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完早餐后就离开了城镇,在道路上走着。
原本预定和琉一起前往目的地,不过它先跟艾蕾诺拉一起外出了。因为距离其实不怎么远,偶尔用走的也不错。
我直到最近才知道,所谓的「约会」,其实就是指男女并肩而行的行为。所以,现在这种跟派翠克走在一起的状况,肯定就是约会。
遗憾的是,脚边传来了打扰这种你侬我侬事件的声音。
「方向正确!看来应该不会迷路,可以顺利抵达了。」
「实在太好了。」
已经连走路都不想走的雷穆,再次躲进了我的影子里。
暗之神信仰复活之地──雷穆指出的方向跟距离,正好就是离多克尼斯城镇不远处的某个农村。
真的就在徒步范围内。没想到神秘的新兴宗教竟然出现在这么近的地方……
当我还在想着这种事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位于宽广麦田之中的一处小聚落。
原来是这个村子啊──我想起了上次来视察时的事。那时,村民们说我是山神,闹得相当大。
我在聚落入口停下脚步后,雷穆才总算从影子中探出头。
「请快点出来,是这里没错吧?」
「要说是这个村子也没错啦。」
「也没错?」
「因为,对我的信仰好像在这一带都相当盛行的样子。」
「暗之神信仰已经流传到了这个村子之外?」
怎么会这样,神秘的新势力居然早就开始暗中扩大版图了吗。
先向居民们打听看看吧──我怀着这种想法而打算踏进聚落时,雷穆独自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
「这边有个简易的祭祀场喔。」
连这种东西都有?吃了一惊的我和派翠克面面相觑,随即跟上雷穆的脚步。
沿着聚落外围走了差不多半圈后,我们来到了位于道路相反方向的山林地带。
这座位于多克尼斯领地之中的山岳,平时人迹罕至。因为深山之中就是魔物的领域。这里是偶尔甚至会有离群魔物侵入人类生活空间的危险山地。
同时也是我在孩童时期几乎每天都会来的地方。
「就是那个。」
雷穆伸手指向某处,那里确实有个看来像是石造的祠堂。
在木制的神社之中,安放着一个经过雕琢,表面修得相当漂亮,高度比派翠克还高的细长岩石。建造这样一座祠堂,想必费了不少心血吧。
村子里的小孩们正在祠堂四周游玩,他们一看到我就开始大呼小叫。
「哇!山神来了!」
「不是啦,是领主大人喔!」
「唔哇,头发真的全都是黑色的耶。」
唔哇,他们到现在都还在叫我山神吗?
年幼时在山中练功升级的我,似乎不时会被村民们看到,他们因此把我误认成了消灭魔物的守护神。
成为领主之后,我明明就走访过各个村落,这个误会应该已经化解了才是……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说话应该不会藏东藏西。我尽可能以比较和善的态度向他们打听这处祠堂。
「各位小朋友,问一下哦,这个石造祠堂是暗之神的祠堂吗?」
「暗之神?」
「不是暗神而是山神吧?」
「咦,可是山神会使用暗魔法打倒魔物……」
他们似乎搞不清楚状况。在日文中,「山」跟「暗」的发音很像,无巧不巧,在这个世界的语言中也是如此,他们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搞混的吧。
独自走近祠堂的派翠克在这时开口了。
「上面刻着『山神』的字样哪。」
咦?也就是说,这处祠堂祭拜的对象不是雷穆?
这是怎么回事?──满心疑惑的我看向雷穆,他只是装模作样地歪着头,没有说话。这个神有种微妙的可疑感哪。
于是,我决定继续询问村落的孩童们。
「这样的话,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其他祭拜神的地方吗?」
「祭拜……?」
「啊……像是这处祠堂一样,向神祈祷、许愿的地方。」
「村长家里有萨诺神的祭坛喔。」
看来最年长的小孩亲切地做出了答覆。
萨诺教吗?在这个国家,光之神萨诺是获得广泛信仰的主流宗教。我对于自己和原本位于王都教会的光之结界间的多场激战还记忆犹新。
「除了那里之外就没有了吗?」
「应该……没有吧。」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孩童们露出不解的表情,彼此互望。他们对我们鞠躬行礼后就陆续朝聚落方向跑回去了。
这样听来好像真的没有暗之神信仰。既然如此,雷穆那些「信仰已经复活」的发言又该怎么解读?
「可以请你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虽然只是推测……」
我凶狠地瞪着雷穆逼问,他以扭扭捏捏,似乎相当难为情的态度开始说了起来。
「我的推测是……对于大姊姊你的信仰,似乎跑到我这边来了。」
「……这话怎么说?」
「你看嘛,山跟暗的发音不是很像吗?而且大姊姊你又会使用暗魔法。在这里的村民们把大姊姊你当成山神信仰的同时,身为暗之神的我也得到了信仰……应该是这样吧。这么解释的话,信仰之力透过大姊姊你传到我这边的事就说得通了。我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误以为大姊姊你是我的巫女。」
这算什么啊?光是发音很像,再加上「操控黑暗」这个共通点,所以信仰就流到雷穆那边去了?
