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究竟是谁呢……
夜宴当天,涅菲在服饰店里请人帮她换衣服。
萨冈本来为她准备了赴宴用的礼服,结果他跟涅菲都不晓得该怎么穿。以前她穿的那件礼服,其实也是别人帮她换上的。
而现在,涅菲的朋友曼妮拉正晃着美丽的翠绿翅膀,帮涅菲绑牢束腹的绳子。涅菲眼前有面穿衣镜,她只是张着双臂站着,而曼妮拉就以这样的状态俐落地帮她换装。
曼妮拉一边调整绑绳松紧,一边问道:
「束腹这样绑会觉得难受吗?」
「不会,不要紧的。」
「要是你准备吃很多东西,还可以再绑松一些。」
「我不会吃太多的。」
涅菲以微颤的耳尖代替苦笑回答她。
但在这样的过程里,涅菲的心仍然惦记着,那天在奇恩诺因德攻击她的『黑色涅菲』。
萨冈虽然事后安抚她,但在接下来的夜宴里,那个斗篷女一定也会在场。
一想到到时又会跟她碰面,让涅菲不禁又担忧了起来。
——我就是你——
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涅菲看着穿衣镜,轻抚自己的脸颊。
像是换了个颜色似的,跟涅菲容貌相同的少女。
而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拥有跟涅菲一样的——『诅咒之子』的白发。
同是白发精灵的她,眼里却满是憎恨。相较于心如止水的涅菲,可说是强烈对比的存在。
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力量令人畏惧。
操纵水晶的魔术——那力量虽可怕,但若问那是否比萨冈或法儿强大,其实倒也不至于。
但目前待在萨冈底下学习魔术的涅菲很清楚——
——我听得懂那人在念诵什么……
那力量跟他们使用的魔术原理完全不同,是近似『魔法』的力量。
而虽然对那样的力量感到恐惧,涅菲却在下个瞬间用『那种言语』所使出的魔术接下它,甚至能将那力量控制自如。
也因此,『黑色涅菲』的那句话直捣她的心房。
『那种言语』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却能理解其中含意。说不定,还能跟着念诵……
——会不会哪一天,我也会变得跟她一样呢……?
变得心怀憎恨、杀人不手软,施展那可怕的力量。
这样的自己,还能拥有萨冈的爱吗?
不,他一定会继续爱我的。
只要涅菲恳求,他一定不会抛弃自己。但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成了他的寄生虫,只是个没用的包袱。
涅菲绝不能接受自己成为那样的累赘。
一度被逐出居城的涅菲会再次回到萨冈身边,就是希望能成为他的寄托。
也因为这样,涅菲怎么也无法对萨冈坦白。
她抱着身子独自颤抖着,一只手随后轻柔地搭到她的胳膊上。
「涅菲,你没事吧?」
曼妮拉说道。身上礼服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换装完毕。
那是以白色为基底,带有黑色装饰的单色调礼服,胸前妆点的是会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深红色蝴蝶结。这是萨冈亲自准备的礼服,完美到甚至让涅菲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涅菲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没事。只是稍微想些事情罢了。」
「在我看来可不像喔?」
曼妮拉往涅菲脸颊轻掐了一下。
「涅菲你平常的脸部肌肉已经够僵硬了,再这样下去可就像是戴了面具一样喔。跟主人一起参加宴会时,带着这样的表情真的好吗?」
「这……不好。」
「对吧?所以要是有什么苦衷,不觉得现在先抒发一下比较好吗?」
看来曼妮拉正以她的方式,想当涅菲的谈心对象。
涅菲感谢她的好意。但毕竟这件事连对萨冈都说不出口,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而曼妮拉像是看透她的心思,从镜中望着她的脸并说道:
「是之前大闹街上的那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魔术师的事吗?」
闻言,涅菲身子一颤。
曼妮拉应该没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况,不过看来事情已经化为传闻,甚至连她都知道了。
曼妮拉无奈地笑了笑。
「你这人明明表情僵硬,心事倒是三两下就呈现在脸上。」
说完,一对翠绿的羽翼从曼妮拉身后往前拢住涅菲身子。
「她是你的亲人或朋友吗?」
「……不,我想我们应该不认识。」
涅菲不曾在自己的精灵村落里看过她。若她真的也住在那里,以她跟涅菲相同的发色来看,不可能会毫无消息。
「……只是,那人让我感到非常反感。」
「是啊,毕竟听说她突然当街大打出手。」
「……我不希望自己变得跟她一样。」
涅菲以拼命挤出的细声说完,曼妮拉却把自己的脸蹭到涅菲的脸颊上。
就跟之前萨冈做的一样——以脸蹭脸。
「傻瓜。涅菲怎么可能会跟她一样呢?」
但曼妮拉并不知道。
涅菲听得懂『黑色涅菲』的语言,能够把她的力量当作是自己的力量一样操使。
涅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让曼妮拉纳闷地接着说道:
「你要是真的担心,那就随时来我这里吧。大姐姐随时都能把你变回原本的涅菲……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呢?」
「不……没这回事。」
「那有什么好怕的呢?涅菲有我在,有你的主人在,还有法儿以及镇上的大家陪你呢。」
一股热流自涅菲心中涌起。
曾经孤独到放弃思考的涅菲,得到了萨冈以及曼妮拉,还有镇上所有人的温暖。
确实,她已经不再是孤独一个人了。
「……可是像这样老是乞求别人,我怕我会愈来愈讨厌我自己。」
涅菲才黯然地说完,曼妮拉却伸手往她的脑袋一敲。
「涅菲,这怎么会叫做『乞求』呢?这是叫『依赖』。」
「依赖……?」
正当涅菲圆睁着眼,曼妮拉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没错,依赖。你知道吗?好朋友不肯依赖自己,可是件挺教人伤心的事喔?」
——乞求跟依赖,是不同的两件事吗?
