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四章 隐藏头目,中计

隔天就是我和派翠克的热情约会篇……没能引发这个事件。

连续两天都有不速之客,我正在接待对方。

「这样突然跑来打扰,真的很抱歉。要是早点知道你们已经来到王都就好了……因为我担心你们办完事之后就会马上回领地的关系……」

「哎呀,真的就是这样呢。没想到第二王子殿下竟然如此缺乏常识。」

「对不起,因为我是在你们昨天出现在王城后才知道的。」

「……我觉得,这样突然拜访其实没有那么过分。相当创新,不愧是殿下。愧殿。」

访客是艾德温王子。出面应对的是我跟派翠克。艾蕾诺拉一听到王子来访就躲了起来。可能是感到在意吧,她好像就在会客室外面的样子。啊,我听到了有人把耳朵贴到门上的声音。

睽违许久,罪孽深重的王子没有注意到门外的艾蕾诺拉,反而对于无关紧要的事感到好奇。

「愧殿……?」

「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恕我直言,请问您有何贵干?」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就只是觉得很久没见到尤蜜拉小姐你跟派翠克,所以想来打声招呼。」

这人在想什么啊?我们没有这么好的交情吧。

以后还是在内心里继续叫他笨蛋王子就好了吧。愧号电车停驶!

好啦,现在你已经看到我们了,可以回去了吧──就在我打算这么说的时候,派翠克先开口了。

「只有我跟尤蜜拉而已吗?」

「……果然还是瞒不过派翠克你啊。」

「因为,在学园的男学生之中,我最熟悉的人就是殿下的关系。」

「我也很高兴能在学园认识你。要是没有派翠克你在的话,现在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总觉得这两个男生变得心有灵犀一点通了。看来我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碍事,接下来就让两个年轻人慢慢培养感情吧……

我现在就去和艾蕾诺拉一起偷听两人如何培养感情吧。在我默默起身后,派翠克开口说话。

「你准备去请她过来吗?」

「咦?」

「你是为了去请艾蕾诺拉小姐过来而站起来的吧?」

「……没错,我现在就去叫她。」

原来如此,艾蕾诺拉啊……的确,自从希洛兹公爵引发的骚动之后,艾德温王子跟艾蕾诺拉应该就一直没再见过面吧。虽说是单向通行的爱意,不过两人毕竟已经认识许多年,即使她现在已经不是贵族也还是会关心吧。

虽然我站起来的理由不是这个,不过还是就此去叫艾蕾诺拉过来吧。

不过,她之前也有过大意是「自己已经不是贵族,所以不该跟王子结婚」的发言。我当时没有追根究柢就是了。

考虑到如果得跟明明喜欢却不可能长相厮守的对象见面……她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躲起来的吧。

我打着「让当事人装出讨厌的样子,宣布拒绝见面吧」的算盘,准备离开会客室。

我转动门把,确认另一侧将耳朵紧贴在门板上的艾蕾诺拉已经退开后才稍微打开门。

我一溜烟钻出狭窄门缝来到走廊,在第一时间捂住了艾蕾诺拉的嘴。

「嗯唔!」

「太快回去的话就会被察觉我们就在附近,稍微等一下吧。」

我在她耳边如此低语,为了避免王子听到说话声而走到离会客室稍远处。

这里应该可以吧──为了以防万一,我说话时还是压低了音量。

「您已经听到了吧?殿下似乎是担心艾蕾诺拉小姐您而来的喔。因为我想殿下多半不知道公爵还活着的事,所以──」

「我不会跟艾德温殿下见面,请帮忙转告殿下我很好就可以了。」

艾蕾诺拉说话时始终注视着我的眼睛,还在说完后点了头。她的意志十分坚定。

虽然我觉得如果只是打个照面,简单问候几句的话应该不会怎样……不过,我到现在都还是没能确实掌握她目前对王子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要是牵扯到复杂的少女情怀之类的,那就已经超出了我的管辖范围。

「您真的可以接受吗?对方可是艾德温殿下喔?如果您对殿下已经不再感兴趣的话,那我就照您的话去做啰?」

「……我仰慕艾德温殿下的心意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我发问之前,艾蕾诺拉就先以坚毅的态度继续说下去了。

「我们父女都受到尤蜜拉小姐所保护,虽然真相并非如此,不过世人都认为我是叛国贼之女。因此,我不能跟期望圆满负起身为王族之责的艾德温殿下见面。」

我正面对着一位拥有高尚精神的理想千金小姐。这位为了爱而选择放手,睿智而又高贵的女性,名叫艾蕾诺……不对,这人是谁啊?

我急忙轻抚她的背。

「您还好吧!?您又乱捡地上的东西吃了吧,好啦,快点吐出来。」

「咦!? 我什么都没吃啦!什么乱捡东西吃……我又不是尤蜜拉小姐。」

我也一样不会乱捡东西吃──现在已经没有余力说这种话了。

事情大条了。总之,艾蕾诺拉的身心现在肯定不是正常状态,搞不好生了什么重病。

「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

「我没有受伤喔。」

「我担心的是疾病。因为治愈魔法虽然可以疗伤,但是治不好病。有没有哪里会痛?」

「会痛代表受了伤,生病时则是会觉得难受……咦?可是也有会痛的病呢。难道说,生病跟受伤……其实是一样的吗?」

很好!恢复成平时的艾蕾诺拉小姐了!最喜欢你了。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继续观察一阵子吧。虽然你因为刚才的新发现而兴奋不已,不过很抱歉,生病跟受伤是两回事。

「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啊!从外到内的是受伤,来自内部的是生病吧!」

「呃,或许……是这样吧。我认为说得通。」

毕竟也有人将受伤称之为外伤,所以这样分类应该没问题吧。至于例外……似乎没有?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人依然是我熟悉的艾蕾诺拉值得庆幸,不过艾德温王子还在等我们。