竟然有这种信仰心小偷。把我信徒的信仰心……不对,我也不想要那种东西。就算全都送给雷穆也无所谓。
「咦……这种结论该怎么说才好啊。」
「啊哈哈。」
我们回去吧──我对派翠克使了个带着这种含意的眼色后就迳自迈开了脚步。
「我要回去了。回程时麻烦你自己走喔。」
「等一下,不要这样啦!」
我走在道路旁,来到了离村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时间即将来到正午。太阳位于南方天空的高处,现在是一天之中影子最小的时段。
虽然雷穆一直在抱怨,不过还是跟在我们后面走着。他每次想要进入影子之中而接近我的时候,我就会加快脚步拉开距离。
「这一带应该可以吧?」
「嗯。」
获得派翠克同意后,我和他同时调头往北走。
这一带是荒原,地上只有满满的碎石、砂砾跟一些杂草。如果是这里的话,「影子」也不多。
「咦,已经偏离了道路喔,大姊姊你要去哪里?」
雷穆一开口发问,我跟派翠克就马上转身面对他。
他绝对在说谎──因为我跟派翠克都察觉了这点,所以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因为想麻烦你说明真正的理由。」
「大姊姊你在说什么啊?我跟你说的全都是真话喔?」
「你之前说过,暗之神信仰是最近才复活的,没错吧?」
「……是啊。」
「但是,那个信仰的起源其实是山神……也就是我。我因为打倒魔物而被他们称为山神,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样的话,暗之神信仰也该在那时就已经复活才是,否则就说不通了吧?」
「……唉,原来大姊姊你这么提防我啊。所以才会选择站在那个位置吗?」
没错,我们在北侧,而雷穆在南侧。因为影子现在是向北延伸出去,所以遭到雷穆利用的危险性不高。
关于雷穆,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知的能力就只有「可以进出影子」而已。因为他可能还藏着其他能力,所以不能大意。
雷穆说话时带着行有余力的笑容。
「不要露出那么吓人的表情啦。进出影子其实也不是那么方便的喔。比如说只能从原本进入的影子出来等等的,有不少限制。」
「这句话也是在骗人。」
派翠克先断言雷穆在说谎才继续说下去。
「艾蕾诺拉小姐来的时候,记得你跳进的是我的影子。不过,你下次却是从尤蜜拉的影子里出来的。」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哪。这样听来,我从一开始就受到怀疑了?大姊姊之所以那么热心追问升级的事,其实也是为了探听我的目的而装出来的吗?」
「……就是这样。」
我若无其事点头后,派翠克马上用带着「别说谎」含意的视线瞪着我。
「之前用暗魔法攻击我,也是在寻找哪种攻击才有效吧。」
「……没错。」
「刚见面就用脚踹我,就是为了确认物理攻击有没有用吗?」
「……真亏你能看出这一点。」
虽然派翠克用「这家伙竟然还在装傻」的眼神看着我,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面对这种场合,先取得心理方面的优势是很重要的。坦白说,踢雷穆是条件反射,追问升级的事是出于本能,用暗魔法攻击他的时候则是陷入了错乱状态。
「大姊姊你先前之所以命令那个女仆不要听我说的话,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啊,这点真的就是这样。」
其实我那时也还只是半信半疑,不过,现在看来,当时那么指示莉塔是正确判断。这个自称是神的少年实在太可疑了。
物理攻击有效,暗魔法无效,暗属性以外的魔法无法判断。有可能还藏着什么能力。
即使面对已经进入战斗态势的我们,雷穆依然保持着游刃有余的笑容。不对,他的笑容有点僵硬。虽然表面上是那种态度,不过,他或许也已经在逞强了。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能大意。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
雷穆缓缓地将双手高高举起。
「我投降。毕竟不可能打得赢大姊姊跟大哥哥嘛。我接下来会说实话。」
「有什么方法能证明你说的真的都是实话吗?」
「这个嘛……啊,不然就问她吧?刚好她也赶到了。」
雷穆说完后就伸手指向位于我们左边的空旷处。
正当我想说「打算让我们分心吗?」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个地方出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耀眼强光。
不知为何,这股带有热度的白光让我联想到太阳。
「怎么回事!?」
因为光线过于耀眼,我不由自主闭起了眼睛。派翠克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光在几秒钟之后消退了。
我首先确认雷穆的动态。他依然留在原地,没有趁机逃跑。
接下来,我看向出现光的位置,发现那里多了一个年纪看来跟我差不多的少女。
有着一头白发与金色眼眸,身穿朴素白色连身裙的少女,散发出一股神圣的氛围。
那头长达腰间的白发,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亮。浏海从正中间分开,露出了宽广的额头。
少女在缓缓地环顾我、派翠克跟雷穆后才开口。
「我是光之神萨诺。尤蜜拉•多克尼斯,我要排除你。」
她漂亮的双眼笔直注视着我。
虽然萨诺的语气十分冷淡,不带任何感情,可是却让我感到一股无可衡量的激情。她对我非常生气。
我想自己应该没有惹到光之神……不对。因为教会代代相传的结界魔法道具就是被我破坏的,何况还有亚莉西雅的事。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来兴师问罪?既然选在今天,选在这个时候现身,应该跟雷穆有什么关系才是。在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萨诺已经不再看着我,转头面对雷穆。
「雷穆,你到底在做什么?」
「耶嘿嘿,只是在忙些杂事而已。萨诺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又在做什么?」
「这还用问!无论如何都非得排除尤蜜拉•多克尼斯不可。」
嗯?他们两个的目的彼此无关吗?
在我一头雾水的期间,状况依然在改变。萨诺重新面对我,眼神变得非常锐利。
「尤蜜拉•多克尼斯,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突然说什么心理准备……我根本不知道你现在为了什么事在生气啊,我做了什么吗?」
「还想装傻!」
在萨诺高喊的同时,她显露在外的额头也亮了起来。
那道光照着我的全身……
「好痛!真的很痛!超痛的!」
脸部、手部等没有衣物保护的部分都感到刺痛。没想到从额头发出来的光竟然会是武器。
因为受不了这股前所未有的疼痛,我倒在地上打滚。上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痛楚的时候是……遭到亚莉西雅刺伤时。比殴打光之结界的时候还痛。
派翠克急忙跑到我身边时,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脸。
「尤蜜拉!?你还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像已经不行了……派翠克,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尤蜜拉!」
搂着我肩膀的派翠克,声音正在逐渐远去。啊,幸好他没事……可是,为什么派翠克即使被这股光照到也没有任何影响呢?这让我非常好奇。
我飞快起身,边拍掉沾在衣服上的泥土边说话。
「派翠克,你刚才不会痛吗?就算被那个……额头发出来的光照到。」
「你其实没受到什么影响吧。」
影响可大了,那个光真的很痛。还好剧痛很快就消退,我可不希望长时间受到那个光照射。
那个额头光束是什么啊?只以我为对象的光魔法吗?