在精灵村落时总是孤单一人的涅菲,分不出两者的差异。
在当时,她只要『乞求』就免不了挨打,遭人冷眼以对。那么『依赖』应该也会是相同下场,因为『受诅咒的涅芙莉亚』光是诞生于世上,就已经是一桩罪过。
而这样的涅菲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就放弃了『乞求』或『依赖』。
——萨冈先生跟那些精灵不一样。
这点涅菲是明白的,但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不曾思考过这行为,甚至连概念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不知道『依赖』究竟该怎么做。
而曼妮拉像是看透了涅菲的心思般说道:
「不然这么说吧,假设萨冈先生身处涅菲你目前的状况,那么你会怎么做?」
「要是发生那种事,我希望他不管什么都能说出口,好让我扶持他……啊。」
语带激动地说到最后,涅菲愣然地发出惊呼声。
「所以你不也明白了吗?你并不会为此感到麻烦或讨厌吧?」
「……不会。」
只要涅菲凭自己的意志前进,不再停下脚步半途而废,那么这就不再是『乞求』,也不再是单方面的寄生。
当下,涅菲觉得自己像是终于前进了一步。
「我会跟萨冈先生好好商量的。」
这是涅菲一个人的问题。
不管那个『黑色涅菲』究竟是谁,牵扯上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这些事迟早都得做个了断。
——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希望让萨冈先生知道这件事。
那么就别再一个人烦恼了,找个机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萨冈吧。
涅菲一说完,曼妮拉像是在嘉奖自己可爱的妹妹般,摸了摸她的头。
「很好,这就对了。你哪天要是觉得伤心想哭,随时欢迎来姐姐这里。到时我会对你家主人保密,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要是真的有那机会,到时就麻烦您了。」
涅菲诚恳地回答,让曼妮拉颇感意外地瞪大了眼。
但紧接着,她就露出像是有什么鬼点子的笑容。
「哼哼哼,你一定要来喔?到时我会准备好多好多适合你的内衣裤。」
「我想这就不必了。」
面对不知从哪里掏出绑绳内衣的朋友,涅菲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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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小时后——
在一艘像是禁得起好几个月航程的豪华邮轮上,聚集了萨冈一伙人。
全大陆最大的湖泊史福朗基得——停泊于湖面的豪华邮轮,就是本次〈魔王〉比夫龙举办的夜宴会场。
从客舱窗户往外看,法儿感叹地吁了一声。
「这就是船吗?」
窗外湖泊之大,仿佛能装进整个城镇甚至小岛;船只一离岸启航,陆地便会渐渐模糊远去,以深度来看,大概只有动用魔术才有可能潜到水底。
萨冈等人被带到的,是间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的大间船舱。
约有城堡玄关那么大的厅房里,隔出与人数相符的寝室。法儿刚刚窥望的是厅房的窗户。那是一扇固定窗,所以不能开启,但能从接近主甲板的高度看见窗外风景。
若由等级来看,这里可说是头等船舱。
厅房一隅摆了个冰箱,是由施以魔术而不会融化的冰块所制成。冰箱里头备有火腿、起司、巧克力之类少见的珍馐与甜点,甚至还有冰凉的酒类,品项应有尽有,就算接下来待在这里足不出户好几天,也不成问题。
房间里除了贴在窗前的法儿,还有萨冈、涅菲以及拉菲尔一共四人。法儿以外的人们各自坐在椅子上。
榭丝缇还没来。
要是身为圣骑士的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魔王〉萨冈有交流,不晓得又会树立什么敌人,因此双方决定在会场里碰头。
萨冈就跟平常一样披着黑袍,涅菲她们则是换上正式礼服——虽然那些全都是由曼妮拉负责打点的——涅菲穿的是单色调礼服,法儿则是身穿短版波浪裙礼服。
一跟萨冈对上眼,涅菲就红起尖耳末梢并垂下头。
刚才涅菲被带去换装时,萨冈就为了她那愁容不展的模样有些担心,不过目前看来似乎已经不要紧了。但那与其说是烦恼被化解……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也因为这样,现在的涅菲看起来更是美极了。
——平常的侍女打扮虽然也很可爱,可是换上礼服后还真是格外动人啊!
但这份心情该如何化为言语呢?萨冈除了赞叹,没有其他宣泄的办法。
太阳早已下山,不过距离夜宴开始还有段时间。
而从刚刚到现在的这段期间,他们一直在这里等候。
萨冈的视线落到右手的徽记上。
——比夫龙那家伙,已经在这船上了吗?
