样已经喝醉的夜鸟子,听到的就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啥?你说求道值得不值得信任?可笑至极。你看看相信那男人的吾,落得什么田地就知道啦,这八百年间都无法成佛哪。”
驹子感到自己的嘴角往上一抿“你刚才还问了什么来着?啊啊,那蠢蛋是个什么样的蠢蛋?是嘛,那家伙总是会想些奇怪的小伎俩。不过,哈,全都是半吊子,老是派不上啥用场。”提到有关求道的事,夜鸟子就说得很起劲,就连喝水果酒的速度都变快了。
“首先,是日轮之阵。其实,那个在光会分散的水中,对鬼是无效地。然后呢,花了几天准备的日轮之阵,竟瞬间被鬼所掀起的大浪给破坏啦。那时候求道脸上的窝囊表情,可真是前所未见哪。”
或许是想起了那窝囊的神情,夜鸟子出声笑了出来。
“接下来,你们应该也知道才是。无法斩杀活人的钝刀,右一文字与左一文字。记得他曾说过‘就算是被鬼所依附的人类,俺也不想再看到小夜鸟杀人了,绝不会再让你的手沾染鲜血!’之类的。呵,那个蠢蛋对着以斩鬼为职的吾一脸正经地说这种话哪,真是滑稽可笑,蠢也该有个限度嘛。”
虽然蠢蛋、蠢蛋地骂个不停,但夜鸟子的口气听来却像是在吹嘘往事一样。
或许是对话中的不协调之处感到有些在意,三桥歪了歪头。
“咦咦?哎呀呀?口是,师父在京都所使用的,不就是那对右一文字跟左一文字吗——!为什么呢?鲍伯叔叔也猜不透~”
“是啊,吾是被求道给骗了~竟把那两把钝刀与鬼切、蜘蛛切交换。吾一定是被那家伙骗成‘习惯’啦。”
“……骗成习惯?”
夜鸟子的笑声大到几乎掩盖过驹子的声音,听来几乎是哈哈大笑了。
“最后是重冢。这也糟透了。上头的鬼的力量可以封印住下方的鬼,也就是说,只要最上面的盖子稳固,就能一次封印许多只鬼。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只不过,那个蠢蛋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啦,竟然完全没想过最重要的盖子该怎么办才好。”
对着几乎笑翻到快哭出来的夜鸟子,三桥再次询问道:
“那个叫重冢的,就是在新校舍工程时遭到破坏的荒冢对不对。好歹也撑了八百年,小求应该有把盖子盖好才对?”
“那当然啦~!重冢的盖子就是吾本人啊。那个蠢货,那样还敢自称是吾的丈夫!为他擦屁股也是为妻的工作。那家伙可真是麻烦透顶了!哇哈哈哈哈!”
“丈——!丈夫!?”
“师父……您,刚才说妻子吗!?”
驹子和三桥同声大叫。瞬间酒意全醒了,但酒的后劲也分外令人难受……
“咦?吾没跟你们提过吗~?啊啊,也是。吾跟求道是誓订终生的夫妻。你们难道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可是,因为……为什么啊?”
“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会喜欢全身布满奇怪刺青的女子,还说要娶她为妻的蠢蛋哪。呵呵,这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说着,夜鸟子吐了吐舌头。但,驹子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解释。
“等一下啦!我还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才在一起的?怎么突然变成了夫妻?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嗒?”
“啾是说啊,两位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请。好吧~下一段就请让我们听听详细经过八——!”
三桥逐一摇了摇排列在面前的水果酒罐子,全都已经喝光了。三桥只好无奈地把整袋花生米都递给了不爱吃柿种米菓的夜鸟子。
“是发生过不少事,不过最麻烦的倒也只有两回……”
嚼着花生米的夜鸟子,方才的笑意已从嘴角消失。
“在吾与某只妖鬼战斗时,那只鬼比想像中的还难对付。你们可记得吾背上的阿修罗,平常总是只出现四只脚,但在那时,大蜘蛛脚却出现了三对,不、或许是第四对也说不定。总之,吾那时已无法驾驭自己的式神,身体也开始遭到式神吞噬,连心也成了鬼……”
夜鸟子突然切入的严肃话题,使得驹子和三桥屏息静听。
“那时,能够阻止式神的就只有魔王之印,也就是求道左手上画的朱红色刺青。吾因此捡回一命,但代价是那蠢蛋竟舍弃了自己的寿命,大约有三十年之久吧。一晃眼间,求道那家伙竟成了落魄的五十岁男子……”
这么说着,夜鸟子有些自嘲地笑着轻声说道:
“总不能丢下那个来日不多的老头吧?别看吾这样,吾可是颇具同情心的。当真打算就这样照顾那个蠢蛋,直到老死。”
“然后,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怎么老觉得你要把吾跟求道送作堆啊!”
“哎呀,因为你都说你们是夫妻了~”
“呵,可惜得很,还没。之后,还发生了一件事……”
“我先问一下,是最后一件了吗?”
“嗯,最后的最后了。”
夜鸟子像叹息般呼了一大口气之后,再度开口:
“赖政的追兵为了引吾现身,将江刺的桂木一族当作人质。他们威胁要是吾不去,每天就杀一人示威。这当然是陷阱……求道说要去当诱饵,但吾不想让那家伙白白送死。所以,趁他睡着的时候独自潜入敌阵……虽然,最后成功救出的只有一个小婴儿而已””
“桂木一族不是舍弃了你吗?别管他们不就好了。”
“哎,别这么说。吾舍命保护的或许只有那个小婴孩,但直到你这一代,桂木家也因此得以存续。吾没打算以这擅自的决定向谁邀功,但多少表达一下感谢之意倒是无妨吧?”
“是、是吗……抱歉……嗯,真的很抱歉。”
驹子忽然感觉自己道着歉的嘴巴微微往上扬起,她正对自己表达“别在意了”的微笑。
这时,三桥突然发出巨响,擤起鼻涕来。不知为何,她眼中噙着泪光。
“师父……是我听错了吗?您刚刚说‘吾舍命保护’……”
“嗯,吾最后死在那儿了。死前将婴儿托付给晚到一步的求道,并嘱咐他将吾作为重冢之盖。”
“死了!?你说死掉了!?那,刚才说的誓订终生呢?”
她不自觉地泪流不止。或许由于意外落泪的缘故,驹子感到喉咙十分干渴。
“喔,那个啊……那蠢蛋是在吾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说的。在吾下次醒来,也就是重冢损坏之前,要想出能让吾复生的方法。”
“复生……你相信他说的吗?”
驹子又感到自己的嘴角微绽笑意。
“呵~所以吾方才也说了,吾是被那家伙骗成‘习惯’啦。习惯,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掉的啊!哇哈哈哈哈!”
又一阵大笑声之后,夜鸟子的故事结束了。
驹子走下一楼厨房,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倒进两个杯子里。拿着牛奶回到房间时,才发现三桥已经占领了她的床,戴着眼镜睡死了。
她毫不介意三桥霸占自己的床。虽然不介意,但手里还紧抱着驹子喜欢的青蛙布偶入睡,
可真是服了她。
像腊肠狗一样的身躯、一脸看不出是哭是笑的复杂表情,这青蛙布偶名叫“呱Q”,是久远在她小学六年级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从此,把呱Q夹在两腿之间睡觉就成了驹子的习惯,虽然她也觉得这习惯真丢人。自己当然跟夜鸟子不一样,但习惯真的很难改……
驹子无奈地在床旁铺了棉被,关上灯躺了下来。
可是,她迟迟无法入眠。
不只因为被三桥拿走呱Q的缘故,也因为夜鸟子和求道之间的羁绊,实在深刻到令她十分震撼。跟生长在二十一世纪,过着一般生活的她完全不同,根本无法单纯拿来做比较。
知道是知道……
“总觉得输给你跟求道两个人呢。”
驹子小小声向夜鸟子说道。她在心中平静地回应:
——呵,什么赢跟输的,不是那个问题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驹子忽然想探问夜鸟子一件事。可能由于自己有些醉了,也或许是因为共有一个身体,女孩之间的亲密感促使她这么问。
“诶,那个啊……第一次……是什么感觉?真的很痛吗?”
夜鸟子并没有马上回应,似乎正慎重评估要怎么回答她。
——你要先有心理准备。就像被枪刺入体内那种感觉一样,会让人想大叫“干脆杀了我算了”!
“骗、骗人的吧!?”
——傻瓜,当然是骗你的。
脑海中响起了夜鸟子的嘻嘻窃笑声。
——不会怎么样的,顺其自然就好,男女之间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么回事?”
——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啦。
“这倒也没错,可是……”
——久远也一直很珍惜你不是吗?刚开始可能多少有些笨拙,但他毕竟是最为重视你的男人,马上就会察觉自己哪里错了。相信他吧!
夜鸟子这么一说,驹子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久远的脸庞。她所想起的久远,脸上总是挂着伤脑筋似的傻笑。
“诶,那Q的身体最后应该会还给他吧?”
——这个你明天去问求道吧!哎,他不会这么胡来的,再怎么说可也是吾的丈夫呢。别担心了,快睡吧!
“啊,嗯,也是喔。晚安……”
闭起双眼之后,驹子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消失的圣母
—1—
驹子的手机响起了起床用的闹铃声。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丢在地板上的手机,打开一看……
早上六点半。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
要上学时,她都是在这个时间起床。
不过,从今天开始就放寒假了……而且,本来就是星期天。
昨天大概在半夜两点睡的吧?
这就是所谓的宿醉吗?觉得头好重。望向一旁的三桥,她依然抱着青蛙呱Q睡得香甜无比。
……于是,驹子也决定继续睡回笼觉。
下一次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感觉酒精的作用还没完全消退。
三桥仍在睡梦中。
这个人的身体里,分解压力的微生物一定堆到跟山一样高。
体内明明怀有名为祸星之神子的不明物体,但从三桥的睡相看来,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烦恼的样子。
去冲个澡喝些冰水之后,再叫三桥起来吧!
驹子悄悄地起了床,到一楼去。
打开热水用莲蓬头冲着肩膀,驹子边整理思绪。
晴明的式神们一定会来攻击怀有祸星之神子的三桥。
要是求道对三桥使用魔王之印的话,祸星之神子便会消失。
久远承诺,以减短些许寿命的代价来拯救三桥。
求道再度觉醒,应该在今天中午过后,大约还有两小时。
也就是说,再保护三桥两个小时,我们就赢定了!
……咦?好奇怪?拯救三桥?
“诶,夜鸟子!你说谎骗Q对吧!”
——哎呀,你在说什么?
“因为你说是为了救三桥,可是却从来没有提过,三桥生出祸星之神子会死掉或受伤啊。”
——嗯,不过,要是祸星之神子的诞生使得安倍晴明复活,刚说是三桥了,恐怕这个国家将没有半个人能够获救。要让久远了解这点得花上不少时间。所以吾只是挑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来说,并不是存心说谎。
“你是说晴明能像做煎饼那样,把整个日本从表面翻到里面?这话我才不信呢。”
——你也亲眼看过里京都不是吗?打造那儿的,不用说,正是晴明大人。既然京都能,其他地方就没有不能的道理。
夜鸟子所说的“里京都”,也就是所谓的魔界。
修学旅行时,她跟久远等人为了救出被鬼掳走的阳而踏入了那里。
虽然无法确实形容,但在感觉上,的确与真正的京都处于镜子映照般相对的位置。
宛如千年前的京都复制品,完全的鬼之巢窟。
假使打造那个地方的人真是晴明,那么要将日本改造成鬼之国度,或许也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事了。
不过,要做到颠覆表里,老实说她根本没什么概念。
——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Q听了应该也反应不过来吧!
驹子想再多发一次牢骚,不过——
“喂,驹子……看来有麻烦事儿了。你先冷静下来,慢慢往前看。”
“什么啊?”
又被夜鸟子抢先一步说话了。最近总是慢半拍,输在起跑点上,可是身为田径选手的最大耻辱。
眼前是面雾气朦胧的镜子。驹子拿起莲蓬头一冲。
出现在镜中的,是还在为刚才被抢先一步感到不高兴的臭脸,以及自己毫无女人味的裸体。
左右双臂上有着毒蛾“舞”与螃蟹“潮丸”的刺青,从腹部到大腿则有双头大蛇“虚”盘旋其上。
两个月之前,连她的一对乳房上也有刺青,就是移到三桥GCup上的玉与虎。
所以,现在胸部上也……什么都…………没…………………有……………………?
“这、这是、什么!?”
有个像十字架的印记,浮现在她平坦的胸脯上。
正好就像颈部挂了一条十字架项链般的位置。
乳房上方是横线,胸部之问则有一道贯穿那条横线的长长直线。
赤红似血,简直像被锐利刃器斩过的伤痕般鲜明。
——原本以为是三桥,看来倒不见得。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怀有祸星之神子的,是三桥或你,也可能两个人都是。基本上,有这三种可能性。哎,幸好就算产下了祸星之神子,你的性命和身体应该也不至于受到威胁。就当好玩生一次看看如何?
“我才不要!”
——要是祸星之神子诞生导致安倍晴明复活,这个国家就会灭亡。你就慢慢这样向久远说明,拜托他为你牺牲一些寿命吧!
“真是!这种时候才会这样说!”
——哼,先说的人是你吧!
驹子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整个人跌坐在浴室的地板上。
为什么三桥在这种状况下还能那么平静呢?真不敢相信。
虽然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抽噎了;但那呜咽声却被夜鸟子烦闷地制止。
“用不着哭得唏哩哗啦……如果对象是你,久远想必会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十年、二十年的寿命吧。而且,这个十字印记还不一定是祸星之神子啊。”
“可是……”
驹子抬起头来,镜中的自己正瞪视般望向她这边。
“只要叫求道使用魔王之印就行了。假使印记就此消失,也就表示祸星之神子就此被消灭。”
“如果没消失的话……?”
“这吾怎会知道?呵,或许也可能真如三桥所说,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吾体内也说不定。印记出现的地方,正好也是玉与虎离开所空下之处。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不过,现在还无法确认这一点。好了,快站起来。”
驹子将莲蓬头的水量开大,冲掉脸上的泪痕。
当她打开房门,室内的空气是冰冷的。只见床铺另一侧的窗户被打开了。
床上不见三桥的踪影,在房内的却是金发少女。她单手拿着塑料袋,正收集着散落在地的水果酒空罐。
“喂,狐狸,三桥上哪儿去了?”
“啊,她好像说要去散步,顺便去趟便利商店。”
贵人把头转向敞开的窗户。
“喔~?要去散步还背着那么大包的行李,从二楼窗户跳出去啊。你就这样看着她离开!?”
夜鸟子对贵人怒吼着,毫不留情地从背后赏它一记回旋踢。像小学生般的少女随之仆倒在地。从它手中,哎~好不容易收好的水果酒罐又散落一地。三桥原本用来装那些罐装水果酒的巨大背包,正如夜鸟子所说,四处都找不着。
“哎呀,三桥做什么去了?”
“当然是逃跑了啊,那个呆瓜大概是想成为祸星之神子的母亲吧!”