「您真的确定不去见艾德温殿下一面吗?」

我最后再确认了一次,艾蕾诺拉只简短回答了「是的」。

艾蕾诺拉外表看来娇弱,但个性其实相当顽固。既然意志如此坚定,多半不太可能说服她,何况也没有非得让两人见面不可的理由。

我回到了王子等候的会客室。

面对单独回来的我,派翠克跟艾德温王子都是一脸不解。

那么,现在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说明时慎重地选择遣词用字。

「艾蕾诺拉小姐她啊啊啊!」

虽然才说明到一半,但是我不小心发出了怪声音。

第二王子殿下整个人抖了一下。虽然我也觉得面无表情的自己突然大喊绝对很恐怖,不过还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吓成那样。

相对于此,派翠克依然面不改色,非常冷静。

「尤蜜拉,掉在地上的东西不可以捡来吃。」

「我又不是你,才不会乱捡东西吃咧。」

在我把艾蕾诺拉强行塞过来的「乱捡东西吃」这个称号扔给派翠克的同时,因为已经没必要继续掩盖声音,所以我安静地就座。

我刚才之所以大喊,其实是为了隐藏艾蕾诺拉的脚步声。在我返回会客室之前都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她,现在已经回到了把耳朵紧贴在门上的状态。既然你还是这么在意王子,直接进来见他不就好了吗?

虽然是为了避免王子听到脚步声,但是,万一他真的以为我会乱捡东西吃的话该怎么办啊?

无法坦率认为刚才提供了漂亮助攻的派翠克开口催我说明。

「艾蕾诺拉小姐呢?」

虽然我现在得说明详情,但是还没想到合适的借口。要是说出真正的理由,等于就是忽视了艾蕾诺拉不想增加王子负担的体贴心意。问题是,如果采用「她坚持不想跟您见面」之类说法,多半又会让人感到不快……

「艾蕾诺拉小姐好像不太舒服。」

「那个艾蕾诺拉小姐吗?身体不舒服!?」

本来以为说完后会听到「既然如此,那也不能勉强她」之类回应,但是艾德温王子的反应比预期要来得大上许多。

我刚好也在这时想起艾蕾诺拉托我转告「她很好」的事,这下变成供词前后不一的情况了。

「她一直很有精神喔,就只是今天不太舒服的样子。」

「因为她以前从来没生过病,所以我刚才听到时才会那么惊讶。因为有人说过生活环境的改变会造成负担,而且又有希洛兹公爵的事。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趁你们留在王都的期间请医生来看一下。」

「总之她很健康,唯有今天是例外。她在多克尼斯领地时整天东奔西跑,交游范围甚至比我还广……」

没想到艾德温王子会这么紧张,或许他是那种一旦听到熟人生病就会格外担心的人吧。

派翠克也帮忙补充说明了艾蕾诺拉在领地的生活。

王子这才终于相信艾蕾诺拉没有健康问题,语气恢复平静。

「既然知道她很健康,我就放心了。」

「您这么在意吗?」

「因为我跟艾蕾诺拉小姐从还不太会走路时就认识了。虽然她曾经得过一次轻微感冒,不过第二天就恢复正常,而且还变得比之前更有精神。」

原来如此,因为听到几乎从来不曾生病的艾蕾诺拉不舒服,所以才会出现超乎寻常的担心反应吧。

我进入学园后才认识艾蕾诺拉,要比交流期间的话,我跟艾德温王子有超过十年的差距。

单相思的艾蕾诺拉,以及没把她当一回事的艾德温王子──我过去一直以为两人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关系。至于我入学之前的种种就只能听艾蕾诺拉聊回忆了。

「艾蕾诺拉小姐是因为在跟您共处时跌落喷水池,所以才会感冒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当事人已经重复说到让我听得烦的地步了。其实艾蕾诺拉小姐那时根本没感冒喔。她是因为希望您来探病,所以才会装出卧病在床的样子。可是好像只等了一天就开始觉得无聊,所以隔天就不再装病了。」

「原来如此。要是她那时病倒个三四天的话,我应该就会去探病吧……」

虽然我没有专心听,不过还是已经把艾蕾诺拉幼年时的回忆听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了。因此才能如此自然,若无其事地揭露真相。所以,拜托听着这段话的艾蕾诺拉小姐手下留情,不要施以太严厉的惩罚。

会客室外传来「呜唔~」的神秘苦闷呻吟声。

因为王子好奇地转头看向门口,派翠克急忙提供掩护。

「这是风声吧,多半是哪扇窗户忘记关了。」

没人提起方才的奇怪声音。

在这之后,我跟派翠克轮流说着艾蕾诺拉在多克尼斯领地时的生活。既然现在知道王子是认真在担心艾蕾诺拉,我们也想尽可能让他放心。

听到前公爵千金现在过着多么调皮捣蛋的生活后,艾德温王子似乎也了解自己的担心只是徒劳了。从学园时代到现在,我从来没想像过竟然有一天能跟他像这样闲聊。

谈话进行到一个段落时,艾德温王子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差点忘记了──我想跟你谈谈亚基安伯爵的事。」

「护国卿吗?虽然说我已经撒手不管或许不太适合,不过我确实不打算继续干预。」

「这样就好。如果你愿意维持不干涉中央政局的立场,那就更好了。因为护国卿确实就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官职,所以迟早还是会遭到撤废吧。我当然很担心艾蕾诺拉小姐,不过也想提一下这件事。」

采取不干涉立场果然是正确的吧。

既然王子已经亲口表示希望收手,要是艾蕾诺拉也能就此果断放下的话……应该还是有困难吧。毕竟她重视朋友的程度不下于心爱之人。

「多谢殿下关心。没想到殿下的消息如此灵通。」

「这是普莱南侯爵告诉我的。当我还在苦恼该不该来见艾蕾诺拉小姐时,鼓励我即使有点冒昧也应该前来拜访的人也同样是侯爵。从以前开始,我就受到侯爵许多关照。」

在这时听到普莱南侯爵的名字,让我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喔,因为我们去王城还只是昨天的事,唯有透过侯爵才有可能知道我们为何而去。听侯爵说的吗……或者是侯爵刻意透露的呢……

