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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章 打倒邪恶魔物果真具有圣骑士风范

「……萨冈很温柔。但是复仇,还是得靠自己。」

奇恩诺因德的地底──魔王殿。

法儿趁着夜里偷溜出来,来到了这个地方。

之前她虽然一度让步,但后来还是觉得应该除掉圣剑持有者。

──不管萨冈还是涅菲,都不准我那么做。

魔术师和圣骑士的友情虽然令人无法理解,但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要是杀了他们那位朋友,到时两人一定不会原谅法儿。

「……那里是个好地方。」

她也想永远陪伴他们,希望能依偎在愿意陪她一千年、愿意和她心有灵犀的萨冈身边。

法儿之所以没有立刻付诸行动,她认为这就是最大的主因。

说到底,法儿依然太过年幼,还不到复仇的年纪。

有多深的憎恨,就有多深的孤独。

萨冈跟法儿,彻底填平了她心中的孤独。

要是直至成年之前都有他们的陪伴,那么法儿或许也能放下那血海深仇。

除此之外,以一个复仇的对象来说……榭丝缇实在是个有些古怪。

因为萨冈要法儿不准杀她,法儿只好以恶作剧的方式一吐怨气。此举当然惹来萨冈及涅菲的谴责,但她才不会因此罢手。

要是惹毛了榭丝缇,让她以圣剑指向自己,那么法儿或许就有对她动手的正当藉口了。

但盘算归盘算,榭丝缇却不曾以圣剑指着她,甚至明明身在敌营,却连剑都没有带在身上。

但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她意志坚强,不过实际上,她只是泪汪汪地瞪着法儿。

看着这样的少女,让法儿也成了颗泄了气的皮球。

找这样的少女复仇,会不会只是场无意义的闹剧呢?也许萨冈早料到法儿会这么想,才会放任两人不管。

因此,法儿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愕然。

「圣骑士背叛了贤龙奥罗巴斯。我绝不能遗忘这件事。」

贤龙奥罗巴斯──这是法儿父亲的名字,活了上千年的伟大之龙。拥有丰富智慧,时而严苛、时而和蔼,靠其睿智指引法儿,也指引人类。

法儿深以自己父亲为荣。

但某一天,自称圣骑士的人们来了。

法儿不晓得圣骑士和父亲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父亲载着圣骑士们腾空离去,接着就此一去不回。

日子过了七天,法儿再也待不住了,于是飞上天空寻找父亲。

而她最后看到的,是被圣剑刺中而断气的父龙,以及啜饮龙血的男子恶魔般的身影。

一旦被圣剑刺中要害,即使是贤龙奥罗巴斯也无法招架。

不只一次以其智慧及力量助人的父亲,却被圣骑士背叛了。

她绝不能遗忘。

憎恨绝不能熄灭。

但萨冈的居城实在太过和煦,让她即使面对仇敌榭丝缇,也差点就忘却那些憎恨。

──我的复仇,原来是这么地肤浅吗?

不该是这样的。

年幼的法儿或许没办法杀光十二名圣剑持有者,但至少她不能放过眼前这一个。

所以今天,法儿来到魔王殿。

──这地方一定有连圣剑持有者都杀得死的力量。

只要得到〈魔王〉的遗产,就能战胜圣剑。

即使得背叛萨冈他们,她也势在必行。

而她才刚打开魔王殿的大门──

「喔,想不到这地方竟然有一座城啊。」

她悚然地回过头,黑暗的夜色里,立着一名男子的身影。

──我被跟踪了吗?

看来她太过心急,疏忽了对周遭的防范。

而且眼前的男子,背后竟然扛着大剑。

法儿瞪圆了眼。

「圣剑、持有者……!」

即使不看剑铭,她也能感应到那股魔力。那是斩杀父亲的圣剑「气味」。她没想到除了萨冈带回的那个女人,还有其他圣剑持有者会知道这里。

彪形大汉彷佛觉得有趣,粗犷的脸部浮出笑意。

「看来即使年纪小,魔术师就是魔术师啊。我没拔剑你也认得出它。」

至此,法儿终于看清他的脸。

「你是……!」

绝对不会错。那张脸正是当时啜饮奥罗巴斯血液的男人。

「哼嗯?你是谁?我应该不认识像你这样的小丫头。」

法儿脑中像有什么东西断了线。

「你这家伙──────!」

她的双手双脚瞬间龙化,绿色的龙翼从背后伸出。

她连魔术都忘了使用,只顺从自己的愤怒,挥爪朝对方攻去。

但圣剑持有者,以远比法儿的全力更快的速度拔刀。

「啊……」

愣然之声从嘴里泄出。

──这就是,圣剑持有者……

除非是像萨冈那样的〈魔王〉,否则圣剑持有者绝不是能贸然挑战的对手。法儿就是明白这点,才努力成为魔术师,然而……

铭刻文字的剑刃,即将挥向法儿的颈子。

最后浮现脑海的,是慈祥地轻抚自己头顶的萨冈与涅菲的身影。

「萨冈……」

她如同许愿般喊出那名字,双眼紧紧闭起,但以为即将面临的痛楚却迟迟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从身后轻轻搂住自己的手臂触感,以及傲慢嗓音织成的轻声细语。

「虽然之前说你可以尽量任性一点,不过以后还是禁止熬夜好了。」

「咦……?」

为她挡下圣剑之刃的,是萨冈的手臂。

「喔……想不到竟然挡下了我的一击啊,〈魔王〉。」

拉菲尔的圣剑,被萨冈赤手空拳挡下……虽说是空手,但皮肤跟刃之间其实隔了一层魔法阵护盾。

拥有银白刀身的大剑,表面具有异于魔术的纹路图样,看起来跟榭丝缇的圣剑不太一样。

看样子,每把圣剑都拥有各异的纹路。

──也就是说,那就是剑的铭文吗?

仔细观察之余,萨冈检查自己的手臂。

拉菲尔的剑闪远比之前榭丝缇挥出的更加犀利,但萨冈抓住剑刃的手,皮肤并没有被划伤,也不像之前被灼伤。

──看来即使是圣剑之力,也伤不了〈魔王印记〉。

若只凭萨冈自身的力量,现在右臂恐怕已经落地了。然而有了〈魔王〉的魔力后,即使是圣剑,也无法损它分毫。

──不过这样好像自己仗势欺人,感觉不太痛快就是了。

但关于这点,既然对方也动用了名为圣剑的道具,那么就当作扯平了吧。

拉菲尔被抓住圣剑,这下也动弹不得。

而萨冈怀里维持龙手龙脚与龙翼状态的法儿,声音带着颤抖:

「萨冈,为什么……?」

「我刚好认识一个随传随到的快递,我猜你大概会在这里,就转移到这里了。」

萨冈的脚依然沉在黑影里。

但这并不是萨冈的魔术。

「我才不是什么随传随到的快递。」

出言抗议的是巴尔巴洛士。一从影子里浮现就站得远远的,大概是怕被牵连吧。

「我不是说了会付钱吗?你就别抱怨了。」

萨冈本来给他的工作其实是监视榭丝缇。

魔术师向来忠于契约。即使救出榭丝缇,这男人依然照命令暗中陪守。因此法儿消失时,萨冈一召唤,他马上就出现了。

『萨冈先生,法儿她不要紧吗?』

影子似乎依然通往城堡,听得到涅菲担忧的声音传来。萨冈尽可能委婉地回答:

「法儿没事的。我处理一下杂事就回去,你先在城里待着。」

『好的。』

其实涅菲应该恨不得跟着一起来,不过她也明白萨冈这里还有问题待解决,便如此回应。

「……那么,就是这样。现在可不是小孩该在外游荡的时间,我们回家吧。」

萨冈一如往常傲慢地说,只见法儿摇摇头。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背叛了萨冈,为什么你还……」

──什么啊,原来她问的是这个吗?