正当我打算对依然瞪着这边的少女攀谈时,听到了来自身旁的呻吟声。我转头看去,发现雷穆已经倒在地上了。他的身体变得有点透明,看来像是快要消失一样。
「我受不了,会死。」
受到最严重影响的,多半就是雷穆吧。
派翠克完全没事,我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雷穆则是一副彷佛随时会消灭的模样……这应该可以视为光属性的影响吧。光属性是暗属性的天敌。
不愧是光之神,竟然能让额头的光也附加极高的光属性。
我没等第二发额头光束发射就先躲到了派翠克背后,询问萨诺时也只有头探出来。
「我真的没有任何印象……请问你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在做出那种会左右他人人生的选择之后!」
萨诺的额头再次亮了起来。
我缩回头时已经慢了一步,强光直接照在我脸上。
「哇!好痛,只有脸会痛。」
看样子,只要萨诺一激动,她的额头就会发光。
采取比较和平理性的方式吧。用友善的语气跟她攀谈,以宛如同年级朋友般的态度向她询问理由吧。我以前也是充满青春活力的高中女生,唤醒当时的记忆吧!
「我说额头妹啊,不要森七七啦?一起喝杯珍奶谈和吧?……额头妹?」
「额头妹!?难道是在说我吗!?」
虽然额头妹的额头又亮了起来,不过我这次及时躲到了派翠克身后。感觉这次的光量好像比前两次都强。要是被照到的话,人家也会危险到不行。
阳光型辣妹作战似乎行不通。算了,毕竟我本来就不是那种类型的人,所以也是没办法的吧。何况我根本就没喝过什么珍奶。
在我思考下个策略时,派翠克以认真语气对我表示关切。
「尤蜜拉,你还好吧?因为照到太多光而让头脑变得更加不正常了吗?」
「刚才那是策略啦……为什么要说『更加』?」
「接下来要怎么办?先撤退吗?」
派翠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直接提议撤退。
虽然我觉得逃走也是一个选择,不过,萨诺应该有办法确实掌握我们的位置才对。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就不可能专程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即使逃跑,肯定也立刻就会被追上吧。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挺身对抗了。
「逃跑也解决不了问题。放心,交给我吧。」
「虽然我本来就觉得你会这么说……不过还是要小心喔。我要做什么才好?」
「在这里看着。」
小声开完作战会议的我,飒爽地从派翠克背后走了出来。
我一边慢慢地走向萨诺,一边在背后以手势制止惊讶而准备要追上来的派翠克。
「跟他道别完了吗?嗯,至少你没有选择逃走,这点值得称赞。」
「额头妹,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吗?」
「额头……你还在说这种话!」
萨诺的额头再次亮了起来。虽然我暴露在那股光线下,但是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她逼近。
后方的派翠克以惊愕语气高喊。
「尤蜜拉,你为什么受得了这道光!?」
虽然萨诺表面上看不出惊讶的样子,不过内心应该吓了一跳吧。希望是这样,如果不是的话,我就伤脑筋了。
我装出一副「刚才有谁做了什么吗?」的态度继续往前走。其实很痛,真的非常痛。
这就是我的妙计──硬撑。
这个作战计画其实不算特别鲁莽。额头光束就只是很痛而已,并不会实际削减续战能力。只要我还能忍耐得住就可以忽视。
我走过了已经变成半透明状态的雷穆身旁,继续朝萨诺接近。
我是隐藏头目。纯就个人而言是游戏中的最强角色,怎么可以输给这种像是靠追加设定而横空出世的家伙呢。
我如此激励自己,以充满自信的语气开口。
「那个光对我无效喔?你该不会以为有办法靠战斗打赢我吧?」
「……尤蜜拉•多克尼斯,你误会了。」
萨诺以打从心底感到傻眼的表情注视着我,继续往下说。
「这个光其实是我还不够成熟的象征。因为不够专注才会导致光外泄。外泄出来的光,不过是我真正实力的极小一部分。」
「咦?」
「连这种程度都会感到痛的你,真的以为赢得了我吗?」
「……你还有办法使出更强的光魔法?」
咦?这该不会是我到现在为止遭遇过最危险的情况?
虽然我向来以「在物理跟魔法方面都无懈可击」着称,但是,唯独对光属性非常弱,不只是四倍弱点的程度而已。
「刚才的光甚至还不是魔法。那么,现在就让你见识我神力的一小部分吧……光啊。」
这下不妙了。我有种全身宛如冻僵般的感觉。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必死无疑──本能发出警告。
一股不好的预感让我抬头往上看,但是,空中应该只有太阳而……不对,现在有两个太阳。这样的话,其中一个是……
「不好。」
我尽全力朝地面蹬了一脚,往正后方跳开。
浓密的光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灌注下来。要是从远处来看的话,这道集中到极限的光就像是贯穿天空的光柱。
即使只是余波也会有危险。
虽然多半只是杯水车薪,不过,要是对这一带施展大量影枪术,拿它们当成盾牌的话……怀着这种想法的我朝四周张望,但是找不到适合的影子。谁把我引到这种既没有遮蔽物也没有影子的地方来的啊?