“怎么可能?没道理啊……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驹子深知贵人深感惊讶的心情,但三桥的常识可说远远超乎一般人。
话说回来,似乎从没听三桥说过什么“不想生”或“好恐怖”之类的话。
……虽然现在才后悔也太迟了,但以三桥的个性来看,他们至今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反倒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但是,就像贵人所说“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三桥就算产下祸星之神子,应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吧!除非她有什么希望复活的灵魂或肉体……
她马上就想到答案了,而且恐怕不会有错。
驹子知道,三桥想向祸星之神子许什么样的愿望。
而且,要是自己的体内也宿有祸星之神子,能实现的愿望就有两个了。
能让两个人都复活过来,她甚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三桥大概是听到有关祸星之神子的说明之后,就已经留意到了吧!
只是不知夜鸟子本人,对此事有没有自觉……
“这些都先别提了。总之,得赶在敌人之前确保三桥的安全才行。马上就出门。驹子,快去准备!”
“嗯、嗯!知道了!”
正如夜鸟子所说,可不能让三桥落到晴明的式神手上。
一瞬间,驹子忽然充满斗志。既然如此,服装也要来点正式的。
驹子从衣柜里拿出几天前就想好,今天的决战用服装,也就是秘密约会时打算穿去的衣服。
这是个难以预测的状况。她也清楚得很。
但是,正因如此,就赌在这件衣服上吧,相信一切都会变得很顺利的,她这么决定着。
“好——!”驹子鼓足了干劲。
一定要在晚上七点前,把麻烦事全~部解决掉!
然后,想尽办法也要冲去Stammibene!约会、约会!我要跟Q约会!两人享用着豪华的圣诞晚餐,然后就……!驹子描绘着愉悦的想像,边在墙壁的镜子前迅速着装。内衣也是全新的。一整套久远喜欢的水蓝色。
高领的交叉编织毛衣,是像Tiffany包装纸那样的青绿色。胸口处用安全别针将小小的圣诞胸花饰品固定,那是从客厅圣诞树上偷来的。
下面穿的是棉质的超级迷你裙,搭配上带着点萤光的粉红色紧身裤。
最后,再加上一件帽缘缀满羽绒的黑色连帽背心。
“圣诞礼物就、是、我!”她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说,虽然就算用缎带来表示,久远也察觉不出什么意义,但她还是决定,今天的马尾要用大红色的缎带来装饰。
脚上是双短靴,鞋跟高六公分,对驹子来说有点偏高。
她发现镜中的自己正窃笑着望向这里。
“怎么啦?今天似乎特别起劲,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盛装打扮吗?”
“算是吧!”
驹子将小型的外出用背包挂在左肩,右手则拿起了运动背包。
“行李太多啦,你双手至少得空下来吧。”
“因为,要是能在今天之内解决,明天就可以去滑雪啦——!”
“哎,真拿你没辙……跟刚才在浴室哭成那样的真是同一个家伙吗?只凭一件衣服就能高兴成这样,果真是个小姑娘。”
正当夜鸟子还想说些什么时,从楼下传来了妈妈的叫声:
“驹子!小久来了喔。”
他穿着跟昨天一样的深缯色毛呢短大衣。
驹子的母亲似乎看不出来,但她一眼就看穿了。
站在玄关的人,不是久远而是求道。
—2—
“这个,趁我还没忘记前先交给你。大概是要给小驹的吧!”
一见到驹子,求道就递出了一个知名和菓子店的纸袋。
驹子心想:这是什么呢?并望向袋中。里面装的是他们学校的冬季女子制服。
其实,驹子的冬季制服在九月铲除妖鬼时就报销掉了一件。当名叫阿修罗的蜘蛛式神从背上现身,上衣也瞬间被撕个稀烂。到昨天为止,她穿的还是堂姐留给她的制服。无奈的是,跟阳之间差约十五公分的身高,使她穿起来显得袖子、腰围和裙长都很大,而且松松垮垮的,实在称不上好看。不过,就连那件制服的后背也烧焦,在昨天扔进了垃圾桶。她正愁第三学期开始之后该怎么办,就在这种时刻收到这样的礼物,实在令她喜出望外。
不过……求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Q给你的?”
“咱们是在来这儿的路上突然调换的,那时他还宝贝似地抱着这个,应该是要拿给你的吧。”
“嗯~”
虽然听到这样的回答,她还是不懂久远是从哪儿拿到这件女生制服的。
她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信而望向袋子里,却发现了信以外的东西。
用红色签字笔写着【¥500】的吊牌,还挂在制服上。
驹子看到那吊牌,才想到久远是在哪里买到这套制服的。
是在上个月的文化祭,PTA主办的市集上。
那里偶尔会便宜贩卖一些毕业生的制服,但并不是每一场都有,就算有也因为很受欢迎,马上就卖光了。
要是无论如何都想买到,就只有一大早就去学校,排在市集会场前等待,在开场的同时直接进攻那个摊位。
久远大概就是这么做的吧!
跟一群女学生挤得乱七八糟,最后还买了件女生制服的奇怪男生,就算挨别人白眼也有口难言,她深刻地想像着久远快哭出来的表情。
从不由得露出苦笑的驹子口中,也听见另一个人的苦笑。
“看来久远那家伙,还十分期待与吾再度见面的时刻啊~”
当然不是期待见到夜鸟子,只是预料到她又会再度现身,驹子的制服将因而报销,也就是说,今后与鬼的战斗还会持续下去……久远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因为,如果是看不惯驹子穿着过大的制服,那应该会马上就交给她才对。
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份礼物就很珍贵了,她很高兴久远总是会为自己设想,但该说他是想太多……太爱操心……还是多管闲事呢……“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奇妙的家伙!
趁驹子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空档,夜鸟子向求道开口:
“另外,还有件事,求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真受不了~小夜鸟所说的麻烦事,通常都得豁出性命才行呢。”求道一脸伤脑筋地嘿嘿干笑着。
“抱歉,被三桥那家伙给逃了。”
“逃了?不是被掳走?是她自己逃跑的?”
“应该是这样没错。”
“那确实有些麻烦啦。哎,不过,那小姑娘挺有分寸的,也有玉和虎作陪。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逮着吧。没事、没事的,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啦。”
求道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手伸向驹子手里拿的运动背包。
由于这个动作太过自然,驹子也在无意识之间将背包交给了他。
想起眼前这个背着自己背包的男子不是久远,是在夜鸟子再度叫唤男子的名字时。
“求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件麻烦事。”
“耶!?还有啊?饶了俺吧啊啊!是什么事来着?”
他夸张地睁大眼睛,但仔细一看,求道的嘴角依然挂着笑意。
这表情十分好笑,不过或许因为看惯了吧,夜鸟子并没有特别多说什么。
“今天早上,驹子的胸部也出现了印记。”
“也就是说,有两个祸星之神子!?”
“就是因为搞不懂,才找你讨论的。”
“啊~这麻烦可大了……那,总之先……”求道像刚才向运动背包伸出手那般自然,再度朝她伸出手来。“小驹,俺可以摸一下你的ㄋㄟㄋㄟ(nainai)吗?”只见求道眯起了眼睛,一脸色狼相,嘴角的笑意似乎也有些不同。
“不要!”
“没问题啦,又不是摸摸揉揉的,只是碰一下而已。而且,俺也喜欢小一点的啊!”
——这哪里没问题了啊!?看来这名叫求道的男子,完全搞错了“没问题”的定义。
“不要!我绝对不要!”
“三桥就马上让俺摸摸啦~那,看看就好。”
“我——不——要!你在人家的大门口说什么啊!”
“那,去房间吧。”
“不行!”驹子在胸前握紧了双拳,在脑内向夜鸟子控诉。
——这家伙是你老公吧,你难道没什么话要说?
——也是,真要吾说什么的话,就是:第一个男人可得慎选才好,否则可是会后悔上八百年的啊!
“唉……”
驹子和夜鸟子从一张口中同声吐出两人份的叹息。“哎,算了。既然要用上魔王之印,就跟三桥两个人一起,比较不会为久远的身体带来负担。”
求道终于收回了朝她伸出的手,仍旧嘿嘿笑着。
“说到这儿,俺也有两件麻烦事啊。”他将脸向后一转。
“在前来这儿的途中,俺刚好遇上了虚空坊和小阳。所以啦,他们现在也在外头等……其实,小阳似乎对之前京都的事件一知半解……”
“一知半解……?”驹子不禁反问。
“这世上有鬼的存在,而自己遭到鬼怪掳走,被小驹你们救了回来。而且,她也知道小夜鸟跟虚空坊不是人类的事情。”
求道虽然没有特别说出口,驹子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总之,阳不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折腾驹子等人的妖鬼头目——“蝴蝶”的恶灵,正是依附在阳身上。
这件事绝不能让阳知道。因为,蝴蝶利用了阳的身体,至少杀害了四名有葛城家血统的女子……
阳本身并没有罪,既然她不记得了,也就没有特地告诉她的必要。
看来夜鸟子跟驹子也有同样的想法。
“她不知道有关蝴蝶的事,倒也算不上麻烦吧。”
“嗯——这倒也不见得……大概是三桥找虚空坊商量了些什么吧……而虚空坊似乎又向小阳说漏了嘴,结果呢,那个……小阳因此坚持要还京都那时的人情……”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的确有些麻烦。虽然不太想问,那另外一件麻烦事又是什么?”
正当夜鸟子有些不悦地这么问道,求道身后的门猛然被打了开来。
麻烦事的化身就从那儿探出脸来。
“你们要让阳学姐等到什么时候啊?好了,我们快去找三桥吧!Please——!HurryUpUp~”
这十分欠缺品味的搞笑……是荒木。
——为什么荒木会在这里啊!?
瞬间,驹子感到十分困惑,但在听到阳坚持要跟来的时候,也就该想到这家伙有可能理所当然地跟着来凑热闹。而且,她几乎忘了,荒木好像也说过要参加三桥计划的滑雪合宿活动。
荒木乱雅,是驹子的同班同学。说好听是班上的开心果,难听点就是会大叫“Please——Please——!”吵死人的应声虫。
荒木似乎打从初中起,就深深迷恋着年纪与身高都比他大上许多的阳。据说,选择就读这所高中和在修学旅行时与驹子参加同一组的原因,都是为了想见到阳,可说病得不轻。荒木说起话来虽然轻佻,倒也意外地具有男子气概,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
不过,虽然这么说对荒木有些抱歉,但他跟阳可说一点也不登对。
话虽如此,从里京都救出阳的英雄也确实是荒木没错。
姑且不论阳记不记得荒木的努力,他们在那之后似乎相当频繁地互发短信,阳看起来倒也不讨厌荒木。
——夜鸟子那时也是,看来男女之间的缘份,真的很不可思议呢!
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同时出现两个碍事的家伙啊,这下可麻烦了~
驹子几乎想大大地点头,认同夜鸟子不由得发起牢骚的心情。
在荒木催促之下出了玄关,一名一百七十公分的超高挑女子,和近两米高的壮硕男子正等在驹子的家门前,是阳和虚空坊。
阳他们似乎是直接从机场赶来这里的,虚空坊正拿着一个颇具阳个人风格的华丽手提箱。
看来让男人提重物,是桂木家女子的专长之一。
“小阳,你回来啦,气色好像还不错呢!”
“就不用担心我啦,人家现在还比较担心三桥呢!”
令人惊讶的是,阳半吊子的京都腔,似乎在这两个月内改善了许多。
今天阳穿着一件有着三角宽领、风格强烈的黑色皮革外套,里面搭配白色高领毛衣,颈上挂了两圈金色项链。
脚上穿的是跟外套类似的黑色皮靴,是双看来光穿上就要花很多时间的绑带式长靴。完美地掩饰了阳壮如圆木般的小腿。
整体感就像个飒爽登台的宝冢男角。
“那么,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得找到三桥才行啊!”
虚空坊跟十月遇到时几乎一模一样。对天狗而言,季节应该没什么影响吧?他穿着印有“天狗党”的短袖T恤,搭配皱巴巴的牛仔裤。唯一不同的是,T恤的颜色从红色变为绿色了。
红褐色的头发仍旧任它自由生长,蓝色的眼睛正笔直地凝视着她。
虽说是天狗,除了飞行的时间以外,背上是不会有翅膀的,鼻子虽然略大,也不是传说中的天狗鼻,只不过就像个国籍不明的外国人而已。
“逃跑的犯人回到现场了吧?不对,是去找以前的爱人了?”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完全离题的荒木,就是死小鬼。
人只要用心打扮,一定可以很时髦的,驹子脑海中轻易浮现一套窄版的男性西装,灰底典雅的格纹西装似乎也不赖。
只不过,顶着鸟巢般的发型,看起来只有五头身的瘦小荒木,要是穿上那套西装,光是站在舞台上就是个惹人爆笑的一流笑星了……
结果,出自夜鸟子提案,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去寻找三桥。
当然这也是个借口,只是为了将阳跟荒木推给虚空坊罢了。
“话说回来,三桥今天是穿什么衣服呀?”阳问道。
“如果跟昨天一样的话,是黄色长外套,侧边有蓝色线条,背上还有个老鹰的徽章……”
“啊,这样就没问题了,那种衣服出现在足球场外的话是很醒目的。”
说来,三桥家好像是地方足球队伍的赞助商。她也曾几次说过,带着喜爱足球的三个弟弟前往加油的事情。
“那,你们先去一趟三桥家,假装随口问问她有没有跟家里连络。荒木要注意别跟三桥的家人说些多余的,我们会在车站等等看,有什么事就用手机连络吧。就先这样,交给你们!”
驹子迅速交代一遍之后——
“荒木~这次一定要当个‘男子汉’,好好表现给小阳看啊!”
——便鼓足了劲朝荒木的屁股一踢。
“喔、喔!就交给男子汉荒木乱雅吧,Please!”
立刻启程的三人背影,由于荒木介入阳与虚空坊之间,看起来还真像去参加七五三参拜的亲子三人行。
目送着那搞笑的背影离去,夜鸟子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喂,狐狸,你尾巴现在有几个影子?”
从驹子后方马上传出了细微的回答声,但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呿,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三桥家跟那个叫山田的女人的公寓各一条,主要车站跟商店街三条,京都一条,剩下的就只有三个影子啦。”
“那么,剩下的三条,就去装在他背上吧。”
这么说道,夜鸟子用下巴指向的前方,是虚空坊宽阔的背影。
“就算有了三桥的消息,要是小夜鸟和我盯着他的话,虚空坊也不太好行动吧。不过,跟那两人在一起可就会轻忽大意了。”
不知何时,求道越过驹子的肩头盯着狐狸瞧。那张脸就像想到什么恶作剧的孩子般,天真无邪地笑着。
—3—
“虚空坊有行动了”从贵人那儿接获线报,是在傍晚五点半左右。
虚空坊在收到手机短信之后,似乎过不久就假借上厕所之名,撂下阳跟荒木走人。
据夜鸟子和求道解读,虚空坊不久之后就会跟三桥有所接触。
他现在的位置,就在S市的中心地点,定禅寺大道。
从春季到秋季,沿途的桦木并列成一段与花都之名相当合拍的绿色廊道。
在十二月的现在,同样会在桦木挂上数十万个灯泡,举办名为光之游行步道的灯彩布置大会。
在圣诞节将至的这个时期,会场各处也陆续开始举办许多主题活动。
差不多快到点灯的时刻了,想必观光客也是人潮汹涌。
其实,驹子他们就在那附近的百货公司里。
就算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荒木也会隔个二十分钟就规矩地发短信给驹子。是充斥着双关语和无聊笑话,全是错字和表情符号,没什么内容的短信。
不过,借由这短信至少可以确认荒木他们所在的位置,而得以先行回避开来。
要说从中午到现在的大半天,驹子都在做些什么?该回答是二十一世纪的迷你观光旅行吗?不知不觉间,她就像陪着夜鸟子和求道约会似地。
“就算真的去找了,像三桥那么机灵的家伙也不可能找得到她。漫无目的地搜寻,跟随便走在路上偶然碰到的机率是一样的。那何不开心点呢!”
