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浮在半空中,而且还在逐渐上升。
那个的背上有着羽翼。照理来说,通常会持续流动,而且也是无形无色之物的魔力会凝聚成形的现象是极为罕见的。
总共六对十二片的黑色羽翼,一方面不停扭曲变形,一方面逐渐增大。达到了即使从远处观看时看得到羽翼也无法看见位于正中央,有着人类般外型的那个的地步。
那个的头上有着环。同样完全呈现漆黑的圆环层层叠叠,宛如土星环般往外扩张。
将之称为天使未免过于邪恶,称之为恶魔的话则太过神圣,称为神的话又亵渎到极点。
雷姆列斯军就在那个附近。众人就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的羽翼持续伸展,圆环变得越来越大。
没有人逃跑。因为,不论理解力再怎么差的人都还是会了解到,不管逃到哪里都没有意义。
没有人发出惊叫。因为,从肺部吐出空气让声带振动的行为毫无价值可言。
没有人交谈。因为,大家都想着同一件事,已经不需要再特地透过对话取得他人认同了。
没有人写遗书。因为,就连留下遗言的对象肯定也将一并消失。
没有人挺身而战。理由无庸赘言。
与其称之为绝望,说是认命应当更为贴切吧。不管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面对这个现象,除了接受之外别无选择。
那个的四周变得鸦雀无声。即使是现在,雷姆列斯的军人们望着的那个也依然在不停变大。
黑色羽翼不停往上延伸,圆环则以水平方向朝全方位伸展,持续变大。十二片羽翼达到某个高度后,动态转变为像是要罩住整个星球一般。黑色圆环持续扩展,彷佛要覆盖全世界天空……
全世界都能观测得到黑色羽翼与圆环。世界各地都陷入慌乱。直觉敏锐者、感受灵敏者,看到这个神秘现象后就已经想像出了那个的存在,就此坠入绝望深渊。
◆ ◆ ◆
巴尔夏恩王都。
幸好今天是阴天,所以看不见薄翼。然而,人们还是看得到位于云层下方,虽然很薄却持续扩大的圆环。
在居民们对浮现于空中的条纹感到不安时,王城内部正忙于掌握事态。
各部会提出的第一份速报已经送到了国王手中。领王国俸禄的天候专家表示,现有记录中找不到类似的现象。虽然他会再次重新审视记录,但是多半无法发现任何有用的参考资料。
这时,宫廷魔导师长也奉召来到了国王之处。勉强鞭策老迈之躯尽快赶来的魔导师长,一边调匀呼吸一边提出自己的见解。
「现在的情况多半是庞大魔力从西往东流,覆盖住整个天空之故。原因应当位于西方。」
国王从办公室的窗口往外看,发现浮现于空中的条纹确实呈现出分隔东西的走向。
「原来如此,魔力流吗……根据来自王都外的报告,在云层上方似乎看得到巨大物体。那个物体是黑色,外表看来像是叶片或羽毛,那个也与魔法有关吗?」
「因为臣没有目睹,所以不敢说得太过肯定,不过多半没错。」
「黑色的魔力……我无论如何都会联想到那个女孩哪。」
「不可能。以规模而言,这个现象已经超越了国家的范畴,纵使她确实超乎常人,实力多半也尚未达到如此境界。」
高龄的魔法师认为,这个现象的根源肯定来自于超出人类理解范围之外的事物。凭人类之力无可抵御。
这时,另一个人进入了国王办公室──负责维持治安的骑士团成员。
国王跟宫廷魔导师长的谈话因而暂时中断,国王下达「提高警戒,避免有人趁乱犯罪」等指示。
变得无事可做的宫廷魔导师长望向空中的诡异纹路,打了个寒颤。
◆ ◆ ◆
位于遥远之处的另一座大陆,在因为时差而正值夜晚的某处,有位盲目剑豪察觉到了异变。二十四小时都活在黑暗世界之中的他,感觉到了更加深沉的黑暗。
「这样啊……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师尊?您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你早点睡吧。」
「是!我会为了明天的修练好好休息的!晚安。」
盲目的剑士一边凭着过人听觉听着徒弟的心跳声远去,一边思考明天的授课内容。
「前提是……真的还有明天的话。」