已经不行了,我会死在光柱的余波之下。虽然或许有机会侥幸不死,不过肯定非常痛。
为了减少受到攻击的面积,我顺着往后跳开的劲道卧倒在地。
我闭起眼睛,咬紧牙关。给我一个痛快吧,南无阿弥陀佛。
「……嗯?」
虽然已经过了零点几秒,可是我始终没感觉到疼痛。
莫非是在感到疼痛之前就已经往生的情况?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我出于好奇心而让手动了几下,传来泥土的冰凉感觉。
现在这是……其他人以为我已经死掉而把我埋起来了吧。
机会难得,破土而出时就伪装成僵尸的样子吧。这可是一辈子都未必能碰上一次的机会,非得好好利用不可。
我在双手往前平举的状态下起身。我似乎被埋得很浅,才挺起上半身就已经来到了地表。
「呜啊。」
刺眼强光让我只能在眯起眼睛的情况下环顾四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墓地。
派翠克和萨诺正以一触即发的气势对峙,雷穆则是已经变得比常见的幽灵更透明了。对嘛,我就知道其实没过多久。
派翠克瞄了从地下出来的我一眼,接着马上重新看向萨诺。
「你为什么要出来!」
原来如此,他在危急时用土魔法保护了我吧。然后随即挺身站到光之神面前,一直守着我。
现在不是模仿僵尸的时候了。可是,拜托,至少让我说出这句话。
「痒……好吃……」
「你说什么?」
「别担心,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
我就这样在全身满是泥土的情况下赶到派翠克身边。
不过,他马上又像是要回护我似地抢到前方,开口说话。
「尤蜜拉,对手能力完全克制住你,快逃。」
「因为她的目标是我,所以派翠克你自己逃跑吧……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你会怎么做?」
「当然不可能逃走。」
「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萨诺可以说是我的天敌,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全部交给派翠克应付。
那个光柱似乎蕴藏着高纯度的能量,我们跟萨诺之间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圆圈。石头、沙土等都因为高热而来到了熔解边缘。
就算是不会受到额头光束伤害的派翠克,一旦碰到那股热能,肯定还是会受伤。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不会逃跑……真拿你没办法。」
「现在要怎么办?派翠克,你的魔法有效吗?」
「不知道。不过,尤蜜拉你的暗魔法应该没有多少效果吧。」
「那就由我来当前卫吧。」
「没问题。我会用魔法掩护你,给她一点教训吧。」
既然魔法没用,那就只能靠物理攻击硬上了。我请派翠克制作掩蔽物,让我能够接近萨诺,设法跟对方打肉搏战。
有可能成功吗?希望能再出现一个什么对我们有利的要素。
要是发生能够让萨诺分心的事──比如说突然有石头从天而降之类的──果然还是不可能吧。
她眯起了金色的眼睛,将手朝向我们。
「不要以为有可能胜过我。早点放弃──」
「呀啊────!」
来自上空的尖叫声打断了萨诺的话。总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令人意外的是,首先对尖叫声产生反应的竟然是萨诺。
「这个声音是!?」
她不再注视我们,抬头往上看。
现在是好机会──就在我正要开始行动之际,萨诺已经重新看向我了。
「尤蜜拉•多克尼斯!不论如何都要给我接住!艾蕾诺拉掉下来了。」
「咦?艾蕾诺拉小姐?掉下来?」
因为萨诺的语气太过焦急,我也忍不住往上看。
我看到了在高空中发出尖叫的人。那是个有着一头长长的金发,身穿礼服的少女。堪称注册商标的纵螺旋卷因为风压而散开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艾蕾诺拉。她为什么会从空中掉下来?
「呀啊────!」
「啊~真的是艾蕾诺拉小姐呢。」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了吧!我的身体能力不足以接住她,拜托你快一点!」
「虽然你这么说,搞不好打算趁机攻击──」
「不会啦!」
在萨诺大喊的同时,她的额头也亮了起来。打破纪录的亮度。
因为我没有提防,所以当然遭到额头光束照个正着。
「痛痛痛……」
「啊!对不起对不起。」
萨诺边用手遮住额头边向我道歉。
在我们进行这种无谓对话的期间,艾蕾诺拉也还是在朝地面接近。
虽然不知道光之神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她的安危,不过,继续这样下去只会变成没人希望看到的状况。
虽然萨诺以恳求般的眼神望着我,不过我依然没有行动。因为,适合出手救艾蕾诺拉的人,既不是她也不是我。
(插图008)
「派翠克!」
「我知道。」
在派翠克将单手朝向空中的同时,艾蕾诺拉的坠落速度马上变慢许多。
那是他的风属性魔法。虽然看不到,不过艾蕾诺拉现在正笼罩在一股上升气流之中。她应该能够就此在离我们不远处安全落地吧。
这样就可以放心了──虽然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萨诺的内心似乎还没恢复平静。
「派翠克•阿修巴顿,做得好!尤蜜拉•多克尼斯,快点给我过去接住艾蕾诺拉!」
「已经不用担心了喔。她应该可以轻飘飘地落地,不至于受伤吧。」
「你现在还在说这种风凉话!就算速度再怎么慢,她还是会摔在地上喔!?」
咦?想法有问题的人是我吗?
因为我有点不安,所以看向派翠克,他也一脸不解。对嘛,我就知道没问题。
然而,萨诺却一边以双手遮着额头一边恳求我。
「拜托,能够救艾蕾诺拉的人只有你而已。」
「所以……好吧,我知道了。」
由于拗不过萨诺那股「希望你能拯救世界」的压迫感,我还是为了接住艾蕾诺拉而开始行动了。
我在助跑几步后起跳,在空中稳稳抱住了已经来到大约建筑物二楼高度的艾蕾诺拉。
然后就这样直接落地,以双脚稳稳地着地。
艾蕾诺拉毫发无伤,现在依然很有精神地尖叫着。因为我正以双手抱着她,所以没办法捂住耳朵,实在很不好受。
「呀啊──!我掉下来了呢──!」
「这个,您已经回到地面上了喔。」
「……哎呀?尤蜜拉小姐?我得救了吗?」
艾蕾诺拉确认四周,她直到现在才察觉自己已经获救。
我一边对从天而降的公主抱怨,一边轻轻帮她站到地上。
「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种从空中坠落的状况?」
「……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呢。」
艾蕾诺拉的双腿像是小鹿般抖个不停。因为她眼看即将跌倒,我急忙上前扶住她。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碰上了什么,不过想必非常害怕吧。即使是身体搞不好已经承受得住冲进大气圈时种种影响的我,依然记得坠落时那种恐怖感。
已经安全了喔、就算面临危险也有我保护你喔──我怀着这种心态紧紧抱住艾蕾诺拉。
「呀呼!活着实在是太棒了呢!」
「……你其实还颇从容的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被尤蜜拉小姐拥入怀中了呢。从空中掉下来,或许也不坏。」