从上船那一刻开始,〈魔王印记〉就像是发烧般隐隐作痛。也许同样的〈印记〉一旦接近彼此,就会像这样出现特殊反应。
但若要说不安,涅菲应该也是一样的。萨冈现在可不能跟她一样一脸忧心忡忡。
萨冈惬意地看着法儿。
幼小的女儿一双琥珀色眼睛此刻眉飞色舞,看得出正乐在其中。
「法儿是第一次搭船吗?」
「嗯。因为我从来都不需要搭船。」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是。」
萨冈也想不出龙族的法儿有什么理由搭乘人类船只。
也许她曾想要搭船体验看看,但身为幼龙的她应该没机会单独来到人类世界,再说她的父亲可是人称贤龙的奥罗巴斯,实在很难想象他们扮成人样搭船的画面。
「还喜欢吗?」
「嗯。摇摇晃晃的真好玩。」
「你是喜欢那个感觉啊……」
还以为她在欣赏风景,原来是在享受船只的摆荡。
涅菲闻言,也好奇地问道:
「萨冈先生您以前搭过船吗?」
而这么问的涅菲,似乎也是头一次搭船。
——毕竟精灵的村落是在北方圣地的深山里。
这样的他们,当然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船只。
萨冈感触良多地点了头。
「我小时候曾经跑上船想偷食物,结果不小心掉进货舱又被关起来。还好那里头有东西吃,不过我差点就要被闷死了。」
后来他发出声响引来船员才终于获救,但随后就被当成偷渡客而吃了一顿拳头。
……不过既然把船上粮食吃得一片狼藉,也没资格抱怨什么就是了。
涅菲于心不忍似地耳朵软了下来,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这我能体会。我有一次也因为肚子饿到受不了,跑进粮仓吃蜂蜜,结果被人关在里头差点冻死。」
小涅菲偷舔蜂蜜的模样,想象起来虽然让人既好笑又心疼,但随后那不容忽略的下文,让萨冈语带杀气地问道:
「把欺负你的那家伙特征告诉我。我要让他尝尝跟你一样的痛苦。」
「感谢您的好意,但那人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涅菲村落的精灵遇上人类的掠夺,绝大多数都在那时命丧黄泉。
那些精灵毕竟从小虐待涅菲,因此涅菲对他们也没一丝同情,最近也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回想他们。
但萨冈还是摇摇头。
「死了又怎么样?世上多得是能唤醒死者的魔术。不死者虽然没有五感,但还是有自我存在,有很多方法可以折磨他们。」
那方面并不是萨冈的专业,但有必要的话,他也能立刻开始学习。
涅菲摇着白发与脑袋。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不值得您唤醒一个死人来报复。」
「哼……涅菲你善良过头了。」
「可是萨冈先生,您应该也没报复那个把你关起来的人,不是吗?」
涅菲一针见血的反问,让萨冈一时不知所云。
「因为……我想说偷吃的那水果味道还不错。」
「是的。蜂蜜尝起来也很甜。」
「……萨冈,你们的话题太苦了。」
正当他跟涅菲颇有共鸣,法儿的视线无奈地射了过来。
为了转移话题,萨冈先是假咳了一声。
「拉菲尔,你应该就有搭过船了吧。」
萨冈说完便望向拉菲尔,他并没有穿上燕尾服,而是披着一身铠甲。
那是瓦雷法尔的铠甲。
由于只要是魔术师就认得拉菲尔的容貌,所以他决定穿上以前法儿——瓦雷法尔控制的那套铠甲。这样乔装成他人不只能兼顾他的义肢,也是隐藏真面目的最好方法。
因此现在的他,对外的身份是『瓦雷法尔』,但目前因为待在客房,所以脱掉了头盔。
拉菲尔点点头。
「毕竟吾人一旦扫荡完魔术师就会被派到下个战地。在船上也斩过不少魔术师。」
因为说话的人毫无敌意,因此让这段话听起来就像玩笑一般。
拉菲尔有感而发地接着说道:
「湖泊很美,风也凉爽。相较之下,海上的海风总是会沾上洗礼铠甲挥之不去,黏腻感让人表情更加险恶。」
洗礼铠甲是教会为了对抗魔术师而打造的铠甲。只要穿上它,就能得到号称能赤手空拳劈裂大地的超人之力。
这男人要是再摆出凶巴巴的模样,跟拿着刑具虎视眈眈的刽子手也差不了多少了。萨冈不禁同情起那些当时和他同船的人。
萨冈视线落到『瓦雷法尔的铠甲』上头。
「说到铠甲,你现在穿的这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甚至比过去那些洗礼铠甲舒适多了。只要有了它,起码不至于输给那些不入流的魔术师。」
拉菲尔是个圣骑士。在前一战里失去右手的他,要是连洗礼铠甲都没得用,对上低阶魔术师恐怕也得苦战一番。
