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利用吃早餐的时间跟派翠克讨论今天的行程。这次很像是约会的外出,其实还没决定要去哪里。
「派翠克,让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那一带不但有好几家没挂招牌的酒馆,而且还有店会卖其他地方买不到的魔法道具……」
「可以换成感觉比较安全的地方吗?」
我推荐的地点被打了回票。说到治安良好的区域,当然就是位于王都中心的贵族区。这间宅邸也在贵族区的外围。
可能有人会以为这一带全是贵族宅邸,不过其实也有不少店家。当然,这些店不是以贵族为客群的餐厅就是高级品专卖店。
「其实我不太熟悉贵族区。」
「的确很有尤蜜拉你的风格。」
即使是在王都散步时,我也尽可能避免接近这一带。该怎么说呢,我就是不习惯贵族区的氛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大概只有艾蕾诺拉那种天生的贵族千金才能在贵族区过得愉快吧……
这时,莉塔连门都没敲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来相当着急。
「有宾客到访,马上就会过来了。」
会这样强行闯进我家宅邸的人只有一个。那个做出这种一点都不像天生的贵族千金该有行为的女性,擅自进入了餐厅。她用力打开了门。
「我到这里来玩了喔!因为时间还很早,所以我想尤蜜拉小姐应该在家!我果然厉害,完全料中了呢!」
艾蕾诺拉•希洛兹……完全忘记还有这号人物了。因为她昨天才被罗纳度先生好好教训过一顿,我本来以为应该有一阵子不会来捣蛋的。
很好,派翠克,麻烦你把她赶回去吧──我以求助的视线看向派翠克,他马上就对艾蕾诺拉开口了。
「艾蕾诺拉小姐,我今天已经跟尤蜜拉约好要一起出门了。希望你能谅解──」
「咦!尤蜜拉小姐要去约会吗!既然是这样,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如果真的找得到可以告诉你的机会,拜托你教教我。算了,没差,至少现在打发掉难缠的大小姐了。派翠克果然很可靠,而且,艾蕾诺拉还说这是约会呢,嘿嘿嘿。
「艾蕾诺拉小姐,事情就是这样,只好麻烦您改天再来了。」
「当然,我才不会妨碍别人谈恋爱呢!对了,请问两位要去哪里?我希望能当成参考……」
艾蕾诺拉在双颊绯红的状态下说出这句话。你平时没事就喊着要跟王子结婚,现在竟然才提到约会就脸红……害我也开始觉得难为情了。
因为还没决定要去哪里,所以我随便回答。
「这个嘛……在王都随便走走。」
「两位要去散步吗?虽然坐马车也不错,不过,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也很棒呢。教会附近一带的气氛很悠闲,非常迷人喔。」
「您是说教会吗?坦白说,我从来没去过。」
「咦!?」
艾蕾诺拉真的吃了一惊。这样说来,我从来没去过教会。记得多克尼斯城镇应该有座小小的教会,不过我当然也没拜访过。
在这个国家拥有最多信众的主流宗教名叫萨诺教,尊崇的是光之神。其他还有以水、火等四大属性之神为崇拜对象的原始宗教。
由于不是纪律严格的一神教,所以就算不甚虔诚也应该没问题──
「竟然从来没去过教会,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艾蕾诺拉说话时以手掩口。为什么你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啊……
我本来以为派翠克应该也跟我差不多,没有太虔诚的信仰,但是,他也跟艾蕾诺拉一样,一脸惊愕。
「不会吧,尤蜜拉你真的从来没去过教会?」
「咦,是啊,这样会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不是说不行,可是实在有点……」
不是,我根本没机会去教会啊。去教会又能做什么?
因为我没想到他们两个会惊讶成这样,所以急忙解释。
「其实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根本没机会去,而且也没人陪我去啊。」
啊,我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觉得有点难过了。
派翠克用双手握住我的右手,艾蕾诺拉也握住了我的左手,两人先后开口。
「我愿意陪你一起去喔!」
「是啊,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去教会吧。」
大家都这么体贴,我真的很幸福呢。不过,我实在不太想去光之神的教会。
还有,我一心以为是约会的外出就这样不见了。
◆ ◆ ◆
我们三个搭乘艾蕾诺拉坐来这里的马车前往教会。我差一点就发出叹息,但总算还是在不至于被另外两人察觉的情况下忍住了。
萨诺教,光之神的教会……我只有不好的预感。对于自己遭到光属性厌恶这件事,我非常有自信。光属性不但是我的弱点,而且也是麻烦的来源。
「我真的可以去教会吗?会不会遭到净化而就此消失?」
「不需要担心啦。有光就有暗……咦?哎呀,总之,大神官大人有过意思大概是这样的发言。」
我完全听不懂艾蕾诺拉想表达什么。话说回来,大神官?原来她还认识这种听来似乎很伟大的人物啊。
「艾蕾诺拉小姐,请问您经常前往教会吗?」
「我每个礼拜都会去喔。教会的诸位都已经认识我了。」
我从来没想过艾蕾诺拉竟然会是虔诚的信徒。那么,派翠克又是如何呢?──我转头看向他。
「如果是王都的教会,我就只去过一次哪。领地的教会倒是经常去。」
「为什么只去过一次?」
「毕竟是萨诺教的总部,所以内部金碧辉煌……我不太能接受那种感觉只有贵族才适合进出的氛围。」
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就是那里吧?我忽然开始觉得肚子有点痛。
这时,有点兴奋的艾蕾诺拉指向车窗之外。
「差不多快到了呢。虽然派翠克先生刚才那么说,不过,教会是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的喔。」
我也跟着从马车上的小窗户窥探外面。看到了一栋巨大到超过小窗容纳限度的庄严建筑。啊,我以前从远处眺望过这栋建筑,原来就是教会啊。
平民应该没有勇气进去吧。附带一提,我也不想进去。
我们一走下马车,艾蕾诺拉就率先开始往教会入口前进。
「那么,我们这就过去吧!」
我放慢脚步当成最后的抵抗。确定另外两人进入教会后,我自己就直接掉头回家,或许也是个好办法。
但是,派翠克却一直走在我身边。不要这样啊,刻意放慢步调配合走路速度比较慢的女性,这是身为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吗?如果是懂得体贴的男人,现在应该是快步往前走的时候吧?
「尤蜜拉,你怎么啦?真的这么不想去教会吗?」
「没有啊……反正派翠克你连门也会先帮我开好吧?」
「不过就是门而已,我随时都会帮你开啊……」
他不但会帮我先拉开椅子,我觉得有点冷的时候也会为我披上外套。唉,派翠克实在太不懂女人心了。不是只要温柔体贴就可以的喔。最喜欢你了。
我现在就要跟这样一位未婚夫大人一起进入教会……咦?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结婚典礼吧?