派翠克似乎也想到了同样一件事,他战战兢兢地发问。

「艾德温殿下,请问您平时就经常与普莱南侯爵碰面吗?希望能让我知道两位昨天交谈的理由。」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偶尔会在王城遇见侯爵,不过频率并不高。侯爵昨天说有需要确认的紧急事项而主动来找我。」

从半信半疑转为确定了。

我接着派翠克的话说下去时,遣词用字变得有点没礼貌。

「那真的是紧急事项吗?」

「我觉得其实没那么急迫……从刚才开始,你们两个到底想说什么?」

艾德温王子似乎还没看出真相,只是单纯觉得我们有点怪而已。

真相多半会让他难以接受吧──我用问题回答了王子的问题。

「您认为我之所以专程前往王城,目的是为了帮亚基安伯爵守住那个有名无实的官职吗?」

「我听到的说法是,因为伯爵哭着恳求,让你无法狠心拒绝。」

「您认为,在学园的三年期间,持续拒绝各式各样贵族劝诱的我,有可能只会因为对方哭着恳求就心软而无法拒绝吗?」

「有道理……既然如此,尤蜜拉小姐你为何还会特地……?亚基安……朵洛希雅•亚基安吗!」

王子想到伯爵的女儿后恍然大悟,睁大了眼睛。

由于艾德温王子一直留在王都,所以应该也知道朵洛希雅跟艾蕾诺拉之间的深厚友谊吧。想到这点之后自然就会了解普莱南侯爵唆使王子来找我的理由。

有意保护亚基安伯爵的人是艾蕾诺拉而不是我。侯爵企图利用王子劝说艾蕾诺拉,想借此让她彻底死心。

换句话说,侯爵打算利用艾蕾诺拉对王子的爱。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人很生气了,侯爵竟然以为艾蕾诺拉是那种听王子说几句话就会舍弃朋友的薄情之人,这点更让我怒火中烧。

我还是会尽可能尝试看看。说不定明天情势就会有所改变。别放在心上,毕竟我也经常受到孙女的任性要求所苦──这时,我偶然想起了那个黑心老爷爷在道别时说过的话。

不过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骄纵丫头,叫心仪的王子来安抚她就没事了,这就是你尝试做的事吗?以为这个任性女孩害我为难,打算让我有下台阶吗?艾蕾诺拉甚至还在担心会不会对侯爵你造成困扰喔。

持续喷发的怒火,导致我对王子说话时也变得比较不客气了。

「想要顺利剥夺护国卿一职的话,应当说服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艾蕾诺拉小姐。适合扮演这个角色的,自然是她特别重视的人。我可不希望听到您说出不懂我想表达什么喔?」

「我遭到利用了吗……不,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侯爵确实不太寻常。都是我不对。我任凭对方利用,差一点就伤害到了艾蕾诺拉小姐……」

王子抱着头,十分苦恼。

这种手法真的非常恶毒,如果熟知艾蕾诺拉的为人却还是这么做,那就更加过分了。我超级生气的,王子则是陷入沮丧。让内心的怒火变得更旺啊!──在我如此怂恿王子之前,派翠克早一步开口了。

「昨天跟那位爵爷见面时,我也在场。他当时看似温和的态度,连我都解除了心防,变得毫无戒心。艾德温殿下会遭到蒙骗也是无可厚非的。」

「派翠克,谢谢你。但是我依然无法原谅自己。不自然的来访、只对他有利的情报、诱导我来这里……全都让人觉得不太对劲。现在回想起来,疑点明明就随处可见,只要昨天仔细想想就应该会注意到的……我的思虑还是不够周详。」

艾德温王子说话时有气无力,似乎真的相当沮丧。

既然是第二王子,想必应该经常卷入老狯贵族们争权夺利的谋略之中吧。我有点同情身为王族的他。

他低声继续诉说。

「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当王族比较好。如果我今天不是第二王子,应该就不会像这样受到他人利用了吧。与其采取行动而平添他人困扰,不如什么都不做,不要跟任何人都有所牵扯。」

他竟然已经苦恼到打算放弃王位继承权的地步了啊。非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案例,而且,王族身分应该也不是说抛弃就可以抛弃的吧。搞不好会被流放到外国,终其一生都不能再踏入巴尔夏恩王国半步。

面对如此沉重的告白,我跟派翠克都无言以对。

毕竟现在不可能轻易做出「那就放弃啊?」之类发言,何况,我们应该也没有权利阻止他这么做。

不知出口位于何处的沉默,从会客室的入口遭到了撕裂。因为门一鼓作气打开,在场者全都朝着门口望去。

登场者是那个耳朵始终紧贴着门板,从头到尾听着这段对话的女生。

「您这是什么话!实在太不像艾德温殿下了!」

「艾蕾诺拉小姐!?难道你一直都在门外吗?」

艾蕾诺拉相当气愤,以锐利眼神瞪着王子,与平时的她截然不同。

「艾德温殿下您希望帮助他人的志向,难道是因为自己身为王子才勉强怀着的吗?肯定不是吧!因为殿下天性如此,所以才会努力想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吧!虽然殿下小时候其实就对读书、剑术、魔法全都不甚得意,可是,因为殿下的兄长总有一天会坐上王座,为了辅佐他,殿下努力让自己变得出类拔萃,这些我全都知道!」

这段充满激情的演说并未就此结束,音调中慢慢带着哽咽。

「我确实听殿下说过『即使有可能让状况更加恶化,但是,如果现在有人需要帮助,那就该上前伸出援手』这句话,而且现在也还记得很清楚!现在这个已经变了样的艾德温殿下,我非……非常讨厌!就是这样!」