萨冈看着已经泛泪的法儿,拍拍她的脑袋瓜。

「不是说好了心有灵犀吗?一点小事情就别放在心上了。」

萨冈才刚说完,法儿便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她背后的龙翼消失了,手脚也化为人类的模样。

「对不、起……」

「我不是说了,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

没错,这都只是小事。

──能赶上真是谢天谢地……

只差那么一步,萨冈就要失去这名少女了。跟这件事比起来,她溜进魔王殿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接下来,萨冈终于面向拉菲尔。

「我之前应该说过了吧?要是在我的领地擅自做些过火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听了这句话,面容凶恶的圣骑士颇感意外地回应:

「哼嗯,一个魔术师竟然也会袒护他人吗?」

「她不是他人。她可是我的女儿。」

而眼前的他,竟敢以剑指向她。

──这下可没理由让这男人活着回去了。

如今涅菲不在场,再加上又事关法儿之仇,就好好折磨他一番,最后再杀了他吧。

拉菲尔这下也认栽似地眯起眼。

「……原来如此,是你女儿吗?这理由的确够充分了。」

「没错……法儿,你先离远一点。」

把法儿推到身后,萨冈的手松开圣剑。拉菲尔也不慌不忙地腾出距离,举剑重摆架势。

然而,萨冈纳闷地蹙眉。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他竟然还是毫无杀气?

拉菲尔看起来并非没有丝毫战意,但从他的剑里却感受不到任何杀气。这样的剑真的能跟萨冈对决吗?

「……我还是先奉劝你。要是不拿出全力,你可是会死的。」

「这虽然非我所愿,不过也无可奈何。毕竟,我也还不能死在这儿。」

沉声说完,拉菲尔这才释放杀气。

「呼应吧──圣剑〈梅丹佐〉。」

拉菲尔一喊完,圣剑喷涌出蓝白色之焰。

「……!」

那力量把萨冈灼得差点喊出声,还好最后仍是忍了下来,并且深刻体悟到,酒馆里的插曲原来不过是小儿科。

拉菲尔举起辉煌闪烁的圣剑,接着说:

「这是过去打倒魔王,燃尽诸魔的〈净化之焰〉。唯有真正的圣剑之主,才能掌控这股力量。」

就是因为这样,圣剑才必须自己选择主人。

──这就是,圣剑原本的力量吗……!

〈净化之焰〉往周遭释放类似热浪的波动。

光是碰到这看似单纯的波动,魔法阵便相继分解,即使想凝聚新的魔术,「回路」一样甫建构就被摧毁。

若是一般魔术师,至此恐怕已彻底无力化,连打都不必打了。

「喂喂喂……这家伙有没搞错啊。」

除了圣剑的威力,拉菲尔的杀气亦强烈到连猛兽都要落荒而逃。那股气势当然也震慑了巴尔巴洛士,他吓得往后退去。

萨冈身后的法儿颤抖着问:

「萨冈,为什么……?」

她大概是问萨冈──刚刚为何要那样煽动他。毕竟要是他看扁我方,收拾起来要更轻松。

萨冈好声好气地说明:

「我不是说过要教你怎么复仇吗?让对方拿出全力,再让他一败涂地,也是带来屈辱与绝望的手段之一。」

他的杀气确实非比寻常,但若问萨冈是否无法取胜,答案却是否定的。

──何况,只要能摆平这个圣骑士长,等于自己又镀了一层金。

如今台面上已无人敢跟萨冈作对,但还是有些人在暗处虎视眈眈。要让那些人打退堂鼓,圣骑士长的首级已经绰绰有余。

萨冈对地一蹬。岩石地表碎裂,他眨眼间便逼近拉菲尔。

「呶……!」

「──太迟钝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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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菲尔的圣剑挥落,但被萨冈刻意以右手接下。

那虽然是空手,却并非赤手空拳。

原来萨冈的手掌心,已经亮起一面魔力凝聚成的魔法阵。

那魔法阵虽小,但看似光芒的线条,原来全都是由徽记制成的「回路」,构筑数少说也有两千以上。挡下拉菲尔最初那一击的,其实也是这个魔法阵。

即使是〈净化之焰〉,也无法瞬间烧毁高达两千个「回路」。

──就称它为〈天鳞〉好了。

萨冈并不过度仰赖〈魔王〉之力。

萨冈的魔术曾经被圣剑摧毁。这就是他为了打败圣剑而研发的新魔术。

这招虽然高阶,却不是什么力量超凡的魔术。

它就只是异常坚硬。不只能吸收敌人的魔术,甚至还能吸收四周魔力,藉此不断提升强度。这个魔术除了萨冈,对其他魔术师来说简直无用武之地。

而这除了坚硬之外一无是处的魔法阵──发出清脆铿锵之声,弹开了圣剑。

这样的冲击,大概就像是拿剑捶打岩石。一般人承受这种力道,臂骨应该已经碎了。

但拉菲尔的圣剑并没有离手。

「喔,接了这招竟然还不松手,令人敬佩啊。」

「呶呜……!」

但〈净化之焰〉依旧燃烧着。

拉菲尔虽然神色苦闷,双手仍随即重新握起大剑袭来。

圣剑自头顶笔直劈向萨冈。

灿烂的炽焰令人目眩,白色的残像烙进萨冈眼里。对手的剑技与焚毁魔术的力量虽然棘手,但视觉被扼杀更是致命。

萨冈迅速抬腿改变身体方向。白色剑刃于是从他仰起的鼻梢掠过,狠狠砸向地面。

咚的一声,大地为之动摇。

「呀啊──」

法儿发出微弱的哀鸣。

〈净化之焰〉在地面流窜。拉菲尔的一击在岩石地表击出深邃的龟裂,其宽度甚至足以吞没法儿。

──这蛮力也太离谱了。

身受洗礼铠甲与圣剑强化的拉菲尔,对上萨冈这个专精战斗的魔术师,一样能分庭抗礼。

若比的是单纯的身体能力,即使〈魔王〉亦难以招架。也难怪一般魔术师会被他杀得片甲不留了。

但即使对上这个教会的力量象征,萨冈依然神色自若。

「要是毁了这里,我可就伤脑筋了。」

萨冈犀利地迈步切入,由下往上一捞,以掌中的〈天鳞〉攻向对方。

面对瞄准颜面的一击,拉菲尔迅速抽回圣剑,以剑腹卸去〈天鳞〉。

沉重的冲击传来。

「愚蠢。这么大动作的一击──唔?」

拉菲尔面带嘲弄,然而其面容随后转为扭曲。

原来──他明明完全挡住了,圣骑士的巨躯却浮了起来。

〈天鳞〉的一击,把圣剑连同拉菲尔轰上半空。

「喔糟糕,这力道真难拿捏……」

圣剑属于大剑,攻击范围虽广,缺点则是施展难以灵活,一旦被敌人贴近,威力也将大打折扣。

萨冈能够挡下最初的一击,除了仰赖〈天鳞〉的强度,切入近距离拦截挥剑力道的走位,同样发挥了巨大效果。

然而现在的这一击,不小心把拉菲尔打到距离之外了。

只见萨冈手扶地面、压低身子,〈天鳞〉像是要掀开地表似地再次逼近,以掌心推向对方,朝上一顶。

但这次拉菲尔有备而来,他摆起架势,双手握着的圣剑笔直挥下。

〈天鳞〉对上圣剑,迸出火花般的光芒。〈天鳞〉粉碎,〈净化之焰〉也如雾散去。

看样子〈天鳞〉和〈净化之焰〉的威力不分轩轾。

「什么!」

「哼嗯,看来顶多撑三下吗?」

萨冈不带情绪波动地自语。

既然成功抵挡了圣剑正面袭来的三发攻击,这招当然可谓出色,但还不够完美。要是对上两人或是三人,这招就派不上用场了。

初试啼声的成绩虽然尚可,但距离完成还有很长一段路得走。

正当萨冈冷静分析自己魔术的性能时,巴尔巴洛士的咆哮随之传来:

「你在干嘛!现在可不是松懈的时候吧!」

拉菲尔虽然大大地失去平衡,但圣剑依然紧握在手。

萨冈于是浅叹一声。

「──我以前没说过吗?这叫做强者的从容。」

失衡的拉菲尔已经是一身破绽。而〈净化之焰〉一旦散去,萨冈就能无碍地施展其他魔术。

早在圣剑挥落前,萨冈的左拳已先砸上其侧腹。

萨冈的手臂上缭绕着好几种魔法阵。

那跟以前打败巴尔巴洛士的魔术是同一招。面对洗礼铠甲,就算不动用〈天鳞〉,萨冈的拳头一样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粉碎。

骨头碎裂的触感传来。看来这冲击穿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喀哈!」

口吐鲜血的拉菲尔被轰上魔王殿的殿门,倒进里面的玄关大厅。

胜负到此底定。

但拿下胜利的萨冈却歪着头,感到大惑不解。

「还真弱啊。他真的是杀死近五百名魔术师的圣骑士吗?」

即使是煞星圣骑士长,也伤不了萨冈一根寒毛。这也意味着教会并没有人能单独与〈魔王〉抗衡。

萨冈的视线瞥向法儿,原本愣愣地看着的幼龙少女,这才回过神并给予掌声。

──怎么说呢,感觉其实还不赖……不对,非常愉悦。

萨冈悄悄对她挥挥手。而一发现他的动作,法儿的眼神益发闪亮。

只不过是摆平了碍事的敌人,法儿极其崇拜的视线却格外令人得意。以前那些老百姓也曾这样看他,但他当时却无动于衷。

萨冈正喜形于色地扬起嘴角,巴尔巴洛士则满头冷汗地说:

「……竟然连气都不喘一下,真是个怪物。」

是啊,这才是一般的反应。

拉菲尔的剑的确拥有连巴尔巴洛士都能撂倒的强劲,但圣骑士跟魔术师是不一样的。只要受到致命伤,他们就没戏唱了。

之前巴尔巴洛士对上萨冈时也挨过这一招,过一阵子便又自行起身,不过拉菲尔应该站不起来了。

但萨冈猜错了……

「……原来、如此。真惊人、的实力。」

拉菲尔吐出鲜血,以剑为拐杖撑起身子。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搞的?