婚礼时,新娘应该要在新郎之后才进入教会吧。为了向派翠克强调现在还不是婚礼,我非得抢先进入教会等他过来不可。
我加快脚步赶往教会──
「呜!」
「尤蜜拉?」
我的额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我竟然觉得相当痛。平时,即使我不小心撞到东西,坏掉的也总是被撞到的物品,我自己根本不痛不痒。
我往前伸出手,然后就被一道透明的墙挡住了。
虽然派翠克也和我一样伸出手,不过他似乎摸不到那道透明墙,只是一脸不解地动着手。
因为我们迟迟没有跟上,艾蕾诺拉因为等得不耐烦而走了回来。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尤蜜拉小姐真了不起!默剧演得这么好。」
「您误会了。」
艾蕾诺拉也将手伸向有墙壁的位置,可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只有我无法通过的透明墙壁……难道光之神在拒绝我?很好,我就接受这个挑战吧。
「只限尤蜜拉无法通过的障壁,或者是结界魔法道具之类的吗……喂,你打算做什么?」
「只是想稍微打一下而已。」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摸得到,那就表示有实体,也就是说可以殴打。说得更深入一点就是有办法破坏。
本小姐尤蜜拉•多克尼斯当然不可能败给区区一道透明墙壁。这是攸关我尊严的问题。
我握紧右拳摆好架式。就在这时,教会中有名年轻神官冲了出来,高声大喊。
「请、请等一下!我们正在让结界魔法道具停止运作!」
太迟了。我以全力挥出右拳。
王都教会是萨诺教总部,我一拳打在守护此地的牢固结界之上。
「好痛!」
虽然觉得结界好像有点受到挤压,不过依然稳如泰山。不会吧,我竟然输了?
从教会冲出来的男神官慌张地跑到我们身边。
「现在已经让结界魔法道具停止了。多克尼斯伯爵您也可以进来了。」
我刚才那一拳其实还没有使出全力。要是认真起来的话,想破坏这种程度的结界,根本易如反掌。
好,现在就来雪耻吧。我闭上眼睛,聚精会神。打算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右拳。
「需要动用尤蜜拉神拳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临了啊。」
在此说明,所谓的尤蜜拉神拳,指的就是由我挥出的拳头。威力非常强。
平时的我会考虑到可能对四周造成的影响,在意识与潜意识两方面都保留几分力。尤蜜拉神拳就是将这些力量发挥到极限的正拳。
我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流动。庞大的魔力循环不只限于我个人体内,也开始和大自然中的魔力互相呼应。
我感受到了世界流转不息的魔力……就是现在!──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人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我转头往旁边看,发现对方是派翠克。
「尤蜜拉,结界已经解除了。」
「咦,真的吗?」
我把手伸向本来有结界的地方,依然有着跟刚才一样的墙壁般触感。我一边随手拍打结界,一边对派翠克抱怨。
「不是还在吗……咦,消失了?」
「赶上了吗?真的是千钧一发哪。」
那个成功接下我正拳攻击的结界,就在这一刻消失了。赢了就跑,这样太狡猾了吧。
「再来一次!我要求再次挑战的机会!」
「没想到尤蜜拉你……不,就只是单纯不肯服输而已吧。」
我认为自己绝对没有不服输的心态,就只是无法忍受其他人觉得我落败而已。派翠克你这家伙,竟然妨碍我跟结界认真一决胜负,实在太过分了。小心我赏你一记尤蜜拉神拳喔。
在我咬牙切齿地瞪着派翠克的期间内,头脑也慢慢恢复冷静了。
打算破坏结界固然不太妙,我会遭到教会的结界阻挡也同样不太妙。要是我因此而被迫接受异端审问的话,到时该怎么办?
不过,碰上坚固结界时就会想将之破坏,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在我想着「不知道能不能获得教会同意」时,年轻神官开口说话了。
「您是多克尼斯伯爵吧,枢机卿正好莅临教会,请您移驾。」
我真的可以进入教会吗?原来那不是「尤蜜拉禁止入内」的结界?
我们走进教会后,首先看到的是因为阳光而闪耀的彩绘玻璃。这处即使明知是人造物但依然会让人觉得十分神圣的场所,好像叫大圣堂。
为我们带路的神官直接穿越大圣堂,前往后方的房间。在该处等着我们的是一位刚迈入老年的男性。
「幸会。欢迎光临萨诺教总部,巴尔夏恩中央教会。我是枢机卿杰拉德。」
「幸会,我是尤蜜拉•多克尼斯。」
我只知道对方是个要人,但是不确定枢机卿到底有多伟大。最高级?可是,我也觉得枢机卿多半不只一个。
「我原本以为多克尼斯伯爵您不喜欢教会。感谢您愿意造访此地。」
「不是,那个,其实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
「原来如此,真是太好了。因为您在求学期间婉拒过教会的邀约,所以我们一直相当担心。」
「咦?」
我不记得自己还在读学园时有过来自教会的接触。要是在拒绝其他贵族的邀约时不小心一起拒绝了教会的邀请,事情可就麻烦了。
枢机卿先看向我身边的艾蕾诺拉才继续说下去。
「艾蕾诺拉小姐,您说过遭到多克尼斯伯爵拒绝了吧。」
「大神官大人,真的是这样啊。我明明邀请过尤蜜拉小姐好几次……」
「咦!?我从来没听过。」
因为艾蕾诺拉老是缠着我,表示希望我陪她去哪里玩,所以我当时千方百计逃避。原来那些邀约是打算找我去教会吗?
「我说过好几次了喔!我跟尤蜜拉小姐说,下次放假时,我们一起去玩。」
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我跟枢机卿都愣在原地,派翠克则是拼命忍着不要笑出来。
「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回事。」
「我也选错协助转达的对象了吧。」
艾蕾诺拉一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表情。这样看来……问题应该不在枢机卿身上吧?要是换成我,绝对不会把重要讯息拜托艾蕾诺拉转达。
枢机卿以和善的眼神看着艾蕾诺拉,边苦笑边这么说。
「我会选择请艾蕾诺拉小姐帮忙,自然有我的理由。毕竟萨诺教跟贵族间的政治斗争脱不了关系,所以不方便由教会勉强邀请伯爵造访。但是,倘若让贵学友艾蕾诺拉小姐带您过来,您的来访就不至于太过突兀。」
「……贵学友?」
「……啊,原来如此。」
枢机卿似乎只凭这句话就理解了我跟艾蕾诺拉的关系。他那副带着哀愁的苦笑也让我觉得不太好受。
「艾蕾诺拉小姐,所谓的朋友,意思是──」
「我知道啊!只要我认为彼此是朋友,对方就是我的朋友了吧!大神官大人就是这么教导我的!」
「抱歉,我本人似乎正是原因所在。」
「请别这么说,我认为这是充满关爱之情,非常棒的朋友论。」
这件事不能算是枢机卿的错。艾蕾诺拉那种死不放弃的个性,我觉得应该是天生的。不这么想的话真的很难忍受。
造成这些问题的罪魁祸首充满自信地开口。
「因为尤蜜拉小姐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就是理想的朋友了!」
「……对艾蕾诺拉小姐您来说,想必的确是这样吧。」
枢机卿应该有事要找我,可是因为艾蕾诺拉实在太吵,害我一直没办法询问枢机卿。在我为这件事烦恼时,派翠克贴心地伸出了援手。
「啊 ~我想参观大圣堂……艾蕾诺拉小姐,不知是否可以麻烦你帮我带路?」
「当然没问题,尤蜜拉小姐也一起来吧!」
「尤蜜拉好像有些话想跟枢机卿猊下说的样子。不好意思,现在还是我们两个一起──」
「哎、哎呀!虽然我认为派翠克大人相当有魅力,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艾德温殿下……而且,这样也对尤蜜拉小姐……」
艾蕾诺拉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开口。
不是,你误会了,派翠克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到派翠克现在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打从心底觉得麻烦。不对,「任谁都看得出来」还是太夸张了,应该说「除了艾蕾诺拉之外,任谁都看得出来」。抱歉,派翠克,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派翠克就此离开房间,艾蕾诺拉一边追上去,一边不时回头看我。
「……她离开了。」
「是啊。」
我跟枢机卿都一脸疲惫地朝对方点了头。根据到现在为止的发展,我了解到萨诺教应该不打算把我当成异端看待。降低警戒等级吧。
枢机卿休息了一下才开始说话。
「这个,她之前跟您说到哪里了?」
「她什么都还没跟我说。」
「这样啊。艾蕾诺拉小姐也令人颇为困扰。虽然她确实是个好孩子……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我想告知伯爵您的事,其实就只有一件。」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我咽下一口口水,专心听枢机卿说话。
「尤蜜拉•多克尼斯伯爵,请让我在此代表萨诺教告知您,教会无意与您为敌。当然也不会强迫您信仰萨诺教。」
这样的结果,比预期中的要好上太多了。这人难道是神吗?