因此,萨冈把瓦雷法尔的铠甲重新打造成洗礼铠甲。
拉菲尔兴味盎然地低语道:
「倒是吾王,这件铠甲是怎么一回事?洗礼铠甲的制法即使在教会里也是最高机密,就算您贵为〈魔王〉,也没道理这么轻易就能打造出来才是。」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毕竟不说别的,这技术对魔术师根本就没有意义。」
萨冈的回答,只让拉菲尔更加纳闷。
「洗礼铠甲是少数能与魔术师相抗衡的力量。像吾王您这般实力高强的人也就罢了,但这力量对低阶魔术师难道不具研究价值吗?」
「对他们来说是行不通的。圣剑跟洗礼铠甲的力量,原理都跟魔术截然不同,再怎么研究都不可能应用到魔术上。再说新手魔术师根本连研究这玩意儿的线索都很难弄到手,即使调查了也划不来。」
连萨冈都得靠着魔王殿里的藏书与圣剑实物,再加上涅菲的帮助,才终于达到这一步。
而这样煞费苦心获得的制法,却是无法应用于魔术上的力量。
简而言之,魔术师就算研究洗礼铠甲,也得不到任何收获。
可能连〈魔王〉都不太想研究它吧。即使在马加锡亚的遗产里,提及圣剑与洗礼铠甲的文书也是寥寥无几。
说着说着,法儿离开窗边端坐到涅菲膝上,似乎是对圣剑的话题有兴趣。涅菲也自然而然地摩挲着她的脑袋。
于是,萨冈开始依序说明。
「对了,拉菲尔。关于教会的洗礼铠甲为何有这种力量,你具体上了解多少?」
面对提问,拉菲尔摇摇头。
「很遗憾,吾人对这一无所知。剑只要能够杀敌,剑铭并无所谓。」
「好吧,我想也是。其他圣骑士的想法应该也跟你差不多。」
即使是榭丝缇,似乎也不清楚洗礼铠甲的构造原理。
萨冈从桌上拿起客房里备有的纸笔,三两下画出『一枚图样』。
「你的洗礼铠甲上头,雕着这样的图样。」
拉菲尔身披的洗礼铠甲,在前一战里破碎了。
由于铠甲失去力量,萨冈于是收下它当成研究材料并拆解查看,发现原来内侧刻着这样类似护符的图样。
拉菲尔与法儿一同探头看向萨冈画出的图样。
「这是刻在圣剑上的图样吗?」
「没错。两者虽然不完全相同,但都是同一种文字,物品一刻上图样就能带来力量。因此说起来,圣剑跟洗礼铠甲的力量原理是相同的。」
相同的力量——也就是神灵语。
但说到这里,萨冈便面露难色。
「而这玩意儿看来没办法像回路那样使用。我试着注入魔力到图样,但是毫无效果。将它编进回路也一样没有反应,而且也跟龙族的魔术属于不同分类。」
到了这一步,这图样对魔术师就不再具有研究的意义。
萨冈的目光一转往法儿,小女孩就摇曳着翠绿发辫点了点头。
「父亲也许知道些什么,但这不是我认识的魔术。」
萨冈的研究到此一度陷入瓶颈。
拉菲尔会意地点点头。
「那么,后来您是怎么学会使用的?」
「多亏有涅菲。」
萨冈接着答道。
「涅菲看了你的圣剑,读出上头『梅丹佐』的字样。」
即使是圣剑的持有者拉菲尔也不晓得,原来刻在那上头的竟是圣剑之名。
涅菲客气地点了下头。
「是。那虽然跟精灵村落使用的文字不一样,但我可能以前在哪里看过它……只是我并没有学习过阅读和书写,所以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除了『梅丹佐』的文字,以及刻在洗礼铠甲上的那图样之外,涅菲也写不出其他东西。
但光是读得出来,就已经是很有用的线索。萨冈终于能厘清哪些图样的组成是一段文字。
涅菲解读出发音后才几天时间,神灵语的研究便取得长足进步。
甚至到了现在,连萨冈也能懂一部分文字的念法。
「既然不懂意思却念得出来,代表涅菲应该跟这文字有什么关连。」
萨冈接着说道:
「所以我试着让涅菲复制这图样,结果真的拥有了力量。」
这就是萨冈能够造出洗礼铠甲的原因。
——根据拉菲尔所言,性能甚至比原版的洗礼铠甲更为优异。
看来比起不识其义而依样画葫芦,能够读懂文字的人所写下的东西才是正确的。
「所以,这次将你的铠甲重造为洗礼铠甲的是涅菲。要是少了涅菲,应该不可能研究到这一步。」
「只要能帮上萨冈先生就好。」
涅菲的话气虽然谦虚,但似乎因为获得称赞感到十分开心,耳朵连先端都挺得尖直,阵阵颤动着。
拉菲尔恭谨地手扣胸前并垂下头。
「不愧是涅菲小姐。您果真是集吾王宠爱于一身的女性。」
「啊呜呜……」
两人齐声的赞美这下似乎让涅菲有些吃不消,她伸手遮起通红的脸。
而看着涅菲那令人莞尔的模样,萨冈接着说道:
「我觉得,这大概是精灵或者与其近似的种族使用的语言。教会里应该也有跟那血缘相近的司祭或是什么职位在吧?」
但就算有血缘类似精灵族的什么人负责制作洗礼铠甲,神灵语在教会里一样是失传的语言,我想那人对语言的理解度也不如涅菲这么正确。
——所以圣剑才会只有十二把吗?