艾蕾诺拉一口气说到这里,没听王子如何回应就迳自跑走了。

哭声逐渐远去,门保持敞开状态的会客室再度陷入沉默。

没人说话的时间持续了一阵子之后,派翠克总算开口了。

「尤蜜拉,麻烦你去关心一下艾蕾诺拉小姐。」

「没、没问题。」

我飞快起身去追赶艾蕾诺拉,把他们两个留在会客室里。

我实在不敢看艾德温王子现在是什么表情。

◆ ◆ ◆

追赶艾蕾诺拉一点都不难,因为宅邸的佣人们似乎也都相当担心边跑边哭的她,即使我什么都没说,大家依然会帮忙指出她的去向。

我跑上二楼,在走廊上前进。或许可以说是不出所料吧,最后抵达了艾蕾诺拉的房间。

「我要进去啰?」

我先打了声招呼之后才进房。环顾室内后却没看到她。

……突然消失了?不可能有这种事。毕竟窗户都关着,而且墙壁也没被打穿,所以她应该躲在某处吧。

在我窥探床底的瞬间,衣柜传来了嘎哒嘎哒的声响。原来在那啊。

「我要打开衣柜啰?」

请容我开启嘎哒嘎哒晃动的衣柜──艾蕾诺拉城。她在狭窄的衣柜角落缩成一团。因为哭肿而变得比平时更红的眼眸,由下往上看着我。

「艾德温殿下没来吧?」

「请放心。万一他过来,到时我会陪您一起守城。」

我蹲了下来,让彼此能够平视对方。

虽然艾蕾诺拉还在啜泣,不过好像正在慢慢恢复冷静。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说话。

「我也真是……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呢……」

(插图011)

「毕竟世间也有『推不开的话就试着拉拉看』这种说法,您还是不要太过在意刚才说讨厌殿下的发言比较好喔。」

「可是,对于已经有所改变的艾德温殿下……我竟然说了讨厌。这就只是强行逼艾德温殿下接受我自己心目中憧憬的形象而已吧。这样的话……我跟那些只在自己有利可图时才以『因为您是第二王子』之类理由要求艾德温殿下做些什么,害他苦恼的人有什么差异呢?」

「…………或许的确正如您所说。」

原来我一直没认清状况,只怀着「前来安慰因为一时冲动,不小心对喜欢的人说讨厌对方而感到沮丧的女生」这种程度的想法。

虽然我自己先前也对普莱南侯爵满心愤慨,认为他过于轻视艾蕾诺拉,然而,我自己搞不好也是如此。她怀着无比纯粹的爱情,一心憧憬恋爱的她,内心的感情是如假包换的爱。

这份爱真挚到连我都忍不住感到不安,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对派翠克是否也爱得像她一样深刻。

我把衣柜里挂着的衣服全都强行推到一侧,自己也钻了进去。我坐在艾蕾诺拉身边,跟她挤在一起,然后关上了衣柜门。

没人想得到两个成年女性还会像这样玩捉迷藏吧。位于昏暗之中的我慢条斯理地发问。

「艾蕾诺拉小姐喜欢的是会为了他人而努力的艾德温殿下吧。」

「是啊。温柔的艾德温殿下、冷淡的艾德温殿下、欢笑的艾德温殿下、生气的艾德温殿下,我全都喜欢呢。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努力不懈的艾德温殿下。」

「即使他今天不再是王子……不再是第二王子也依然是这样吗?」

「完全没有关系。」

「要是他灰心丧志,变得不再努力的话呢?」

先前间不容发的回应骤然而止。

不过就是衣柜内部而已,这种程度的昏暗几乎不会影响到我的视力。我望向身旁,看到了双眼紧闭,整张脸皱成一团,陷入沉思的艾蕾诺拉。

经过一小段沉默后,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是喜欢呢。即使变成那样,我依然爱着艾德温殿下。」

原来如此。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接下来就好办了。整件事其实就只是傲娇小学女生程度的问题嘛。

「哎~呀,小艾你竟然对自己最喜欢的王子说出『讨厌』了呢。」

「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事很常见啦,不用担心。」

唉,傻王子真的是个笨王子呢。竟然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好女孩的心意。

我也搞不太懂他到底在努力些什么。要努力的话,首先还是该从提升等级开始,先练到99级再说。

不过,让我们相遇的契机也同样是王子。要是她突然做出「我才不会对什么艾德温殿下感兴趣呢」之类发言也会让我很伤脑筋。

好啦,在衣柜里坐久了还是觉得有点窄。

「我们差不多该出去了吧。」

「已经要离开了吗?我刚刚才开始觉得有点好玩的呢。」

「……艾蕾诺拉小姐调适心情的速度还真快。」

「咦?小姐?你刚才不是改口用昵称叫我了吗?」

「有吗?我一直都以艾蕾诺拉小姐称呼您吧。何况,改变长久以来已经叫得很习惯的称呼也让人相当难为情。」

「小尤…………我还是叫尤蜜拉小姐就好。」

因为衣柜里很暗,或许艾蕾诺拉小妹因此以为不会被我发现,不过,她现在可是满脸通红的状态……我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不知为何开始变快了。因为紧靠在一起的部分非常柔软,而且又很香,万一我按捺不住的话该怎么办啊?