我原本甚至已经想到了「总有一天不得不与光之神一战」的可能性。现在这种「像过去一样不干涉也无所谓」的条件,实在太过理想了。不过,我还是对几件事感到在意。
「我是天生的暗属性,请问这样不要紧吗?」
「没问题,因为各属性虽然会有相生相克的影响,不过彼此之间并没有优劣之分。除了光之神萨诺以外的话……请问您听说过水都吗?」
「我知道,据说那里有祭祀水之神的神殿。」
「正是如此。我们萨诺教团不会迫害其他的信仰。虽然暗之神的名讳已经失传了,不过我们也同样尊重那位神。」
我其实并不是暗之神的信徒。虽然我听过人们会信仰四大属性之神,但是从来没听过有人信仰暗之神。枢机卿说暗之神的名字已经失传了,不过,搞不好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枢机卿浮现优雅的微笑,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光,所以才有黑暗。因为有黑暗,所以才有光。为了让我们的神萨诺得以存在,黑暗是不可或缺的。对于您这位拥有罕见暗属性的人物,教会怀有敬意……这些话,我之前都已经对艾蕾诺拉小姐说过了……」
「她完全没跟我提过。」
「我想也是。」
我们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艾蕾诺拉之前在马车里想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要是她能好好转达给我知道,我也不会提防成这样了啊。毕竟听起来像是对我有利无害。
还有最后一个令我不安的要素──那个结界。
「还有一件事,我在教会入口处遭到结界阻挡。」
「我听说了,抱歉。那是萨诺教代代相传的结界魔法道具,据说可以防止魔物侵入。我们今天才知道,那原来是阻挡暗属性的结界。」
「真的是非常牢固的结界。我认为,只要是暗属性,即使是高阶魔物也绝对无法破坏。」
「很高兴听到您这句话。毕竟结界是透明的,大家都能直接穿过,所以也有某些人怀疑结界是否真的存在。既然现在获得了伯爵您的担保,相信会更具说服力。」
那个结界真的很硬。因为结界在我挥出尤蜜拉神拳之前就消失,所以我非常希望能够再次挑战。由于这次我打算赌上自己的威信来破坏它,搞不好会让什么说服力也跟着消失,希望枢机卿能大人有大量,不要追究。
我还在想「该怎么说才能让枢机卿同意我再次挑战呢?」的时候,对方已经先开口了。
「今后,您有意造访教会时,如果能够事先通知,我们将不胜感激。今天是因为有我在,所以才能够解除,但是未必每次都是如此。」
听他这么说,应该有个用来产生结界的魔法道具主体吧。虽然希望他能稍微借我一下,不过肯定会遭到拒绝。我必须尽可能采取若无其事的态度,更慎重地隐藏内心的欲望,同时以让教会侧也觉得能够获利的说词来争取再战的机会。
「我知道了。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要不要现在就来进行结界的耐久测试呢?」
◆ ◆ ◆
在回程的马车中,我有点沮丧。
「唉,对方打赢了就跑掉了。」
「要是你破坏的不只是结界,连魔法道具本身也跟着受损的话,到时你打算怎么负起责任?」
我装出无关紧要态度的作战以失败收场了。如同派翠克所说,枢机卿也担心魔法道具会因此受损。因为那是教团流传下来的,传说中的魔法道具,所以我觉得枢机卿应该要更有自信才是。
哎,还是对结界死心吧。暂时。
在我盘算着诡计时,艾蕾诺拉毫无预警就发出惊讶的叫声。
「啊啊!啊──!」
「您这次又怎么了?」
「那、那个戒指!」
她指着我左手上的戒指。原来如此,因为难得看到我穿戴饰品的关系吧。虽然可能会有点像是在炫耀,不过还是对她说明吧。
「这是派翠克送我的惊喜礼物。我的未婚夫真的很贴心,即使只是平凡无奇的日子也会送礼物。」
「咦?那是惊喜礼物吗?」
「是啊。没错吧?」
我转头朝旁边看,向派翠克确认后,他一脸彷佛非常不满的表情。他讨厌这类炫耀感情的话题吗?
「对啦,那是惊喜礼物啦。」
派翠克说完后就像是小孩子闹别扭般撇开了头。看到这个反应后,艾蕾诺拉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尤蜜拉小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喔?请问为什么要戴在那根手指上呢?」
「这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就只是因为派翠克选择戴在这根手指上而已。」
「哎呀,怎么会这样……」
她以双手捂着嘴,营造出悲痛的感觉。这样说来,根据戴上戒指的手指不同,记得含意也会改变。比如说订婚戒指……是哪根手指啊?我对这种事不太熟呢。
艾蕾诺拉应该对这方面相当了解才是,试着问她看看好了。
「请问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有什么含意呢?」
「这个……那是……」
碰上这类事情时总是连珠炮般高谈阔论的艾蕾诺拉,唯有这次吞吞吐吐。她不时偷瞄派翠克,对他格外在意。
始终看着窗外的派翠克,没有转头面对我们就直接说话了。
「艾蕾诺拉小姐,我会亲口告诉她,请你不要多说什么。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对尤蜜拉明确说清楚。」
「我知道了。」
在气氛不知为何变得像是在守灵般沉重的马车之中,我望着左手的无名指来打发时间。
既然派翠克之后会告诉我,我就不用花时间去查了吧。坦白说,我对戒指有什么含意也不感兴趣。
◆ ◆ ◆
王城是国王生活的城池,也是国家的政治中枢。现在,我们就在王城中的某个房间等候。
因为不能对接下来要觐见的国王陛下失礼,所以我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服装仪容检查。我边用手梳理头发边询问派翠克。
「派翠克,帮我看一下有没有哪里还在乱翘?」
「明明是要觐见陛下,你却只有这种程度的认知?」
他穿得比平时更加正式,相对地,我还是一如往常的连身裙装扮。
「非得穿礼服不可吗?」
「虽然说不是众目睽睽的觐见……」
要是还有其他许多贵族在场,我多少也会注意一下服装,不过,这次就只会跟陛下见面而已。因为统治着我们,值得尊敬的国王陛下是个大人物,所以应该不会在意礼服这种小事吧。我真的非常不想穿礼服。
非得在受召觐见之前把蛋糕吃完不可──我还在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因为我嘴里塞满蛋糕,忙着咀嚼,派翠克于是代替我回应。开门进来的人是艾德温王子。
「尤蜜拉小姐,还有派翠克,好久不见了。」
「殿下,久违了。」
「我听说两位来到了王城,所以急忙赶了过来。听说领地那边的经营相当顺利。」
「托您的福。」
多克尼斯领地景气活络的消息,好像已经到了甚至连王子都听说过的地步。
虽然王子目前是受到激进派全力推举的旗手,不过因为我最近不在王都,所以无法体会。我向当事人问起近况。
「请问殿下最近怎么样呢?激进派还是老样子吗?」
「不如说变得更加嚣张了。有人表示,因为公爵也愿意协助,所以我很容易就能继承王位。已经不再只是抢走兄长的继承权,甚至开始怂恿我直接夺取父王的宝座。真的很累人。」
既然派系领袖已经跟外国勾结,这种状况也是可以预料的吧。看这个样子,或许已经没办法和平解决了。在我想着「把事情办完后就快点离开王都吧」的时候,派翠克已经以一句「您辛苦了」当成开场白,开始与王子交谈了。
「希洛兹公爵也试过跟您接触了吗?」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直接来找过我。而且艾蕾诺拉小姐也变得比较收敛,唯有这点值得感激。」
艾德温王子对我微微点头致意。不过,艾蕾诺拉变得比较乖的理由,其实不只是我的劝说。身为她父亲的公爵,好像也说过「最好不要太过接近王子」这种话。
因为我想不出来该如何解读希洛兹公爵这句话,所以觉得很诡异。
这时,门外传来许多人奔跑的脚步声。我有一瞬间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而提高警戒,不过,脚步声就这样直接通过门前,逐渐远去。艾德温王子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口。