既然神灵语失传,当然没办法再打造更多圣剑。
法儿似乎也想到这件事,睁大了眼并问道。
「那涅菲连圣剑也能复制吗?」
面对理所当然的疑问,涅菲摇摇头。
「不,我们尝试过了,圣剑没办法复制出来。」
「嗯。那似乎还需要仪式或者地点之类的特殊条件。毕竟圣剑要是这么好做,教会应该老早就请精灵帮忙做了。」
虽然成功赋予了某种程度的力量,但终究是远不及原版的圣剑。
就连能够造出超越原版的洗礼铠甲的涅菲,还是只能复制出这点程度的威力。除非刚好满足条件,否则应该不可能造出第十三把圣剑。
——不过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想要圣剑才这么做的。
萨冈只是想要对抗魔族的手段,以及掌握〈魔王印记〉的秘密。会调查圣剑,是因为圣剑上的图样跟〈魔王印记〉有很多类似之处。
但,涅菲看了〈魔王印记〉,也没办法将其当成文字读懂。
虽说〈印记〉跟神灵语极其类似,却又不像神灵语那样一看就能通盘理解。
——不过这两者应该不会毫无关系。
今晚比夫龙也会前来夜宴,其实让萨冈颇有期待,心想也许能获得什么新的线索。
萨冈紧握起浮现〈印记〉的右手。
「总而言之,研究已经慢慢有了成果,接下来涅菲也要正式加入帮忙。至于法儿跟拉菲尔,你们到时一样得好好为我工作。」
「嗯,我会加油。」
「遵旨。家里大小事就让吾人来负责。」
「……期待你们的表现。」
拉菲尔这人长相凶恶归凶恶,作为一个管家倒是相当称职,各种家事都难不倒他,甚至连涅菲都燃起了竞争心想与之较劲。
——好吧,既然家事的负担减轻,涅菲也就有更多时间能陪我,对我来说也算一大福音吧。
向后沉沉地靠上椅背,萨冈再次眯起眼。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这场比夫龙的夜宴。」
会发邀请函给萨冈,总不会是为了跟他增进情谊。
「夜宴期间一定会有什么无聊的把戏。对方再怎样也是魔王,千万别掉以轻心了。」
萨冈的一番话要大家上紧发条,法儿和拉菲尔也跟着点点头。
在这当中,只有涅菲紧揪着裙摆。
而接下来,只见她下定决心似地开了口。
「那个,萨冈先生,有件事想先对您说——」
「——打扰了。」
不知谁打断涅菲,门也没敲就打开房门。
——涅菲好不容易将话说到一半,真是不会看状况的家伙!
开门的是个年轻魔术师,马上被萨冈投以怨怼的目光。
「咿……啊哇、哇哇哇哇……」
年轻魔术师这才发现自己搞砸了什么,跌坐在地打起哆嗦。
——干脆直接掐死这小子算了。
萨冈手里魔力正要凝聚,涅菲就不在意地摇摇头。
「萨冈先生,请您先息怒吧。这位先生前来应该是有什么要事。」
涅菲体贴的一句话让年轻魔术师有如重获新生,奋力地点着头。
「那、那个,我看到有位客人像是〈魔王〉萨冈大人您的同伴。」
——同伴……?是说榭丝缇吗?
是的话那可不能就这么扔着不理。
萨冈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好吧,我这就过去。」
接着,萨冈将目光投向涅菲。
「抱歉。所以,你刚刚想对我说的话是?」
「……没事,请您别在意。」
被意外泼了盆冷水,涅菲的耳朵萎靡地垂了下来。
——大概是之前那件事吧……
好不容易她终于有心想谈了。萨冈这下看着断人话语的魔术师益发不爽。
之后,他正准备离开客舱——
——呵呵呵——
某个听似耳熟的笑声传进萨冈耳里,但那声音的主人应该不会发出这样的笑声才对。
「萨冈,怎么了吗?」
见萨冈停下步伐,法儿好奇地歪过头问。
「……不,没事。」
——也许,已经有什么局已经布置好了。
带着不像是即将赴宴的警戒心,萨冈再次迈步前往甲板。
◇
「……萨冈,有几件事我想先跟你确认。」
离开客舱上到甲板,榭丝缇已经那里等着萨冈。
今天的她穿着搭配发色的绯红礼服,腰际缠着纯白的装饰布料。一般人来看,那穿搭其实配得还算不差,但全身上下却看不到佩剑,不知她把圣剑藏在什么地方。
而看来她是最后一名上船的客人。船此刻已悄悄开始离港。
湖泊流向好几条河川,而其中一条流经奇恩诺因德。榭丝缇应该就是从那条水路过来的。
但……站在甲板上的榭丝缇不知怎地,一看到萨冈的脸,顿时泛起泪光并这么向他说道。
「哼嗯,确认什么?说来听听。」
榭丝缇苍白的脸庞先是顾盼着甲板四周。
「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夜宴会场没错吧?」
「是啊,没错。比夫龙也是挺周到的,挑选船上举办夜宴。」
刚刚待在客舱时,太阳早已西下。如今湖面已染上夜色,月亮也隐没在云后,照明只剩下每张桌上点着的蜡烛。