◆ ◆ ◆
某座市镇的教会尖塔上。
暗之神一边看着世界末日景象一边对光之神发牢骚。
「所~以~说!我不是说过应该要尽早杀掉她的吗!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神的职责是守望人类。不是杀害人类。我会不厌其烦重述这句话。」
「看到这副惨状之后,你竟然还说得出那个是人类,让我怀疑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她是人类,是我所珍爱的人类。人类的纠纷就该交给人类自己去解决吧?」
觉得对方完全无法沟通的雷穆叹了一口气。事态早已超过了神能介入的领域。
挣扎已经毫无意义,静观是此刻唯一的选择。或许的确如同萨诺所说,只能期待人类自救了吧。
「拜托你啰,大哥哥。」
「面对这种情况,至少应该用名字称呼对方吧?」
「萨诺你给我闭嘴!话说回来,你也没比我好多少,连这种时候也还是不想改变自己的信条吗?」
「雷穆请保持安静。」
◆ ◆ ◆
接着是少了领主的多克尼斯领地。
万里无云的晴空成为弊害,这里的人们因而将一切尽收眼底。
领主宅邸中有许多人为了掌握事态而东奔西走。恐慌传遍市镇各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唯有一个人依然保持着一如往常的冷静态度。
「尤蜜拉小姐又~做出夸张的事了呢。」
「艾蕾诺拉小姐!原来您在这里吗。请尽快前往安全场所──」
某个女仆向漠然地仰望着天空的艾蕾诺拉攀谈。
虽然艾蕾诺拉听到了女仆叫自己逃命的话语,不过她还是留在原地望着窗外。
「面对这种状况,请问还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的确。」
艾蕾诺拉一针见血的发言让女仆愣住了。
「现在这个,我怎么想都觉得肯定是尤蜜拉小姐弄出来的,所以大可不必那么害怕喔。」
「果然是尤蜜拉小姐吗?害我以为世界或许就要毁灭了……还是得相信尤蜜拉小姐才行呢。」
不,还是会毁灭。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世界肯定会就此消失。艾蕾诺拉原本差点老实说出内心想法,但是她转念一想,觉得大可不必在这种时候再挑起更多不安,所以保持沉默。
艾蕾诺拉十分信任尤蜜拉──她深信,对尤蜜拉来说,为了证明自身实力,毁掉一两个世界根本算不了什么。
然而,艾蕾诺拉依然毫不焦急。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个信任程度不下于尤蜜拉的人。
「希望派翠克大人来得及阻止……我在这里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吧。」
◆ ◆ ◆
回到「那个」附近一带。
雷姆列斯的军人们亲眼目睹了那个。他们此刻多半觉得世界各地抬头仰望天空,内心充满不安的人十分幸福吧。
听不见任何声响的世界末日中心所在地。
派翠克•阿修巴顿高声喊出那个的名字。
「尤蜜拉!」
对于他的呼唤,那个没有任何反应。
「尤蜜拉,你听得到吗!是我!派翠克!」
派翠克在雷姆列斯军队伍的缝隙间穿梭,埋头往前跑。
虽然有些士兵听到这个名字后想起对方是边境伯家的人,不过都没有什么反应。相较于半空中的那个,敌方某人位于此地根本无关紧要。甚至有人怀着「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在白费力气啊」的想法,对派翠克投以同情的眼光。
因为那个对自己的呼唤毫无回应,派翠克情急之下飞离了地面。
他操控风魔法,飞近浮在空中的那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你真的讨厌成这样的话,不办结婚典礼也没关系──」
派翠克来到大约位于地面与那个中间的高度时,黑泥从天而降。整片天空布满黑泥,无数的黑泥。
派翠克的直觉警告他绝对不能沾到这些黑泥,即使只是些微也不行。