「今天,大家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很忙。因为教会的结界魔法道具被人偷走了。」
派翠克飞快地转头看向我,搞不好还弄出了「喀啦」的声响。
「没、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我现在这句话完全就是犯人的台词。不过,犯人真的不是我。虽然我说过想要那个,但是,我才不会鬼鬼祟祟地偷走它。
看到我坐立不安的样子,派翠克的眼神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不是,你看嘛,我根本没办法进入教会啊。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个魔法道具放在哪里。因为我的目的是要跟那个东西一决胜负,与其把它偷走,不如直接破坏掉。」
从客观角度来看,一口气说出一长串为自己辩白话语的我,想必非常可疑吧。要是换成其他立场,我无疑会断定自己是犯人。
派翠克对傻眼看着我们的艾德温王子发问。
「希望能让我们知道详细状况。因为我们昨天才去过萨诺教的教会。」
「真的吗?枢机卿每天早晚都会各确认一次魔法道具,昨晚确认时发现不见了。」
「结界在昨天上午时确实还存在。尤蜜拉遭到结界阻挡。」
「那应该是用来阻挡魔物的结……啊,对暗属性产生了反应吧。」
王子对我投以同情的视线。
结界主体遭窃的时间是昨天的白天到晚上之间,而我知道结界的存在是昨天白天的事……状况证据会不会太齐全了点?犯人不就是我吗?
当我还在思考自己在潜意识下做出犯罪行为的可能性时,王子笑了出来。
「我不会怀疑尤蜜拉小姐。我相信你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而且你应该也没有动机吧。」
「没错,虽然我打算破坏它,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偷走它。」
「你有过要破坏它的念头?」
「是的,总有一天要把它破坏掉。」
不可以破坏魔法道具──我非常清楚这件事。不过,会不会遵守就另当别论了。纵使会遭到世人唾弃,必须与全世界为敌,在某些情况下,人还是有非做不可的事。
艾德温王子相信我是清白的。话虽如此,可是面不改色就在我身旁坐下的这个男人却……我以充满怨怼的眼神看着派翠克。
「我可没说过半句觉得尤蜜拉你有嫌疑的话喔?」
「反正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哎,现在最让我担心的还是魔法道具,那可是非得由我来破坏不可的啊。」
「派翠克,犯人应该真的不是尤蜜拉小姐吧?」
咦?王子背叛了。教会的秘宝遭窃,这可是不容忽视的问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也应该要加入搜索才是。在搜索过程中,很有可能会因为偶尔、正巧、阴错阳差等理由,让我获得能够再次挑战结界的机会。
我表明自己有着无比充沛的干劲。
「我也想加入调查结界魔法道具下落的行动。请问魔法道具主体的外观大概是什么样子呢?如果还有其他线索的话也希望能让我知道。对了,要是有昨天去过教会者的名单也请给我一份。」
「……你绝对打算破坏它吧?麻烦你不要插手。」
令人遗憾的是,我协助搜索的提议遭到了拒绝。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对于因为感受到我钢铁般的意志而使脸颊开始抽搐的艾德温王子,派翠克这么说。
「艾德温殿下,我认为尤蜜拉应该什么都没做。别看她这样,她其实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派翠克……」
所谓情侣之间的互信关系就是这么回事吧。当我感动地注视着派翠克时,他继续往下说。
「如您所见,她就只想着要破坏结界而已。应该真的不知道魔法道具位于何处。」
「原来如此。」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互信可言。虽然我不太能够接受自己被当成战斗狂,不过,因为派翠克相信我的清白,所以我也不打算继续反驳了。我明明就只是想厘清哪一方比较强而已啊。
对于这个在对我而言最为不利的时机冒出来的小偷,总有一天要让对方知道厉害。
在这之后,我们的话题回到多克尼斯领地,继续聊了几十分钟。
艾德温王子低声说了句「差不多了吧」,边站起来边这么说。
「结界的事还没对外发表,请不要泄漏出去。」
「我知道。」
「因为那个也不能拿来为非做歹,所以问题其实不算特别严重就是了。」
的确,结界就只是可以防止我跟魔物侵入而已。小偷之所以偷走结界的主体,到底打算拿来做什么呢?因为教会还有许多应该相当贵重的东西,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钱吧。
关于那个带走我宿敌的人,我想着想着就到了觐见国王陛下的时间。
目送艾德温王子离开后不久,陛下的秘书就过来迎接了。他催我们离开房间。
在秘书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位于王城较高楼层的国王办公室。
办公室内堆满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完全看不到任何装饰。国王正独自在这个工作专用空间之中与文件奋战。
我们进房时的声音让国王抬起了头,脸色凝重的他把文件推到一旁。
「喔喔,尤蜜拉小姐跟派翠克。不好意思,最近刚好比较忙碌。」
「关于教会结界一事,艾德温殿下已经跟我们提过了。」
陛下说了句「这样啊」,叹了口气,请我们坐下。
我坐好之后再次问候国王,接着马上进入正题。
「国王陛下,臣女今天来向您禀报希洛斯公爵的阴谋。」
「嗯,罗纳度已经跟我说过概要了。我也想听尤蜜拉小姐你亲口再说一次。」
我开始说明从子爵处得知的公爵之计画。包括激进派成员沆瀣一气,意图排除国王派人马,以及邻国雷姆列斯也参与此事等讯息。
虽然我觉得这是十分危险的消息,但是陛下完全无动于衷。看来陛下确实事前就已经知道,可以完全排除罗纳度先生暗中压下报告的可能性了。
我的说明结束后,陛下闭上眼睛,暂时没有回应,彷佛正在回想某人。
陛下叹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后才开始说话。
「关于雷姆列斯会如何介入,这件事只有希洛兹才知道,没错吧?」
「科特尼斯子爵是这么说的。他说,公爵本人难得亲自出手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我倒是觉得只有满满的问题啊。国王陛下也跟罗纳度先生一样,似乎完全不为所动。这明明就是可能发展成撼动整个国家的严重变故,可是他们却都没有紧张感。
对于陛下的方针,我原本不打算提出任何意见,但还是不小心说出了担心的事。
「请问罗纳度先生可以信任吗?我知道他是公爵的儿子,虽然现在是陛下您的心腹,但还是应该要考虑到他在这次骚动中投靠公爵的可能性……」
「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那么,请问公爵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宛如舍弃亲生儿子的行为……?」
「全都是为了儿子、为了罗纳度着想。那家伙早就看到了未来。」
我又听到了「公爵对未来的预测」这个说法。因为罗纳度先生也说过这种话,所以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我没藏好不满的感觉吧,陛下开始断断续续地谈了起来。
「那家伙……希洛兹原本是我的知交。他早就料想到,即使魔王的问题能够获得解决,王国的动乱也不会就此平息。」
「请问这就是公爵对未来的预测吗?这无法解释公爵为何要将罗纳度先生送往别处养育吧?」
「……我跟他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现在只能彼此敌对了,他之所以将儿子托付给我,正是为了避免罗纳度遭到波及。」
这样听来,公爵简直像是早就以「与国王为敌并落败」为前提来行动的样子。为什么要刻意打这种必败的仗?做出类似引狼入室的行为,下场肯定难逃一死不是?