萨冈双手再次凝聚魔力,摆出迎战架势。

时间稍微往前推。

「我得、离开了……」

法儿之所以离家出走,原因恐怕是因为榭丝缇。

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要那么小的孩子跟杀父仇人的同胞住在同个屋檐下,实在太勉强了。

萨冈其实应该赶走榭丝缇的。

当然,她很感谢萨冈的收留,但要是因此伤害了法儿,那就本末倒置了。

涅菲一通知萨冈,他便立刻飞奔至法儿的房间。榭丝缇本来也想追上去,但……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拾起圣剑。

而这样的她因此慢了一步,等来到法儿房间,萨冈已经不见踪影。

「涅菲,萨冈人呢……?」

「萨冈先生去找法儿了。」

纯白精灵少女抿起双唇,看着地面那不自然的黑影。

那道影子让榭丝缇想起,之前她跟涅菲被名为巴尔巴洛士的魔术师绑架,而当时就是被这阴森黑影吞没的。看来这次他们也动用相同的魔术去寻找法儿。

「你不跟他一起去吗?」

「萨冈先生命令我留在这儿。」

看来她不是不想跟,而是没办法跟。

「既然这样,那我也……」

说到一半,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呢?

明明毒素已除,手脚却使不上力。洗礼铠甲虽然摆在床边,但现在也没时间回去着装了。

再说,她虽然有圣剑在手,但自己可是教会的暗杀目标。

只是若因为这样而投靠原本敌对的魔术师萨冈阵营,也未免太过投机。

现在的榭丝缇,该为了什么奋战呢?

她的身子无力地瘫坐于地。

「您还好吗?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涅菲连忙搀扶她的身子。

「没事,我不要紧……」

「是吗……?」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没事呢?涅菲虽然面无表情,尖耳还是忧心忡忡地颤抖着。

轻叹声自榭丝缇嘴里泄出:

「这种时候说这话可能不太恰当,但我其实有点羡慕你。」

不由自主发出的丧气话,让涅菲一时睁大了眼。而让榭丝缇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也看得出她的情感变化。

──跟之前遇见时相比,她的表情丰富多了。

这想必也是多亏了萨冈吧。

即使是跟他们不甚熟悉的自己,也看得出两人感情有多好。

──爱与被爱。就是这样的两人关系,令她感到羡慕不已。

自己一定是脑袋有毛病,才会对敌人抱持这种想法──即使如此,榭丝缇也曾经希望,自己是能疗慰那男人孤独的某人。

但涅菲摇摇头。

「这恐怕不见得。我其实更羡慕榭丝缇小姐您。」

「……哈哈。我身上有哪一点值得你羡慕了?」

榭丝缇自嘲地如此说,涅菲却紧揪着裙摆回道:

「因为,只有榭丝缇您才有本事赶到萨冈先生身边,不是吗?」

这句话对涅菲而言,内含的情感颇为强烈。

「我只能待在这里等萨冈先生回来。萨冈先生虽然很坚强,但也许现在正伤心难过。而法儿搞不好也会就这么跟我们分道扬镳。」

等待的不安,是身在现场的人难以想像的。

榭丝缇并不是那种「等待者」。

──可是,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话,涅菲接着又说:

「我既没办法到他身旁安慰他,也没办法帮他忙。」

──而我竟然还希望自己能像她们一样……

榭丝缇不知为何感到非常惭愧,她甩甩脑袋。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追上去吗?我可是你们的敌人啊。你别管萨冈的命令,直接跟去不就好了吗!」

她说得语气激动,白皙柔和的某种触感,捧住了她的双颊。

「我办不到。」

是涅菲。

她不知怎地,把榭丝缇搂进怀里。

「萨冈先生回家时,得要有个人对他说『欢迎回家』。这就是我的工作。」

说完,涅菲轻抚榭丝缇的头。

「我的工作就是在萨冈先生不在时,看好这座城堡。」

她指的应该不是抵御外敌,而是让归来的主人有个能放松的空间。

被搂在怀中抚摸脑袋,让她失去了力气。向来不曾吐露的心事一口气涌出,即使想吞回去,她还是阻止不了不争气的自己。

「其实,我也不愿和他为敌……」

「嗯。」

摸着她的头,涅菲默默地点点头。

「可是,我可是个圣骑士嘛……」

「嗯。」

不否定也不肯定,就只是点头。

而这样的涅菲怀里就是有种难以抗拒的温暖,让人身不由己地想依偎。

「而且就是因为太老实,说不想和他为敌,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嗯。」

一度被没收圣剑,还被比自己强的圣骑士长盯上,这次甚至差点中毒而死。

泪珠一颗颗溢了出来,把涅菲洁净的睡衣弄脏了。但她的表情没有一点愠色,还是应和着。

因此,榭丝缇再也忍无可忍地喊了出来:

「我根本不想打倒他,而是想和他一同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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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圣骑士绝不该说的话。

魔术师恐怕也不会认同,认为这是见风转舵而藐视她吧。

但,涅菲却嘉许似地点点头。

「您这不是明白了吗?」

不可置信地抬头一看,涅菲以跟平常一样的表情凝望着榭丝缇。

「其实第一次坐下来跟您对话时,我就知道,您也看得出萨冈先生背后的孤独。」

她指的是涅菲被萨冈赶走后,和榭丝缇及曼妮拉三人同坐一桌时的事。

涅菲看似怀念往事,却又好似有些不甘心地颤抖着尖耳说:

「其实我那时有点嫉妒您。因为我本以为只有我懂萨冈先生。」

第一次遇见萨冈时,榭丝缇虽然无意间被他救了一命,但他并没要求榭丝缇回报──搞不好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救了人。

但当时的他,侧脸看起来何其孤寂,彷佛他才是等待救赎的那一方。

──是涅菲救了萨冈。

现在的萨冈,已经找不到当时的寂寥了。

不同于即使察觉,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榭丝缇,涅菲虽然一度被赶出城堡,但最后还是拯救了萨冈的心。

面对愕然的榭丝缇,涅菲拨开她的前发说道:

「可是除了嫉妒,我也一样开心。因为我知道外头的世界,还有其他懂萨冈先生的人。」

涅菲说话的模样,让榭丝缇不禁看得出神。

──原来你已经变得这么坚强了吗?

不只拯救了萨冈,甚至能像这样对榭丝缇说这些话。

涅菲拍了拍榭丝缇的肩膀。

「您已经不要紧了吧?」

「啊……呃、嗯。」

被她抱了这么久,榭丝缇知道自己现在满脸通红。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刚刚该不会在安慰我吧?」

这种事根本没必要问。但她还是没什么把握,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这么认为。

涅菲歪起脑袋。

「是的……请问,我是不是还有哪里需要加强呢?」

「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因为……我不是魔术师的敌人吗?」

这几天下来,她跟大家一起用餐,帮忙打扫,睡在同个屋檐下。她自己也觉得事到如今何必问这个。

话虽如此,自己实质上就是「敌人」,这点如何都不会改变。

但一问完,涅菲讶异地偏过头。

「因为我们不是朋友吗?」

──原来,她也一直都当我是朋友吗?