光是闪躲黑泥就让派翠克无暇旁顾,在他拼命闪避的期间,人也已经被压回到了地上。
派翠克仰望空中确认黑泥来源──当然就是那个。黏稠的黑色物体不停从十二片羽翼与背部相连处泉涌而出。
噗哒、噗哒……奇妙的是,重重坠落在地,发出诡异声响的黑泥始终没砸到任何人。
派翠克原本以为黑泥会就此缓缓沉入地面,但是似乎并非如此。从天而降的无数泥团宛如拥有意识般开始活动。
因为没有光泽,看起来像是泥巴的那些物体,或许具有类似软泥怪的特质。然而,以软泥怪而言,动作又未免过于独特。
那些物体的形状一直在改变,往上伸展后不久就垮了下来,往旁边伸长后也瘫掉……那些不定形物体持续蠢动,宛如在寻找某个特定的形状。
「这样看来……或许这次真的没救了哪。」
面对眼前这个比想像中的地狱更加骇人的光景,派翠克打从心底认为世界很可能真的就此毁灭。只要尤蜜拉有心,即使是世界末日也能轻松引发。
面对如此绝望的状况,派翠克再次纵身飞往空中。
他以盘据在天空中的那个为目标,持续往上飞。
「尤蜜拉!不管多少次,我都会──」
然后,他坠落在地。
「……怎么回事?」
他原本正以风魔法让自己上升,而且应该也已经来到了相当高的位置才是。
然而,下个瞬间,他惊觉自己撞进了地面。派翠克并不是被弹回来,他确定自己本来朝着上方飞行,但是一回过神就发觉自己往正下方猛冲。
为了确认究竟是怎么回事,派翠克捡起一颗小石头,将之扔向空中。
原本笔直朝着天空飞去的石头,达到某个高度时,轨迹突然转为水平。上、右、下、上……石头以看来不具任何规则的路径四处乱飞,不久后,飞行路径变成曲线,速度也慢了下来。
石头以速度逐渐变慢的状态下坠,在派翠克眼前骤然停止。随后,石头开始加速朝上飞,再次以不规则路径在空中飞舞,最后重新掉回他面前。
石头落地后弹跳了几次就停了下来,动作符合正常物理法则。
「空间扭曲了吗?」
就石头的主观而言,它或许只认为自己被抛出去之后朝正上方飞行,不久后在重力的影响下掉回原地而已吧。
派翠克心想,要是「那个」附近一带的空间真的已经扭曲得乱七八糟,自己刚才坠落之事也就说得通了。
想抵达她身边的话就必须突破毫无规则可循的疯狂空间──了解到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后,派翠克漠然地仰望天空。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旦空间扭曲,即使是光线也无法笔直前进。虽然现在可以看得到她,但是因为光线已经沿着扭曲改变方向之故,所以她未必真的位于现在看起来所在之处。
陷入绝望的派翠克,听到身旁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做什么都没用了啦,早点放弃吧。」
「亚莉西雅……」
派翠克想起了这个本来应该被幽禁在王城的女孩刚刚在场之事。
眼神黯淡无光的亚莉西雅再度开口。
「咦?我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算了,反正已经不重要了。」
「对了,在尤蜜拉变成那样之前,最后跟她谈过话的对象应该就是你吧。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原因就是我造成的。虽然或许是我的错,不过,反正连谴责我的人应该也会在不久后消失,现在才反省也已经太晚了,而且天空又那么黑……唉,这下子也不需要逃往别的大陆了呢。啊哈哈。」
虽然亚莉西雅这番话听来不太像是出自神智清明者之口,但是可以确定原因绝对跟她有关。
派翠克认为,这个罪魁祸首正是突破眼前困境的关键。
「你对尤蜜拉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那个温厚的尤蜜拉……温厚?总之,尤蜜拉会那么气愤,肯定是非常过分的事吧。」
虽然派翠克认为不可以用温厚来形容,但是,尤蜜拉的精神状态的确相当稳定,如果她是那种不高兴时就随便找东西发泄的人,巴尔夏恩王国很可能早已化为焦土。