我本来以为陛下还会继续说下去,不过却在此突然结束了。
「我言尽于此。不好意思,我不能打破与好友的约定。」
「请问公爵究竟在想什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目的?」
「……希洛兹公爵打算率领自己派系的成员夺取王国的霸权,即使必须借助他国之力量也在所不惜,就是这样而已。我绝对不会让他的图谋得逞。」
国王陛下谈起当年的好友变成敌人,宣称希洛兹公爵是坏人时,神情十分悲痛。我也因此而无法继续追问下去。
公爵的话题到此结束,陛下接着问起领地经营状况。
「领主的工作做得怎么样?遇上困扰的话,我可以提供建议。」
「托陛下的福,大致上还算顺利。」
「抱歉没能给你什么协助。」
虽然我觉得要是向陛下求助,领地各方面的问题应该都能迎刃而解,但是,我也不希望跟王室有太多利益纠葛。听到我的回应后,陛下露出苦笑,抓了抓头。或许因为现在不是公开场合吧,这个动作没什么威严。
「我也听到你去过阿修巴顿领地的消息了。边境伯是个温厚的人吧?」
「是的,我跟派翠克也获得边境伯认可,正式成为未婚夫妻了。」
「这可真是件喜事……喔喔,我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陛下看着我的左手,露出看似欣喜的笑容。陛下可能是因为看到那个惊喜礼物戒指,所以发觉我跟派翠克的关系相当好吧。
这时,到现在为止就只说了句常见问候的派翠克终于发言了。
「关于这点,国王陛下……尤蜜拉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心意……」
「……尤蜜拉小姐,那个戒指是?」
「咦?派翠克送我的惊喜礼物。」
我回答完这个问题后,陛下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微妙。陛下是不是不喜欢我的答案呢……啊,对了!陛下或许是想问这个戒指型魔法道具的性能吧。
「这个戒指呢,其实是一种能够注入他人魔力的贵重魔法道具,可以成为魔力耗尽时的保险。虽然魔石也同样会累积魔力,但是没办法直接转换成可供人使用的魔力。或许有人认为靠魔力药水就足以应付,但是,『能够立即发动』其实是非常大的优势。因为,既然是会耗尽魔力的情况,即使只是简单的『喝药水』之类行动也可能成为致命关键。此外,喝下药水后也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实际恢复魔力。还有,我之所以觉得这个戒指非常优秀,理由在于可以让人变得能够运用原本无法使用的属性──」
「尤蜜拉,别说了。你已经对陛下造成困扰了。」
在我滔滔不绝地说明这个戒指的特征时,派翠克抓住了我的肩膀,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我这时才发现,陛下已经完全傻眼了。
看似随时会说出「唔哇……」的陛下,回过神后慌张地这么说。
「如此精辟的战斗考察十分精彩。能够对某件事这么热衷,其实也不坏。别在意,我就只是因为平时沉默寡言的尤蜜拉小姐突然变得饶舌而稍微感到惊讶而已。」
陛下是不是把我当成那种谈到喜欢的领域时,说话速度就会突然变快的宅女了?明明就完全不一样。
陛下的视线在我跟派翠克之间一再往返,同时这么说。
「嗯,也罢,好好努力吧。」
「是,我会找机会直接说清楚。」
陛下到底是要我们对什么事努力呢?虽然我听不懂,不过派翠克好像已经理解了陛下的意思,他鞠躬后做出回应。只要努力进行战斗考察就可以了吗?稍后要记得跟派翠克确认。
在这之后,我们还聊到了领地新诞生的观光地等话题,就这样结束了跟陛下的会谈。
◆ ◆ ◆
离开陛下的办公室后,我们以步行方式朝王城外移动。因为在王城遭遇难缠贵族的机率相当高,所以我想尽快离开。
即使只是为了避免碰上麻烦,或许还是应该要请人带我们出去比较好吗?──可是,这样的话就会配上马车了啊。我其实不太喜欢马车,刚才是因为秘书坐马车来接我们,别无选择的关系。马车坐起来毕竟不太舒服,而且,直接用跑的还比较快。
要是从窗户逃离王城的话,或许就可以在不碰到任何人的状况下离开了吧?这里是王城中较高的楼层,所以能够像这样大胆抄捷径。
「派翠克,我决定从这条路回去。」
「那边只有窗户……喂,不要乱来喔?」
「别担心,我不会弄破别人家的窗户啦。」
「我不是那个意──」
我会先好好打开窗户后才往下跳,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没有理会派翠克的制止,从窗户跳了下去。
我用来逃脱的窗户下方是庭院。我落在一处绽放着许多美丽花朵的花坛之中,落地时用的是脚、膝盖、手的三点着陆法。这个方法相当伤膝盖。
这样一来,遭遇不想遇见对象的机率就大幅降低了……我也曾经有过怀着这种想法的时期。
我抬起了在着地姿势时看着下方的头,随即发现眼前有个人影。
对方正是希洛兹公爵。看到我从天而降,他一时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现在就要离开了,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请留步,多克尼斯伯爵。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典礼了哪。」
我本来以为可以趁公爵惊讶的时候逃跑,但是遭到他开口挽留了。因为觉得视若无睹太过失礼,所以我以侧面面对他。
「承蒙您指教了。」
「我什么都没做,讨伐魔王的人是伯爵你。我记得那应该是赞扬伯爵功劳的仪典吧?」
希洛兹公爵虽然不会让人觉得上了年纪,但就是有种阴郁的感觉。他脸上带着一副像是瞧不起人的表情,我实在无法认为公爵是好人。
虽然陛下说没必要提防公爵,不过,要是能够跟他保持距离,当然还是最好的对策。
「我没记错的话,典礼的主角应该是艾德温殿下吧?」
虽然我认为自己应该要尽快离开,但还是忍不住问起了第二王子派的事。
公爵回答时带着像是忍俊不禁的笑声。
「只要是具备正常思考能力与最基础智慧的人就不会把那个王子当成讨伐魔王的功臣。」
「……即使以全国而论,殿下的实力也是屈指可数的喔?」
「哼,能够获得世界巅峰强者的认同,那个王子也算是相当有福气的了。」
公爵露出像是打从心底感到有趣的笑容。有人推测出了讨伐魔王的实际情况,这件事还在我的预料之内。如同公爵所说,知道内情的人应该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吧。
虽然没能获得情报,不过还是应该要撤退了吧。我打算从公爵身旁离开。
「您过奖了。那么,请恕我先行告辞。」
「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只有一个。」
其实我大可直接离开,然而,我坦率地停了下来。
「请问您想问什么?我无意加入公爵大人您的派系喔?」
「没必要跟那些愚蠢之徒成群结党。我想问的是,你喜欢这个国家吗?只要回答这件事就好。」
一口断定自己派系的人是愚蠢之徒,这样真的好吗?至于关键的问题「是否喜欢这个国家?」──一个似乎没有爱国心的人,开口问我爱不爱国……
坦白说,虽然我其实根本没有半点爱国心,不过现在还是先用四平八稳的回答带过吧。
「因为我是巴尔夏恩王国的贵族,所以理所当然会发誓效忠王室。」
「不对,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姑且不论你刚才那句话是真是假,但是,你误解了我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爱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这群人民。王室跟那个过于天真的国王,一点都不重要。」
他果然是危险人物。这个国家采取君主制,而且这里还是国王的城堡,他竟然敢说国王天真。
我担心会不会有其他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环顾四周。附近一带没看到半个人影,只有盛开的玫瑰。为什么不是公爵而是我得提心吊胆啊?