真的非离开衣柜不可了。艾蕾诺拉已经不再哭泣。派翠克迟早会请王子离开,我也想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了。

「我们出去吧。接着要去我房间的衣柜。」

「改成躲进那边吗?」

「不是,我想麻烦艾蕾诺拉小姐帮忙挑选礼服,因为我今晚打算去参加晚宴。」

现在已经知道艾德温王子做事偶尔还是有点莽撞。知道了艾蕾诺拉的爱有多深。我是最强者这点自然也是众所皆知之事。另外还知道了普莱南侯爵是个大坏蛋。

再战一场吧。帮不帮得了亚基安伯爵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就只是不想让侯爵称心如意而已。对于这种践踏艾蕾诺拉心意的行为,非得让他受到报应不可。

我离开衣柜,转身往后看,发现彷佛因为觉得光线耀眼而眯起眼睛的艾蕾诺拉张大了嘴巴。

「尤蜜拉小姐竟然主动表示想穿礼服?」

「漂亮迷人的礼服才是千金小姐的战斗用装备吧?」

我也知道自己不太适合说这种话。然而,为了让普莱南侯爵没办法拿「都是因为尤蜜拉动用武力……」之类借口狡辩,我现在一心只想从政治层面上好好教训他。

艾蕾诺拉抓住我伸向她的手,费了一番功夫才爬出衣柜。她开口说道……

「尤蜜拉小姐,请你仔细听清楚。礼服是射不出光束的喔。」

「……我知道。」

「咦?可是你刚才说战斗装备……不是要去某处作战吗?」

「不是,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表达的是,亚基安家的官职,现在保得住了──就结果而言是这样。」

收得不太理想。不过,艾蕾诺拉听到护国卿一职得以保住时的笑容,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 ◆ ◆

马车行进间的摇晃实在很难受。简单说就是那个啦──即使平时没事,但身体不是万全状态时就很容易晕车晕船的那个。

「我撑不下去了。体力已经耗尽了。」

「你刚才的斗志到哪去啦?」

露出傻眼表情的派翠克,服装比平时更加正式。除了车夫之外,这辆马车上就只有我们两个。因为即将在王城举行的晚宴有着强烈的官方色彩,所以只能请艾蕾诺拉留下来看家了。

在衣柜捉迷藏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艾德温王子也在委托派翠克转达问候后就离开了。接下来就是宛如地狱般的时光。

一切从展现出神秘干劲的艾蕾诺拉挑选礼服开始,然后,她们把我的头发时而卷起来,时而绑起来做造型,接着又好好化了妆,擦上了据说香气会在抵达会场时刚好来到理想状态的香水……一群人就这样围着我忙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悠闲地想着「这么早洗澡还真舒服呢」的时候,多半就是最后一次能够逃跑的机会吧。

现在是傍晚时分,我正受到晕车所煎熬。难受程度大概不下于「在轻微感冒状态时,边搭乘长途巴士边啃鱿鱼干」吧。

「唉……」

「虽然你现在很难受,不过对不起,我还是得确认一下。我们首先要跟普莱南侯爵重新交涉,失败的话就去找亚基安伯爵商量,开始宣传他配得上护国卿一职……没错吧?」

考虑到上次的挫败,我们本来打算好好规划作战,但是因为没时间跟关键人物亚基安伯爵讨论,所以只好先向侯爵发动突击了。朝着他唆使第二王子等等方面进攻的话,多少有些胜算吧。

御前会议每个月召开一次,我们即将参加的王城晚宴,其实就类似会议的前夜祭。按照惯例,国王陛下似乎不会出席。隔天的会议内容,据说好像会在这时就大致定案的样子。

虽然我不想欠其他贵族人情,不过像是「拉拢普莱南侯爵以外的侯爵级人物」等等,晚宴时有很多事要忙,所以我现在必须振作点。问题是,晕车症状真的很严重。

「我要去找普莱南侯爵宣战,派翠克,你就先去找亚基安伯爵讨论吧。」

「嗯?我们分头行动不会有问题吗?」

「因为时间可能会不够用啊。」

现在真的是分秒必争的状态。要是事前能先跟伯爵见个面的话就好了,但是艾蕾诺拉她们的集团装扮凌虐浪费掉了不少时间。

早知道就不要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千金小姐的战斗用装备」了。

马车抵达王城,总算可以下车了。

派翠克先走下马车,贴心地对穿着高跟鞋……啊,英文发音会让我想到反派呢,改叫强制增高鞋好了……的我伸出手。

我握住他的手,踏上了战场。

派翠克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我之后才开口。

「尤蜜拉你其实这么美啊。」

「这是什么话,听来就像是在说我平时是个不会打扮的搞笑女人一样喔?」

「我就是这个意思。」

「想打架啊?」

「拜托你把这股斗志转向侯爵。」

在我迎着微风往前走时,晕车带来的恶心感也逐渐消退。

虽然有活动,但通往大厅的路上却十分冷清。我步入会场后马上了解了理由──大厅中早已聚集了许多人。我们本来还以为自已算是提早到场的,实际上好像已经晚了不少。

排列整齐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巾,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餐点。单手拿着酒杯的贵族们站在桌旁轻松谈笑。

在大厅中央的宽广空间里还有不少人配合着乐团的演奏在跳舞。好想回去……

除了各家家主之外,会场内也有很多妇女与年轻人。这里既是事前交涉的场所,同时也是交换情报的场所,更是大家举行八卦会议的议场,多半还兼具联谊会场用途吧。

某个在入口附近的人注意到我之后就跟身旁的人说起了悄悄话。尤蜜拉来袭的情报很快就在大厅内传开了。

「那人是……尤蜜拉•多克尼斯吗?」

「她身边那人是阿修巴顿家的人,所以应该就是多克尼斯伯爵没错。」

咦?大家都忘记我的长相了吗?

我一直以为世人只要看到一头黑发的女性就会认定对方是尤蜜拉。我低声询问派翠克。

「现在是怎么回事?」

「因为盛装打扮的尤蜜拉太漂亮,大家都吓了一跳。」

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真是的,小派你嘴巴未免太甜了吧。

会称赞我漂亮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他而已。在一般人心目中,我可是跟怪物没两样的喔?就算经过一番打扮,我也不觉得评价会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偶然间注意到有个男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年纪看起来大概是即将进入学园或学园的新生吧。他原本正与年龄相仿的少女共舞,但是舞步完全停了下来。

我听到了发自大厅中央舞池的低语声。

「她竟然是那么楚楚动人的女性吗……」

真的假的?