……以上是十足任性的夜鸟子所提出的理论。
虽然,她也有几个问题想问求道,但晚点再问倒也无妨。
她可没不识相到去打扰暌违八百年重逢的夜鸟子与求道的约会。
不过,驹子本来是打算睡个午觉的,这下子倒也没时间了。
结果,这两个人完全不懂得外来语,也看不懂罗马数字,更没有地理概念,连标志的意思都看不懂……
只要瞬间转移视线,似乎就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不过,求道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具备了一些基本的现代知识,所以倒也没她想像中那么危险。
只是,这男人绝对不会否定夜鸟子所说的话。
不是没问题先生,却绝对不会说“NO!”总是嘿嘿傻笑着说“是、是~悉听尊便”,彻底配合夜鸟子的不懂装懂和极度任性,以及自信满满的错误实验。
于是这样不对、那样也不行,令人几乎晕倒的错误连庄……
但,夜鸟子和求道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所以驹子决定尽量静观其变。
——因为啊,要是给的建议不够好,倒霉的可是自己!
例如,电动游乐场。
或许是斩鬼的热血沸腾了,夜鸟子对所谓的格斗游戏感到兴致勃勃。
因为她看得太认真了,驹子不小心对她说了句“要不要试试看?”……
她想说GameOver三次之后,夜鸟子自己就会知难而退了。
但是,夜鸟子在投进第一枚百圆硬币之后就掌握了要领,下一枚百圆硬币竟连战了一个小时以上。
当画面上显示“现在击败99人”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周遭已围满了重重人墙,而当画面转变为“100人”的瞬间,全场响起了拍手与喝采。
这一刻是普通高中女生桂木驹子,获得令她完全高兴不起来的称号——传说中的“格斗王”的瞬间……
接着,是服装店。
在这里的丢脸程度,也是不输给传说中的“格斗王”。
告诉她“试穿都是免费的喔”这句话就是失败的开端……
求道一边说着“小夜鸟,穿什么都很适合!”一边把目光扫射得到的所有衣服都拿去了试衣间。
只是,夜鸟子并不习惯这种现代服装,就连钮扣和拉链也不会用。
结果,落到最后穿的是我脱的也是我……驹子来负责。
而超辛辣的评论则由夜鸟子负责,从头称赞到脚则是久远的工作。
当然,店员根本傻眼到不行。
尽管如此,她仍陪着夜鸟子进行这场脸红心跳的时装秀,这是有原因的。
——夜鸟子没有自己的身体。
就算自己的恋人再怎么说“很适合你”,不,求道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感到不悦才对。
但她却在把衣服嫌到不行之后,只因为求道的一句“超可爱!”夜鸟子就鼓着脸害羞了起来。这点让同性的她也觉得悲怜。
夜鸟子和求道,一次也没提过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体这件事。
大概是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吧……
一想到他们这份苦闷不已的心情,她也能忍受他们在服饰店里的胡作非为了。
只不过,话说回来,越是了解这两人的关系,越是令她深感不可思议。
夜鸟子是个全身都像武器般的女子,虽然对求道还不算了解,战斗能力较高的应该是夜鸟子吧。不仅个性上颇具攻击性,性子也急躁又妄自尊大。
但令她不可思议的是,保护着夜鸟子的却明显是求道那方。
她不太会形容,大概就像刺猬裹着一身高级羽毛棉被那样吧。
不过,仔细想想,求道和夜鸟子本身完全不觉得这种关系不可思议,或许才是更不可思议之处。
在日语跟英语完全不通的国家度蜜月的新婚夫妻,大概就像这两个人一样吧,她突然这么想。
买了车票搭乘电车,穿越有红绿灯的斑马线,按下自动贩卖机的按钮,四处逛书店和文具店……这每一件对她来说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他们两人而言却是新鲜刺激的大冒险。
大概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增加两人所共有的,一辈子的回忆吧。
——决~定了!
蜜月旅行,我要到语言完全不通的国家去!
然后,两个人尽情迷路,以增进夫妻之间的羁绊!
啊,摩洛哥可能还不错。要是在街上迷了路,可能会有旅行节目什么的记者来采访。蜜月旅行就决定在摩洛哥!
驹子想起就算伤透脑筋,也会边抽筋边笑着说“没问题、没问题”的久远,而不禁苦笑。这是令她感到雀跃不已的想像……
但,现在久远的那张笑脸,却是向着夜鸟子的。
她意识到了这点,随之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夜鸟子跟求道正在百货公司的地下美食街试吃甜甜圈。
沾到些许巧克力的嘴角,扬起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两人相视而笑。
她实在不想打扰属于他们俩的时光。
但是,她已经按捺不住了。
“诶……Q呢!?他这会儿在吗?我想跟Q说话……”
“耶?啊,不,现在还不行。”
匆忙舔着沾上巧克力的手指,求道有些焦急地回应道。
“为什么—?我跟夜鸟子随时都可以交换的。”
“看起来可能很像,不过咱们俩的情况很不一样。”
——怎么回事!?
她正想这么问,久远外套口袋中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求道连忙接起电话。
那是贵人打来的,通知他们“虚空坊有行动了”。
“总之,明天结束时,久远就会平安归来了……该说,要是他回不来我也伤脑筋啦……”
“这点吾也想问清楚,咱们往后究竟会怎么样?”
“没问题!没问题的啦!小夜鸟跟小驹尽管相信俺吧。详细情形在吃晚餐的时候俺会跟你们说的。现在还是先解决掉这儿的麻烦事吧。嗯……话说,定禅寺大道在那儿吗?‘磨思汗保’在哪儿?”
求道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牵起了夜鸟子的手,往电扶梯的方向走去。
——咦!?这个人,意外地还蛮强硬的。
驹子感到有点惊讶。说到这儿,昨天也是突然就抱紧了她。
总是傻乎乎笑着听夜鸟子说些任性的话,但一有什么事却不容分说地贯彻自我。久远就没有这样的特点了。
——不过,这样的个性或许也不坏。
驹子简直被求道拖着走,心头感到不知所措。
第五章决战光之森
—1—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唔喔!好像烧起来了一样!”
夜鸟子跟求道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抬头观看。
在两人视线前方的,是随着夜晚到来、突然出现在大马路上的光之森林。
从百货公司走到街道上,天色早已昏暗。
定禅寺大道正举办呈巾的冬季风景画“光之游行步道”。
在灯光装饰得闪耀生姿的桦木行道树下,许多人正漫步闲晃着。
大家不约而同将脸稍稍抬起,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恍惚,就像被施展了什么幻影魔法一样。
S市的光之游行步道,据说是在驹子他们诞生的几年前,由几位有志市民将有花都标帜之称的桦木行道树点缀上灯饰时开始的。
会场分为市中心的定禅寺大道,与青叶街这两个场所。尤其是驹子他们目前所在的定禅寺大道,更是“壮观”。
东侧从勾当台公园的十字路口开始,到西侧的市民会馆前,约有八百米的距离。
在这区间,从道路两端分为两列中央分离区及两列步道,合计四排桦木并列在道路上。每株桦木都有着可媲美四层楼公寓的高度,枝叶十分繁茂,密集到夏天甚至可以用来避雨。宛如一条活生生的绿色廊道。
在十一月下旬树叶落尽之后,这四列行道树会被挂上数十万个灯泡。
并且在十二月中旬一同点灯!
往上及往下的车道及散步道,成为三条巨大的光之隧道,点燃冬季的夜空,璀璨生辉。这就是光之游行步道。
现在已成长为包括县外来的观光客,约有数百万人前来共襄盛举的大型活动,但目前仍以市民志工为中心进行营运。“不是政府或企业,支援这个活动的是我们”,这是市民一种低调的自豪,也是当地人深爱这个活动的原因之一。
(话题可能有些偏离了,请多包涵……)
在S市,还有另外一个大型活动。
就是人称东北三大祭典之一的——七夕祭典。
八月,当数千根豪华的七夕饰物装点在街道上,就连熟悉的街头景致,也将充斥着令人目眩的各种原色。七夕祭典和光之游行步道恰巧相反,是从江户时代就延续至今,是历史悠久的活动。但是,这七夕祭典也曾面临绝续存亡的危机。那就是在太平洋战争之时。终战将近,十万发的燃烧弹夺去了千名市民的性命,市镇中心在一夜之间化作焦土。
七夕祭典活动的复活,是在终战后的翌年。
约五十根的少量七夕饰物,与光之游行步道相同,也是出自有志市民之手。在这层意义上,七夕祭典可说是他们从遍地焦土、空无一物的原野上,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的一个复兴象征,因此这个祭典也是市民们的骄傲。
(我知道话题或许越偏越远了,请再包涵一下……)
驹子从光之游行步道联想到了七夕祭典,又回想起昨晚夜鸟子所说的话。
桂木家移住到这块土地上,听说是在平安时代末期至镰仓时代初期。
那个时代据说也是相当艰困的。日本史的老师曾经向他们表明,“只要文部科学省设在东京,这就是段绝不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历史”。
教科书仅仅写到,藤原泰衡遭源赖朝杀害,延续百年的奥州藤原氏就此灭绝。在胜败已分之后,奉赖朝之命,当时以平泉为首的东北诸城都被彻底破坏、燃烧殆尽,此事并未记载在史书之中。
当时的主都,足以和京都匹敌的都市,在文化与地图上均被消抹掉了。
当然,不仅是建筑物被烧毁而已……
在那场混乱之中,夜鸟子所拯救出的小婴孩,已无法追溯是桂木家几代前的始祖,那位先人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
但是!驹子只想说:
怎么样!
她这一刻真想大叫。
在眼前闪耀的光之森林如同幻觉般美丽,而七夕祭典又是多么豪华绚烂。如今S市的人口多达百万人。
要是遇见夜鸟子有什么值得她庆幸的,那就是自己生在桂木家,长在这块土地上,现在的她或许已能由衷且坦率地对此深感喜悦。
——说到这儿,夜鸟子拼死拯救的那个小婴儿,叫什么名字呢?
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音乐已经换了,周遭扬起欢欣的喝采声。
夜鸟子和求道的声音也带着兴奋。
“喂,他们在做什么啊?”“喔!好多穿红色衣服的家伙跑出来了!”
是身穿红白衣裳的圣诞老人们的游行时间。
单纯地走在街上,不管是扮成圣诞老人的大人或小孩,或是看热闹的人群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愉悦的气氛多么美好,只是……驹子等人目前所在的场所,是在光之游行步道的东侧。斜向有个勾当台公园,后方则是伫立着时髦高楼大厦的大型十字路口。
另一方面,虚空坊位于附近的摩斯汉堡,要从这光之游行步道往西走上约四百米,位于道路的另一侧,也就是圣诞老人们游行的终点附近吧。
这种情况在平常的日子里可说是近在眼前。
但,在这圣诞节前夕的礼拜天,在万头攒动的人潮中,他们真能找得到三桥吗……
望着通过眼前这数百位圣诞老人,驹子深感无奈。
在这时候,驹子和久远的手机同声响了起来。
驹子那边是荒木发来的短信。依照惯例,几乎没什么内容。
“我们跟虚空坊走散了。怎么办?不过,这样可以跟阳学姐两个人单独相处,Happy!”
抱怨虚空坊的句子又臭又长,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句而已。
荒木他们目前的位置,在Sunmall一番町。与定禅寺大道约距离一区之远,两人似乎正朝这儿慢慢步行过来。
发短信给久远的则是贵人。
标题是“Bingo!”
贵人大概无法说明地点在哪儿吧,因此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在便利商店的水蓝色招牌下,一名高大的男子与穿着黄色外套疑似三桥的人物相依偎着。
她知道这个地点。是在定禅寺大道对面的LAWSON前,比摩斯汉堡要近上约一百米。
“总之,先移动吧”,他们因此跟在圣诞老人队伍的最后方,朝着西侧前进。
只不过三百米的距离,要移动却花上了近十分钟的时问。
道路中央有个散步道的空档处,现在已被人潮掩埋无法确认,记得那里应该有段宽幅的斑马线。
短信照片上的LAWSON,走过这个斑马线就到了。
幸好,三桥和虚空坊还在同一个地方。
但横亘在驹子等人与三桥他们之间,有条像鲜红色河川般不断往前奔流的数百名圣诞老人,以及比那多上数百倍的观光客。不等这游行队伍完全通过,他们是过不去的。为了不跟丢三桥,驹子紧盯着那件黄色外套看。就在这时,目光竟突然跟三桥对上了。“那家伙是呆瓜吗?看来她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夜鸟子如此惊愕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在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看见三桥正高兴地微笑着,还朝他们这里用力挥手。
不过,这边也有个呆瓜。往旁一看,只见求道也挥起手回应她。
突然,在道路反侧的三桥,开始和圣诞老人们朝同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连忙跟着追上,但人潮过于拥挤,两人的身影再度消失于视野当中。
这时候,久远的手机又响了。
求道把耳朵贴在手机上,拉着夜鸟子的手继续向前走。
“虚空坊啊,他说有话要跟咱们说,先约在那儿集合。”
这么说着,求道用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指向游行的终点。
他们就这样往西走了一百米左右,抵达摩斯汉堡与晚翠街的十字路口。游行已经结束,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圣诞老人们也聚集于此。
在这群红色衣裳的正中央,有个身穿绿色T恤的壮汉,盘着手像尊雕像般站在那儿。
是虚空坊,但周遭并没看见三桥的身影。
“唷,好久不见!”
“喔,早啊!”
早上明明才刚见过,现在明明是晚上,求道和虚空坊两人却同时半开玩笑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相视会心一笑。但,夜鸟子的声音明显充斥着不悦。
“三桥上哪儿去了?”
“啊啊,俺把她藏在极度安全的地方了,用不着担心。其实呢,三桥有话要我转达给各位。”
虚空坊所说的内容,与他那大无畏的笑容十分相称,听起来简直是个玩笑。其中可归纳出以下内容:
三桥始终希望能把祸星之神子生下来。但是,如果在生产过程中遭到晴明的式神袭击,就等于连本带利全没了。所以,希望夜鸟子和求道能在生产的现场,在遭遇危机时保护祸星之神子。这就是三桥的要求。
相对来说,夜鸟子等人的要求,是希望求道使用魔王之印,在今天之内消灭祸星之神子。
赌上这两个相反的要求,三桥提议“我们来玩游戏吧!”当然,附带条件是,输家必须遵从赢家的要求。
相关游戏规则,就以虚空坊朗读的三桥所写的字条为主,直接引用如下:超激烈师徒对决!“三桥VS夜鸟子”最后微笑的会是谁?