喜不喜欢国家跟人民吗……如果是贵族,当然应该回答喜欢吧。不过,我始终无法理解那种应当称之为「爱国心」的感情。为了能够早点回家,我应该要尽快回答问题才对,然而,我就是说不出话。我无法说自己真的喜欢这个国家,但是,我也不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而成为贵族的。
或许是对于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看不下去了吧,公爵换了个问法。
「……我换个问法吧,假设你眼前有个遭遇饥荒的村子,你会怎么做?」
「因为我没办法无中生有创造出粮食──」
「不对,我问的是你的行动方针,你行动时的目标是什么。」
「当然是寻找能够解决粮食不足问题的方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就算是我,至少也还拥有这种程度的良知。何况我现在正千方百计想帮助相邻领地中一些不得不去当强盗的领民。听到这里,公爵露出了像是不怀好意的扭曲笑容。
「这样啊……现在,世界的某处应该也有人正受到饥饿折磨吧。你不打算为那些人做点什么吗?」
「我没办法顾及全世界,只能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设法处理。」
我终究不是神,救不了世界各地的不幸之人。只能先将力量用在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例如领地、王国等。
提出这些令人无法判断究竟有何用意问题的公爵,脸上那副看似坏心眼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非常好,如此年轻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分量。跟那个天真的家伙截然不同。你就保持现在的心态好好努力吧。」
「多谢指教,那么,我这次真的要告辞了。」
希洛兹公爵默默地露出像是真的感到很高兴的笑容。笑得十分诡异的公爵,总是装出亲切和善笑容的罗纳度先生,还有毫不掩饰内心感情的艾蕾诺拉。这家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异。
因为公爵一直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我已经不想继续奉陪了。
我才走了几步就再次被叫住。
「等等。」
我回应时就只是转头看向公爵而已了。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希望你能跟艾蕾诺拉好好相处。」
公爵说话时的笑容跟先前判若两人,简直就像是个慈祥的父亲。
我还没做出回答,公爵就迳自离开了,只剩我留在原地。玫瑰的浓郁香气一直让我觉得很刺鼻。
◆ ◆ ◆
停留在王都的第四个夜晚,我被艾蕾诺拉强行带往公爵家,而且还受迫换上了礼服。
「看吧!果然很合身!」
「请问为什么要穿礼服呢?您先前不是说共进晚餐吗?」
「晚宴本来就是要穿礼服的吧?」
晚宴?艾蕾诺拉应该只是找我一起吃顿饭而已吧?什么时候变成晚宴了?
我被逼着穿上的黑色礼服,不但难以活动,而且还有一边的肩膀完全裸露了出来,我现在只想尽快脱掉它。话是这么说,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我,好歹也还是比原始人要来得更文明一点,不会只因为碍事就把衣服脱掉。
「您没提到是晚宴。」
「这样的吗?可是,其实都是一样的喔,同样可以享受餐点!」
艾蕾诺拉可是一个会把枢机卿托付的,邀我前去教会的任务说成「一起去玩」的人──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当时不该认为只是单纯吃顿饭,应该要详细问清楚才是。
不该怀着「要是能顺便打听出什么跟公爵有关的情报也不错」这种轻松心态而随口答应的。
不论是正式的晚宴还是立食型态的餐会,我觉得自己应该都不会有胃口吧。所谓的用餐,必须是更加……那个……更加自由才可以的啊。
对于换好礼服的我,艾蕾诺拉从头顶到脚尖一再来回打量,以开心到极点的笑容这么说。
「真的很迷人!尤蜜拉小姐很适合黑色呢!」
「……这样啊,谢谢。」
艾蕾诺拉说的是真心话。她毫不在乎这个国家对黑发根深柢固的轻蔑,打从心底认为我的发色跟黑色礼服能够相互辉映。
虽然我不喜欢宴会,不过,既然如此率真的她这么高兴,参加个一次应该也无所谓吧。
「请问您说的晚宴要在哪里举行呢?」
「就在这里!这是父亲大人主办的晚宴喔。属于父亲大人派系的成员都会齐聚一堂。」
这不就是激进派的集会吗?我要收回刚才的话,果然还是不想参加。
希洛兹家的舞厅面积,号称只小于王城与学园的舞厅。实际看到之后,我觉得比想像中的更小。话是这么说,但也只是不如我原本的预期而已,能够拥有这种规模舞厅的贵族,应该还是不多吧。
舞厅内的各种摆设,光是看到就会让人觉得是高级品,桌子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连门把也是如此。每项物品都一尘不染,散发出高雅的光芒。
「我会陪在你身边,不需要紧张喔!」
我一点都不紧张,就只是提不起劲而已。被迫换上礼服之后,我还被逼着化上了妆,以及让人打理发型,这些事几乎磨光了我的体力。有着鞋跟的鞋子,走起路来也非常别扭。
我身边的艾蕾诺拉应该也受过同样的洗礼,为什么还能这么有精神?因为她平时就常穿礼服,所以已经习惯了吗?