在这昏暗环境里只要远离几步,就完全看不到对方的长相。
教会对魔术师的众多偏见里其中有一项,就是认为他们会举办所谓的魔宴——那些崇拜恶魔的魔术师们聚集起来举行的古怪仪式。
现实里的魔术师其实并没有所谓相互合作的概念,不但不会举办那种集会,也根本不拜什么恶魔。然而现在这个会场,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宴氛围。
而且这艘邮轮目前还孤零零地飘在广大的湖面上。
在这样的船上,教会的刺客一接近就会被发现,船只也可以选择要驶离或是弃船,或者就算船上真有谁闹事,只要将他扔出船外就能送走威胁。作为一个会场,这里的确是十全十美。
萨冈再次环顾船只。
这艘船长度约等于一个包含观众席的竞技场,要纳入两百名乘客的话是没问题的。
这艘船属于帆船,直挺的三根桅杆上头挂着好几面帆。主甲板上头排着铺了华美桌巾的桌子,上头排列着酒瓶与玻璃杯。由于看不到船员之类的人员,看来船是靠魔术操纵航行的。
这样规模的大船,找遍全大陆也应该也没有五艘。
——这酒看起来应该不错。
萨冈于是端了一杯,一尝之下果然是不俗的美酒。他直到现在还是分不清那些牌子,只确定这并不输巴尔巴洛士带来的酒。
看完甲板上的状况,萨冈纳闷地问道:
「所以,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呃,因为……」
榭丝缇一脸无所适从地看着甲板。
「这、这么说吧。这里暗也就算了,为什么演奏的音乐这么让人发毛啊?」
甲板一隅摆了一架钢琴,一旁排站着拉提琴与吹笛的演奏者,奏起阴森的乐章。
歌手应该是水精族……不对,人鱼族的一种。她虽然漂亮且有着一头蓝发,下半身却既不像蛇也不像鱼。
整体来说,那就像是阴郁的夜宴里开着的,亮眼的一朵花。一个体面的人选。
「夜宴嘛,总有些人想谈论些比较私密的话题。为了替那些人着想,才会像这样奏乐掩盖声音吧。」
当然魔术师若是真的想偷听,这点程度的音乐根本毫无意义,不过有设想总比什么都不做让人感觉好多了。
一解释完,榭丝缇却益发愁眉苦脸地指着乐队。
「那么那乐队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活人啊。」
奏乐的是群衣着整齐的骸骨。他们的骨骼看起来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既不凌乱也没有尸臭。
但,骨头是没办法发出自然的嗓音的。
人鱼歌手被一群死人包围着,虽然她边唱边颤抖,但歌声并没跟着走音,让萨冈也不禁佩服她的专业。
「哼嗯。那应该是比夫龙的什么魔仆吧。人鱼看起来比较像是请来的歌手,歌喉听起来还不赖。」
歌曲来到最高潮,仿佛临死前乌鸦般的歌声高亢响起。这样的唱法竟然没把喉咙唱坏,实在让人惊讶。
榭丝缇于是一副难以置信地问道:
「魔术师跳舞时都是搭配这样的歌曲吗?」
「……?跳舞?你在说什么?」
萨冈由衷感到纳闷地问完,一旁的涅菲耳尖颤了几下。
——难不成,她对跳舞有兴趣吗?
但萨冈从来没跳过什么舞。
榭丝缇烦恼着该如何是好之际,随即怯生生地问道:
「现在问这个可能太迟了,但你说的这夜宴都在做些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魔术师彼此做交易啊,这还需要问吗?」
答案让榭丝缇听得傻眼并接着说了。
「那当初怎么不早点说呢!害我以这副打扮前来!」
身在夜宴的榭丝缇,此刻穿着像是贵族赴宴时会穿的礼服。
再次看着那套服装,萨冈随后回了个点头。
「不过,这打扮也还不赖不是吗?」
「真、真的吗?原来你觉得我穿起来还不错……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萨冈偏过头,像是不解其意。
「涅菲跟法儿也打扮得跟你差不多,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虽说这跟贵族的夜宴不同,但也算是正式场合。
魔术师讲礼仪虽然是颇矛盾的事情,但盛装赴约本来就是最基本的常识……萨冈虽然是一如往常的黑袍打扮,但那真要说的话,也算是魔术师的正式服装。
环顾了一圈甲板,其他魔术师也有不少人是盛装打扮。看来魔术师里不见得所有人都跟萨冈或巴尔巴洛士一样对穿着毫不在乎。
涅菲安慰的口吻向榭丝缇说:
「榭丝缇小姐,您穿起来很好看。」
「呃、嗯,涅菲你穿起来也很好看……不对啦,我就说了我指的不是这个!」
只见她一副泫然欲泣地揪着裙子,压低音量接着陈述:
(不管打扮得怎么样,我都是个圣骑士,而周遭其他人全都是魔术师啊!)