让这样的她变得如此恐怖的逆鳞究竟是什么?面对派翠克的质问,亚莉西雅老实地说出了禁忌的内容。
「我原本以为,如果她是13级的话就有胜算的关系。何况属性上也对我有利嘛……我不该以为自己赢得过那个的。」
「啊~」
派翠克恍然大悟。
……其实应该说他早已多少想到了这个可能。
尤蜜拉不久之前变成和现在类似的状况时,同样也是因为有人拿她等级变低之事开玩笑的关系。虽说事实上只是等级的最后两位数变成13而已,但是,她似乎难以忍受「你这家伙是个等级只有13级的杂碎」之类言论。
虽然是如此无聊的原因,但还是必须设法让眼前的惨状落幕。派翠克深深地叹了一口听似感到忧郁的气。
「我就知道可能跟那方面有关……尤蜜拉,你很强喔!」
派翠克鼓足中气大喊尤蜜拉很强,但是没人知道喊声是否传入了对方耳中。
派翠克心想,因为尤蜜拉是那种抛下「我要去月亮」之类话语后离家出走的人,只要她注意到自己就应该会有什么反应才对。然而,那个看来毫无反应。甚至有可能根本没认出大喊的人是派翠克。
派翠克环视周围,觉得只靠自己一个人不是办法。要是琉或艾蕾诺拉也在场,状况或许就不至于如此绝望,但是两者都不在。即使立即通知她们赶来,世界多半也撑不到两者抵达吧。
此刻,映入青年眼中的是伫立在原地的亚莉西雅,以及无数和她一样呆呆站着的雷姆列斯军人。虽然人数很多,但是看来帮不上忙。话虽如此──
「……还是只能麻烦他们也尽点力了吧。」
派翠克叹了一口气之后再度高声大喊。他这次同时施展了风魔法,让声音传遍雷姆列斯全军。
「听好!我叫派翠克•阿修巴顿!是天空中那个的未婚夫!我现在要让她恢复原状,需要在场每一位的帮忙!」
虽然声音响彻四周,但是没有任何人有反应。甚至没人转头看向他。依然只有派翠克在奋力大喊。
「尤蜜拉,你很强喔!世界第一!尤蜜拉最强!」
就在此时此刻──在派翠克高喊之后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原本在地上蠢动的诡异泥巴群停止活动了。那些怎么想都不像是能够与人类沟通的物体,宛如正在专心倾听他的话语般静止不动了。
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让雷姆列斯众将士面面相觑。
派翠克没错过这个机会,再次对他们发出呼唤。
「尤蜜拉是因为听到有人说她很弱才会失控的!只要反过来称赞她很强就能让她恢复原状!」
应该……可以吧。派翠克本身也不是很有把握。他认为现在不能让其他人察觉这股不安,所以怀着欺骗自己的心态,以充满自信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大家一起高喊吧!只要让尤蜜拉听到这些话,世界就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其实派翠克自己也做好了「这次真的是世界末日」的心理准备,但是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他打从心底相信世界还会继续,相信尤蜜拉会复原。他认为,尤蜜拉绝对不可能希望什么世界末日来临。这种程度的信任,对派翠克来说易如反掌。
「大家一起来拯救世界吧!」
雷姆列斯的军人们开始对青年在空气中创造出的振动有了反应。
他们原本怀着「这家伙怎么还在挣扎啊」的想法,对他感到同情。但是,为什么他那么有自信?面对任何人一看就都能理解末日已然降临的「那个」,为什么他还能说得如此肯定?
受到喊声吸引而转头看向他的在场者们,发现那对宝石绿的眼眸中闪耀着灿烂的希望之光。
希望之光迅速扩散到雷姆列斯全军。虽说这道光跟遮蔽整片天空的黑暗相较之下根本微不足道,但是,这正是拯救世界之光。
某个雷姆列斯兵原本不停颤抖。
直到刚才为止,他都还处于已经放弃一切,甚至可以说是彻底放松的状态。不过,他现在已经了解到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世界还可能继续存在。在此同时,「或许会死」的恐怖感也笼罩着他。我不想死,还想继续活下去!