·选手只限三桥初美与夜鸟子师父两名。游戏开始后,他人不得介入两人之中。但两位选手可自由使用式神。
·“铿啷~!”大声宣言时,只要碰到对手的背部就算一胜。三次定胜负,先获得两胜的判定获胜。
·向对方表示“我认输”,或是肚子饿到动不了,就算取得一胜,也将判定当场落败。
·尽量别害对手受伤,注意别给周遭的人带来困扰。小圭,善后工作就麻烦你了。
·胜不骄败不怨,输家请遵从赢家的要求。
·当师父接受这个挑战的瞬间,游戏就算开始。
“……就是这样啦。背后被碰触,就跟在战场上被敌人从后方攻击是一样的。很适合当作模拟战吧?怎么样,你接受吗?”
虚空坊或许对三桥的鲁莽深感惊讶,正拼命忍着笑。相较之下,夜鸟子可能觉得被三桥看扁了吧,显得有点赌气。
“哼,好哇。不过,三桥那家伙,当真以为自己赢得了吾?三次定胜负,只要那家伙能取得一胜,叫吾直接认输也行~”
正当夜鸟子碎碎念发着牢骚的瞬间。
“铿啷~!”随着精神饱满的叫声,背上被直击了一掌,力道强得几乎今夜鸟子往前仆倒。
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胸部大得夸张的圣诞老人站在那儿。
那人没戴眼镜,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就是三桥。
戴上白色胡须的嘴巴挂着甜甜的微笑。
就这样,原本夜鸟子认为自己绝对有利的师徒对决,竟意外从三桥轻而易举的先胜揭开了序幕。
—2—
周围起了风。光之树随风摇曳,看起来就像火烧山般的景象。
驹子知道夜鸟子内心也正如火烧山一般激烈燃烧着怒火。
三桥突如其来的偷袭,使得夜鸟子大发雷霆。
正确来说,偷袭的行动本身并不是让她生气的主要因素,而是对自己因为一时疏忽,竟上了这么个小鬼的当感到光火。
加剧夜鸟子心中怒火的,是玉与虎的存在。
刚刚举行了一个叫星光闪烁的活动。挂在行道树上的灯光装饰突然同时熄灭,吓了观光客一跳。而在熄灯大约一分钟之后,伴随着华丽闪烁的特效,装饰再度点燃。
现在成为光之游行步道惯例的这个人气活动,据说是由于某年有工作人员突发奇想,将灯光瞬间关掉当作恶作剧,才成为最初的契机。
当树上的光芒恢复时,红色与蓝色的唐狮子已经伏卧在三桥的脚边了。两只唐狮子的体型都巨大如牛,但却连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得而知。
对她而言这真是屈辱。毕竟夜鸟子的手中还没有任何武器,要是现在玉与虎扑了上来,三桥马上就能获得二连胜,游戏结束。
尽管如此,夜鸟子还是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只有驹子知道夜鸟子正在拼命地掩饰。平常就连驹子也不常感受到的,夜鸟子激动的情绪在心中波动着。
这内外的落差,虽然这么说对夜鸟子不好意思,但真是让驹子觉得好笑到不行。
她突然想模仿夜鸟子说话,例如:
“哼,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你早已经死两次了吧!”之类的……
当然,要是这时还说这种挖苦她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就算没真的说出口,她已经感受到全身如烧烫般灼热。
这么一来,夜鸟子当场会说些什么来掩饰呢?驹子有些坏心眼地期待着,直到夜鸟子终于开了口。
她应该已经气到怒火中烧了,或许是不想被发现吧,夜鸟子的口气比平常还来得冷冽。
“真是姑息养奸哪,三桥,你打算做什么?”
“嗯——我想用普通的方法,不可能赢得了师父,而且……”
“而且?怎么样!?”
如此询问的夜鸟子,或许听三桥说“不可能赢得了她”而松了口气,特地佯装冷静的口吻,又回到了原本的声音。
“想说,这样的话……师父或许也会认真地把我当作对手吧~”
“嗯?前一秒才说不可能赢得了,现在又说要吾认真地把你当成对手?”
“是的,难得有这个机会。因为您要是手下留情,我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你、你这家伙,说得好像想赢吾一样啊!”
“啊,是的,基本上是这样。”
三桥毫不客气的回答,使得夜鸟子几近爆发,但她仍拼命克制住了。
“喔~!那么,你打算如何赢吾?”
“嗯——故意让师父生气,诱导判断失误之类的?”
“三、三、三桥——!你这家伙实在是——!”
“呀啊啊啊!……试着像个女孩子一样尖叫,游戏再度开始~”
两人的大音量,使得周遭的人们不约而同望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从突然看见玉和虎奇异模样的人们口中,接二连三地传出尖叫声。
驹子并末因那些叫声而退缩。令她感到真正惊讶的,是另外两件事。
其一,玉和虎处在周遭的嘈杂环境下,竟能完全不为所动。或三桥只是轻轻碰触,就能让它俩安静下来的驾驭能力。
另一件事是,有关她自己的。可能是已经听惯尖叫声了吧,虽然她也不太会形容,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不是站在人群之中,而是站在被观看者的立场,这令她深受冲击。
在喧哗声中,三桥骑着玉带领虎,英姿飒爽地奔了开来。
看见她瞬间远离的背影,驹子才猛然惊觉:
如果只是为了赢,三桥应该不会提出三次定胜负这种麻烦的条件才对。
只要认真起来,毕竟还是夜鸟子比较强,在这场游戏之中,虽然有些奸诈,但三桥已经取得一胜。
只要再一次,就有获胜的机会了,但她却故意放过夜鸟子。
也就是说,虽然不清楚她还隐藏了什么绝技,三桥至少把握了下一次的胜算。就是这么回事。
夜鸟子究竟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
既然游戏已经开始,就规则上她不能协助任何一方。知道是知道,但驹子仍心跳加速地期待着,不知三桥将使出什么样的技巧。
从步道的光之隧道中,人们争先恐后地逃向左右的车道。
在像卷起海浪般,不见其他任何人踪影的步道中央,只剩一尊裸妇的铜像,孤零零地伫立在那儿。
大大扭动她的腰,双腿张开的姿势,真让人怀疑是放错了地点。
从那双腿之间,驹子能看见三桥的身影。距离约有六十米左右吧。张开的双手正置于随从左右的玉和虎背上。
看来,她在等待夜鸟子做好战斗准备。
“诶,我看还是把靴子跟紧身裤脱掉吧?人家不想弄破。”
“嗯。”
夜鸟子的眼睛没离开三桥,伸手拉下绑起马尾的缎带。
——狐狸,光看应该也挺无聊吧?为了不让人来搅局,你去清理一下碍事的家伙吧。
“受不了,接二连三叫人家做那么多事情……大婶可真会使唤式神啊……就算说些小谎也好,偶尔也该体恤一下式神的。”
从她脱下靴子的脚边可听见贵人的抱怨,但仍不见它的踪影。
“啰唆。还不快去!”
与夜鸟子的怒吼声重叠,狐狸哀凄的嚎叫声响彻冬季的夜空。
当那阵阵哀鸣声消失之际,步道左右的行道树,像扭开瓦斯炉开关似地,同时喷射出蓝色的火焰。火势看似要焚烧到天边。
“失火啦!”“快逃!”并且,从四处响起这样的声音。
连在车道边的两列行道树也喷起火来,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不过,驹子只瞥了一眼激烈的惨况,便将注意力集中在脱她的紧身裤上。要是在匆忙间把这件喜欢的裤子扯破,那就糟了。
——喔?你看到这火焰,不觉得惊讶吗?
“反正,又是小狐狸干的好事对吧?而且一点也不烫。”
——呵,在京都明明吓成那样的,看来你也有所成长啊。
“只是变得不容易上狐狸的当,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啊。只不过那么点小招数,你看三桥还哼着歌呢。”
三桥仍待在刚才的位置上,几乎一动也不动。仍是带着两头唐狮子,望向她这里。要说唯一有改变的,就只有一点。
她的嘴边发着光。三桥似乎用嘴衔着一把小小的笛子。
驹子将脱下的紧身裤扎成一球,塞进了靴子里,交给求道保管。
接着,为了表示准备完毕,她把两手举到头顶,向三桥比了个大大的圆圈。
大概是表达收到的意思吧,她原本放在玉与虎背上的双手,像比万岁的姿势般高高举起。
那两只手在下一瞬间,突然猛力往下一挥,直拍在两只壮硕的狮子背上。
以此为信号,玉和虎便朝这儿猛然冲了过来。
从三桥那儿冲出的两头巨兽,左右并排成一直线,朝着这里奔来。
但为了避开铜像而分成左右两侧的巨兽,却从那时突然改变了路径。
宛如刺绣的动作,红色与蓝色的巨兽边跑着,并以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变换着位置。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三桥伸出右手,扶着嘴边的笛子。
驹子耳中听不见那笛子的声音,但想必玉和虎的耳朵一定听得见吧。三桥所吹的笛音,能使它们即时变换阵形。
——真亏它们不会撞到啊!到底要多少训练,才能有这种像特技般的水准哪?驹子睁大双眼,感到相当佩服,但夜鸟子的感想可就不同了。“呿!三桥这家伙,尽会搞些惹人眼花缭乱的小把戏。不过,还真是烦人到不行啊……”
夜鸟子咂了咂舌,不出声地呼唤式神之名。
——虚!去咬个一只回来!
当夜鸟子这么说的瞬间,驹子感觉到腿中出现阵阵起伏,正逐渐往下移动。
这婉蜒的触感就是虚。看来它似乎潜入了地表之下。
虚是她绘于腹部到大腿之间的刺青,在躯体两端各有一颗头的双头大蛇式神。
昵称是“清洁工”。能恣意在地面、地板、墙壁、任何物体当中如游泳般移动,有小客车那么大的头部,能吞下所有的物体。夜鸟子说过,它的胃通往另一个世界,但实际情形究竟如何,就连身为主人的夜鸟子似乎也不得而知。
玉和虎,已经逼近至距离三十米之处了。
此时,红色唐狮子眼前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菱形的龟裂。
裂缝的内侧是十分鲜明的粉红色,还能看见两根利齿。
那是与地面同化的虚,它打算用大大的嘴巴咬住玉的腿部。
但就在下一瞬间,虚的嘴啪嗒一声合上了。
因为并列在玉身旁的虎,从旁扑通一声跳上了虚的头。
而玉也跟着跳了上来,踹了一下虎的蓝色背部继续往前跳跃。
虚两度被踢中头,忍不住潜入了地底中。
即便如此,虚也马上进行反扑。它试图从玉和虎的身后追击。
但是,又被玉和虎变换自在的动作所愚弄,无法跟上它们的速度,完全扑了个空。
夜鸟子恨恨地望着这副光景,再度咂舌。
“呿!虚这家伙,也太失败了吧。”
或许听见了三桥的笛声吧,甩开虚的攻击的两头唐狮子,又再度变换阵形。
这次分为两边,玉在左虎在右,似乎是打算夹击夜鸟子的作战。
如牛犊般大小的巨体踹着地从左右夹击,就算三桥再怎么表示没有致对方受伤的打算,还是令人感到恐惧。
已经到听得见脚步声,甚至能听见鼻息的距离了。
“诶!还是快逃比较好吧!?”
驹子不由自主地说出的这句话,令夜鸟子“呿!”第三度咂舌。
在驹子背后,有段标示步道人口的缓状斜坡。
夜鸟子面向前方,以踏着小跳步般的轻盈脚步,一蹦一蹦地跳了上去。
但是,玉跟虎的脚程比她更快。
再不到五米的距离就要被追上了,在光与树尽头的十字路口。
而两只唐狮子又在这时改变了队形。
以夜鸟子为中心画圈奔跑着,眼看那圆圈逐步缩小。
玉的红色和虎的蓝色相互混合,她宛如置身于紫色的龙卷风中心。
已经无处可逃了。
—3—
“八咫——!”
随着夜鸟子的喝声,她的脚边吹起一股飓风。
在风鼓动之下,驹子的长发大幅地伸展开来。
转眼间,头发聚合着向上延伸,在双肩左右形成一对巨大的黑翼。
玉和虎此时从左右两方冲了过来。
大乌鸦的翅膀,啪唰!地挥舞着,脚跟着离开了地面。
在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是闪躲开了。
正当驹子这么想时——红色与蓝色的巨兽跃上了天空。
她脑海中浮现了两只唐狮子悠然跃过学校后门的身影。后门的高度约有三米左右。那时,久远与三桥还乘坐在它们身上,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唔哇!差点被够到!
红与蓝的大脸猛然逼近她的脚边。
驹子想尽量躲远些,连忙把脚缩了起来。
但玉和虎的跳跃能力还不止于此。
朝向驹子屈膝缩起的脚,排列着三角利齿的两张血盆大口张得老大。
在那瞬间,驹子的脚用力一伸。
——是夜鸟子。
夜鸟子猛然踢向玉的鼻头,凭着那股反作用力一口气往上升去。
俯视着地面上两头唐狮子,驹子才吁了口气。
“呼~刚才真是太惊险了。”
“哪——里,这不算什么。吾认识那两个家伙可久了,早知道它们大概能跳上多高。刚才就算吾没有踢那一记,它们也够不着,而且三桥也不是认真的。”
“可是,它们还想咬住我的脚耶。”
“哼,三桥要是来真的,就会叫它们直接喷火啦。那两个家伙的火焰能把人的身体瞬间蒸发……虽说如此,看来有必要给三桥一点颜色瞧瞧。”
夜鸟子这么说着,边朝三桥的方向开始滑行。
下方是一道道宽幅的光之线条,行道树上布满无数光点。
夜鸟子在树丛间穿梭飞行,就好像降落至银河一样。
树梢之下,穿着圣诞老人服装的三桥看起来十分渺小。
或许察觉到夜鸟子接近了吧,三桥匆匆忙忙地拔腿就跑。
边追在她身后,夜鸟子从上空接二连三地投以侮蔑的话语。
“听好啦,三桥!要是吾赢了,就要先鞭打你那大屁股上百下!”
“然后在又红又肿的屁股盖上‘败犬’的烙印!”
“再让你露着屁股,跟玉虎一起吊在这些树上!”
“来,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就快逃吧!逃吧!逃吧!你尽管逃啊!”
“不认真点跑,马上就会被逮到的!嘿、嘿、嘿!”
听她哈哈大笑,应该不是认真的吧?不过,竟然能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些令她几乎想捂起耳朵的话,就连驹子也实在听不下去了。
——啊~啊~这女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
往下望去,能看见三桥拼命逃跑的身影。
就像被老鹰追赶的野鼠,头也不回地逃进巢穴里一样。但不论她怎么跑,三桥也找不到可供躲藏的地方。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也上气不接下气。驹子不禁为她感到有些可怜。
“你到底打算让三桥跑到什么时候啊?快点分胜负不就得了。”
“现在降落的话,这件淡水衣服可能会被树枝勾破你也无所谓?”