听她这么一说,萨冈才终于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或者说,其实他实在不愿去想这件事。
萨冈睁大了眼,模样一副不可置信。
「……我说,你该不会手无寸铁地就跑来了吧?」
从这身礼服装扮当然看得出她并未佩剑,但萨冈以为她把剑跟行李一并带来了。
教会的圣骑士为了能够对抗魔术师的超凡体能,都会穿上名为洗礼铠甲、堪称教会奇迹的产物。甚至萨冈还特地为拉菲尔重新打造了一套。
而榭丝缇平常就像这样不穿洗礼铠甲。但即使没有铠甲,她也拥有不弱的实力。
萨冈以为她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故意不穿,本来还佩服她的胆识,不过目前看来……
榭丝缇边颤抖边点点头。
「圣剑我有带来,可是除了圣剑,其他全部都……」
这下轮到萨冈头疼了。
「我没说过这是一场夜宴吗?」
「夜宴一般都是指派对吧!所以我以为你这次邀请我参加的是那类活动……」
教会出击扫荡夜宴是常有的事。萨冈心想榭丝缇好歹是个圣骑士长,不可能会不知道这种事。
萨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戴着瓦雷法尔头盔隐藏真实面貌的拉菲尔,则是豪迈地笑了。
「笑话!凭你那堪称圣骑士长里最神速的剑术,不成气候的一般魔术师连魔术都来不及施展,就会先败亡在你手下的。没有必要害怕。」
「要我当共生派旗手的人不是你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以干掉魔术师为前提了!」
「因为吾人生涯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因正当防卫而斩杀近五百名魔术师的,正是这位前圣骑士拉菲尔。
咆哮到一半,榭丝缇突然大惊并捂起嘴。
原来周遭的魔术师,此刻视线全都落到榭丝缇身上。
——毕竟吼得这么大声,不管是谁都会听见的。
魔术师只要有心,凭这点程度的亮光也能看清楚一切。
虽然一旁有乐队奏着碍耳的音乐,但榭丝缇他们的对话已经传遍甲板,因此成了同在甲板上的魔术师们目光的焦点。
(那女的刚刚提到圣骑士?)
(我看过她。她是教会里唯一一个女圣骑士长。)
(该死的教会,连〈魔王〉主办的夜宴都想来搅局吗?)
(太嚣张了。宰了她吧。)
他们不愧是有幸参加〈魔王〉夜宴的人,不但不怕她,甚至各个散发出敌意。
萨冈这下受够了似地叹息一声。
——榭丝缇现在没有穿洗礼铠甲,若是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后果可不堪设想。
虽然她的身份令人恨之入骨,但榭丝缇的外表好歹也是标致出众,而魔术师可不是什么绅士的生物。面对一个潜入敌营却手无寸铁的女敌人,不可能会让她全身而退。
萨冈披风一甩,转身离开并说道:
「……真是给人添麻烦的家伙。算了,跟我过来。」
由于不晓得比夫龙打算玩什么把戏,萨冈不愿太过招摇,不过看来现在不是在乎那些的时候。
萨冈故意穿越甲板正中央,往船首方向前进,涅菲跟法儿尾随在后,拉菲尔则是跟在她们后头。
而就像是看准他们前来,乐队也转而演奏起庄严肃杀的曲目。
这是让拉菲尔听得不禁感佩的乐声。
「喔,是『魔王进行曲』吗?看来这乐队对音乐确实颇有造诣。」
萨冈当然不熟乐曲,不过看来这是一首描述魔族之王率众侵略进攻的乐曲。光是听着,就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安。
也因为这样的乐曲,大摇大摆前进的萨冈,这下成了众人敬畏的对象。
这让榭丝缇无措地喊出声来。
「啊,喂!你在想什么,怎么故意往那群人里钻!」
「这种时候就应该要光明正大行动。要是有〈魔王〉在这时偷偷摸摸的,是我的话一定会率先拿下他的人头。」
「这、这样讲也许没错啦……」
虽然依旧语带不安,榭丝缇也只好跟上。
面对萨冈一行人那故意强调存在感般的行进队伍,魔术师们开始窃窃私语。
(喂,是萨冈。)
(那个新任〈魔王〉吗?你看,《亡灵》也在他身后啊。)
(之前有传闻说他死了,原来是加入萨冈麾下了吗?)
戴着仿蛇头盔的拉菲尔一如之前的盘算,被大家当成是《亡灵》瓦雷法尔。
拉菲尔装模作样地,跟在萨冈身后前进。
接着,涅菲成了大家下一个目光焦点。
(那白色精灵又是谁?)
(萨冈的妻子。你可要当心点,因为之前对她出手的《炼狱》,听说后来被萨冈给大卸八块。)
(是啊,听说经历了七天七夜的拷问,《炼狱》最后发誓永远效忠,萨冈才留下他一条命。)
《炼狱》也就是巴尔巴洛士的称号。
萨冈的确是亲手摆平了他,情节却被加油添醋地传了开来。
——说到这个,既然榭丝缇人在这里,巴尔巴洛士该不会也跟过来了吧?
他似乎对自己没受邀的事相当不满,搞不好会以当保镖为借口尾随而来。
之后,焦点转往涅菲身旁小步前进的法儿。
(那对角……后面那个小家伙是龙吗?)
(看来应该是。虽然不晓得那是谁,不过听说就为了她的所有权,萨冈亲手杀了那个拉菲尔。)
(原来他真的宰了那个专猎魔术师的圣骑士吗?)