自身的生存欲求。想守护心爱人们所居世界的心愿。希望自己也能对拯救世界有所贡献的虚荣心。
人们的各式各样心态,全部浓缩在一句话之中。
「尤蜜拉最强!」
「「尤蜜拉最强!尤蜜拉最强!」」
这是一句单纯到无法判断说话者是谁的话语。
全世界所有人钟爱这个世界的意念──雷姆列斯军背负起这些情感高喊,喊到发不出声音为止。
原本静止不动的黑泥再度发生变化。那些呈现不自然站姿的物体先是陆续崩溃,随即连形体都无法维持,在地面上扩散开来。
天空也出现了变化。原本往空中伸展的羽翼开始缓缓倾倒。
没人知道这些变化代表的究竟是状况好转或恶化。
然而,在场者们依然持续呐喊。怀着「未来会往好的方向前进」的梦想,专心地重复喊着同样一句话。
「「尤蜜拉最强!尤蜜拉最强!」」
就这样,众人的心愿与话语结合在一起……终于拯救了世界。
「「「尤蜜拉最强!尤蜜拉最强!尤蜜拉最强!」」」
不定形的黑泥宛如蒸发般消失了。
遮蔽整片天空的羽翼也跟着烟消云散。
漆黑的圆环也已不见踪影,温暖的阳光普照世间。
派翠克望着在泪流满面状态下依然持续呼喊的邻国军人们,自己一个人先恢复了冷静──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在做这种事?
虽然派翠克变得能够客观看待自己之后感到有点难为情,但转念一想就认为「唯有这么做才能让尤蜜拉复原」,宛如趁胜追击般再度开口。
「尤蜜拉比任何人都强!全世界最强!不管是过去或未来都找不到比尤蜜拉更强的人!」
「不不不,没那么夸张啦……但也很难否定呢。」
在黑暗已经完全消失,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尤蜜拉以有点害羞的语气这么说。
◆ ◆ ◆
「不不不,没那么夸张啦……但也很难否定呢。」
我回过神来才惊觉发生了不得了的状况。
吵死人的「尤蜜拉最强」大合唱非但一直没有要停止的样子,大家甚至好像还越喊越亢奋。直到不久之前都还有种尽力一搏的拼命感,现在却增添了几分欢呼呐喊的感觉。
「「「尤蜜拉最强!尤蜜拉最强!」」」
不不不不,虽然我的确强韧无敌最强,不过这么多人异口同声这么说还是会让人觉得难为情啦。我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亚莉西雅也是其中之一,真的搞不懂亚莉西雅小妹在想什么。
要是有第三者看到这一幕,搞不好会以为我要求他们必须这么说,说不定还会误解成这里正在举行赞颂破坏神的仪式。
然后,派翠克就站在我的眼前。
幸好他没有参加这个令人困惑的仪式。虽然觉得刚才好像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不过多半是我多心吧。派翠克才不会说什么「尤蜜拉最强!」咧。
派翠克就只是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
因为我本来打算之后再慢慢思考要怎么解释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所以现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才好。开场白……任其自然吧。
「这个……我好像没能抵达月亮的样子。」
这个开场白绝对是错的,还有其他更该说的话吧。
派翠克想必很生气吧。但是,他慢慢来到我身边,接着紧紧拥抱住我。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咦,怎么会这样?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脑中一片混乱,只能愣在原地任他抱紧我。
难道他在我离家出走后觉得非常寂寞吗?不过才短短几天就激动成这样,派翠克先生,你会不会太过依存我啦?算了,也好啦。虽然人们对「依存」这个词的印象不是很好,不过,情人的依存其实别有一番滋味……
「太好了。我本来以为世界就要毁灭了。」
现在这个应该不是什么依存吧。世界毁灭是什么意思?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大事的样子。
我冷静下来一看才发现自己就位于敌阵正中央。因为现在不是在拍电影,所以敌人不可能乖乖在旁等候。想必会认为是大好良机而展开攻势吧。
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我还是推开了派翠克,挣脱他的怀抱,窥探四周状况。
首先看到的是亚莉西雅。泪如泉涌的她正注视着我们。
「呜呜……活着真的非常美好呢。」
她正深切地感受着活着的喜悦。这是怎样啊?