真是败给她了──榭丝缇心想,我一定要陪她守护好这些她最珍爱的事物。

榭丝缇擦去眼泪起身。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的。」

何况──涅菲嘴角微微扬起。动作虽然有些别扭,但的确是属于她的微笑吧。

「为萨冈先生摘除心中忧虑的根源,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那指的是我吗?」

「是的。之前巴尔巴洛士先生那件事结束后,萨冈先生一直都很担心您。」

榭丝缇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可是他不是连我的长相都记不得吗?」

「没这回事的。至少在我看来,他是在乎您的。」

既然涅菲都这么说,那么应该不会错了。

这下子,榭丝缇再无迷惘。

「谢谢你。我也该过去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怕再失去什么。

──那么,好歹最后一战,就照自己的意志尽情舞剑吧。

那男人大概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但榭丝缇还是想这么做。

因此,她踏进影子里。

尽管没穿戴洗礼铠甲,但手中握有圣剑。

「好的,请您慢走,榭丝缇小姐。」

在称自己为朋友的少女目送下,榭丝缇渐渐沉入暗影里。

地点再次回到魔王殿。

拉菲尔的洗礼铠甲被打碎并身受重伤,但他竟然又站了起来。

他的模样让萨冈不敢掉以轻心,仔细观察。

──魔术……应该不是。是从龙身上获得的力量吗?

如果是魔术,萨冈应该能将其「吞噬」,再说圣骑士视魔术如蛇蝎,不太可能使用。

一个身受致命伤还能起身的圣剑持有者,对魔术师来说确实有如恶梦。即使是魔王候补,要打倒他恐怕也不容易。

但萨冈开怀地笑了。

「太好了,法儿,看来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死。你先想好等下该怎么教训他吧。」

「……嗯!」

法儿原本害怕地屏息以对,闻言很快地带着怒意点点头。

拉菲尔默默看着这样的法儿。是错觉吗?他眼里带有的某种──不知是是怜悯还是哀愁的神色。

他叹息似地以沉重的声音说道:

「看样子,你们真的对我恨之入骨啊。」

「你对我的女儿动粗,这不是当然的吗?再说,你自己也杀了五百个魔术师,还希望别人不恨你,这想法未免太自私了。」

「这只是你恨我的理由吧?」

拉菲尔望着的是法儿那一头。

于是,法儿也咬牙切齿,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贤龙奥罗巴斯──这是你杀死的那头龙的名字。」

萨冈是头一次听法儿提及此名。

──那是在魔术书与古老传承里留名,传说级的龙。

若要以魔术师比喻,他就像是〈魔王〉里位阶最高的马加锡亚这般大人物。萨冈完全没料到法儿竟然是他的女儿。

但这样的事实,令萨冈感到疑惑。

──传说级的龙,会被这种程度的力量打败吗?

当然,拉菲尔的实力在人类中已堪称顶尖。

他之所以感觉很弱,只是因为对上的是萨冈这太过强大的魔术师。一般魔术师或人类想打倒这男人,应该得集结上千人才能办到。

拉菲尔虽然受萨冈一击仍然不倒,但那也是吃了龙、拥有龙之力后的结果。根据力量到手的先后顺序,说他打败了龙显然有些矛盾。

贤龙那样的对手,应该不是萨冈最初看到的实力能打败的……

奥罗巴斯的名字,让拉菲尔也满脸诧异。

「……原来如此,是奥罗巴斯的孩子吗?」

那是道夹杂憔悴的声色。

拉菲尔从地面拔出圣剑,放松手臂的力量。

「既然如此,我就更必须动手了!」

拉菲尔的圣剑高举过顶,往法儿的方向冲锋。

「你以为我会让你过去吗?」

接着,他的颜面被萨冈一拳直击。

如果是一般的魔术师承受这一击,头盖骨恐怕会碎裂。正面挨了这拳的魁梧圣骑士,身子也大大后仰,飞上半空。

透过扎实的手感,萨冈确定自己粉碎了他的颚骨。颚骨不但有牙齿等无数的神经汇聚,而且由于头盖骨的构造,此处受到的打击一定会剧烈地撼动脑部。

不管是魔术师还是圣骑士,就算是龙,挨了这一击都不可能再站起来。

──虽然不晓得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就先让你再也无法动弹。

本来以为拉菲尔会头部朝下,摔向地面──

「呶嗯……!」

然而事情出人意料,他身子一扭转,以双脚再次着地。

连萨冈都必须抬头仰望的高大身躯,竟拥有无法想像的轻盈身段。除此之外,他的意志力更凌驾了痛觉。

「什么……?」

接着,只见他穿越萨冈身旁加速而去。以为自己确实重创敌人的萨冈,一时反应不及。

而另一头的法儿由于刚解除龙化状态,此刻毫不设防。

「少瞧不起人、了!」

法儿的手里凝聚魔术。

「住手,法儿!」

萨冈虽然制止,但法儿的魔术已经朝拉菲尔施放。

来不及了吗──正当他如此作想。

尖利的铿声响起,剑与剑交相冲突。

银白的两把圣剑一咬上彼此,蓝白色的冲击波便以环状扩向四周。

光环有如湖面波纹,在地底空洞里散开,渗入魔王殿的内部直至消失。

是的,眼前又多出另一把圣剑。

「……请你住手吧,拉菲尔阁下。」

接下那一剑的,是不知何时现身的榭丝缇。

「啊,糟糕,影子忘记关起来了。」

巴尔巴洛士不当一回事地嘟哝。

看来她是在萨冈忙于交战时,穿过影子赶来的。

她前来之前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眼角带着泪痕,鼻头也红通通的。

不过看来她在情急之下没时间穿上洗礼铠甲,虽然带了圣剑,却身着蓝色上衣与裙子。

没有洗礼铠甲加持的她,竟然还是凭圣剑拦下圣骑士长的一击。

这身手虽然教人惊叹,但真正让萨冈讶异的却不是这件事。

──这家伙竟然同时化解了拉菲尔的剑跟法儿的魔术。

法儿刚刚对袭来的拉菲尔施放了魔术。而应该射穿拉菲尔的那个魔术,竟然凭空消失了。

魔术并没有失手,而是被击碎了。

这是她跟萨冈对峙时,所不曾展现的犀利。

「你这是、做什么?」

法儿不满地瞪着榭丝缇。

榭丝缇抵御着拉菲尔的剑,沉声说了:

「虽然你老是整我,不过这都是我不好,是我大摇大摆地闯进你的生活圈。在开打之前,能先尝试对话吗?」

待在居城时不中用的样子彷佛不曾存在,她的话语听起来字句铿锵。

──看来这家伙刚刚摆脱了什么心魔。

她的身影,已经不再有迷惘与惶惑。

不得已,萨冈走到法儿身旁,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是啊,我也觉得你们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虽然不是现在。」

「为什么?」

萨冈望向的并不是榭丝缇,而是拉菲尔。

「我虽然有话想问他,不过既然他下巴碎了,应该也说不出什么话吧。」

萨冈的一击粉碎了拉菲尔的下颚。虽然已经开始再生,但目前还没办法说话。而这样的他竟然还能握剑奔驰,让人不禁佩服他的毅力。

拉菲尔这次终于筋疲力竭,膝盖往地上一跪。而榭丝缇凭肉身多半只能承受一击吧,她也气吁吁地瘫坐于地。

──拉菲尔这家伙,杀气竟然又消失了。

正好是他袭向法儿的时候。

而且萨冈先前的一击确实是致命的打击。

就算榭丝缇没有介入,这男人恐怕也没有余力斩杀法儿。毕竟法儿好歹也是名列魔王候补的魔术师之一。

所以萨冈刚刚才会阻止法儿。

萨冈走到拉菲尔的面前。

「我是个麻木不仁的坏蛋,很乐于严刑拷打圣骑士。但是要痛扁一个毫无敌意的人,可就不太舒坦了。接下来我要你从实招来,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萨冈绝不是同情这男人,也无意跟他套交情。

他只是看不下去。

因为男子的战斗风格简直就像──

「否则杀了一个故意送死的人,也只会让我浑身不自在罢了。」

听他这么说,法儿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所以接下来才要问他。」

但他其实心里有数。

──他一听到奥罗巴斯的名字,杀气就消失了。

那是拉菲尔杀死的龙的名字。他一听说法儿是其女儿便失去斗志,那么接下来的行动,也不难看出一些端倪。

──赎罪。

圣骑士没道理对龙或魔术师感到亏欠。但要是这样假设,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萨冈居高临下地睥睨拉菲尔,榭丝缇伸手扯了扯他的袍子。

「萨、萨冈,先等一下。」

「……你插手会让事情更复杂。先在一旁待着吧。」

「不是的。」

榭丝缇说完,接着凝视着拉菲尔。

「其实我也有点无法置信,不过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你指的是什么?」

萨冈蹙着眉,榭丝缇信则誓旦旦地说:

「你就是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奥罗巴斯对吧?」

「「啊……?」」

那是法儿的父亲,拉菲尔杀死的龙的名字。

萨冈跟法儿这下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听力。至于跟不上话题的巴尔巴洛士,则是呆愣原地。

「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正当萨冈欲上前质问时。

啪的一声──「某物」毁坏了。

榭丝缇重新握紧圣剑,泄出颤抖之声:

「萨冈……」

「我知道。」

声音是从魔王殿里传来的。

粉碎的门扉另一头,听得出某物蠢动着。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吗……?