「公爵大人应该也会到场吧?因为我再怎么说都是受邀参加的宾客,所以非得去打个招呼不可……」
「父亲大人不在这里喔?」
「咦?不是希洛兹公爵邀请我参加的吗?」
「招待你赴宴的人是我!父亲大人说,不管我要带多少个朋友来都可以。」
也就是说,连希洛兹公爵本人也不知道我会参加啰?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详细询问艾蕾诺拉,根据她的说法,公爵本人似乎很少参加激进派成员定期举办的聚会。
服装上有着比平常更多装饰的艾蕾诺拉,抬头挺胸这么说。
「主办者就是我。毕竟我未来会嫁给艾德温殿下,当然得具备这种程度的办事能力。」
「是哦,敢问艾蕾诺拉小姐您做了些什么呢?」
「我认可了管家的提议!」
这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做吗?公爵家的管家也不好当哪……不,如果把事情交由她自己处理,搞不好之后反而会更难收拾。
会场中的宾客大概有五十多位,主要是公爵派贵族的各家家主,以及他们的家人。看到事先没有任何告知就突然出现在会场的我,这些人全都相当惊讶。
在其他人远远地望着我们的时候,有个男性走了过来。不要这样啊,我是为了桌上琳琅满目的餐点而来的,不打算跟陌生大叔谈天说笑。
「艾蕾诺拉小姐,感谢您今天再次邀请我参加。您身边那位小姐还是第一次与会吧。」
「她是我的朋友尤蜜拉小姐!」
需要装成这样吗?看头发就该知道我是谁了啊。对方可能以为自己笑得十分亲切,不过其实没有掩饰住不轨的意图。
艾蕾诺拉正准备要继续说话时,对方就已经抢先对我开口了。
「幸会,多克尼斯伯爵。我叫亚克顿,和您一样受封伯爵爵位。」
「幸会。」
「既然您参加了今天的集会,我是否可以认为您也决定投入公爵麾下了呢?」
「不可以。」
或许可以说是不出所料吧,这个人果然以为我跳槽到激进派了。如果真是这样,其他人应该也都会露出像他一样的奸笑吧。因为,这样一来,要让艾德温王子成为下任国王的计画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这类谣言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呢?科特尼斯子爵之前也误以为我投靠了公爵派。
听到我表示否定,对方改以惊讶的语气说话。
「那么,请问您为何来到这里?」
「……我就只是受朋友之邀而已,别无其他用意。」
「原来如此,您今天只是来见艾蕾诺拉小姐啊。我就先当成是这么回事吧。」
这位心情明显变好的伯爵,把我根本没想过的事推到了我头上。我心想「又是一桩麻烦的误会」,同时也有了即将遭遇另一个麻烦的预感。
这个预感成真了。身旁的艾蕾诺拉以双手握住我的手。
「尤蜜拉小姐!刚才!你说我们是朋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尤蜜拉小姐你亲口这么说呢!」
「是啦,我知道了,请您放开我。对了,艾蕾诺拉小姐您还是得向来宾们打招呼吧?毕竟这是希洛兹家举行的晚宴。」
「说的也是!我这就过去!」
她就这样带着满脸笑容,轻快地跑去找其他宾客了。很好,解决一个问题了。
接下来只要直接明说我完全不打算加入公爵派就没事了……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注意到眼前的男性以瞧不起人的表情看着艾蕾诺拉的背影。
「看来您也有过不少辛酸。那位大小姐的脑袋实在不怎么灵光,哎,不过这样也比较容易掌控,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这句轻视艾蕾诺拉的话让我感到气愤,想要反驳。
可是,我自己难道就不是这样吗?我刚才也的确欺骗了她,打发她离开了。我跟巧妙地煽动艾蕾诺拉,怂恿她去找艾德温王子的这群人之间有什么差异?虽然我过去一直以「她是公爵的女儿」为由,避免与艾蕾诺拉有过于深入的交流,不过,或许该是认真面对她的时候了。
然而,首先还是得搞定眼前的这个人。对方完全不关心我的反应,自顾自说个不停。
「果然还是只有艾德温殿下才适合成为下任国王。好在多克尼斯伯爵您似乎也察觉了这点,真是万幸。」
「但是,殿下好像没有意愿?殿下本人可是亲口说过,不打算继承王位喔?。」
「殿下之所以会那么说,只是因为考虑到外界观感的关系,内心还是期待坐上王位。能够连这点也纳入考量才称得上是忠臣吧。」
这是就负面意义来说的揣摩上意吧。这人到底是真的认定艾德温王子想要国王宝座呢?还是明知王子没有野心却依然要拱他登基呢?
虽然不知道答案究竟是哪一个,不过,他没有丝毫忠诚心这点已经很清楚了吧。证据就是,他已经开始预想自己未来的官职了。这个伯爵宣称,将目前就任各个重要职位的国王派人马一扫而空后,公爵派成员就能获得派任为大臣等。他的目的明显就是这个。
这人没有注意到我看待他的眼神已经变得非常冷漠,依旧说个不停。
「最重要的是,艾德温殿下讨伐了魔王。身为贵族,在国家面临危机时就是需要拔剑而战。发言权最后总是会落入武力较强者手中。关于这点,相信多克尼斯伯爵您应该也十分了解吧?」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因为我自己就是凭武力解决了至今为止遭遇的种种困难,所以没办法彻底否定。
可是,这种想法是错的。我的确非常非常强,但是,我既称不上是好贵族,也难以说是好领主。世上不是任何事都能靠武力解决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武力就是一切……既然您这么说,何不考虑凭等级来决定地位高下?请问您现在的等级是多少级呢?」
「我、我不太擅于战斗……」
「那么,您今后也依然只能当个小贵族吧。」
「话、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现在谈的是国王,打倒魔王的人正是艾德温殿下!莫非您认为世上还有能够战胜艾德温殿下的贵族吗!」
这里就有一个啊,而且魔王也是我打倒的。我本来以为,这么简单的事,就算是这个人也应该懂才对。继续跟他说下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就此结束谈话吧。
「我应该能够胜过殿下。如果您打算凭武力来统治王国的话,请不要忘记还有我在。我无意阻止您追求个人地位,不过,要是因此导致我身边的人遭遇危险,到时我就会以全力与您交手。」
「这、这种事……我并不打算跟伯爵大人您为敌。」
「是吗?那么,我会保持隔岸观火的立场,您请自便吧。」
我转身背对他,朝舞厅中央走去。在四周窥探状况的贵族们纷纷避开我,会场中顿时形成了一条通道。
虽然我希望这样能让激进派的狂热就此冷却,不过影响应该相当有限吧。说来,第二王子派原本就打算对国王陛下跟王太子造反,即使我现在表明立场,情势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改变。
我明明就只是来吃晚餐的而已啊。趁有空吃的时候多吃一点吧,反正是免费的。
总之先来喝点什么──我想着这件事的时候瞄到了艾蕾诺拉。
她正在和一群年纪与我们相仿,我也有点眼熟的女生们交谈。她们都是曾经靠着「艾蕾诺拉的跟班」这个身分,在学园内作威作福的人。
「现在正是好机会。等艾德温殿下成为国王,艾蕾诺拉小姐就是王妃……实在是太棒了。」
「可是,父亲大人跟尤蜜拉小姐都劝我最好不要这样。」
「那两位一定都只是对艾蕾诺拉小姐您嫁给殿下一事感到寂寞而已。您和殿下成婚时,那两位肯定还是会诚心祝福您的。」
「这样的吗?可是,我……」
受到好几个千金小姐包围,左一句右一句怂恿的艾蕾诺拉,彷佛随时可能改变心意。她的模样让那群人露出了像是认定计谋顺利进行的奸笑。
「您跟艾德温殿下的结婚,其实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喔。」
「真的吗?要是能跟艾德温殿下长相厮守的话……」
在学园时,艾蕾诺拉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现在也是如此,她处在一群同年代少女的中心。然而,其中到底有几个人是真正为她着想的呢?表面上似乎跟我正好形成对比的艾蕾诺拉,实际上或许就跟以前的我一样,始终是孤单一人。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希洛兹公爵昨天的笑容。不是那副坏心眼的笑容,而是道别之际,说出希望我照顾艾蕾诺拉时的慈祥笑容。
不对,与公爵无关。我必须以自己的意志来面对艾蕾诺拉。
「艾蕾诺拉小姐,偶尔换成我来邀请您一次也不错吧?」
「咦?尤蜜拉小姐?」
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牵起了艾蕾诺拉的手,正在往前走。跟班们傻傻地望着我们,一副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我就这样直接离开舞厅,快步走过走廊。艾蕾诺拉毫不抵抗,任我拉着她移动。
「等一下!你到底想去哪里?」
「谁知道呢?我自己也还没决定,只要是有饭吃的地方,哪里都可以。」
话说回来,艾蕾诺拉走得实在太慢了。因为她现在被迫配合我的步调,看来随时有可能跌倒。就是因为你穿那种高跟鞋,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喔。
我直接一把抱起了艾蕾诺拉。
「呀啊!不可以这样,我心里已经有了艾德温殿下……」
艾蕾诺拉说话时满脸通红,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怎么个误会法。不过就是公主抱而已,需要害羞成这样吗?希望她朝着「至少比被扛起来要好」的方向来思考。
我就此冲出公爵宅邸,快步走在王都的道路上。我也因为脚上的鞋子而走得不太顺……干脆脱掉吧。
我脱下高跟鞋后随手扔到一旁,光着脚往前跑。要是有哪颗石头以为能够弄伤我的脚,尽管放马过来。
「我从来不知道尤蜜拉小姐做事竟然如此强硬。」
「说到做事强硬,艾蕾诺拉小姐您也不在我之下喔。那么,我们随便找间店进去吧。」
一身黑的我跑在刚入夜不久的街道上,从贵族区正中央一路跑到了平民区。在昏暗的街道上可以看到店铺零零星星的灯火。即使是有着多家餐饮店的道路也称不上明亮。
我在一间平时绝对不会进去──大概也进不去──多半相当高级的餐厅前放下了艾蕾诺拉。
「这样……算是绑架吗?」
「就只是朋友一起去吃顿饭而已。」
「对所谓的朋友来说,这种事原来是十分常见的吗?我从来不知道呢。」
一般的朋友会做出这种行为吗?朋友不多的我当然无从得知是不是这样,所以没有回答。
那么,我们进店吧──我推开了门。
店员看到我们后,虽然多少有些慌张,不过还是相当慎重地招呼我们。
对方带我们来到了窗边的座位。我环顾店内,觉得装潢比我原本想的更豪华一点,即使会有贵族光顾也不足为奇。不过,店里没有任何一个客人穿着礼服。当然也没有人打着赤脚。
艾蕾诺拉仔细观察四周后,兴高采烈地这么说。
「真迷人!这种朴素的餐厅也另有一番风情呢。」
朴素是这个意思吗?如果连这里都只算得上朴素,我在王都常去的店到底又该怎么形容呢?