虽然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我可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必须装出输掉的样子才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看似痛苦地按着胸口这么说……
「唔,封印果然造成了影响……看来现在还是只能先撤退……」
「「「尤蜜拉最强!尤蜜拉最强!」」」
根本没人在听我说话嘛。现在到底是怎样啊?最近流行这种事吗?
我可不想看到「尤蜜拉最强!」夺下流行语大赏。因为,这样一来,「尤蜜拉最强!」就会登上SNS之类的趋势吧?这样会害我因为太过不好意思而不敢出门。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发推。
因为我陷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状态,于是向派翠克求助。
「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必须输掉才行。啊,这是派翠克你哥跟我说的,他说赢过头也只会招来怨恨──」
「如果是我哥提出的课题,我已经知道了。」
啊,既然他人在这里,那就表示收到了吉尔伯特先生的信吧。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多了。
只要有派翠克的建言,相信任何问题都能顺利解决才是。虽然这可能有点像是作弊,不过,照原本的预定,我应该会在信寄到多克尼斯领地后才采取行动。现在这种一直没机会听取他建议的状况才是预料之外的,所以,就算我现在向派翠克寻求协助,吉尔伯特先生应该也不至于鸡蛋里挑骨头吧。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是派翠克你的话,一定想得出什么妙计吧?」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会提出上上策。我打从心底相信自己的男友。
派翠克露出苦笑,带着「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开口说话。
「没办法,放弃吧。」
他爽朗地如此断言。
没办法吗……既然派翠克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真的没办法了吧。
「是吗,这样啊。」
「我们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
于是,我们就此踏上归途。
我们直接穿过雷姆列斯军阵营,朝阿修巴顿方向走去。
离开敌阵后,我们两个在太阳已经开始偏西的草原上走着。
「……对不起。」
「没关系啦。」
「有关系啦,我会好好反省,下次一定会飞到月球。」
「你根本没有反省吧。」
啊,实在太好了。因为派翠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太过温柔,反而让我因此感到不安。我明明做出了会挨骂的行为,可是他却绝口不提,这也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听到派翠克久违的吐槽之后,我再次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离家出走了。我那些『不想办结婚典礼』的发言果然还是太自私了吧。」
「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我明明知道尤蜜拉你不擅长应付那种类型的活动,可是依然没有阻止其他人扩大规模。」
「我没能巧妙地输掉,实在很抱歉。这明明就是让吉尔伯特先生认可我们结婚的好机会。」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说服我哥的。」
派翠克果然比平时更温柔。
我注视着跟自己并肩而行之人的侧脸──神情十分平和。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温柔?」
「因为,看到刚才那个之后,我一度以为尤蜜拉你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关系。光是能看到你像现在这样平安回来,我就很高兴了。」
「刚才的那个……啊,你说的是封印吧。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关得住我嘛,派翠克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不是,我是说那之后的……」
「我想一下喔……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好像恍神了一小段时间,记不太清楚。」
「想不起来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了。」
派翠克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非常疲倦。
遭到封印之后,我跟亚莉西雅交谈……啊,好像还测量了等级吧?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模模糊糊的了。
我们缓缓步上小丘。在我没有记忆的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派翠克好像知道的样子,试着问问看吧。