可是我心知肚明喔。一旦我对你表现出任何反应,你肯定会出现类似「救命啊~怪兽盯上我了啦」的行动吧。

踩扁战车、叼起电车、推倒铁塔,这些都是怪兽该做的事。我怀着给粉丝福利的心态,对他抛了个媚眼。

然后,那个男生的脸在转眼之间就红透了……咦?

身为他舞伴的少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离开了少年身边。

不是啦。我一点都不想当诱惑青少年的大姊姊,无意破坏彷佛即将萌芽的恋情啊。

当我在内心中向那两个人道歉的时候,派翠克以傻眼语气开口了。

「你不要胡闹啊。」

「不是啦,我心里就只有派翠克你而已。刚才那个,不知道该说是稍微玩玩还是一时克制不住……总觉得越说越像是在为出轨辩解呢。」

「我不会担心这种事。虽然你的外表可能会让人上当着迷,不过那都只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你的内在而已。」

「你的意思是,那个少年只是受了骗而已?」

「是啊。知道你内在还会喜欢你的人,大概也只有我而已吧。」

这个……我现在到底该高兴还是生气呢?

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的我环视晚宴会场。因为人真的很多,要找出想找的对象也得费上一番工夫。

在我寻找普莱南侯爵之际,派翠克如此喃喃自语。

「激进派贵族的人数比预料中更多哪。」

激进派成员已经在公爵背叛事件中减少了许多,现在应该不敢太过招摇才是……这些人是不是非得参加社交场合不可才会满意呢?就算到场也只会遭受轻视,得不到像样的对待,我觉得不如在家休息。

……喔呀。虽然没找到侯爵,不过发现了亚基安伯爵。

「派翠克,人在那边。」

「好,我们走吧。」

「我要继续寻找侯爵,作战会议就拜托你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还是尽可能一起行动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安。

他会担心也是难免的,但是我还没笨到会在这种场合做出奇特行动的地步。虽然脑海中一度掠过「要是突然发出怪叫,不知道大家会有什么反应」这种念头,不过我确实控制住了神秘的计量表。

「不用担心啦。我从来没在这种场合闹过事吧?我现在就去找侯爵。」

我对爱操心的他抛下这句话之后就开始在会场中走动。

我刚跟派翠克分开就有不认识的男性前来攀谈。

「久违了。多克尼斯伯爵看来玉体无恙。」

「您好。」

我本来打算点头致意后就离开,但陌生男性厚脸皮地跟了上来。

「因为我上次见到您的时候,您随后就带着艾蕾诺拉小姐前往他处,所以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和您好好谈话。请问您来王都有何贵干?倘若有想见的对象,我会设法为您引见。」

这段单方面说个不停的内容让我想起了他是什么人。以前受邀参加希洛兹公爵家的宴会时,我跟他有过简短的交谈。这人正是派翠克刚才提过的激进派成员。

我边走边和男性交谈。

「久违了。看来您逃过了那场逮捕行动。」

「……哈哈哈。没想到希洛兹竟然订立了那么愚昧的计画。我怎么可能对王室怀有二心呢。」

这绝对是谎话。他多半只是偶然逃过一劫而已,当初听到叛变计画时,想必有过「哟!不愧是我们拥戴的希洛兹公爵!让我们高歌猛进、共襄盛举吧~」之类反应吧。

这个面带苦笑的人完全不能信任。他应该也受过希洛兹公爵不少关照吧。我现在可以深切体会公爵想对王国贵族进行大扫除的心情。

不过……如果是这类非常喜欢讨好强者的人,搞不好知道普莱南侯爵在哪。我本来怀着「彻底走遍会场每一处的话,迟早找得到吧」的想法,直接问他应该会比较快吧。

「我是来找普莱南侯爵的。请问您知道侯爵此刻位于何处吗?」

「什么!您想见普莱南侯爵!他相当老奸巨猾呢。」

「我知道。」

「他企图从对王国忠心不二的亚基安伯爵手中夺走护国卿一职!」

「这个我也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这人真的满嘴谎言呢。因为,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承认护国卿就只是无所事事卿了啊。

能不能快点告诉我那家伙人在哪啊?原本只顾着往前走,甚至不曾跟他对上眼的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只见这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贵族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您怎么了吗?」

「您之所以要找侯爵谈话,莫非是为了亚基安伯爵?」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状况变得有点麻烦了。这人搞不好会做出「既然如此,我也有事相求」之类发言。

算了,类似的状况之前也发生过,只要拒绝并加以忽视就好。反正相关情报迟早还是会传入他耳中。

陌生贵族直到这时才终于伸手指向会场某处。

「普莱南侯爵就在那边。虽然现在被人群遮住……不过侯爵通常都会待在那个地方。」

「我知道了,谢谢您。」

即使放眼全晚宴会场,目的地也是人口密集程度数一数二的区域。啊~因为那群人几乎都是年龄层偏高的男性,所以应该都是贵族家的家主吧。既然这个激进派贵族不在其中,或许那群人都属于稳健派吧。

我迈开脚步时的神色比平常更为严肃。或许是感受到了我对普莱南侯爵的愤怒吧,人群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我这样走了一会之后就发现了普莱南侯爵。因为他就位在行进路线上,而且也无意闪避,所以我得以在人群让出的通路之中确实和他四目交接。