「啊,看来确实不要紧了。」
就算艾蕾诺拉的身体相当娇弱,但是精神其实非常坚强。我一时忘记了这件事。
虽说是同性,不过太过亲昵的举动还是会让人有点难为情。就在我打算放开她的时候,身旁有人对我攀谈。
「你跟艾蕾诺拉太过亲近了!还不快点给我离开她!」
我看向旁边,发现依然以双手遮着额头的萨诺已经来到了眼前。
一下子要我去救艾蕾诺拉,一下子又叫我离开她,要求未免太多了。不管了,反正我刚好也想这么做,所以干脆地放开她。
虽然艾蕾诺拉露出似乎有点遗憾的表情,不过已经可以站稳了。她先看向萨诺才开口说话。
「哎呀?我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呢……?」
「实际见面的话,这还是第一次。你好啊,艾蕾诺拉。」
「啊!这个声音是神呢!没想到您真的莅临了!」
「到现在为止就只有交谈而已,能够像这样实际见面,让我相当高兴。」
艾蕾诺拉是个即使来到多克尼斯领地后依然按时前往教会的虔诚信徒……虔诚?姑且不论虔诚与否,她肯定可以说是萨诺教的热心信徒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跟神说过话。毕竟我直到今天早上都还认为不可能听得到神的声音嘛。
对喔,我想起来了。艾蕾诺拉昨天说她听到了神的声音。记得内容好像是「要提防尤蜜拉」,原来那不是幻听啊。
萨诺和艾蕾诺拉谈话时的样子,看来像是觉得很高兴。或许是已经压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了吧,虽然她用双手遮着额头,不过还是看得到从指缝间透出的光。
要是现在插嘴的话,搞不好又会受到额头光束攻击──虽然我这么想,不过还是对萨诺开口攀谈了。
「我昨天就听过天启的事了。你好像跟艾蕾诺拉小姐说要提防我。」
「没错。尤蜜拉•多克尼斯,你必须跟艾蕾诺拉保持距离。」
萨诺一转头面向我,表情就变得十分严肃。
我可不打算老实回答「遵命」喔,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照顾艾蕾诺拉一辈子了。
「请让我知道理由。艾蕾诺拉小姐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喔。」
「理由……其实不只一个。首先,你对艾蕾诺拉会造成不良影响。还有,艾蕾诺拉在成为你的朋友之前就已经是我宝贵的信徒了。」
「我才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萨诺神,没想到您会说出这种宛如某个过度保护父亲般的言论。另外,我们不但是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
「艾蕾诺拉之所以会像刚才那样从空中掉下来,原因应该就是你吧?还有,我比你更早认识艾蕾诺拉,只是直到昨天才第一次对她说话而已。」
我蒙上了不白之冤。我不可能做出这种害艾蕾诺拉从空中坠落的行为吧。
只要问本人就知道了──我怀着这种想法看向艾蕾诺拉时,发现她似乎相当开心,根本不在乎我们的争执。感到不解的我,专心倾听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耶嘿嘿,最好的朋友……而且还能跟神说话,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呢……」
「真可爱。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喔。」
「真可爱。她可是我的信徒喔。」
不不不,要是拿神跟最好的朋友相比的话,当然是后者更胜一筹吧──我沉浸在优越感之中。
我为了确认萨诺的悔恨模样而看向她,发现她也是一脸认定自己获胜的表情。
看来非得为了谁能够得到艾蕾诺拉而一决胜负不可……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洗刷自己的冤屈。
「艾蕾诺拉小姐,您为什么会从空中掉下来?」
「我本来坐着琉飞在空中,可是──」
「看吧!那头巨龙果然就是原因所在。尤蜜拉•多克尼斯,都是你不好。」
艾蕾诺拉的话还没说完,萨诺就以一副得意洋洋的态度抢白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艾蕾诺拉从琉身上摔了下来……这样的话,因为我是琉的保护者,所以或许必须负责吧。
「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光柱!而且离我们非常近!琉被那个光照到之后就变得像是很不好受,开始挣扎……我也因为这样而被甩了下来。」
她说的光柱,应该就是萨诺为了攻击我而使出的那个吧。
原来这家伙才是艾蕾诺拉坠落事件的幕后黑手啊。而且竟然还害琉也感到难受。
因为琉跟我同样是暗属性,想必非常痛苦吧。就算只是余波,但是,那道光柱的威力真的非常强。
琉应该没事吧──我边这么想边环视天空……找到了。它在远方的天空窥探着我们这边,看来还能正常飞行,可能只是突然吃痛而吓了一跳,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
因为我们的视线对上了,所以我对琉微微挥手,想借此表达「艾蕾诺拉没事,如果你会怕的话,可以先跟我们保持距离喔」的意图。
然后,我重新面对真犯人萨诺,对她这么说。
「发出光柱的那个人才是罪魁祸首吧。」
「不是啦,这个……说起来,要是艾蕾诺拉没有坐上巨龙的话……」
「还想找借口?既然自称是光之神,对这种行为不会感到羞愧吗?」
「可是,我……」
我用流氓般的态度凶狠地瞪着萨诺,她马上变得十分沮丧。
在我打算继续追问而朝她逼近一步时,艾蕾诺拉抢进了我们之间。
「尤蜜拉小姐!不可以欺负神喔!」
「没有,我这不是在欺负她……」
「艾蕾诺拉!不愧是我的信徒!」
一旦知道艾蕾诺拉选择支持自己,萨诺马上变得强势许多。她以彷佛攻守交换般的模样走近我──在额头发光的状态下。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你要跟艾蕾诺拉保持距离。莫非你以为赢得过我的光?」
「神,我无意离开尤蜜拉小姐身边喔!」
「艾蕾诺拉小姐!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艾蕾诺拉转身与萨诺对峙,她果然是我的伙伴。此外,她还巧妙地站在可以帮我遮挡额头光束的位置。
光之神顿时泄了气,额头的光也软弱无力地消失了。她以像是感到痛心的语气开口。
「我是为了艾蕾诺拉你着想……」
「就算是神的金玉良言,我还是不想跟朋友分开。」
「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你一定可以理解的……艾蕾诺拉,我就只是……」
萨诺的眼神变得空虚,看来不太对劲。
危机感驱使我站到艾蕾诺拉前方。
我也确认了派翠克的位置。他在萨诺后面,随时可以前后夹攻。
发生危险状况时,由我帮艾蕾诺拉离开这里,派翠克会设法拖住萨诺吧。
在我和派翠克透过眼神沟通时,萨诺突然开始哭泣。大颗泪水流过她的脸颊。
「艾蕾诺拉选择的是尤蜜拉•多克尼斯吗……要跟尤蜜拉•多克尼斯结婚,一辈子长相厮守吗……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啊?我跟艾蕾诺拉结婚?没这种事吧?