那是萨冈他们前几天调查时并未发现的「某物」。

随后,阴森的空气流泻而出。

像是沾黏着肌肤的异质气流,令人感到窒息。明明无臭无味,却令人反胃,引发某种欲呕的感觉。

瘴气……也许这两个字是最贴切的形容。

不只侵蚀肉体,甚至蚕食心智。带有诅咒的风。

「呜……咕……」

榭丝缇难过地捂着胸口。

之前才中毒,又没穿洗礼铠甲的她,应该是此地最脆弱的人。萨冈不得已,挺身站到榭丝缇面前。

巴尔巴洛士手足无措地说:

「欸、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哪知道。」

萨冈一回完,「某物」终于从魔王殿的殿门现身了。

它的模样跟人类颇像,最上方有颗脑袋,也有两只手,两只脚。

但能确定的是,那绝不是人类。

它的皮层由岩石般硬质的物质构成,随着呼吸产生阴森的脉动,上头布满龟裂般的黑色筋络,看得出是它的血管。

而最异质的则是它的脸部。

一张长满细齿的嘴巴生在额头,狰狞的大眼分别位于颜面中心与左耳部位。它没有鼻子,倒是冒出许多藤壶般的突起物,靠着它们呼吸。

但它吸的并不是空气,而是魔力。

从榭丝缇捂着胸口的痛苦模样,就能看出它正贪婪地吞噬着人类、生物、自然、无生命体……一切拥有魔力之事物的魔力。

不过,萨冈感受过相同的氛围,看过类似的身影。

「这是,魔族……吗?」

话刚说完,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它不像之前遇到的魔族那般令人畏惧。

之前,巴尔巴洛士曾召唤出魔族。魔族虽然跟眼前的怪物有点像,却是比它更特异的生物。

不久后,法儿哑声说:

「不对,这是、魔王殿的、守卫。」

被某种魔法阵封印的仿魔族雕像。

「……这样啊。是因为刚刚圣剑冲突的余波吗?」

不知道是被解除了封印,还是偶然被启动。

──不,恐怕是不小心解除封印的关系吧。

马加锡亚应该没老糊涂到造出不小心就会启动的东西。

「所以它是某种人造生命体<魔像>吗……?」

虽然看似魔族,却跟原本的魔族大相径庭。至少萨冈确定,这并不是令人绝望、无法取胜的绝对存在。

话虽如此,既然是马加锡亚的遗产,再不济,应该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对萨冈来说,它就是如此未知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嘶声发自拉菲尔。看来他已经复原到某个程度了。

──其实我有话想问问这怪物就是了。

但眼前的怪物看起来应该无法沟通,只好先将它排除了。

「好吧,这下该拿它怎么办呢?」

就在萨冈这样嘀咕之际。

怪物隔得颇远的两颗眼珠,狠狠瞪向萨冈。

──是杀气!

一感受到那股气,萨冈便想起右手的〈魔王印记〉。

如果怪物是类似魔族的存在,也许能跟之前一样,用〈魔王印记〉让它离开。

萨冈于是举起右手宣咏:

「我萨冈以〈魔王印记〉命令。异形之物啊,回归你原本的场所吧。」

〈印记〉发出呼应的昏光。之前的魔族一受此命令,便下跪臣服而后消失。至于这次结果如何……

「该死,不管用吗?小心,它要来了!」

萨冈咂了响亮的一声。

只见怪物张开额头上的嘴,开始凝聚起破坏性的强大魔力。

攻击就要来了。

他察觉异状并留意身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依然站不起来的榭丝缇。

──这家伙连洗礼铠甲都没穿,这样岂不是等着送命吗?

萨冈反射性地抓着榭丝缇的领子往后退开。

但他情急间看漏了,忘记榭丝缇的身后还有个她之前挺身保护的对象。

「──法儿,快躲开!」

「咦……」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法儿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

与此同时,怪物的口部射出光芒。

光芒扫过萨冈原本的所在位置,窜向法儿。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似乎有什么东西盖到法儿的身上。

等光芒奔流消散,地面已溶融为玻璃质地。

烧得一塌糊涂的地表,只剩一小块完好无缺,上头站着两个人。

「呜、呜呜……」

是轻声哀号的法儿,以及挺身护着她的拉菲尔。

而拉菲尔的左肩以下,已经消失不见。

萨冈脑子里一阵沸腾。

那怒意不知是来自未能保护法儿的后悔,还是尚未分出胜负的敌人被第三者所败。

不管答案是哪个,都足够让萨冈出手制裁了。

怪物再次张口。

「……你这个傀儡,别得意忘形了。」

忿忿说完的同时,萨冈人已经飞跃至怪物的头上。

「化成碎片吧──〈天鳞〉。」

两千个「回路」眨眼间在萨冈掌心里组合,拼出坚牢得近乎暴力的护盾。

一握起魔法阵,萨冈的拳头垂直往下一挥。

〈天鳞〉之拳粉碎了魔力凝聚的口部,以及怪物的整个脑袋。

原本便能粉碎岩石的腕力,再配上〈天鳞〉的硬度,不仅止于破坏头部,甚至把怪物的身体从中劈成两半。分裂为左右两块的怪物,这下已与石块无异,慢慢地屈膝跪伏。

还没空确认怪物的下场,萨冈已经赶往被光芒直击的法儿与拉菲尔身边。

「喂,你们俩都还活着吧?」

他问完,法儿微微睁开眼。

「我、没事……」

拉菲尔不知为何,竟然以肉身与圣剑为盾保护法儿。稚气少女全身上下安然无恙。

但拉菲尔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见到他整只手臂被轰掉的惨状,法儿的表情满是困惑。

「你为什么……这么做?」

看来拉菲尔意识犹存,他睁开眼睛。

「……我只是尽自己的责任,跟你没有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深,导致痛觉麻木,他的嗓音听起来并不显得痛苦。

──但是,伤口离心脏太近了。

萨冈不晓得拉菲尔的自愈能力是什么原理,但现在的他整个手臂消失,伤口直逼心脏,失血量也已经到了致命的程度。就算有龙之力,他恐怕也已经回天乏术。

但没想到……

「咕……呶呜……!」

拉菲尔又站起来了。

身受致命伤,全身血流如注,把白银铠甲全都染红,甚至面露死相的他,为什么还有办法站起来?

不对。应该说,为什么他非得站起来不可?

口溢鲜血的拉菲尔,不疾不徐地开口说:

「你刚才说,我是杀死奥罗巴斯的仇敌,是吗?」

「……没、没错。」

虽然慑于男人那近乎执念的逼人气势,法儿还是点了点头。

而拉菲尔坚笃的目光,迎向眼前的小女孩。

「你这么说就错了。那伟大的龙,绝不会是屈居我们之下的矮小存在。」

这也是萨冈一直以来的疑问。

──圣剑确实棘手,但有厉害到能打倒传说级的龙吗?

若对上传说级的龙,就算集结十三名〈魔王〉,胜负如何依然很难说。

以圣骑士来说,拉菲尔的实力的确匪夷所思,但他连萨冈都打不赢,是不可能杀得死奥罗巴斯的。

不过法儿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扯嗓咆哮着:

「骗人!我明明看见了!你啃食我父亲的遗骸!就是你欺骗父亲并杀了他!」

「那么我问你。你认识的奥罗巴斯是被人类背叛就会落败的龙吗?他岂是如此弱小?」

「……事到如今,你还要瞧不起我父亲吗!」

「我的意思是,是你瞧不起自己的父亲。」

面对困惑的法儿,拉菲尔接着说:

「我并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我,但为了奥罗巴斯的名誉,我必须说──那伟大的龙,绝不可能输给我们这些区区人类。」

「这是、什么意思?」

拉菲尔静静地叹息。

「那一天,我们为了歼灭某个敌人,拜托贤龙奥罗巴斯伸出援手,而他也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敌人……?」

圣骑士必须借助龙之力才能歼灭,会是什么样的敌人?