夜鸟子所说的“淡水衣服”,是指她今天穿的淡绿色毛衣。
没想到夜鸟子还会顾虑到她的衣服,这令她感到有些高兴。
“这就伤脑筋了……”
“对吧,所以吾相中了那儿。”
夜鸟子所指的,是大约二十米前方的行道树缺口,也就是刚才三桥和虚空坊站在LAWSON前的那段宽幅斑马线。
“说到这儿,可有规定必须‘用手’碰到对方的背才算数?”
“她应该没提到吧……为什么这么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在三桥背上留下两个脚印啊。”
看来夜鸟子是打算急速降落,像她所说的给三桥一记落地踢。
在那之后夜鸟子打算怎么做,驹子也自然心知肚明。
“应该不只踢她的背?我看你还会骑在倒地的三桥背上,边打着她屁股,再继续说些坏心眼的话吧?”
“你怎会讲出这样残忍的话呢?这吾等会儿得跟三桥说了,‘骑在背上,可是你朋友驹子提出的好主意啊’。”
“诶!?不是吧!?等一下!”
“那么,差不多该出手啦!”
夜鸟子无视于慌张的驹子,加快了飞行速度。
在她视线前方,三桥正巧出现在步道的缺口处。
她脚步蹒珊,还不时望向夜鸟子和自己的身后。
并且,将手中的笛子再度街在嘴边。
此时,一蓝一红的巨大躯体从地表冲出了光之树的枝头。
是玉跟虎!
但或许是已预料到玉与虎能跳得多高了吧,夜鸟子一动也不动,只稍微提升了高度。这么一来它们就够不着了。
……正当她这么想的瞬间,却发生了她意料之外的事态。
玉踢向虎的肩膀,朝更高的空中跳跃。
转眼间,虎就坠落在无数的光之粒子当中。
但是,玉也以从天而降的姿态,出现在驹子和夜鸟子的头顶。
驹子不禁想像起,自己背着牛只般大小的巨躯,从四楼高的新校舍屋顶朝地面坠落的情景。
要是地面上积了一米深的新雪,或许还能得救也说不定。
在这十二月的市区,只有冰沙状的污雪偶尔出现于街头,根本不可能有积雪。
而出乎意料的事情,这次却发生在驹子身上。
在玉触碰到她的身体之前,驹子就开始往下坠落。
是夜鸟子的八咫解除召唤了吧,大乌鸦的翅膀散落,变回了头发的模样。
她交叉双臂护着脸,脚步重重地撞进闪亮的行道树当中。
霎时,周围三百六十度旋转,视线中充斥着灯泡装饰。
在那一瞬间,坠落的速度猛然减缓。
接着,身体像弹跳开来般,往一旁落下。
她着陆在游行的泥上地部份,残雪溶解的泥泞之中。
当她回过神来,双手双脚已经像只猫似地站在那儿了。
手脚感受到的冲击,大概就跟从二楼阶梯跳跃而下的感觉差不多,根本不算什么。
驹子起身,准备拭去手上的泥土时才察觉。
从她的双手指尖伸出了数条细细的丝线。
背上的刺青名为阿修罗,是只人面蜘蛛的式神。
而这阿修罗的丝线,也是夜鸟子瞬间使出的招数吧,从指尖射出的丝线缠绕在周遭的树干上。在她减缓速度撞击地面之前,只差那么一点就赶不上了。
——呼~真是千钧一发!
脑海中传出了夜鸟子的叹息声,也同时切断了指尖的丝线,丝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抬起头来,她看到逐渐朝她接近的三桥和玉。
三桥的右手仍抓着凑在嘴边的笛子。
察觉到这点的瞬间,驹子的背后感到一阵冲击,整个人弹飞了出去。
脸和胸部全陷进了泥沼里。
接着,蓝色的巨躯从后方强压在匍匐于地的驹子身上。
是虎。方才三桥使用笛子,正是给予虎的指示。
她身体一动也动不了。胸部受到压迫无法呼吸,就连想叫也叫不出声来。
驹子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铿啷~!”
最后听见的,是三桥宣言胜利的快活叫声。
—4—
失去意识了难道也会做梦吗……
驹子趴在一个潮湿阴暗的空间之中。
身体下的触感既温暖又柔软。
就像处于热带地区的夜晚,没开窗户,睡在满是热汗的床上。
她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儿,但能感受到夜鸟子就在她身旁。
“诶,这里是哪里?我还活着吗?”
——你先给我安静点,马上就知道了。
简短的回应回响于脑海中,夜鸟子弯着腰站起身来。
瞬间,一股奇妙的触感从脚底飘浮起来。
其后,如门扉开启的纵向光线射进空间当中。
打开那扇门窥看的,是个身穿红色服装的女生,以及红色巨大野兽的一对屁股。
是三桥和玉,求道和虚空坊也在一旁。
另一侧,虎则用四只脚缓缓站起身来。
三桥蹲了下去,望了望虎的腹部下方。
“咦~?看起来应该被压倒了才对呀,师父跑到哪里去了?”
一边听着三桥惊慌失措的叫声,夜鸟子站了起来,无声地向前走去。
“我在这儿啊!”
嘴里这么怒吼着,她边毫不留情地往三桥的大屁股一脚踢了过去。
整身趴在泥泞中的三桥转头望去,脸上满是泥巴。
“虚、虚!这么说来,它还在地底下!?”
听见三桥这句话,驹子终于理解自己正身处于哪里了。
——唔嘿~!?原来是在虚的嘴巴里啊!
她转过头去,约有电话亭般大小的巨蛇,正从地面探出头来。
恐怕在虎的巨躯压覆身上那一瞬间,夜鸟子便吩咐地底下的虚将自己吞噬,并趁机绕到三桥的身后。
“不,三桥,你这倒猜错啦。这是虚的另一头,褴褛。”
夜鸟子频频敲向被铁灰色鳞片覆盖的巨大下颚。
“虚真正的头,你瞧,是那边那个。”
夜鸟子转过头去的方向,是一行人刚才所在之处。
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出现了一只大蛇的镰刀型头部。那头颅约有一台小客车般大小,嘴巴大大张开呈菱形状。
就在这一瞬间……
虚的嘴巴一口吞下了如牛犊般大小的虎。
所有人顿时哑然无语。在这沉默之中,只有夜鸟子如获得胜利般高笑出声。
三桥站了起来,来到夜鸟子面前,自己将背转向了她。
“师父,请快打我的背,把小虎吐出来吧。”
“才——不——要!”
夜鸟子像孩子似地向三桥吐出舌头。
“我、我知道了,我脱内裤。您要打个一百或两百下都可以。”
“哼,光打还不够吧。话说虎的身体也差不多快开始融化了……”
“咦咿咿!那,败犬也好母猪也好,请尽管盖上您喜欢的烙印吧。所以,拜托快把小虎……”
看着一边抽噎着,一边真的脱起内裤的三桥,夜鸟子嗤嗤笑着。
“三桥啊,你有没有听见那声音?我听得可清楚啦。”
“什么声音呢?”
“那个啊……大概是……虎临死前的哀嚎吧。”
“师父——!拜托,饶了我吧!”
三桥跌坐在地,终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要吾救它也行,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夜鸟子朝抬起头的三桥伸出手来。
“你不惜反抗我也想产下祸星之神子,究竟是想许什么样的愿望?”
抓住夜鸟子的手,三桥站了起来。
“当然是祈求师父的身体呀!”
这对夜鸟子来说似乎是个意外的答案,她愕然不已地说不出话来。
但,唇角马上随之微微扬起。
“呵,吾一人复活又能如何……”
当夜鸟子如此喃喃低语时,驹子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正抚着胸口。
指尖数度从衣服上掠过胸前的十字印记,宛如虔诚的基督敦徒在胸前画十字架般。
碰触胸前的十字印,或许是出自下意识的动作。
但夜鸟子想必也察觉到了。
——假使我身上也宿有祸星之神子,那就有两名祸星之神子了。
应该就能够实现两个愿望。
夜鸟子跟求道,就能两人都拥有身体了。
但夜鸟子就算牺牲掉自己的幸福,也想消灭掉祸星之神子。
如此害怕晴明在现世复活吗……
或许夜鸟子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点驹子也很清楚。但这种机会,或许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只要拥有自己的身体,就能两个人一起去服饰店,购买自己合穿或他挑的衣服。而且可以牵牵手,互相拥抱。没有女孩子会讨厌被喜欢的人拥抱,夜鸟子一定也是这样的。
只是,她的个性那么爱逞强,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真心话吧?
驹子不知该怎么做,也想不到该对夜鸟子说些什么才好。
——对了,那求道呢?
另一个当事人求道,又是怎么想的?只要那男人肯说服,夜鸟子的心意或许会改变也说不定。话说回来,傍晚,当夜鸟子问到他们未来的去向时,求道似乎就有什么想法了。
那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转身一望,求道正仰望着天空。
“哎~呀”不知为何大大叹着气。
驹子跟着抬起头,三桥和虚空坊也望向上空。
可能因为贵人所制造的假火焰消失,消防车的警铃声正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在这嘈杂声当中,倾耳细听便能发现:
微弱的铃铛声如雪片般从天空静静落下。
“那是,雪吗……?”
“……看起来不像……”
驹子不自觉脱口而出的疑惑,夜鸟子用同一张嘴回答。
空中看起来好似有雪花飞舞,但那不是雪花。
是几乎遮蔽整个夜空的白色羽翼,是数百倍于他们在幼稚园看到的天使。
第六章天使降临之夜
—1—
今夜的天使们,不像狗也不像小兔子,全都拥有人类的头颅。
但可不是有着粉红色饱满双颊的小婴儿头部。
有大人、小孩、老人的头,共通点是全都又瘦又干,还身穿同样的服装,两手拿着棒状的物体。
“真是得寸进尺,区区式神用上动物灵还不够,竟敢利用人类的灵魂?”
夜鸟子仍抬头仰望夜空,自言自语般地如此质询。
正当驹子心想她是向谁发问时,倒也有人确实回应。
是那名金发少女。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就站在驹子的身旁仰望上方。
“那是太阴婆婆的招灵术。不过,她是从哪儿聚集这么多灵体的啊?难道这条街上有什么刑场吗?”
驹子则从看到天使们服装的第一眼,就明白它们来自何处。
防空头巾、灯笼裤、绑腿布、手甲、军帽,还有原本是卡其色的国民服……
“那些都是在空袭时死掉的人们,我在社会科研习课程时看过照片。”
“空息?这词我没听说过,不过他们死得可真惨哪。那些家伙是在哪儿被杀死的?”
夜鸟子不是说“死掉”,而是毫不犹豫地断定是“被杀死”的。
驹子因为距离过远看不清楚,但夜鸟子似乎看得到。天使们的脸上应该都挂着恐惧、愤怒、绝望、痛苦……这些表情吧。
“听说两个小时内落下了十万发燃烧弹……有人是被烧死,有人是窒息死的,似乎也有不少人在防空壕里被蒸熟了……呜、呜哇!”
“蓝烧蛋,那又是什么?”
被夜鸟子这么反问,驹子回答不出来。由于她召唤回虚的缘故,有只巨躯潜进贴着地面的脚底,大幅扭动着爬了上来。驹子光要忍受这令人不舒服的触感,已是竭尽所能。
因此,三桥代替驹子回答了夜鸟子的疑问。
“就是从空中丢下来,将地表化为火海的炸弹。”
“喔~?火海啊……那大约死了多少人?”
“上千人……”
驹子无力地回答道,就连身旁的贵人也小声嘟哝着。
“真是乱来啊,会以上千数量为单位杀害同类动物的,也只有人类而已。”
天使们飞在比周遭建筑物高上许多的半空,依照惯例地画起了圆圈。
依照在幼稚园的攻击模式看来,这些天使们应该不至于会自体燃烧。
但要是它们降落到地面上,潜藏在某处的塍蛇就会随之发射火球。
这样看来,他们所能采取的战略有两个。
其一是像求道之前做的那样,发出巨大声响,掩盖住操纵天使们的声音,使它们产生混乱。
另一个是像三桥所做的,在接近前玉和虎就让天使们先行爆炸。
驹子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间,望向了求道。看着他的或许是夜鸟子。她似乎正等待着求道说些什么。
“那边有条有屋顶的路对吧?总之,咱们先朝那边前进吧。只不过别用跑的唷。大概也没什么时间了,俺就边走边说明作战计划吧,咱们走。”
求道所说的“有屋顶的路”,指的大概就是一番町的商店街吧。在夜鸟子他们试吃甜甜圈的百货公司后方,除了百货公司的里侧,整条道路都搭建了屋顶。
从现在所在的定禅寺大道往右走,就是商店街的北侧入口,往南约延续了一公里的距离。
附带一提,荒木短信上所提及的Sunmall一番町,虽然同样也位于一番町,却是离得更远的偏南位置。
求道转向摩登大楼林立的东侧十字路口,匆忙地迈出步伐。全员连忙跟在他身后前进,但包括驹子在内,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求道心里在盘算什么。
要说到头脑最好的三桥……这个人搞不好真是个魔术师……不知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她正拿着香蕉边走边吃。
留意到驹子的目光,三桥若无其事地从外套口袋拿出了第二根香蕉。
“这个大约有八十卡路里,光是一根就能让玉跟虎跑上四分二十秒喔。”
三桥把香蕉递给驹子之后,出声叫唤走在前方的求道。
“求道先生,让玉和虎也出声吼叫看看吧?”
“不,这回恐怕没什么用吧!要说吵,那些咿喔咿喔~、当当当——的声音就够吵啦。你仔细看看那些家伙手上拿的东西。”
经求道这么一提,三桥抬头望向天使们。
天使左手拿的棒状物发出金属般的微弱光芒。
右手的棒状物前端似乎缠绕着什么白色的物体。
但,就连三桥也搞不懂那些棒状物究竟是什么?
“那是什么呢?”
“左手的是铃铛吧。太阴十之八九就混在那群天使当中。然后呢,只要太阴一摇铃,就会立刻牵动周遭的天使们做出同样的动作。这做法就算有点吵,只要它们成群结队的,就不会听不见铃声了。”
“那,叫它们喷火怎么样?应该可以烧得到的。”
“嗯——就算烧得到上面,从这个距离大概也会被闪开吧。如果太阴就在那个圆圈里的话,传达命令也只需一瞬间而已。”
“呃嗯……那……”三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求道制止了。
“三桥,抱歉,已经没什么时间了,现在先安静听俺说明。俺一发出信号,就跟夜鸟子乘着玉和虎冲上前去。虚空坊就背着三桥飞在后面跟上。然后,接下来的事,就等抵达有屋顶的那条路之后再说吧。”
在幼稚园时,就算敌人近在眼前仍傻呼呼笑着的求道,脸上的笑容已不复存在,而且没听到他老掉牙的口头禅“没问题”。
虽然不清楚他想做些什么,但必定是无法让这个男子笑着说“没问题”的轻松事。
一直显得泰然自若的虚空坊,此时似乎也在意起求道的状况。
他为了能立刻伸出翅膀,而脱起了T恤,并出声叫唤求道。
“喂,求道,你多少也解释一下吧。”
“问题不在于左手的铃铛,而是右手用白布卷起来的棒子。如果俺的直觉没错,那其实就是……燃烧弹。”
“燃烧弹!?”