虽然不清楚理由是什么,不过萨诺似乎认定我要跟艾蕾诺拉结婚的样子。
萨诺竟然会说出这种莫名奇妙的话,让我担心她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不管是误会还是某人胡说八道,产生这种想法时就已经不正常了。
总之先否定吧──我在这种心态下开口。
「这个……我不打算这么做喔?」
「咦?」
「我不可能跟艾蕾诺拉小姐结婚。我们都是女性喔?不过,我其实可以接受世上也有这种倾向的人就是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
「真的。我跟尤蜜拉小姐就只是常见的好朋友嘛。」
我们异口同声否定结婚后,萨诺的眼泪就马上停了下来。她的表情也恢复活力,露出彷佛散发着光芒的笑容。
因为她的额头真的如同字面所述般发出了光,所以我急忙躲到艾蕾诺拉身后,缩起身子。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艾蕾诺拉没有遭到你这个可恨的女人玩弄啊。」
总觉得这段对话似曾相识。先前争夺艾蕾诺拉的那些话也有种既视感。
我在确定额头光束已经消退后才开口询问误解的真相。
「请问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们要结婚?」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咦?我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不要跟我说你已经忘了喔。」
昨天、昨天啊……因为今天一大早开始就发生了很多事,让我觉得昨天彷佛已经变得相当遥远了。
记得艾蕾诺拉在昨天早上提到什么「听见了神的声音」。现在已经厘清,那段要她提防我的话出自萨诺之口。
因为当时的我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认为艾蕾诺拉的精神变得不太稳定,以为她产生了幻听……对于太过善良的艾蕾诺拉心动……所以说出为了养她一辈子而要跟她结婚的话……
啊,我真的说了呢。说过要跟艾蕾诺拉结婚的话。对喔,昨天之所以会去找艾蕾诺拉的父亲,起因就是这件事。我现在想起来了。
「……我说过呢。」
「我确实听到了。所以才会赶过来,为的是要保护艾蕾诺拉。」
「我也是为了保护艾蕾诺拉小姐,因为我当时以为她产生了幻听症状。真要说谁有错的话,还是萨诺神不好吧。」
「怎、怎么……不,话不能这么说。有错的还是提议结婚的你。」
萨诺一口咬定是我的错。就像刚才的艾蕾诺拉坠落事件一样,她可能以为凭气势就能让我认输吧。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昨天的我难得变得不太正常。
整件事摊开来一看才发现真的非常无聊。我做梦也没想到,害自己遭遇空前危机的原因竟然会是昨天那件事。
萨诺似乎也同样觉得无聊透顶,直到刚才都还处于敌对状态的我们四目交接,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结束真的好吗?虽然从天而降的艾蕾诺拉打乱了一切,不过,我认为战况原本倾向萨诺那边,最多也只能说是五五波。
本人尤蜜拉•多克尼斯当然不可能忍受自己单方面陷入劣势。
「那么,我们开始第二回合吧。」
「你说什么?」
现在跟方才不同,彼此近在咫尺。只要往前踏出一步,对方就在伸手可及之处。
先前只能任凭以额头光束为首的远距离攻击宰割,现在可是肉搏战的距离。
萨诺刚才说过,她没办法接住艾蕾诺拉──她自己曝露了身体能力偏低的弱点,实在太大意了。如果是近身肉搏,我肯定能赢。
我用力一踢地面,为了避开额头所在的正面,我掠过萨诺身旁,绕到她背后。
「不见了!?」
「我在你后面。」
「呀啊!」
眼睛跟不上我行动速度的萨诺,全身都是破绽。
我抓住她双手手腕,接着往后倒。当然,萨诺也被我拉着往后倒下。
背部先着地的我,将变得能够自由活动的双脚伸到萨诺膝盖内侧,勾住了她的脚。
成功了。相对于现在面向上方,双手双脚朝天的我,萨诺则是宛如桥式动作般被我举到空中。这个在日本称为天花板式固定法的招式,另一个名字是──
「喔喔──!尤蜜拉小姐成功使出了罗梅罗终结技!」
艾蕾诺拉小姐,感谢您的实况。因为我们正好对上了眼,所以我透过点头致意向她表达「干得好」。
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担任解说员的派翠克已经来到了负责实况转播的艾蕾诺拉身边。他以惊讶的表情看着艾蕾诺拉。
「艾蕾诺拉小姐,请问你现在这是?」
「我在进行实况转播!招式名称也是尤蜜拉小姐告诉我的。」
「……我现在觉得,即使说尤蜜拉会造成负面影响好像也不能算错了。」
派翠克没有好好负起解说的工作。
我准备开口抗议时,在我正上方的萨诺开始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引以为傲的额头光束,现在也只能朝天空发射,完全无法对我造成伤害。
放弃靠力量挣脱的萨诺开始乱吼乱叫。
「喂!尤蜜拉•多克尼斯!快放我下来!」
「请问您现在觉得如何?罗梅罗终结技很痛吗?」
「跟痛楚比起来,其实我更觉得难为情……这个不重要啦!现在马上住手!」
「这招本来应该是先让对手面朝下,压住对方膝盖后再把人翻过来……啊,我不小心自己解说了。」
我怀着「小心我开除你这个解说员喔」的想法看向派翠克,发现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悲怆、愤怒、放弃、自嘲、哀伤、后悔、不安、忧虑、沉痛、动摇……像是把这些感情全都混成一团的表情。
啊~这次或许真的做得过火了点吧。虽然我已经刻意避免选用筋肉爆裂了,不过,好像连罗梅罗终结技也不行的样子。下次还得再收敛一点,用德式背桥摔就好。
因为我开始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所以用宛如朝旁边扔出去的动作放开了萨诺。
看着泪眼盈眶站起来的她,我忽然有种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奇妙罪恶感。明明是对方先找我麻烦的啊,我就只是采取正当防卫而已。
「我可是差点因为误会而没命,所以这种程度应该还可以原谅……吧?」
「我愿意承认起初是自己的错,也愿意道歉。可是,竟然让我蒙受那种耻辱……」
「……真的有那么丢脸吗?」
「不要追问这件事!还有,虽然你刚才说差点没命,不过我没有杀意。」
咦……在我看来,那根光柱绝对包含着过于强烈的杀意。要说那一招没有杀意,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要是被那个直接命中,就算是我也会有危险喔。」
「我就只是想对诓骗了艾蕾诺拉的你略施薄惩而已……我已经尽量避免对特定人物怀有特别的感情了。我既不是特别喜爱艾蕾诺拉,而且也不是特别讨厌尤蜜拉•多克尼斯你。」
虽然萨诺说话时一脸认真,但是我完全无法相信。她肯定非常讨厌我,而且绝对也喜爱艾蕾诺拉。
我现在终于想到既视感的理由了──我和萨诺谈话时的感觉就跟面对艾蕾诺拉的父亲时一样。
「虽然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对她的好感,不过其实根本没藏住喔。」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光之神萨诺,阳光必须平等地照耀所有人。」
啊,这个事件真的很没意思,结果就只是艾蕾诺拉粉丝俱乐部又多了一个会员而已嘛。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很多线索。记得在刚谈完结婚话题之后,艾蕾诺拉就说过她听见了「我不同意,现在马上过去找你」的声音。
不过,中间会不会花太多时间啦?