我逼近侯爵。虽然他笑嘻嘻地迎接我,不过没能削弱我的战意。

「喔呀,真难得。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尤蜜拉你了。」

「现在是公开场合,请称呼我多克尼斯伯爵。」

「哦……这样看来,说服任性女孩的计画失败了?」

「我家的艾蕾诺拉小姐不是那种会因为某人过来说了些什么就置朋友于不顾的人。这次真的只能说您多此一举了。我的意志也很坚定,不会再像昨天那样轻易退缩了。」

「也就是说,多克尼斯伯爵无意改变要求?」

「是的。请您不要在明天的御前会议中提出废止护国卿议案。」

我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毕竟现在周遭有着许多听众,侯爵应该也不好轻易否定吧。就算他提出「护国卿有名无实」之类意见,到时我也只要用贵族擅长的捏造理论技巧强调亚基安伯爵的贡献就好。即使大家都对有名无实这点心知肚明,只要侯爵认同,我说的话就有意义。

普莱南侯爵以手掩口,注视着我。先转开视线的一方就输了。我跟侯爵就这样互瞪了一段时间……先撇开视线的人是侯爵。

赢了──我刚产生这种想法就发现侯爵以品头论足般眼神注视着我后方。他把手从嘴边移开,满脸喜色。

依然维持着看似和善笑容的侯爵,以演戏般装腔作势语气开始高谈阔论。

「竟然有这种事!既然那个多克尼斯伯爵如此要求,获得委任为财务卿的我自然也非得改变想法不可。亚基安伯爵真是交到了一个好朋友。由于他获得了多克尼斯伯爵庇护,我也必须考虑今后更加礼遇他才行哪。」

竟然这么简单就搞定了?

虽然事态发展完全符合我的期待,可是内心却有股不安感。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在我努力寻找不对劲感的源头时,发觉普莱南侯爵依然看着我后方。

我急忙转身,发现身后多出了一大群人。带头者是刚才跟我讲过话的陌生贵族,这些人多半全都是激进派吧。

这些宛如趋光性飞虫般的人聊得相当起劲。

「太好了。本来以为亚基安已经没救了,但是现在出现了救世主。」

「我也选择追随多克尼斯伯爵吧。」

「是啊,虽然我们吃了不少苦头,但是,只要集合在她的名下……」

现在这样简直就是激进派……不对,应该改叫尤蜜拉派吧。

聚集过来,自称尤蜜拉派的这些人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他们打算擅自借用我的名头胡作非为。

大事不妙了。莫非这就是普莱南侯爵的目标?我慌慌张张转回正面,发现他歪着嘴角露出丑恶的笑容。

「喔呀,身后那些人是尤蜜拉你的同伴吗?」

「您露出本性了啊……这才是您的目标吧。」

「在希洛兹消失之后,稳健派内部也发生了不少问题。既然现在出现了强大的对手,我们自然也得再度团结起来才行。」

大事不妙了。希洛兹公爵以前背负过的,设法让反国王派成员聚集在一处的旗帜,眼看就要由我被迫扛起了。

虽然对亚基安伯爵感到过意不去,可是,除了抛弃他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避免吗?……不对,不能在这时收手。即使我翻转立场,改口说「王国果然还是不需要护国卿吧」也已经不具意义了。

因为,普莱南侯爵也只要在明天的御前会议时不提出护国卿的议题就能了事。此外,他还可以像刚才那样装模作样地发出「因为尤蜜拉要求,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的抱怨。光是这样,我就得被迫收下「拯救了激进派贵族」的奖杯。

要是我在激进派欢欣鼓舞之际躲回多克尼斯领地的话?……这样也行不通吧。毕竟这群人是忽视当事人意愿,打算将第二王子拱上王座的人。要是王都这边一头热的气氛影响到领地,状况就不堪设想了。

不管再怎么退让都毫无意义,可以说已经没救了。

拉不开的话就只能改用推的了。现在只剩下「一次接一次用力猛推,推到敌人罢手为止」这个方法了。

我也和侯爵一样开始演戏……朝着继承希洛兹公爵的意志,成为激进派的领袖,尽全力削弱稳健派实力的方向表演。

「因为亚基安伯爵确实配得上护国卿之名的缘故……我认为,即使将守护国家的重责大任再多托付给他一些也不会有问题。」

我刻意采取比较婉转的说法,说穿了就是「给他足以影响军队方针的权力」。

不出所料,我身后那群激进派成员们顿时哗然。

「中央军的重要官职!?」

「真令人羡慕。不过,亚基安伯爵会得到哪个官位呢?」

「因为是那个魔王推荐的……难不成是军务卿?」

虽然他们聊得很起劲,不过,要是你们打算自称尤蜜拉派,那就拜托不要叫我魔王。

话说回来,这些人的妄想,夸张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像。刚才他们提到的军务卿是军队领导者,历来都由王国三个侯爵家系中特定一家的成员担任。考虑到多半还得跟其他武官折冲,不可能突然把这个位子交给外行人吧。

也罢,不过刚才这种过剩反应,对我来说相当有利。就算是普莱南侯爵,一旦有可能跟同级的贵族家系交恶,应该还是会相当伤脑筋吧。

原本遭到他掌控的激进派成员,现在变成由我来控制了。侯爵带着僵硬的笑容开口。

「说到军队中的职位,那就不是能凭我个人的意见决定的了。最后还是得交由陛下定夺。何况也不知道其他臣子是否同意。」

「喔呀?侯爵阁下方才确实说过会考虑更加礼遇亚基安伯爵吧。难道您这句话不是愿意尽可能提供协助的意思吗?」

侯爵倒退了半步。多半是无意识下的行动吧。

很好,取得优势了。就这样继续穷追猛打……最后要怎么收场呢?因为已经无路可退,所以我试着往前推,但是完全没考虑到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想想,侯爵应该也不希望看到我认真干涉政事才是。因为他的最终目标是让激进派聚集到一个毫无野心又讨厌政治的人麾下……所以说,我得让他以为刚才那些步步进逼的发言都是真心话才行?