驹子和夜鸟子用同一张嘴同声说道,同一时间天使的右手也开始点亮火光。
会是火把吗?红色的光点在上空逐渐增加。速度就像在观赏细胞分裂影片的分格画面一样。
“它们马上就会丢下来了。小夜鸟跟小驹,你们别发呆了,快坐到玉身上去!快!”
在驹子被求道拍了屁股、回过神来的瞬间,夜鸟子已跳到了玉的背上。
“玉和虎的火焰,只需用在开路上。其他就别多管了。”
“知道啦。”
求道骑乘的虎,在起跑时就略往步道的右侧偏去。同时,夜鸟子也骑着玉紧跟在他的左后方。
他们没事先说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暗号,就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会如何行动般自然。
三桥让玉和虎表演如同特技般的交叉跑法,那确实厉害。
但,在求道和夜鸟子操纵下,玉和虎的跑法在某些角度上也很惊人。
这样讲或许有些微妙,但让人完全感受不到厉害之处实在相当高明。
例如,求道跟夜鸟子的屁股都没有接触玉和虎的背部,而是屈起腿,像用膝盖夹着一样,以近似于跪坐的姿势跨在它们身上。可说是相当拘束的姿势。
但正因这奇特的姿势减轻了两只唐狮子的负担,才能使它们发挥最高速率。而这点对两人来说,却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求道有时会微微将头一歪,只凭着这些微的体重移动,玉和虎就能瞬间做出反应。光是这点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但夜鸟子连求道那微小的动作也没特别注意,却能得知他心中所思所想。
——啊啊,这两个人就是所谓能靠“那个”对话的夫妻啊。搞不好就算戴着耳塞,在一片黑暗的地方也能捣麻糬也说不定?
当驹子发现就算能戴着耳塞在黑暗中捣麻糬,也没什么意义时,从上方传来了三桥的叫声。
“来了!”
随着她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发狂般阵阵挥舞着铃铛的声响。
抬头仰望天空,只见红光络绎不绝地坠落。
大量的天使们高举着火炬,扬着铃声朝他们头顶袭击而来。
而且数量惊人。
天使们朝地面冲撞,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身体。
“呀啊!”接着,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地爆炸。
转眼间,举目四望全都成了火海。
就连挂着灯饰的行道树,这下子也真的燃烧起火。
引导圣诞老人游行,以灯泡装饰的敞篷车也起火燃烧了。
来宾用的临时帐篷、长椅,和商店前搭建的棚架,也跟着烧了起来。
刚才好不容易赶来的消防员们根本忘了自己的工作,只顾着逃命。
但玉和虎的速度并未因此减缓。
它俩的前方开出了一条道路。
从玉和虎的口中,左右两道红莲之炎笔直向前延伸。
在行进方向坠落的天使,都在抵达地面之前于空中爆炸了。
从正面及左右飞来的天使,由求道所操纵的虎负责击落。
剩下的就由左侧,夜鸟子所骑乘的玉来接收。
求道与夜鸟子,理所当然似地执行着这些分配动作。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两个人,不,包括玉跟虎都相当反常。
求道完全不留意夜鸟子所负责的左侧。就这点来说,夜鸟子也一样。
玉跟虎也各朝左右喷着火,并无视于前方全速奔驰着。
这两人和两兽之间,已经习惯于将性命交托给对方了。
究竟要经历过多少次如何的修练,才能拥有这般坚定的信赖感呢?
驹子完全无从想像。
求道从天使手上的一根棒子,便正确预料到了敌方的攻击模式。
往商店街移动,也是认为有屋顶之处能够争取一些时间,到时才能再思考下一个应变措施吧!
但,求道的占算还是有些错误,因为天使们坠落的范围虽然出乎意料的大,命中率倒是格外地低。
穿梭在天使的燃烧弹雨之间,到达目的地一番町的商店街时,原本仰赖的屋顶已经被火势所包围。
即便如此,求道还是骑着虎冲过了燃烧的屋顶下方。夜鸟子也毫不犹豫地尾随其后。
没有半个行人的商店街,正高声播放着圣诞歌曲。
发出蓝色光芒的圣诞树沿途罗列,店门前装饰了许多色彩缤纷的星星以及圣诞老人娃娃。
虽然屋顶起火燃烧,下方的通路和店家似乎还没遭到火舌吞噬。
求道一口气挺进了一百米,在侬特利的店门前掉头,让虎转向商店街的入口。夜鸟子和玉便往行进方向的出口保持警戒。
两人的脸朝着相反方向。夜鸟子仍瞪着前方,开口询问求道:
“求道,这屋顶可撑不了多久啊。怎么办?”
“这个嘛,敌人的数量颇为可观,这样下去可没完没了,我看干脆叫他们俩先逃算了。”
——他们俩是在说谁?
驹子听不懂可说理所当然,但看来这次连应该心神领会的夜鸟子也摸不着头绪。她脸仍朝着前方,侧目瞄向了后方。
在她视线角落出现的是红色与白色,那是穿着圣诞老人装正要降落的三桥,与背上展开巨翅的虚空坊。
或许是看到两人的身影取得共识,夜鸟子没再说些什么。但,驹子不由得继续追问:
“逃跑!?为什么!?怎么回事!?”
—2—
“就是说啊!我怎么能丢下师父跟桂木同学自己逃跑!我有玉跟虎当后援,你们两位趁机逃跑的话,成功的机率还比较高。”三桥的声音难得带着激动,而且还是用普通的速度说这句话。不过,难得说话激动的不只三桥,连求道的嗓门也明显大了许多。
“别小看咱们了!俺的夜鸟子,是全世界最强的!就算一百个你倒立冲过来,也赢不了的啦——!”
越听越觉得求道说的话,实在有够好吐槽的。
一个人没办法倒立过来的三桥,就算上百人也不可能强到哪里去……就算这句话是口误好了,“是全世界最强的!”又该怎么说呢,驹子心想。
有手好厨艺、笑容很可爱、脾气好、爱干净,厚着脸皮吹嘘自己老婆或情人的男性,这世上要说多少就有多少,驹子的爸爸也是其中之一。大部份就算完全不客观,只要还在令人苦笑的范围内,至少还是讨人喜欢的。
不过,要说到“是全世界最强的!”……这还真微妙啊。
她原以为夜鸟子听见了也会傻掉,却又感到脑海中有另一种情绪更加激昂。“再多说点啊!”驹子几乎听见她跟着如此叫好。
“而且啊,”对着被怒吼驳回,显得十分消沉的三桥,求道接着说道。这次的语调跟刚才截然不同,就像哄着猫咪般的口吻。
“光是逃跑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你就带着在咱们头顶上捣乱的天使一起逃吧。剩下的塍蛇就交给小夜鸟了!”
“也就是说,以我为诱饵,分散敌方的战力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你这家伙理解能力挺好,真省了俺不少工夫。”
三桥跟求道说得相当轻松,但驹子心头则是充满着不安。
“等一下。这么做的话,三桥那边不是更危险了吗?”
“没问题!没什么好担心的,虚空坊就只有落跑这项功夫是日之本第一。从平泉到虾夷之地,就算抱着一名大汉,也曾经一口气飞了过去。”
“你还真爱提那么古早以前的事啊。”
虚空坊只回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否定求道的话,再加上嘎嘎嘎嘎嘎!不输给周遭爆炸的高笑声。这等于推了三桥一把。
“我知道了!马上就进行吧。”
“不,在那之前你先让玉跟虎攀上高处,往附近喷火,帮咱们争取三分钟的时间。咱们会在那段期间内做好准备。”
“是的,尽管交给我吧!”
三桥从胸口拿出一把银色的小笛子,衔在嘴上。
接着,像用脸颊贴上胸毛般,她紧紧抱住了虚空坊。驹子这才知道,三桥在修学旅行时发情的对象究竟是谁。再怎么说,三桥可是以一脸恍惚的神情,贴在虚空坊厚实的胸膛上嗅着他的味道呢!
虚空坊如圆木般的左臂也用力拉近了三桥的腰部。
啪!一声,虚空坊背上现出了一对巨大的羽翼。
同时,两人的身体就像弹跳似地飞到空中。
玉与虎也紧追其后跳了起来。
在相对矗立的建筑物间,以窗户为踏脚板,动作迅速如同闪电一般往上爬去。
“玉和虎交给三桥,看来是正确的选择,调教得可真好啊。”
“在俺看来,简直就连虚空坊也被驯服了啊。”
“没错……”
夜鸟子仍抬头望向三桥等人离去的天空,接口道:
“那么,吾该做些什么好?”
“小夜鸟就多吃点饭吧。虽然吃人家留下的好像不太好,但是你就在这附近的店里尽量塞饱吧。这之后也许得大闹一场了。嗯——这家推荐的是绝品起司汉堡耶。”
求道指着挂在侬特利店头的大招牌说道。
“大闹一场?呵,没问题。那,你在这期间又该做些什么?”
“耶?俺?俺啊……只管坐立不安地在旁边看了!……这样不行吗?”
这么说着,求道又开始嘿嘿傻笑了起来。见到他那没用的笑容,驹子不知为何总觉得轻松了不少。夜鸟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嘴角随之上扬。
“没——那样吾也比较放心!”
快活似地这么说道,夜鸟子边光着脚给了求道的屁股一记回旋踢。接着,心情特好地大剌剌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侬特利。
听见夜鸟子的话之后,驹子忽然回想起来,在修学旅行时,夜鸟子似乎也曾经说过“光在旁边看还比较令人放心”这句话。那时她以为是对方随便出手,反而会造成妨碍的意思。不过,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求道只是嘻嘻傻笑着在旁边看……
无论是什么样困难的状况,总有办法解决,也就是名为“没问题”的暗号。至少夜鸟子是这么相信的。
也许夜鸟子确实有被求道欺骗的“习惯”……或者该说,她以求道的傻笑以及毫无根据的“没问题”,做为自己的心灵支柱。
——这两人的关系怪虽怪,但也真不错呢!
求道拉开座椅让夜鸟子坐下之后,轻盈地一跃翻过柜台。
驹子和夜鸟子一起眯眼望着集中起现成汉堡的求道身影。
过了片刻,陆续传来激烈的爆炸声。玉和虎似乎在建筑物的屋顶上开始展开攻击。或许是三桥指挥得好吧,没有一发直击到他们所在的地方。
但每当爆炸声响起,整栋建筑便微微摇晃着。侬特利的店门前烟雾弥漫,街道上装饰的圣诞老人跟圣诞树也跟着烧了起来。
夜鸟子在窗后侧目望向如此光景,边面朝求道所在的方向拼命动着嘴巴。
求道把堆成小山的汉堡均分成一口大小,送进夜鸟子的嘴里。
夜鸟子会让求道喂食,是因为驹子正用双手穿上紧身裤和靴子。
大蜈蚣百爷缠绕在脚边。是夜鸟子趁求道进柜台拿汉堡时,翘起屁股召唤出来的。
百爷似乎很喜欢薯条,降落在地上之后,便用无牙的嘴巴拾起一口吞掉。
或许由于气温降低了,求道趁店员正巧不在,将许多牛奶注入一杯咖啡里。
“呐,小夜鸟,你喝过‘咖飞’吗?”
驹子虽然喜欢咖啡的香味,却对喝起来的味道很没辙。连驹子都不喝的东西,夜鸟子自然也不可能喜欢。只见满嘴汉堡的夜鸟子摇了摇头。
“这个可意外好喝呢,生在这个时代倒也不坏。”
求道的话听来若不经意,但在驹子耳中,听来就像在向夜鸟子提议“咱们一起活在这时代吧”。
——那么,夜鸟子的回应是?
夜鸟子将咖啡送进口中,和着咽下嘴里的汉堡。
接着……
冷冷地回了句“好难喝”。
求道似乎感到相当失望。或许也同情起他了吧,
“不过,昨晚喝的‘柠檬’和‘橙子’酒倒是挺美味的。”
夜鸟子加了这么一句之后,求道的表情瞬间为之一变。
——要是决定生存在这个时代,求道就算知道再怎么危险,或许也会设法让祸星之神子诞生,祈求夜鸟子和自己的肉体也说不定。
驹子心中某个角落,正期待求道这样告诉夜鸟子。现在的她清楚地自觉到这一点。但,求道说出口的话,却轻易地背叛了驹子的期盼。
“话说回来,那个被塍蛇偷去身体的女子,是叫山田吗……那个人不知道还救不救得回来呢。你怎么想?”
“死了心吧。就吾看来,塍蛇依附在那女人身上已经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了。灵魂八成早已被吞噬精光。那女人的身体现在可说是一具空壳了。”
“哎呀,所以我的意思是让祸星之神子救回山田的灵魂……”
夜鸟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一句话也没出口。
因为,从突然敞开的自动门入口,冲进了一名金发少女。
“天使们的行动纷纷散开,三桥也开始有些吃力了。差不多该轮到主角出场了吧?塍蛇那家伙已经来到附近了喔。”
贵人朝夜鸟子比手画脚地说道。看来她一边观察战况,还一边调查了塍蛇的动向。真不愧是平常总令人感到讶然的精明狐狸。
夜鸟子伸手拿了新一批汉堡塞进嘴里,跟着站了起来。
“吾知道嘎,快去要三桥快点赶回来。”
“是——!”
听见这句应答声时,贵人早已消失了踪影。
“要想些麻烦事,还是等到打倒塍蛇之后吧。”
夜鸟子头也不回地,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大蜈蚣快步跑在她身旁,边自己一头撞进了夜鸟子的右手之中。
走出街道之后,夜鸟子高高举起左手拳头,呼唤式神之名。
“舞啊,要是天使们降落下来,你就随处寻死让它们爆炸吧。”
夜鸟子张开紧握的拳头,微小的翅膀接二连三地从手中飞出。
与轻飘飘往天际飞升的三只白色毒蛾交替,三桥和虚空坊从天降落,但却不见玉与虎的踪影。
“玉跟虎怎么了?”
听夜鸟子这么问道,三桥摊开了左右两边的手掌,其中绘有像丸子般缩着身体的两只猫咪刺青。
“顺便一提,三桥,你就让玉跟虎宿于掌中,试试练习击发火焰吧。要是你的话,一定能马上办到。”
“是,我会试试看的。”
在三桥后方,求道递给虚空坊两个白色纸袋。
是侬特利的袋子。为了肚子差不多也该发出惨叫声的三桥,求道将夜鸟子吃不完的汉堡匆忙塞进纸袋里。
看见两手都提着纸袋的虚空坊,驹子猛然回过头去。
“说到这儿,三桥,你那个大背包呢?”
“因为太重,今天早上去散步的时候就拿去便利商店寄了。”
“寄去哪?”
“当然是藏王呀~阳学姐跟荒木同学好像也寄去了。桂木同学也先寄过去就好了说。”
三桥不可思议似地望着驹子挂在求道肩膀上的那个运动背包。
神经到底有多大条啊?不只对祸星之神子的事,三桥甚至连滑雪似乎都不打算打放弃……
正当驹子差点因为她的无忧无虑喷笑出来时,上空传来一阵爆炸的巨响。
第一只舞似乎已经自爆。
“好了,走吧!”