――是〈魔王〉吗……应该不是。

萨冈也屏息等待下文,只见拉菲尔慢慢转过头。

但他的目光不是投向法儿,更不是萨冈或榭丝缇,而是看着更远处那堆被打碎的石块。

「魔族──在古老传承里,是这样称呼它们的。」

法儿圆瞪着两眼。

「别胡说八道了,我从没听说过那些东西有存活至今。」

「不然,现在那个是什么?不正是一头超出我们一切理解的怪物吗?」

「这……」

被这么一问,法儿答不上来。

「我能体会你的怀疑。我原本也以为那东西早从世上消失。但现实就是魔族已现身于世,导致为数众多的圣骑士与伟大的贤龙牺牲。」

拉菲尔以悲怆的苦涩声调接着说:

「在不远的将来,它们应该会卷土重来。」

这席难以置信的话,让法儿对萨冈投以求助的目光。

萨冈笃定地点头回应:

「这是真的。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卷土重来,但叫做魔族的家伙确实依然存在。我就是为了寻找杀死它们的手段,才会调查那些古老传承。」

萨冈虽然不觉得事态会如拉菲尔形容那般急迫,但他也体悟到要是不未雨绸缪,将来必须与其一战之时,己方将毫无对抗手段。

──或许巴尔巴洛士成功召唤魔族,正是某种预兆也说不定。

巴尔巴洛士的确实力不俗,但当时的仪式连活祭品都没有,只是因萨冈的力量无意间触发的产物。魔族绝不是渺小的存在,这么不完全的魔术没道理能召唤出它。

而法儿应该也明白萨冈所言非虚。两人之前可是一起在书库里挑拣过有关魔物的书籍。

法儿抬头望着拉菲尔,不可置信地问:

「所以,父亲他对抗魔族,然后被打败了吗?」

针对她的问题,拉菲尔摇摇头。

「他不是被打败,而是以生命成功歼灭了敌人。」

这只不过是换句话说,但字句间透露了男人的笃信,认为那头龙打了光荣的一战。

不只是他,法儿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接着,她咬着嘴唇低语:

「……既然这样,我到底该恨谁才好?」

「你不该恨,而是该骄傲。」

法儿蹙眉。

「骄傲……?」

「没错,骄傲。奥罗巴斯以生命守护了你,以及你所在的世界。你不以他为荣,还有谁该以他为荣呢?」

说完,拉菲尔跪到法儿面前。

「不过要是杀了我能让你以奥罗巴斯为荣,那也无所谓。我的人头就献给你吧。」

拉菲尔低头看着身受致命伤,却依然不断再生的身体。

「魔族的力量强大。要是在这教会与魔术师互相为敌的世上复活,我们恐怕毫无胜算。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因此卑鄙如我,喝下了奥罗巴斯的血,才从绝境里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这大概就是法儿见到的那一幕了。

拉菲尔接下来看向榭丝缇。

「但我的使命也到此为止了。共生的种子已经萌芽。若我最后的工作是为奥罗巴斯饯行,我同样义不容辞。」

终于看见事件全貌的萨冈说:

「所以榭丝缇提过的那个什么『共生派』使者,其实就是你吗?」

拉菲尔默默点头。

「正是。你们身为〈魔王〉与圣骑士长,彼此仍有羁绊,这跟我们所追求的目标非常接近。因此……」

「喂喂喂喂,这家伙根本不值得相信吧?」

提出异议的是巴尔巴洛士。

「你知道自己杀了几百个魔术师吗?说你想鼓吹和平共生,这种鬼话谁会信啊!」

关于这点,萨冈也同意。

但拉菲尔点点头,看来他也很明白这点。

「这个事实我当然清楚,所以我成不了共生的标竿,也因此需要圣剑少女。」

突然降临的重责大任,让榭丝缇顿觉不知所措。

「先、先等一下,我还没答应要接受……」

这句话并没有下文。

因为原本崩塌的石块,竟然又动了起来。

众人转眼一看,原本被一分为二的怪物,眼看就要再次爬起。

「……唉。看来这世上拥有不死之身的家伙真不少啊。」

一下是整只手被轰掉还能活着的圣骑士长阁下,一下是前任〈魔王〉的遗产怪物。相较于这些货色,萨冈或许还比较像个人类。

「我再去摆平它一次。你们先待着。」

「那东西真的杀得死吗?」

拉菲尔问完,萨冈耸耸肩。

「人造生命体<魔像>虽然不是我的专业,不过但凡是魔术造出来的东西,都能摧毁。」

「那并不是什么人造生命体<魔像>。」

笃定的声调,让萨冈蹙眉望向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应该是你们所谓的合成生物。是人造生命体<魔像>以外,另一种透过魔术制造的……」

听到这儿,萨冈感到不寒而栗。

「喂,你的意思是……」

「是的。那是马加锡亚制造的,魔族的合成生物<喀迈拉>。」

萨冈无法否认这句话,因为他看到这怪物,头一个想起的也是魔族。

──马加锡亚这老头,竟然留下了这么个难搞的遗产!

拉菲尔忿然凝望眼前的怪物。

「不会错的。这是我们和奥罗巴斯携手打倒的魔族的残骸。马加锡亚应该是将之回收,造出这个合成生物<喀迈拉>。」

残骸充其量只是残骸。但就算力量远不及当初,它依然是魔族。怪不得光靠殴打无法摧毁。

然而,萨冈依然扬起笑容。

──这下子正好。来试试另一招的性能吧。

岩石状的怪物‧魔族合成生物<喀迈拉>即将再生完毕。萨冈于掌心再次编织出〈天鳞〉并挺身向前。

「榭丝缇,你也一起上吧。」

「……我可还没答应你说的那件事喔?」

「但我认为,你早已决定好该怎么做了。」

虽然不晓得男人所指为何,但榭丝缇仍坚定地点点头,重握手里的剑。

「不用你说。我会凭自己的意志挥剑。」

接下来,榭丝缇慢慢地咏唱:

「我不会再迷惘了。把力量借给我吧──圣剑〈亚兹拉尔〉。」

〈净化之焰〉──与其说是焰,那其实是光。

带有的不是炽烈的焰火,而是缭绕刀身的一层微光。但光芒虽微小,却毫无缥缈之感。

萨冈看得出那是什么。

原来,她把拉菲尔以焰火形式释放的力量汇聚于刀刃的部位。凝缩于某点的光芒所带的锋锐,也许连〈天鳞〉都能斩断。

──若只看圣剑之力,这家伙应该在拉菲尔之上吧?

榭丝缇来到讶异的萨冈身旁,与其并肩。

「我不会要求你信赖我这个圣骑士,但希望你能和我并肩作战。」

萨冈耸耸肩。

「我从来不觉得你有精明到懂得耍花样。」

看了她这几天的可怜兮兮的样子,想不这么认为都不行。

「……这是在称赞我吗?还是在损我?」

「你说呢?」

榭丝缇鼓着脸颊,撇开脸之后说:

「所以,我们有胜算吗?」

「我想拿它试试某一招。不过那得直接打进体内,所以得先接近到能打它的距离。」

「知道了。那就由我打头阵吧。」

就在这时,石头怪物大概重生完毕了,阴森的圆眼球对准此处。

「要来了。」

「我知道。」

额头张开的丑恶嘴部,再次凝聚魔力之光。

那是一击打倒拉菲尔的光之吐息。

两人的注意力放在身后。

──自己要是躲开,会击中身后的人。

巴尔巴洛士虽然不在气息范围内,但有两人无法避免。法儿也许躲得开,但拉菲尔已经动不了了。何况萨冈可不想让女儿两度陷入这种危险。

正当萨冈摆出架式时,视野却被榭丝缇的背部遮住。

「你傻了吗?你连洗礼铠甲都没有,这样会丢了小命的。」

「我说了,打头阵的任务交给我!」

才刚喊完,榭丝缇便拔腿奔去。

怪物的气息喷出,光芒眼看就要无情地消灭榭丝缇的身躯──

「哈啊!」

但榭丝缇随着高亢一喝,劈落手里的圣剑。

光之吐息受了榭丝缇的一剑,竟然从中一分为二。被劈开的光芒从萨冈与身后的法儿等人身旁闪过,最后消失散去。

「走啰,萨冈,我们上!」

榭丝缇直直奔向怪物。

──这家伙口气还真是嚣张啊。

然而刚刚的一击,连萨冈都叹为观止。

他根本看不到圣剑挥落的那瞬间。

话虽如此,没有洗礼铠甲的榭丝缇,体能跟萨冈比起来还是差了好几截。

只见萨冈一口气越过榭丝缇,眨眼间拉近与石头怪物的间距。

石头怪物手臂一挥。

「好快!」

巴尔巴洛士愕然惊呼。怪物虽然身形巨大,却拥有与其体型毫不相称、不输萨冈的速度。

──不过,它的动作太冗杂了。

迎向这大摇大摆的一击,萨冈却以拳头正面迎击。

受了那一拳的石拳猛然粉碎,碎片漫天飞舞。

「──?」

但感到惊惶的却是萨冈这边。

原来飞散的石片之间,有阴森的黑雾相连。碎开的残骸像拥有自我意识般在空中改变方向,倾注至萨冈眼前。

──原来这就是它碎了还能复原的原因!