「你对艾蕾诺拉小姐说现在马上过去之后,足足过了一整天才实际出现在这里,请问这是为什么?」
「……只要是有太阳的地方,我都可以自由来去。不过因为昨天是阴天──」
「昨天不是好天气吗?」
我绝对没记错,虽然不到万里无云的程度,不过昨天应该看得到太阳才对。
她像是想要隐瞒什么似地撇开了视线。
这时,雷穆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原来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早就被额头光束照到消失了。
「反正萨诺你一定又是在烦恼要穿什么衣服过来找她才好,不知不觉就花了一整天吧?」
「才、才不是这样!」
萨诺拼命否定雷穆的推测。
额头妹还真是不擅长说谎哪。跟脸上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却彷佛能若无其事欺骗他人的雷穆可说是对比。
艾蕾诺拉看到暗之神雷穆后发出惊讶的叫声。
「咦!?这一位是谁!?尤蜜拉小姐的……弟弟?」
「我没有弟弟。」
「那……莫非是小孩!?」
只是看到雷穆也有着一头黑发,艾蕾诺拉的思考就偏往了非常夸张的方向。我就是因为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不想让这两个人碰面的。
雷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非但没有否定,甚至还微微偏着头仰望我。
「妈妈?」
「果然没错!我就知道是这样!」
「并不是。」
艾蕾诺拉对我的订正充耳不闻。她的妄想还在继续加速。她交互看着我跟派翠克,在面红耳赤的状态下说话了。
「可是,既然有小孩的话,那就表示……」
「并不是。」
「可是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用来把艾蕾诺拉赶出房间而一直没去化解的误会,现在得到报应了。正如派翠克所说,事情果然变得更加麻烦了。
雷穆的外表看来大约是十岁前后,光凭这点应该就可以发觉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亲子关系了吧。
艾蕾诺拉的头突然往旁边一歪。啊,或许她也注意到这件事了。
「咦?可是尤蜜拉小姐跟派翠克大人还没结婚吧?啊!难道说……就算还没有结婚,光是亲嘴也会有小宝宝吗!?」
她说话时的口吻,宛如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理。
啊,原来如此,她对那方面还一无所知吗。直到现在,她都还是以为我们今天早上窝在房间里忙着接吻吧。
「那个可爱女孩,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喔。」
「那个可爱女孩,可是我的信徒喔。」
我跟萨诺同时这么说,然后就像是想牵制对方般彼此互瞪。
我想着「要开始第三回合吗?」而绷紧神经时,派翠克低声自言自语。
「有点奇怪。」
「咦?哪里奇怪了?」
「根据萨诺神的说法,她听到尤蜜拉你的结婚发言后表示要马上赶过来。可是,为什么你会突然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因为我那时以为艾蕾诺拉小姐听到的额头妹说话声是幻听……」
咦?的确很奇怪。
这场骚动的起因是萨诺对艾蕾诺拉说的那句「提防尤蜜拉」。问题是,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坚守不干涉立场的她,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机采取行动?
在我准备要向萨诺问起理由时,雷穆先说话了。
「因为萨诺很容易冲动的关系。她应该是因为忍受不了大姊姊种种缺乏常识的行为,所以才会提醒自己格外重视的那个女生留意吧。」
「说得也是。虽然我不太了解光之神,不过还是可以接受现在这个说明。」
「……大哥哥,你到底对什么事感到在意?」
「现在,如果这里只有萨诺神在场,应该是非常自然的发展吧。不自然的其实是雷穆你。为什么你会选在今天来找尤蜜拉?」
雷穆在脸上挂着笑容的状态下愣住,一时无言以对。
刚才因为萨诺跑来搅局而打乱了状况,不过,雷穆其实非常可疑。毕竟现在已经知道「暗之神信仰复活」这件事根本是胡扯。
我原本以为两位神现身的理由各自不同,不过,他们跟我们的第一次接触都发生在昨天早上。雷穆在我的梦里出现,萨诺则是对艾蕾诺拉说了话。
引发这些事的原因是什么?