他多半已经察觉了吧。身经百战的老练战将,当然轻而易举就能看穿我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是在看穿后判断不太容易处理,所以才装出弱势态度的。

虽然局面已经不再是原本那种「侯爵对伯爵」的单挑状态,但也不是两个阵营间的战斗。因为激进派的诸位加入,形成了「所有参与者的目的与手段都各自不同」的混沌情势。要是继续争执下去,搞不好稳健派贵族也会跟着参战,甚至导致战火延烧到国王身上的混乱状态。

状况已经超越了我思考能力的极限,我想不出接下来该怎么说才好了。

在我无言以对之际,传来了派翠克的悦耳说话声。

「尤蜜拉,等一下。」

独自出现的派翠克在人群中穿梭,来到了我身边。他一手拿着装有香槟的酒杯……你怎么可以在我碰上麻烦的时候喝这种东西啊。

也好,他的出现也给了我重整旗鼓的时间。对此感到不满的激进派成员发出抱怨。

「现在不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吗?」

「竟然对身为家主的多克尼斯伯爵如此颐指气使……那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啊?」

派翠克只是看着我的脸,没有理会这些叫嚣。他认真的眼神彷佛在说「相信我」。

「你做得太过火了。不该这样强人所难。」

「这样……的吗?」

「你只和亚基安伯爵有过交流,对其他的贵族家系都不怎么熟悉吧?只要你肯找,除了他之外,相信一定还能找到其他更适合担任军方要职的人。」

原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激进派成员们变得心浮气躁了。他们停止交谈,不时侧眼偷瞄其他人。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们还真单纯呢。

也就是说,派翠克透过让他们产生「更适合的人?难不成……是我?」的心态,成功改变了这些人原本齐心推举亚基安伯爵的氛围。

激进派贵族好像全都是那种听到班花谈起自己有喜欢的对象时就马上会以为「莫非是我?」的人。才不是咧,至少班花心仪的人绝对不会是你啦。

因为这些人重视自己胜于王国跟派系,所以派翠克刚才那句话对他们来说非常中听,成功缓和了原本一触即发的局势。

现在只能靠派翠克了。我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至于尤蜜拉你──」

他边说边开始做出看似打算指向某处的动作。

这时发生了始料未及的意外状况。他手中的酒杯在转身时碰到了我的身体。由薄薄玻璃制成的昂贵容器脱离了派翠克的手,朝地面坠落。

直到酒杯碎裂为止的慢动作倒数计时就此开始。他对我投以「糟糕」的眼神。派翠克你真是的,怎么这么粗心……显然不是这样。

凭他的实力,现在都还来得及伸出手,轻而易举地让杯中酒在没有丝毫外溢的状态下重新拿好杯子吧。

他是故意的。怀着某种意图而刻意装出不小心撞掉杯子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该采取行动,就这样看着倒数结束……会不会有点浪费啊?退一百步,我可以接受杯子摔碎。虽然很可惜,不过有形之物迟早会损坏。可是,饮料就算是暴殄天物了吧?

不可以浪费食物。我飞快地抓住即将落地的酒杯,利用蹲下时起身的动作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趁着再度蹲下时顺势将空无一物的酒杯砸到地上。

只花了一瞬间。我在大约是普通人脱口惊叫出「啊」的短暂时间内完成了上述行动。我保持着将手伸向脚边的姿势,看着地上摔成粉碎的玻璃碎片,开口这么说……

「啊,还是没赶上。」

我装出「虽然努力想在空中抓住酒杯,可惜没成功」的样子。

派翠克投来了谴责般的视线。不用担心啦,没人看得清楚我刚才的行动啦。

虽然不知道派翠克的意图,不过只要弄破酒杯就可以了吧?我明明认为没问题,但他却相当紧张。派翠克拿出手帕蹲了下来,像是想阻挡周遭视线似地,以手帕按住我礼服裙摆附近的位置。

「不好意思,说不定会留下污渍。」

液体都进了我的胃袋,没有四处飞溅,不必担心会留下污渍……对不起,原来你的计划是这么回事啊。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问题──我喝下去的那个含有酒精成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的脸已经开始发热了。带着「你为什么要喝啊?」这种表情抬起头看着我的派翠克,脸孔彷佛也变得扭曲了。

派翠克站起来,开口说话。

「看你的脸红成这样。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喝就喝果汁吗?到现在为止,你喝了多少?」

「……我记不得了。」

虽然我真的就只喝了一杯,不过他现在应该是要我装出已经喝醉的样子吧。虽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但至少还能够理解这一点。

这样啊,原来我的脸已经红到连别人都可以分辨的程度了吗。明明具备抗毒能力却会酒醉,实在很奇妙呢。

「看来我们还是回去比较好。」

「是吗?」

「要是你又因为喝醉而大闹,那就伤脑筋了。」

他一说出大闹,周遭人群就不约而同倒退几步。围着我的圈子变大了。我明明即将离开,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激进派成员表示反对。

派翠克搂着我的肩膀开始移动后,人群立即让出一条路。

就这样,靠着派翠克的机智,晚宴时的这一幕得以有个暧昧的收场。

我们离开大厅来到通道后,虽然四周没有人影,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谈话时还是压低了音量。

「你为什么要喝啊?」

「因为觉得很可惜啊。」

「既然我们就结果而言成功离开了会场,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你。我刚才一直想不到该怎么妥协才好……呜,我开始觉得有点恶心了。」

「看来现在真的该返回宅邸了哪。」

走出会场后,派翠克就这样一路扶着我走到了马车所在地。凉爽的晚风吹起来十分舒服,我也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

本来以为我们会一起坐马车回去,但是他没有上车。

「派翠克?」

「因为我还想找另一个人商量,所以要留在这里。」

他说完后就从外面关上了马车车门。

马车随即开始移动。在车内独自左摇右晃的我,有种孤独的不安感……不对,除了酒精造成的晕眩感之外,现在还有交通工具导致的晕眩,让我变得更想吐了。

脱离战线的我,只能将后续种种全都交给派翠克处理,悲惨地忍受强烈的反胃感。

(插图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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