夜鸟子仰着头,朝虚空坊看似说着“拜托了”那样点点头。
虚空坊也朝她点了点头,接着用双臂抱起了三桥的身体。
对着被像公主那样横抱起来的三桥,夜鸟子朝她说了一声:
“刚才的‘超激烈’师徒对决,说实在也挺有趣的。”
“三桥初美,为了成为像师父一样的伟大阴阳师,今后也将继续努力精进。”
在三桥挥着手离去的同一片天空中,马上展开了连环爆炸。
随着这声响,夜空中的天使群,便形同随风流动的云朵般开始移动。
看来,它们正追逐着三桥与虚空坊。
“虚空坊那混帐家伙,看来还大费周章从敌人中间冲过去啦。”
夜鸟子右手中握住的大蜈蚣,多嘴地回应傻了眼的求道:
“男人不管几岁啊,在女人面前总是会想耍帅的嘛,嘿嘿嘿嘿嘿。”
“呵,真希望吾家的大老爷,偶尔也耍个帅来瞧瞧哪~”
夜鸟子默默自语,并将大蜈蚣如鞭子般咻咻挥舞,产生的风压瞬间吹散了周围的火焰。
在火焰消失、视线开启的道路前方,他们看见展开鲜红色翅膀的大蛇从天而降。
——是塍蛇。
在长长的躯体之下,山田浑圆的身体仍然垂吊在那儿。
从山田的身躯上感受不到任何生气,就像件挂在衣架上的长外套一样。
—3—
塍蛇维持在山田的脚与地面若即若离的高度,便静止于空中。
位于头部后方的红色翅膀正不慌不忙地拍击着。
塍蛇的三角形嘴巴缓缓开启,其中深橘色的光芒清晰可见。
火球立刻跟着飞了过来。
明知这点,夜鸟子仍旧不假思索地往塍蛇的方向迈出脚步。
与塍蛇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米远了。但,只要保持这样的距离,夜鸟子仍能轻易地闪避火球攻击。并且在闪躲过的瞬间冲上前去。她打算一口气缩短距离,在第二发火球击出之前一决高下。
——夜鸟子的话,一定能办到。
在塍蛇吐出第一发火焰之前,驹子也是这么想的。
“不、不会吧……!”那是个如道路般宽阔的巨大火球。正发出轰隆作响的声音,朝这儿回转飞来。面对道路的建筑物窗户和招牌,都因风压一一粉碎。别说是闪了,就连躲的地方也没有。但在此时,夜鸟子却偏偏朝那火焰直奔而去。
“驹子!快跳!”
——咦咦咦咦!?叫我跳!?
巨大的火焰已经逼近眼前。根本没什么思考的时间了,驹子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在驹子起跳的同时,夜鸟子举起了右手。驹子用尽全力地跳跃而起,但这高度当然完全不够。她冲进了火焰之中。
“吼~!不管了啦啊啊!”
在她大叫的瞬间,身体又往空中弹得更高。
就像傍晚时,夜鸟子在游乐场操作的女拳法家最为擅长的技法那样。
现实生活中绝对不可能,在毫无立脚处的空中两段式跳跃。
千钧一发之际,火焰通过了往前方踏出的右脚和屈起的左脚之下。
仔细一瞧,大蜈蚣的鞭子从右手中直直挥出。
另一端则缠绕着前方拱门上的铁骨。
夜鸟子右手猛力一拉,身体便如钟摆般大幅摇晃着。
手放开鞭子之后,夜鸟子便乘势轻盈地跃过火焰着地。
驹子正想喘口气,但夜鸟子却连这点时间也不多让。她马上又抬起头来。
因为看见了塍蛇正张开嘴,准备射出第二发火球。
距离大概剩下刚才的一半。这个距离根本躲不开了。
“八咫!”
大乌鸦的翅膀于双肩左右展开,驹子的脚浮上了半空中。
在这瞬间,靴子的鞋跟下再度扫过了火球。
夜鸟子一口气往上窜升,而第三、第四发火球也随之追了过来。但在空中等于拥有无限的空间,而且夜鸟子的速度比对方还快。无论火球再怎么巨大,只是要躲开它的话,对于毫发无伤便突破百人的传说中游戏王“NUE”来说也绝非难事。
在接下来的三发攻击之后,塍蛇的攻击行动停止了。驹子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脚下就是S市的夜景,看起来最为明亮的依然是定禅寺大道。
但,充满幻想气息的装饰灯光现在已完全不复存在。
出现在那儿的,只有一片形同地狱业火猛烈燃烧的朱红色。
就连人们欢喜的喧闹声,以及圣诞歌曲的旋律也都听不见。
传入耳中的只有消防车的警铃声,和偶尔响起的爆炸巨响。
从驹子的眼眸中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同时眼神因愤怒而燃烧。
“浑帐东西——!竟敢把我的城镇搞得乱七八糟!我绝对饶不了你!”
“吵死了,驹子。吾在想事情,你先安静点。”
与激昂不已的驹子相反,夜鸟子的声音显得十分冷静。
但她知道夜鸟子内心的纷乱。她的视线数度徘徊在燃烧崩落的商店街附近,也是刚才所在的一番町偏北侧方向。
——求道!?
夜鸟子挂心的是求道安全与否。当塍蛇吐出第一道火焰时,求道应该就站在她后面才对。
等等,也就是说……
“Q呢!?求道跟Q怎么样了!”
当驹子如此尖叫时,夜鸟子也开始逐渐调降高度。
——哼,别担心啦。要是得一直担心那蠢蛋的性命安危,吾可是会短命的啊。求道比你想像中要顽强多了,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挂掉。
“那,你为什么要下降?”
——不靠近对方就无法一决胜负,而且山田的身体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想救她可急不得啊!
夜鸟子虽然说过“死了心吧”,却还似乎挂心着山田的事。是因为求道问过“不知道还救不救得回来”吗……
不过,夜鸟子也说过“山田的灵魂早已被吞噬精光”。那,夜鸟子也打算将祸星之神子,用在唤回山田的灵魂上吗……
驹子完全弄不清夜鸟子在想些什么。
夜鸟子着地的场所,是将一番町分为南北两侧的广濑通街道。
大部份的消防车,应该都被派到受害甚巨的定禅寺大道了吧。停在这里的,大小加起来还不足二十辆。
夜鸟子在这些消防车中,降落在一台特大号的帮浦消防车上,并在接触的同时,在驾驶席伏下了身子。
位置正好位于塍蛇的背后,大约距离二十多米。要是在这里被火球攻击,还不一定能闪得过。
不过……是贵人事先处理过了吗?还是人类根本看不到常识之外的事物。在周遭执行消防工作的大批消防员,竟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从天而降的夜鸟子,以及处于火焰之中的塍蛇。
塍蛇吊挂着山田的身体,跟刚才同样飘浮在原本的地方。脖子扭了过来,只把脸转向这里。
跟刚才模样有所不同的不是塍蛇,而是山田。
——瘪掉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并不是。山田浑圆的身体轮廓,看起来似乎整整小上了两圈。
察觉到这点的驹子,差点忍不住大叫出声。不过,她总算忍住了,转而小声地询问夜鸟子。
“山田老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式神也有许多种类,不过,塍蛇那家伙似乎跟吾的式神们属于同类啊。也就是说,那个世界的式神为了维持在现世的实体,需要大量的食物。更不用说还一连吐出那样猛烈的大火,光靠一个人类的身体,转眼间就只剩皮包骨了。”
看来塍蛇是把山田当作燃料桶挂在那儿……
“那,山田老师会怎么样呢?”
“是嘛,大概再两发像刚才那样的火球,她就玩完了吧。”
“会死掉?”
“嗯,本来等它击出剩余的两发,再转而攻击会比较轻松,但看来也行不通了。这下可麻烦啦。”
虽然发着牢骚,夜鸟子的嘴角却挂着微笑。
“照你的样子看来,应该想到什么方法了吧?”
“那当然。吾就是为此才特意放出百爷的。那家伙挺耐火,脸又十分吓人,出现在塍蛇身旁,至少可以吓它一跳吧。而且,只要能瞬间吸引它的注意力就行了。好,时间差不多,也该做些准备了。”
这么说道,夜鸟子卷起了毛衣的右手。
“潮丸,聚集在这儿。”
夜鸟子才刚这么呼唤完,她就感到右边手肘前开始出现如水泡般的触感。
小钢珠大小的黑色粒子,宛如大热天爆出的汗水般不断涌出。那每一颗黑色粒子都是一只只的小型螃蟹。
潮丸是宿于右上臂的螃蟹式神。这刺青只有右边的蟹蝥,大概是招潮蟹种类的螃蟹吧。
常总是由小螃蟹聚集起,和刺青一样在夜鸟子的右臂上形成巨大蟹蝥,或者铠甲般贴在身体上守护着她。
不过,今天却是在夜鸟子的手掌上形成一个如垒球般大小的物体。
“今天不是钳子耶?”
“先让塍蛇那家伙尝尝这个,蟹蝥留到最后一击。”
夜鸟子轻轻扔出了掌中的蟹球。
驹子在修学旅行时曾经看过。这在夜鸟子所使用的技巧当中,算是相当凶狠的一招。
她的技巧大多是一击必杀,而这招会给鬼带来持续痛到满地打滚的伤害。一旦被缠上,除非夜鸟子出声喝止,否则是无处可逃的。
毕竟无数的小螃蟹将爬上敌人的身躯,剥削对方的肉食用。
“……我不禁要同情起塍蛇来了。”
当驹子若不经意地这么说道时,不知是否听见了百爷嘲讽万分的挖苦,她看到塍蛇的头转向了那一方。
在这一瞬间,夜鸟子站了起来,右手咻一声大幅挥动。
接着,像要追随投去的蟹球般,她从消防车上跳了下来。
大乌鸦的羽翼再度在空中展开,低空从消防员们的头上滑行而过。
前方能看见塍蛇的身影了。正扭动着长长的身体激烈挣扎着。
蟹球似乎漂亮命中了三田和塍蛇躯体的接点附近。
红色躯体只有下半部泛黑。看起来呈现黑色的,其实足无数的小螃蟹·潮丸的化身们。
塍蛇痛苦地继续扭动身子,从山田的口中爬了出来。
“好,扔掉了!”
夜鸟子不由得高叫出声,是因为塍蛇脱离了山田的身体。
塍蛇试图逃往空中。这样只要再利用八咫追上前去就行了。反正不管它逃到哪儿,都将落得被小螃蟹啃噬的命运。
——赢了!驹子如此确信。
但这份确信却被塍蛇从全身涌现的火焰给燃烧殆尽。
瞬间化为焦炭的小螃蟹们,零零碎碎地剥落。
就连大乌鸦的翅膀也着了火。
翅膀烧了起来。夜鸟子失速坠落,驹子头上脚下地摔在道路之上。
她仰头一看,塍蛇在上空缓缓张开了它三角形的嘴巴。
从那里看得见一道深橘色的光芒。
火球立刻飞了过来。但别说是闪避了,她就连躲的地方也没有。
“驹子,快跑!”
听见夜鸟子这么怒吼,驹子试图站起身来,但又再度跌坐在地。
或许是坠落时撞到了头,引起轻微脑震荡。意识虽然清楚,双脚却不听使唤。
战斗中的夜鸟子,总是自由着操控驹子的身体;但只有“跳”跟“跑”,每次都交给驹子负责。虽然夜鸟子没有特别说些什么,但也认同在跳和跑方面,她比较擅长使用自己的身体。驹子是这么想的。
这令她感到高兴,也有点自豪。所以,每当夜鸟子要她“跳”跟“跑”时,驹子一定拼死命地努力达成。
站不起来也令她不甘心到想哭,但身体就是使不出力来。
——抱歉,我不行了。
驹子仰天望去,就在此时……
塍蛇的身体突然横向飞去,狠狠地撞上了建筑物的墙壁。
坠落而下的塍蛇,身体上的火焰已然消失,冒出了阵阵白烟。
—4—
扫飞塍蛇的,是从消防车上喷出的水柱。
正想说是哪位消防员救了她们,拿着喷出猛烈水柱的消防水管的,竟是宝冢的男角和搞笑艺人……?
“小阳?荒木?”
终于站起身来的驹子,视线前方看见的却是阳和荒木。
两人握着消防水管的喷嘴,仍朝着塍蛇不断喷水。
大概是从灭火工作中的消防员手中奋力夺下的吧,在消防车前,两名消防员吓得腰都软了。
一名想夺回喷嘴的壮硕消防员站了起来。阳察觉到之后放开了喷嘴,挺身挡在男子们的面前。
在这瞬间,光凭气力不足的荒木,一个人似乎压制不住水管。喷嘴从荒木的手中飞了出去。
随处乱飞的喷嘴,边喷出大量的水,边在道路上形同大蛇般扭动着。慌慌张张地想去抓住它的消防员们,却被喷出的水接二连三扫倒在地。
虽然对辛勤工作的消防员们很不好意思,这看起来还真像部有点年纪的喜剧片。
正当驹子几乎忘了目前的状况,差点笑出来的时候,夜鸟子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还跑得动吗?
她问话的口气十分冷淡。虽然冷淡,但驹子知道她正担心着自己。虽然担心,仍打算继续战斗。
夜鸟子只说了一句话,驹子就能完全理解她所想的。而这一句话,更令她的肾上腺素为之沸腾,使得驹子的身心充满了力量。
不用说,驹子本身也打算继续战斗下去。
“交给我吧!”
当她如此回应时,驹子已经奔跑了起来。
胜蛇正从瓦砾之间,缓缓抬起它的镰形颈部。
恨恨地瞪视着阳等人的方向,完全没注意到这里。
现在是大好机会!
跟塍蛇之间的距离,约有三十米。驹子大幅摆动着双臂,加快速度。
跑!!跑!!快跑!
跳过烧焦的圣诞老人和驯鹿装饰,驹子在猛烈燃烧的火焰中奔跑着。
——快!
夜鸟子的怒吼声,如同闪电般在脑海中发光。
剩下十米。
塍蛇的嘴巴张开了,正企图吐出火焰。
但,它的头并不是转向自己这里,目标是阳等人的方向。
“潮丸!”
随着夜鸟子的凛然呼唤,右臂又涌现起粒粒水泡。
立即出现的无数小螃蟹们,转瞬间包覆住她的右臂,化为蟹蝥的形状。
剩下五米了。
夜鸟子将变化为巨大蟹蝥的右臂高高举起,向前伸出。
“塍蛇——!”
随着夜鸟子的叫声,驹子一跃而起。
展开的蟹蝥,朝红色大蛇的首级处挥下,如猛兽般将它咬住。
在这瞬间,塍蛇尖形的嘴巴发出了深橘色的光芒。
——咻唰。
同时听见夜鸟子合上蟹蝥的声音,
——啪咻!
以及火球的发射声响。
鲜血高高溅起,塍蛇被斩断的首级飞舞在空中,再度传出了轰隆隆的爆炸声。
只见猛烈到有如能烧焦天际般的火势在道路上燃起。
一台消防车起火燃烧,是刚刚还停在阳等人旁边的帮浦消防车。
“不会吧……小阳呢……?”