岩石身躯只是个躯壳,潜伏其中的黑雾才是本体。

「别停下,萨冈!」

无数的石片被白光一一粉碎。紧追在萨冈身后的榭丝缇挥出了一道道剑闪。

白色剑影刚划过,碎片尚未上下分离,下一道剑闪又再次穿过。

挥刀的次数,应该高达二位数。

那是彷佛所有剑闪同时出现的高速剑。除了速度之快令人折服,真正厉害之处在于──由萨冈身后挥向萨冈正面的剑闪明明高达十数次,介于其中的萨冈却毫发无伤。

这已经不只叹为观止,而是令人不寒而栗了。

──要是之前对上时挨了这招,我应该早就死了吧?

榭丝缇头一次以圣骑士身分迎战萨冈时,要是一开始就使出这招,萨冈恐怕只有束手投降的份。

不过现在,她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萨冈握起手里织成的〈天鳞〉,接着又写入另一道「回路」。

「燃烧殆尽吧──〈天磷〉。」

接着,他的拳头敲上怪物身躯,发出咚的一声。

是的,那只是轻轻一拳,软弱到不像出自连石头都能粉碎的萨冈之手。

这让身后的榭丝缇手足无措地问:

「是不是失败了?」

「……不,已经结束了。」

萨冈呢喃,并举起右手握成拳状,摆出掐碎的手势。

紧接着──

石头怪物瞬间被黑焰包覆。

但窜焰只持续一瞬间。焰火烧过岩石表层──像是为其染色般,然后消散而去。

接着,一切到此结束。

被染成黑色的雕像,无声无息地崩塌。

──就算再生能力再强,一旦失去魔力,也只不过是堆石块罢了。

崩落的碎片还没接触地面,就于空气中灰飞烟灭。没过多久,已经什么也不剩下了。

萨冈一回过头,只见榭丝缇目瞪口呆地茫然而立。

「你刚刚、做了什么?」

萨冈在掌心里编织出魔法阵。

「我有一招叫〈天鳞〉的魔术,是能够无止尽地吸收周遭魔力强化自身硬度的护盾。刚刚我只是把这招反向操作,再打进它的体内罢了。」

「反向操作……?」

「也就是无止尽地吸收魔力并烧光它们。刚刚的火焰之所以是黑的,就是因为燃烧的是魔力。」

〈天鳞〉与〈天磷〉──采用相同原理,两面一体的魔术。这是萨冈得到马加锡亚的遗产后,为了对抗圣剑与魔族,花了几个星期组合的成果。

凭这招的力量,瞬间烧光了魔族残骸造出的合成生物<喀迈拉>,人类魔术师更不可能招架得了。其他〈魔王〉一旦得知,多半会把它列为禁咒。

「不过这招还不够好。要是不能进一步提升效率,对魔族应该不管用吧。」

萨冈遇到的魔族,拥有更离奇的宏大魔力。

对上那样的角色,〈天磷〉搞不好会在烧光对方前被破解。一如〈天鳞〉未臻完备,这招一样有很大的改良空间。

「你还真是个可怕的魔术师啊。」

榭丝缇彷佛为之战栗,但听得出类似敬意的成分。

因此,萨冈也这样回应:

「你能力不也不错吗?榭丝缇。」

不过一说完,榭丝缇便不知怎地瞪大两眼,伸手捂着脸颊。

「……你干嘛?」

「名字……因为你、第一次喊了、我的名字……」

「啊?是这样吗?」

他没怎么留意过这种事,然而稍加回想,他跟榭丝缇对话时,的确从头到尾都你来你去。

「那还真不好意思。」

「你、你竟然还跟我道歉?」

「你好歹也是涅菲的朋友,该给的尊重我当然会给。」

不过所谓的魔术师礼仪,大概就跟与盗匪谈原则是一样意思吧。

榭丝缇鼓起脸颊,赏了他一个白眼。

「我不光是为涅菲来的。我要证明,我也能和你并肩而战。」

萨冈眼睁得奇大。

「你说魔术师和圣骑士能并肩而战?」

「没错,魔术师和圣骑士也能并肩而战!」

榭丝缇的话里饱含某种萨冈未曾在她身上见过的可靠。

──背后有个能够托付的人,感觉的确不赖。

虽然不符自己个性,但他正打算道出心中感想。

「萨冈!」

结果他随着法儿的呼唤转身一看,拉菲尔终于力竭倒下。

「圣骑士长的最速剑法,我已经拜见过了。」

躺在地上的拉菲尔咧嘴,露出像是要咬人的猛兽狞笑,看来,这其实只是他平时的笑脸。

「少说几句话吧。治愈魔法可不是我的强项啊。」

萨冈用魔术帮拉菲尔急救治疗,无奈他伤得实在太重,效果顶多只能止血,而龙的再生能力也渐渐衰微,应该仅得以让他再撑几口气吧。

拉菲尔疲惫地说:

「榭丝缇。不管你怎么想,你的行动都已成为我们的标竿。和我理想一致的那些人,接下来都会成为你的助力。」

「拉菲尔阁下……」

榭丝缇五味杂陈地凝望拉菲尔。

可是啊──萨冈却说了。

「关于那个什么共生派,刚刚巴尔巴洛士也提过,有些部分还是说不通。要是需要标竿,为什么你不自己来?你不也是圣剑持有者吗?」

「若只是要当教会内的号召者,这的确是个办法。但就如那男人所说,我杀了太多魔术师,现在就算想谈合作,魔术师们也不会认同。」

因此才需要榭丝缇这样的人。

榭丝缇恍然大悟似地抬起头。

「所以你才会借用奥罗巴斯的名字吗?因为要是报出本名,就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你了。」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我会活下来,并成立共生派,都是奥罗巴斯的遗志,因此配当首领的当然是他的名讳。」

看来对这男人而言,奥罗巴斯就是如此神圣而绝对的存在。

萨冈这下明白了,但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的地方。

「追根究柢,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魔术师?你跟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萨冈不会自称良民,甚至可以说魔术师毫无例外都是坏蛋。然而就算是人见人厌的存在,若没有深仇大恨,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手刃五百个魔术师。

但男人的回答,却超出众人的想像。

「斩杀他们非我所愿。魔术师们不知为何,不断针对我来袭。」

「「「「啊……?」」」」

这下不只萨冈,所有人都傻眼了。

拉菲尔不解地低语:

「为什么呢?我也曾按照礼仪尝试对话,以笑容证明自己的友善,但魔术师们就是充耳不闻地朝我攻击。既然遭受攻击,反击便在所难免,最后我就这样摆平他们了。」

萨冈呆若木鸡,一时不能理解他在说些什么。

「……慢着慢着。可是你之前在酒馆时,态度也很嚣张跋扈耶?」

「我是抱着诚恳的心,打算将榭丝缇的危机转达于你耶?」

这下萨冈头疼了起来,榭丝缇也一脸困惑地甩甩头。

「可、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问我杀过多少魔术师吗?……啊!难不成你是怕自己共生派的身分露馅,才故意演那出戏码?」

「你在说些什么?若你像我一样杀过魔术师,要如何成为众人的标竿?而你当时说那数字不值得炫耀,我才真正确定你是合适人选。」

拉菲尔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榭丝缇又抱起脑袋。

接着,她仍点点头问:

「这么说来,你那时也是为了我好,才要他们把圣剑还给我……是吗?」

「没了圣剑,圣剑持有者该如何自保?」

看来他们之间还发生过其他事情。

萨冈也试着回忆跟拉菲尔的种种对话。

他说话方式虽然引人误会,但的确没说过自己想杀榭丝缇;说榭丝缇对教会构成威胁时,也不是以教会代表人的身分所说。

──也对啦。毕竟要是让人看到圣骑士跟魔术师有说有笑,大概会落得跟榭丝缇一样的下场。

原来他只是希望萨冈能听出弦外之音──虽然音量实在小过头了。

「可是光是这样,会杀到五百人吗?」

「天天有人找上门就会如此。而且一处一旦没了魔术师,我便会被派遣到新的驻地。」

看来他被派往各处,也到处被魔术师找碴,不知不觉累积出这样的数字。

虽然答案令人难以接受,不过萨冈终于明白他的无奈了,他忍不住脱口叹息:

「拜托你想想自己的外表吧。那张脸配上引人误会的言行,谁能不把你当敌人看待啊?」

一指摘完,巴尔巴洛士却愣住了,表情一副「咦?你确定你有资格说他吗?」的模样。萨冈决定晚点再找他算帐。

拉菲尔握紧拳头,慢慢地站了起来。

「榭丝缇,你回教会去吧。我会先除掉那个想除掉你的人。反正这条命应该还能再撑一阵子。」

「──难道你已经知晓犯人身分了吗?」

「我才想问,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而看来榭丝缇并不是毫无头绪,被他反问,脸色益发苍白。

──教会里除了拉菲尔,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的确不多。

虽然榭丝缇对教会的内部并非知之甚详,但透过删去法,剩下的只有一个人。

拉菲尔临走前,望了法儿一眼。

「我答应过要给你我的项上人头。能请你再等我一阵子吗?」

法儿没回答,倒是问了个问题:

「……回答我一件事。在你心目中,奥罗巴斯是怎样的龙?」

拉菲尔平静地点点头。

「一头伟大的龙。搭在他的背上,和他携手奋战的那瞬间,是我此生最精彩的一刻。」

「这样啊……」

看着离去的拉菲尔,法儿没留下他,也没对他出手。

「你不后悔吗?」

「……不知道。不过杀他到底对还是错,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萨冈轻拍小女孩的脑袋瓜。

「不然,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接着,萨冈把手伸到法儿面前。

「回家吧。涅菲还在等我们呢。」

「……嗯!」

其实萨冈也不知道放弃复仇到底是对是错。

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法儿已不再怀恨于圣骑士。

──所以这样就好了吧。

也许哪天她又会再次感到憎恨,也可能为此迷惘。

但不管她如何选择,萨冈跟涅菲都会站在少女这一边。

就在这时,榭丝缇问:

「呃,那我呢?」

「回你的教会,蝌蚪头。」

敌意依旧强烈的法儿,让榭丝缇泫然欲泣。

巴尔巴洛士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等大家回到居城,已经是破晓时分。

但即使是这个时刻,前来迎接的涅菲还是对大家说:

「──欢迎回来,萨冈先生、法儿、榭丝缇小姐。」

当天早上,萨冈等人后来才得知关于拉菲尔的后续消息。

「是吗,榭丝缇依旧下落不明……」

听完榭丝缇下属‧苍天三骑士的报告,老迈的枢机卿心痛低吟。

「真的很抱歉,都是因为我们失职。」

「这事错不在你们。我跟你们一样担心榭丝缇的安危。你们先去休息吧。」

「是!」

行礼应答完,三名骑士离开了葛莱威尔的办公室。

房门一阖上,葛莱威尔捂起脸,肝肠寸断般沉痛地说:

「啊啊……榭丝缇,我的骑士……」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乖乖地为我而死呢?」

双手底下露出的是扭曲的丑恶面容。

「魔术师等同邪恶,与之为伍的亦是邪恶。圣剑持有者一旦沾染邪恶,就得交棒给新的持有者,否则将如何伸张正义?」

只要杀了榭丝缇,圣剑就会挑选全新的、洁白无瑕的持有者。

而这一次,他会彻底将其教育为正义的化身。

葛莱威尔不是头一次暗杀圣剑持有者,直至今日不曾事迹败露。

凡是不愿彰显正义力量之人、和葛莱威尔意见相左之人、对魔术师下手时带有迟疑之人……这些不配持有圣剑的人,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舍弃了。

由于教会位于奇恩诺因德,是前任〈魔王〉马加锡亚的领地。既然圣骑士与那恶魔作对,大家自然不曾怀疑他们的死因。

这不是圣剑的失败。

都是因为他们不配当持有者,圣剑不愿发挥真正力量,因此他们才会死。

而这样的现象,或许可以称为圣剑的意志。

唯独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要不是拉菲尔多管闲事……!」

榭丝缇竟然说,她不愿和〈魔王〉交手。

他已经没收了圣剑,大张旗鼓地准备行刑事宜,但由于其他枢机卿反对,害他又多花了点工夫。

是的,榭丝缇从来不在葛莱威尔的保护伞下,而是其他枢机卿阻止葛莱威尔,她才得以存活。

而一时逃过死劫的榭丝缇,竟然带着圣剑销声匿迹。

──该死……那样的毒竟然还毒不死她?

那是为了刑求逮到的魔术师所研发,极度致命的秘藏毒药。

一旦喝下那连魔术师都能毒死的药,榭丝缇不可能活得成。但现在不只她的尸首,连圣剑都下落不明。

要不是因为拉菲尔要求返还圣剑,事情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那三骑士也一样没用。」

他们总是盲目地效忠榭丝缇。本以为他们能帮忙搜索出榭丝缇的下落而派人监视,没想到他们竟然只是满街乱逛,就是没找出个头绪。

──还是说,其实他们早发现有人跟监了?

那三骑士虽然那副样子,在奇恩诺因德好歹也是名列前十的强者。

萨冈继位为〈魔王〉那天的事件,也是三骑士赶到榭丝缇身边,才成功将她救出。

而这样的他们这次之所以如此怠职,搞不好是知道──自己是在为暗杀榭丝缇的刺客带路也说不定。

得想想其他办法不可。

正当他苦思着,外头传来敲门声。

「……不好意思,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有事能晚点再谈吗?」

他现在怒气高涨,觉得自己无法跟人冷静交谈。

但外头的人并不理睬他的回应,一脚踹破了房门。

「叨扰了,葛莱威尔。」

而从外头现身的不是其他人,竟是那个魁梧的圣骑士拉菲尔。

「你、你这无礼之徒,来这儿做什么……?」

葛莱威尔饱受惊吓地喊道,随后发现拉菲尔满身是血,甚至少了一只手臂,重伤到光是活着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拉菲尔阁下,你这伤究竟……不对,现在还是先疗伤要紧!」

毒药罐俐落地滑进手里。

虽然不晓得他出了什么事,但这男人一样是葛莱威尔欲铲除的「邪恶」之一。

他不知有何目的,竟然想分化教会,建立自己的新势力。

要是葛莱威尔知道那势力其实是自己最痛恨的「共生派」,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设法阻止吧。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教会里没人能从拉菲尔的面貌联想到他有那样的思想。

拉菲尔稳稳坐上葛莱威尔面前的椅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只是来办点小事,办完就会离开。」

「可、可是……」

他的手套上已涂好毒药。手臂悄悄伸往拉菲尔,眼看就要抹上伤处。

「咦……?」

咚的一声,手臂下一刻竟然落了地。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被那只涂了毒的手碰。」

在迅雷般的神速攻击下,拉菲尔斩断了葛莱威尔的右手。

「呜啊啊──哼咕?」

葛莱威尔痛到跪下来哀号,张开的嘴接着被披着腿甲的脚踢中。断掉的几颗牙齿纷纷落地。

「别那么大声。我可是头一次亲手杀死人类,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为什么要杀我?

已经出不了声的他以眼神询问,拉菲尔懒洋洋地说:

「我和你都老了,不该老是干涉年轻世代。至于摘除充满可能性的新芽,这种举动就更不用说了。」

说完,拉菲尔拔出圣剑。

「你即将死在自己最心爱的圣剑之下,露出更开心点的表情如何?」

「哼喀喀喀?」

葛莱威尔睁大双眼,猛然甩着头,但他被腿甲压着,依然动弹不得。

──谁快来救救我啊!

奇恩诺因德的圣剑持有者为什么不来救人呢?

刚刚回去的三骑士呢?

身为神的代言人与正义执行者,为什么自己得面临这样的「邪恶」威胁?

但无论内心再怎么呼唤,葛莱威尔信奉的「正义」也救不了他了。

「再不久我就会去找你了。你先去地狱等待吧。」

迎面挥来的圣剑。

这就是葛莱威尔在这世上见到的最后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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