现在应该问那个不会说谎的神吧。我注视着萨诺的眼睛,对她这么说。
「在此请教光之神萨诺。请问您为什么会选在昨天早上对过去始终采取不干涉立场的艾蕾诺拉小姐说话?」
面对我认真的询问,萨诺以彷佛只是在回答喜欢的食物般,像是觉得不值一提的平淡语气作出回应。
「因为,平行世界的尤蜜拉•多克尼斯消灭了全人类。」
萨诺令人震惊的发言让全场变得鸦雀无声。我跟派翠克都无言以对,或许连艾蕾诺拉也感受到气氛不太对劲吧,她也没开口。
我消灭了全人类?另一个世界的我竟然做出了这么恐怖的事。这样的话,诸神当然会提高警戒吧。
「哎呀~萨诺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原来如此。雷穆你正好也在场的理由就是这个吧。果然很像你这个整体主义者会有的行为。」
「我可不认为只为了一个人的结婚就傻傻地跑来的萨诺你有资格对我这么说喔。还有,世界灭亡这么严重的事只用一句话就简单带过,这样说不过去吧?」
这两位神的感情似乎不太好。双方都透露出不快感。
从互瞪状态下先撇开视线的一方是萨诺,她看着我这么说。
「剩下的事就问雷穆吧。我先告辞了。」
「神!您现在就要离开了吗!?」
「艾蕾诺拉,今后我应该再也不会像这样直接来见你了吧。不过,我依然无时无刻都不会忘记守望着你。」
「怎么这样!我一直在祈祷,到今天才总算首度见到您的啊!」
萨诺默默地走近艾蕾诺拉,轻轻拥抱对方后随即放手,转身背对她。
萨诺和她出现时一样,笼罩在耀眼强光之中。
在强光消退后,光之神萨诺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面对垂头丧气的艾蕾诺拉,我还在烦恼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她突然高举双手大喊。
「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了!因为神表示会守望我嘛!我会努力的!请您好好看着吧!」
猛一看似乎非常有精神的艾蕾诺拉,眼角微微泛着泪光。
毕竟,双方今后又会恢复成「单纯守望」跟「纯粹祈祷」这种彼此都是单向通行的关系。我不了解艾蕾诺拉以往去教会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这唯一一次和自己信仰神只的相遇,对艾蕾诺拉来说又有着什么样的含意──
「啊!我听到神的声音了呢!他说……要我好好努力!」
咦……不是刚刚才用彷佛生离死别的感觉道别吗?甚至连几分钟都还不到,就只是几秒前的事而已啊。
在我无言以对之际,雷穆已经像是忍不住似地笑了出来。
「呼呼,萨诺还是这么笨拙哪。自从她因为过于亲近人类而受到伤害后就一直是这样,试着用这种方式跟人保持距离……明明就做不到的啊。」
原本以开朗语气说话的雷穆,音量突然变小,音调也变得沉重许多。
「就是因为你会关注个体,所以才会那么苦恼的啊。要是改成只看人类这个种族的整体,明明就会轻松许多……」
「所以你叫人时才不肯用名字,而是用大哥哥、大姊姊之类称呼吗?」
「……大姊姊,我不太喜欢你这种直觉太过敏锐的一面哪。」
「身为一个重视整体胜过个体的神,不能放过有可能导致世界灭亡的危险因素吧?」
虽然只是推测,不过我好像看出雷穆的目的了。
他因为知道平行世界的我毁灭了世界,所以才会过来调查这个世界的我吧。
可能是发觉已经无法继续含糊带过了吧,雷穆说话时板着脸。
「我本来一直在偷偷摸摸探听的,结果全都被萨诺搞砸了。」
「其实我更早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喔。」
「是啦,我的目的就跟大姊姊你想像的一样。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了,我就开门见山问吧──」
其实很容易就能猜到雷穆想问什么。我无意毁灭世界──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但是,我也只能回答「没有这个意思」吧。
然而,雷穆接下来说的话却出乎我的预料。
「──大姊姊……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还真是抽象哪。请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想,换个说法的话……大姊姊,你真的是尤蜜拉•多克尼斯吗?」
我本来想说「这还用问」,但是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相较于原本的尤蜜拉,差异实在太大了。
原来如此,我现在了解雷穆到底想问什么了。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唯独我是异类,从日本转生过来的尤蜜拉,应该只有我而已吧。
问题是,到底该怎么说明呢?要把情报公开到什么地步才好?
眼看我迟迟没有回应,雷穆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
「这件事从前天晚上开始,我说过我可以跟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换情报吧?某个平行世界的我,被那个世界的大姊姊打倒了。虽然他曾经向萨诺提议合作……但是萨诺太过顽固,最后就被各个击破了。」
连萨诺都被打倒了吗?平行世界的我还真强哪。
在我明知不太适合却还是感到佩服时,派翠克以带着些微愤怒的语气开口。
「雷穆,你说尤蜜拉毁灭了世界?尤蜜拉怎么可能做出那种──」
「派翠克,真的会喔。原本的我是对世界怀有敌意的。」
眼看派翠克似乎打算上前逼问雷穆,我轻轻拉了几下他的衣袖,阻止了他。
派翠克感到困惑,雷穆对他露出「果然没错」的笑容。
「大姊姊你似乎知道我想表达什么。」
「是啊。在回答之前,我要先问一个问题。濒临毁灭的世界就只有一个吗?其他平行世界里的我呢?」
「我死掉的世界就只有那一个。那个世界的大姊姊比其他世界的都强太多了。如果是其他世界……大姊姊你,那个……」
「都会死在亚莉西雅──也就是勇者队伍的那四个人手上吧?」
「……大姊姊,说真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出端倪了。正规路线的世界是顺利消化游戏剧情,亚莉西雅等人先后打倒了最后头目魔王跟隐藏头目尤蜜拉的状况。
至于那个濒临灭亡的世界,多半是因为尤蜜拉实在太强,导致亚莉西雅她们在隐藏头目战中落败,再也没有能够阻止尤蜜拉的方法,所以才会连神都遭到消灭吧。
两种世界的差异就只在于隐藏头目战的胜败。在这之前的历史轨迹应该都大同小异吧。
不过,这个世界又是如何?我的存在使得正规路线彻底消失,剧情变得乱七八糟了。
起初,我也觉得自己会毁灭世界不太合理,但是我错了。真正不合理、不自然的,其实是像现在这样过着平稳生活的我。
「这么说吧……说得精确点,我其实不是尤蜜拉。我了解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而且也知道原本的尤蜜拉应该扮演的角色。」
「果然没错,大姊姊你跟尤蜜拉完全是不同的人嘛。」
「尤蜜拉?你说自己其实不是尤蜜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完全听不懂我们谈话内容的派翠克似乎陷入了错乱状态。
……这个时候终于还是来了吗──向他说明我有着前世记忆的时候。
多半得花上相当长的时间吧,我也还没想到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
不过,唯有这句话……唯有这句话,我想先让他知道。
「虽然一言难尽,不过,我就是我。」
「……对不起。我一时乱了方寸。尤蜜拉……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