就在这时,后方有人叫住我们。
「抱歉。」
后方?来自雷姆列斯军的追兵吗?我转身往后看,首先看到的是亚莉西雅,以及一个抓着她手臂防止她逃跑的男性。啊,我认识这个人。
「咦?骑士团长?」
「久违了。这次因为我们的疏失而造成你的困扰,在此致歉。」
果然是骑士团长阿道夫。现在应该还是我在首度谒见陛下之后第二次和他说话吧。在那之后,虽然我们偶尔会遇见,不过都没有交谈。
「请问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为了带她回去。另外,我也在稍远处看到了那个。」
他说的那个……应该是指封印吧?我怀着「不必为了没来救我的事道歉喔」的想法,微微点头致意。
被骑士团长抓着的亚莉西雅,眼神毫无光采。她明明直到刚才都还在深深感受着活着的喜悦……情绪太不稳定,让人有点担心。
「唉……又得过着不自由的生活了吧。」
「你必须好好反省。」
眼看亚莉西雅表现出不满的样子,骑士团长无奈地回应。
已经完全豁出去的她,不屑地抛出一句话。
「我应该不需要继续练功升级了吧?骑士团长,你也看到了吧?再练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而已啦。」
「这个……说的也是。我本来也抱着一旦陛下有令就不惜舍命攻击的心态……回去之后,我试着向陛下提出继续下去也只是徒劳的意见吧。」
他们在说什么呢?话说回来,原来亚莉西雅在幽禁期间依然在练功升级吗?不用担心三餐跟睡觉的地方,而且又能练功,这样就已经够幸福了吧?搞不懂她为什么还会感到不满,抱怨生活不自由。
「继续提升等级应该还是比较好喔。」
「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为了打倒尤蜜拉小姐而努力锻炼的,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我是被逼的!」
亚莉西雅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练功升级呢?
当我想着「她果然很奇怪」的时候,派翠克说话了。因为他的语气非常咄咄逼人,让我吓了一跳。
「她之所以能够逃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雷姆列斯的人就是在地下城附近接触到她的吧。」
「深感愧疚。陛下改天会再度致上歉意。我也会提出任何对策都只是徒劳的建言。」
阿道夫骑士团长说完后对我们深深一鞠躬。
然后他就拖着亚莉西雅先行离开了。
他道歉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还有,派翠克怎么会知道亚莉西雅逃亡的状况?就在我准备问起这些事的时候注意到小丘上有人在等我们,急忙闭紧即将张开的嘴。
小丘上的人是派翠克他哥──吉尔伯特先生。
我失败了。彻底搞砸了他想出的计画。接下来会是一番纠缠不休的批判吗?或者是会冷酷地笑着说出「我果然还是不能同意你们结婚」之类的话呢?
然而,他迎接我们时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吉尔伯特先生朝我们深深鞠躬。
「非常抱歉!我之前一直有所误会!」
「兄长!?」
我自然相当惊讶,不过派翠克也同样吃惊。
吉尔伯特先生的心态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转变呢?
「我过去始终认为派翠克你迷上了一个性格恶劣的女人。现在才知道我误会了,派翠克,你非常了不起。」
「……兄长?」
大伯似乎已经修正了对我的错误认知,实在太好了。虽然我刚才听到「个性恶劣的女人」时很生气,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因为他接着就说是误会,肯定是想表达我的个性并不恶劣吧。换句话说,他已经承认我是个秀外慧中的淑女了。
「看到那个之后,我才恍然大悟,了解到派翠克你其实不是想跟奇怪的女人结婚。」
「是的,虽然尤蜜拉多少有些奇特之处──」
「因为我太不中用,所以迟迟没有察觉这件事,真的很抱歉。派翠克,原来你一直在保护这个世界。」
「世界……咦?」
「原来你至今为止一直在守护世界,不让那个有机可趁哪。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牺牲自己……但是,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要是派翠克你结婚就能让世界获得和平的话……不,这绝对是错的。必须牺牲某人才能成立的世界是错的!」
吉尔伯特先生望着派翠克,一脸看似随时可能落泪的模样。
他的表情随即彻底转变,对我露出愤怒神色。
「尤蜜拉•多克尼斯!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会像蛇一样持续寻找机会,总有一天要让派翠克重获自由!」
「是哦,这样啊。」
「兄长,听我说,我是真的喜欢尤蜜拉──」
「我都懂,因为我是派翠克你的哥哥,弟弟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我全都一清二楚。请你再忍耐一下,哥哥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毕竟我是长子。」
我跟派翠克之兄吉尔伯特先生的邂逅,就这样以创造出新误会的结果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