◆ ◆ ◆
艾蕾诺拉一边喝着餐后送上的茶水,一边以感动的语气这么说。
「真的很可口!虽然食材称不上高级,不过处理得相当用心,吃起来充满乐趣。」
「……的确。」
我也得说些什么像是了解个中滋味的话才行……超级好吃的啦。
算了,餐点的滋味根本不是现在的重点。我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饮料,设法拖延时间,同时思考着某个问题。
帐单该怎么办?
我平时还是会带着不用担心付不出这家餐厅帐单的现金,但是现在身上没有半毛钱。我换上礼服时,把钱跟原本穿的衣服一起留在公爵宅邸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喜欢礼服。以服装而言,没有口袋就只是缺点而已。
我望着多半同样身无分文的艾蕾诺拉。她脖子上挂着一条镶有大颗宝石的项炼……可以拿那个来抵帐吗?
「尤蜜拉小姐?你怎么了吗?」
这样会不会造成店家困扰呢?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我一边注视着她的胸口,一边努力思考。
这时,旁边响起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派翠克!」
太棒了,钱包来了!
原来如此,他从窗外看到我们了吧。派翠克刚好路过这家餐厅,偶然注意到了我。实在太幸运了。
「幸好你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光着脚?鞋子呢?」
「跑起来碍事,所以脱掉了。」
「你是小孩吗!……唉,拿你没办法。」
派翠克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抱起了我。
等一下,这样我会害羞。与其这样抱我,不如把我扛起来……对不起,这是谎话。
「艾蕾诺拉小姐也请一起来吧。公爵家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两位都很迷人呢!我也希望自己能让艾德温殿下……哎呀!艾德温殿下竟然变成尤蜜拉小姐了!快从我脑海中消失啦。」
艾蕾诺拉似乎是在妄想自己也获得某人以公主抱对待时,对象从殿下变成了我的样子。派翠克以「你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的眼神看着我。
艾蕾诺拉坐进那辆不知道到底是谁派来的公爵家马车之后,对我点头致意。因为我这时依然让派翠克以公主抱抱在怀中,没办法做出比较像样的回应。
「谢谢,我今天很开心喔!」
「真是太好了。」
「尤蜜拉小姐还愿意再带我出来吗?」
「……有机会的话。」
偶尔像这样出来吃个饭之类的,或许也不错──大概每四年一次的话。
不久之后,目送艾蕾诺拉离开的我们也踏上了归途。由于派翠克还是不肯放我下来,我只好待在他怀中,看着夜晚的街景缓缓后退。
因为行人变得越来越少,我也不需要继续隐藏自己的脸了。我让靠在他胸前的脸转回来,仰望着夜空。
「唉,派翠克。」
「怎么啦?」
「我好像交到朋友了。」
派翠克宛如星空般美丽的眼眸注视着我。我重新开始进行用鼻子按压他胸口的作业。
变得朝向上方的右耳,收到了十分温柔的声音。
「这样啊。」
◆ ◆ ◆
和艾蕾诺拉溜出晚宴的隔天,我遵守自己说过的话,动身返回领地。
准备要出发的时候,来到宅邸的她哭着抱住了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尤蜜拉小姐,再次变得见不到你,真的让我觉得很寂寞。啊!其实只要我自己到尤蜜拉小姐你家去就可以了吧!」
希望她不要在我回领地后还是找上门。哎,不过,毕竟我们算是朋友嘛?偶 ~尔来一次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我会在近期内邀请您造访多克尼斯领地,请稍安勿躁。」
「真的吗!?就这样、就这样说定了喔!」
「还有,遭遇危险时请来我这里避难。我至少还能帮忙藏匿您。」
「遭遇危险时?」
艾蕾诺拉歪着头,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从这个反应来看,她似乎不知道任何有关政变的讯息。如果只是要隐藏她一个人的行踪,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办法做到,所以希望她碰上麻烦时来找我。
既然她人都来了,顺便打听一下昨天没能问出多少的,关于她父亲的事吧。
我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到公爵身上。
「因为这阵子外面不太平静的关系。您这样经常外出,公爵大人没有说什么吗?」
「父亲大人经常提醒我呢,对我的保护有点过头了。」
「他非常疼爱艾蕾诺拉小姐呢。」
艾蕾诺拉破涕为笑,明显变得十分开心。她说话时还看似高兴地左右摆动身体。
「啊,可是父亲大人也非常喜欢这个国家喔?」
「……您是说巴尔夏恩王国吗?」
「对啊,而且还喜欢打扫。父亲大人说过,先把不需要的东西整理到一处,最后再全部一起扔掉。」
公爵的兴趣是断舍离……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没想到那个希洛兹公爵竟然喜爱王国。虽然也可能只是他在女儿面前说谎,但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然而,即使知道公爵与家人相处时的意外一面也无济于事。
艾蕾诺拉的母亲,记得在她小时候就过世了。等到她开始懂事时,她哥也离开了家,比较亲近的家人就只有父亲而已。
「艾蕾诺拉小姐您也相当喜欢令尊呢。」
「对啊,不管是父亲大人或兄长大人,我都非常喜欢!」
「……这样啊。」
万一希洛兹公爵真的发动政变,艾蕾诺拉会有什么下场呢?她跟罗纳度先生不一样,大家都知道她是公爵家的人。
我脑海中浮现公爵说出「小女就拜托你了」时的表情。
希洛兹公爵……他到底是爱国者还是卖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