驹子的视线拼命寻找着阳跟荒木的身影,但是遍寻不着。
原本在扑灭建筑物火势的数根消防水管,都转向了起火燃烧的消防车。
被大量的水和白烟包围,消防车上的火势转眼间就熄灭了。
但,她依然没有看到阳和荒木的踪影……
“你在看哪儿啊,瞧瞧那儿吧!”
不知何时,布满鲜血的巨大蟹蝥已经恢复成普通的手臂。
自己熟悉的右手竖起了食指,笔直指向天际。
抬起头,出现在驹子眼前的,是只奔驰于空中的大狐狸。
从闪亮的金色身体上伸出了许多长长的尾巴。
狐狸的背上乘坐着求道、阳、荒木,以及两名消防员。
“难道你当真以为求道这男人只会胆战心惊地躲在旁边看啊?哼,吾的丈夫看起来虽然是那副模样,该出手时还是会出手的。”
夜鸟子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高声笑了起来。驹子也用同样一张嘴跟着笑了。
从笑到一半开始,驹子和夜鸟子就已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发出的笑声。
不久,上方也听见了这阵阵不合时宜的笑声。
求道和阳等人所乘坐的大狐狸,像奔下看不见的坡道般在半空中跑着,然后在驹子她们身旁降落。
求道最先跳了下来,搬下失去了意识的消防队员。接着是阳,最后荒木大笑着一跃而下。
接着,突然——
“感觉到了吗?我的小猫咪,从我的水管里喷出了雄壮的白色液体啊!”
这么说着,荒木便朝驹子不断前后摆动着他的腰。
——啊~啊,这家伙真的没救了。
在阳的面前,竟然还敢说这种黄色笑话。荒木果然是个超白目的蠢蛋。
大概连阳也看得傻眼了吧?只见她轻轻戳着荒木那如鸟巢般的头。
“实在是,荒木君真是太会搞笑了~笑到人家肚子好痛啊!”
……诶,她竟然喜欢!?
阳大笑着,边从头到脚目不转睛地盯着驹子瞧。
“衣服嘛,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有没有受伤呢?”
“虽然到处都有点擦伤,不过没事的。”
驹子如此轻松回应道,但阳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你看看,这么漂亮的长发都烧焦了啦~”
“咦咦咦!?骗人!?”
这对驹子来说可是件大事。要说到跑跟跳之外还有什么令她自豪的,那就是从小学以来除了修齐之外从未剪短过的长发。
“驹”子的长马尾总是受到大家的称赞。但阳却无情地说道:
“这下得一刀剪齐才行啦~”
“……大概要剪多少?”
驹子提心吊胆地如此问道,阳便缓缓绕到了她的身后。大概是在检查头发损伤到什么程度吧,阳用大大的手梳着她的头发。
驹子等着阳的诊断,边望向前方。求道跟荒木一起观察着倒地不起的山田,虽然无从得知是否具有灵魂;但是,看来至少没有外伤。
但是,提供塍蛇营养的山田,身体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貌……几乎是骨瘦如柴的模样,不过对山田来说,只是回到了她原本的样子。现在的身形可说是高挑纤瘦。要是意识恢复过来,
一定会比她胖胖的时候要受欢迎好几倍吧!
荒木奔向了大马路,大概是去叫救护车。
广濑通的火灾比刚才减缓许多,也无从估计出有多少人受害。驹子只是一心祈祷着不要有人因此丧命。
打断她祈祷的,是阳的声音。
“嗯——这个嘛,大约四十公分吧。”
“……这么多啊!”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具体的数字还是令她不禁出声叹息。
像是要安慰失望地垂下肩膀的驹子,阳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接着,像是要为她绑起马尾一样,将她的长发集成一束提了起来。
“我想小驹应该也很适合短马尾喔。不然,人家帮你剪短怎么样?”
“咦?小阳有这么厉害呀?”
“人家从以前就很擅长剪东西了。对啦,顺便帮你把这个也剪掉如何?”
“这个?”
“你跟夜鸟子间的孽缘。”
当阳这么说时,她感到后颈传来一股针刺般的痛楚。
那阵刺痛感几乎像是错觉一样,瞬间就消失了。
但,从驹子口中发出了阵阵呻吟,那是夜鸟子的声音。
“蝴蝶吗……你对吾做了些什么?”
——蝴蝶?
夜鸟子刚才确实说了“蝴蝶”这两个字。
蝴蝶是千年前死去的女阴阳师,依附在阳身上的恶灵之名。但在修学旅行中应该已被夜鸟子消灭了才对,为什么她又回到了阳的身体里?
驹子实在不得其解,但现在怎样都无所谓了。
——得赶快逃命才行。
从身体内部涌现的恐惧感,令驹子迈出了步伐。
但她却连一步也动不了。
因为蝴蝶用阳的手,一把抓住了驹子扎成一束的头发。
终章夜鸟子升天
“……蝴蝶,你对吾做了些什么?”
夜鸟子再度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是错觉吗?声音似乎比刚才要来得无力。
“相隔千年才回到这世界上,好不容易找到相合的身体,却又被赶出来的滋味,想说也该让你尝尝啊。人家只是在这女孩身上施下‘恶灵’退散的诅咒罢了。”
蝴蝶像从后方拥抱她似地,以左臂环住了驹子的胸部。
驹子想马上挣脱,但阳壮如圆木般的手臂仍是一动也不动。
头发被用力一扯,脸被迫转了过去。
凑近了阳带着蝴蝶嘲讽般笑容的脸庞。
“要是你不做些无聊的坚持,早些把这女孩的身体占为已有,也不会输得这么惨啦……真是太天真了。”
“呵……你难道只为了让吾轻忽大意,故意对同伴见死不救?”
“同伴?啊、啊啊,你说那只蛇是吧。区区一只只会喷火的半吊子式神,能如此死在你的手下还便宜了它哪。”
“再说,你……是怎么……回到阳的身体里的?”
夜鸟子的声音显得更加微弱了。是在忍受着痛楚吗?声音甚至微微颤抖。
蝴蝶听到她这痛苦的声音,满足地微笑着。
“杀了四名葛城的女子,集合成的人蛊也只是‘附加产物’而已。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原来如此。”
蝴蝶所说的“人蛊”,是集合数名人类的身体,由蝴蝶所制造的人造人。拥有比普通人类高上数倍的体能,甚至连失去的部位都能再生的怪物。在他们修学旅行时,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那人蛊是“附加产物”?那是什么意思呢?夜鸟子似乎知道那是令蝴蝶得以复活的关键,但驹子却完全听不懂。
突然,头发被往下一扯。这次她的脸被迫朝上仰起。
或许是为了更清楚看见夜鸟子不甘心的神情吧,蝴蝶从上方俯视着她的脸。
“不过啊,你居然还能说这么多话?现在该激烈疼痛到像烈火焚身一样吧?可真要对你刮目相看啦!”
“也得……跟式神们……讨论……下次……见到你时……该怎么样取你的性命才好……”
夜鸟子这句话令蝴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接着,她歪了歪头。
“所以才忍着痛收集情报吗?真是辛苦你啦。不过,可惜得很,你的式神可得留在这女孩的身体里了。否则要是你哪天复活了,那可就麻烦啦。”
“呵……不愧是蝴蝶……考虑得可真周到啊……”
夜鸟子的声音被蝴蝶的笑声所掩盖,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但在驹子的脑海中,仍能些微听见夜鸟子的声音。
“舞……潮丸…………百爷………………死守……驹子……!”
这是最后一句话,驹子感到夜鸟子的意识正逐渐离她远去。
心中似乎从哪儿吹进了一股冷风,大概也就是从那儿离开的吧。过了一会儿,夜鸟子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
取代夜鸟子的存在,驹子感到双臂上两道生命的苏醒。
右臂上出现泡泡般的触感,左臂被一股冷气所包围。
只见右手涌现了无数的小螃蟹,左手则是白色的飞蛾。
是潮丸和舞。
两只式神从驹子的双手逐渐移动到阳环抱着她的左臂上。
蝴蝶抓住她的力道随之一松。
驹子甩开了阳健壮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跑了开来。
“救命——!”
驹子尖声大叫。求道似乎瞬间察觉到事情有异,马上朝这里跑了过来。
“后面——!”
求道的声音令驹子回头一望。
阳站在距离她约八米的地方,模样变得令人难以想像。
脸上覆盖着毒蛾的白色翅膀,脖子和手聚集了无数的黑色小螃蟹,而在颈部之下,阳的双臂被大蜈蚣重重环绕着。
看来,是夜鸟子的式神们发动了总攻势。
但是,也仅仅那么一瞬间。
接着传来噗滋噗滋的恐怖声响。阳将双臂高举过肩,只凭着这轻松的一个动作,大蜈蚣便被扯成了好几段,坠落地面。
接着是舞。没有任何预兆,翅膀便轻飘飘地从阳的脸上散落。
仔细一看,阳正张着嘴巴,从其中爬出了许多红色蜘蛛。
蜘蛛在转眼间就猎杀了所有的飞蛾,并开始驱逐覆盖在她脖子上的小螃蟹。
“喔~?还这么坚守主人的命令,真是群恶心的式神啊。”
蝴蝶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便往驹子的方向伸出了右手,五根手指全指向了她。
“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有这么麻烦的式神在,你也给我死在这儿吧!”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指向她的五根手指猛烈地喷出了白色的物体。
——是蜘蛛丝。
丝线在空中绘出和缓的曲线,从上下左右一起朝驹子逼近。
她双腿发软,动弹不得。
此时,驹子被某人给撞了开来。
是求道。
求道冲向驹子面前,充当保护她的高墙。
但连要开口道谢都还来不及,便看到求道倒在她身旁。
求道的脚被白色丝线所缠绕,是蝴蝶射出的蜘蛛丝。
“别管俺了,快逃!”
求道叫着,但驹子仍是两腿发软。
“快逃!”
听到求道第二次的叫声,驹子才终于站起身来。
但头发被抓住,她被扯着跌倒在地上。
她仰卧倒地,壮硕的阳整个人坐在她的肚子上,用左右双膝完全压制了驹子的双手。
“你死了心吧。”
这么说着,蝴蝶双手掐住了驹子的脖子。
或许是打算延长她的痛苦,蝴蝶缓缓地加重力道。
蝴蝶以阳的面孔微笑着。光看着她那愉悦的神情,驹子实在无法相信阳的手正紧掐着自己的脖子。
胸口发烫,心跳越来越快。
周遭的声音逐渐远离,视野变得昏暗。
就在这时,她感到阳的脸似乎突然转亮。
“这、这是什么!?”
被刺眼的光芒照射,蝴蝶大叫着。
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相当痛苦。
接着,蝴蝶放开了掐着驹子颈部的双手,往后一跃。
驹子撑起身子,只见阳的背影在暗夜中逃命似地奔去。
“小驹,这是……”
她往声音的方向一看,求道与驹子一样坐了起来。
求道的脚上仍然缠着蜘蛛丝,不过双手似乎能够自由行动。
他一手指向驹子的胸前,驹子这才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
从破碎不堪、连填充羽毛都跑了出来的背心下,隐隐透着光。
她连忙拉开背心,强烈的光线透过毛衣,颜色和形状清晰可见。
出现在驹子胸前的,是一道红色的十字形光芒。
蝴蝶究竟是怎么复活的呢?
胸前的那道红色光线又是什么?
虽然十分在意,但是驹子担心的事堆得跟山一样高。
夜鸟子到最后还是这么粗心大意。从她身体离开时,似乎忘了关上门,使得令人心酸的冷风,现在仍阵阵吹入她的心头。
她甚至没有留给驹子足以自立的能力。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她没有任何头绪。
祸星之神子将在明天夜里诞生,只剩下一天。
现在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求道了。
“诶,夜鸟子她……”
驹子在背着自己的宽阔后背上问道。
“别担心啦。小夜鸟那么顽强,不会轻易就死掉的。搞不好她这会儿就在你旁边呢,没问题的。”
“三桥不知道有没有顺利逃跑……现在会在哪里呢……”
“三桥是你朋友,而虚空坊是俺的朋友,要相信朋友对吧?那两个人一定没问题的。”
“那山田老师她……”
“虽然不知道之后会怎样,但有荒木跟瑞红陪在她身旁,应该没问题的。”
“那……Q呢……”
“当然没事啦。别说这些了,你肚子饿不饿啊?”
只有问到久远的事情没听到“没问题”,求道似乎在掩饰些什么。但现在的她不想触及这个问题,也没有追究的力气了。
虽然她不是夜鸟子,不过在求道的“没问题”大放送欺骗之下,似乎的确能让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咦?啊,嗯……饿扁了。”
“肚子饿的话更没问题啦!别担心——!没问题、没问题的。对了,咱们去Stammibene吧!预约七点,冲快点还赶得上!”
Stammibene……是本来要跟久远一起去的意大利餐厅名字。
求道快步走着,彷佛知道那间店的地点一样。
——等一下!
“诶!为什么你会知道Stammibene的事!?”
驹子不禁大叫了起来。
【接续斩鬼夜鸟子5向祸★星祈愿】
“虽然还没结束,总之先写篇后记吧!”桝田省治
在第一集中,驹子等人的居住地是“在四月十日之后樱花盛开的地方”,我曾如此随性地设定。
第二集当中,又更加随性地写到了“早点出门的话,可以在上午九点半之前抵达东京车站的东北地区南方都市”。
经过调查之后,能符合这些条件的东北地区都市,大概有四个。
在这当中,于圣诞节时分会举行最棒的华丽活动的仙台市,就成了这次第四集的叙事舞台。
在写作本书之际,也承蒙现在或过去曾居住于仙台的各位,提供本人许许多多相关情报。
sarukey先生、caye先生、铃木真奈小姐,承蒙各位帮助,实在非常感激。
在收到的情报中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在一九一页第十五行提到的“在驹子背后,有段标示步道入口的缓状斜坡”这一段当中“缓状斜坡”的存在。
步道的入口处,也就是与车道连接的部份。在东京是以黄色的点字砖排列标示,而在定禅寺大道的步道上,却采用了考虑到整体景观的缓状斜坡。这点不经意的小改变,却也能确实提醒需要的人们。不特地主张的这份体贴心意,更令人感到十分典雅娴静。能充份感受到这个城市的文化,与人们从容不迫的生活态度。
虽然是碰巧选上的舞台,却也令我不禁深深喜欢上仙台这个城市。虽然只是虚构的小说,但是让这么棒的城镇遭遇严重火灾,真是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还有个十分有趣的情报。
在年轻女性间流传了一则都市传说:“一起走进光之游行步道的情侣就会分手。”
——喔,这样啊!鲍伯叔叔已经知道答案了呢。
仔细想想,在未婚的情侣当中,包括初高中生,能顺利结婚的在十对中可能不到一对……也就是说,这则都市传说其实还蛮准的。所以,请各位也别在意什么传说了,尽情在光之游行步道下约会吧(笑)。
接下来,关于本作第五集的续篇,其实目前也才想了个大略的架构。
不过,至少可以跟各位保证,至今存在感稀薄的久远将大大活跃,个人并将献上本系列的顶级HappyEnd。
敬请期待。
2008年8月8日仙台逢七夕祭典之时
补充:
《邪马台国战记圣战少女》的续篇《炎天的邪马台国》,也请多加指教!九州、中国、四国、关西,同样将无情地猛烈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