之前击败拉菲尔的事,萨冈已经大肆宣传过了。当时有些蠢货虎视眈眈地想要拉下萨冈,而宰掉『煞星』圣骑士长一事,正好可以挫挫那些人的敌意。
目前看来,这招的确发挥了当初预期的效果。
在窃窃私语里,魔术师的视线最后集中到榭丝缇身上。
(既然她会跟他们走得这么近,看来萨冈也把圣剑少女收编了吗?)
这让榭丝缇听得颇不是滋味。
「收编……我可不记得自己哪时成了你的部下。」
「现在先将就一下吧,否则他们会宰掉你的。」
「咿……」
轻声惨叫完,榭丝缇抱上萨冈的胳膊。
见证此景,魔术师们嘘声四起。
(你们看看,一副就是春情荡漾。)
(原来如此,看来她已经成了萨冈的情人了。)
私语传了过来,让榭丝缇听得面红耳赤。
「谁、谁春情荡漾了!」
「安静,蝌蚪头。你真的想死吗?」
法儿伸手往榭丝缇的屁股一拍。
要是不让众人认为榭丝缇也是萨冈的人,魔术师们大概不会活着让她离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连法儿都跟着骂她,让榭丝缇发出满怀屈辱的不平之鸣,但这也消除了周遭魔术师的敌意。
穿越甲板后,萨冈来到船头,在布置好的座席中找好位子。
准备就座的他,却因为榭丝缇不肯松开抱上来的手而无法如愿。
「……喂。」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手一时僵硬动不了……」
对这胆小少女来说,手无寸铁地穿越一群魔术师,感觉大概就像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吧。抱着胳膊的那只手臂,怎么也无法放开。
见到此景,涅菲难得神经质地颤动起耳朵。
「那么,需要我帮您的忙吗?」
「哈呜,对、对不起……」
涅菲的表情虽然跟平常一样,声色里却流露出冷峻的怒气。
多亏于此,榭丝缇身子一蹦,终于离开了萨冈的胳膊。
——涅菲这反应还真是新鲜啊。
虽然涅菲平日总是为了萨冈辛勤工作,却极少表现出对萨冈的独占欲。
这原因除了涅菲本身就不懂得表达意志,更根本的理由在于两人平常总是独处,没有机会让她像这样表态。
虽然她在生气,但能看到平常难得一见的涅菲表情,让萨冈有种莫名的喜悦。
看着心爱的少女,萨冈沉沉坐上椅子。
那是船头最深处的座位,高度也高出一阶,甲板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可说是为主宾而留的上座。
在那里,萨冈的左手边有涅菲和法儿,右手边则是榭丝缇跟拉菲尔。
萨冈的手臂搭上靠肘并跷起脚,姿态甚高地睥睨甲板。萨冈的傲笑,让在场魔术师一时为之屏息。
(那些就是〈魔王〉跟他的亲信了吗?)
(几个月前还没没无闻的萨冈,到底是怎么把那些人纳入麾下的?)
搞排场虚张声势虽然麻烦,但能让人对自己心怀畏惧,倒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萨冈举起桌上的酒杯,目光转往甲板上的众魔术师。而乐队像是看准这一刻,演奏戛然而止。
寂静于是降临。
「我想我应该不必再自我介绍了,但你们还是听着吧。我叫做萨冈,是坐上〈魔王〉末座的魔术师。」
萨冈的音量绝不算大,但声音却静静回荡至甲板另一端。
随后,酒杯被高举过顶。
「主办人虽然还没来,但各位,让我们一起好好享受这场夜宴吧。」
魔术师人人举起酒杯,互相干杯。
虽然只是做做表面,但这可说是众魔术师首次承认萨冈为〈魔王〉、历史性的一瞬间。
◇
萨冈举杯将葡萄酒仰饮而尽,甲板再次响起噪音般的乐曲。
而多亏这一套虚张声势的排场,众魔术师原本针对榭丝缇的敌意已经不复存在。
确认完此事,萨冈不耐地叹了一声。
——我还真是对这种耍猴戏的事没辙。
在城里读魔导书、跟涅菲或法儿轻松自在地待在一起,比这要来得有意义上百倍。
但既然做都做了,为了从中找寻意义,萨冈的视线于是望向甲板上的魔术师们。
就跟其他魔术师一样,萨冈透过魔术将微弱的光线聚集在眼球里,并且将光线增强,让眼前获得宛如白天的视野。
——看来有几个似曾相识的人。
萨冈虽然握有的魔术师情报不多,但好歹也知道几个魔王候补的名称与长相……虽然那些都是之前从巴尔巴洛士那里打听来的。
在这会场上除了有《黑刃》锡蒙力,还有一位像是《妖妇》戈梅利的魔术师,但不知怎地她看起来跟之前不太一样。或者说,是年龄不一样。
——不过嘛,魔术师的外表本来就不可靠。
再说之前也是在那昏暗的拍卖会上看到戈梅利,萨冈当时并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因此也只是觉得不太对劲罢了。
萨冈往甲板看着看着,法儿突然凑到萨冈面前望着他。
「萨冈,萨冈。」
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先是在原地转了一圈。
——这么说来,我刚刚到现在好像都还没称赞过她的礼服。
虽说这是因为榭丝缇刚刚多嘴,但毕竟是当爸爸的不对。
萨冈于是夸张地点了个头。
「很好看。你还喜欢吗?」
「嗯。这件衣服好可爱。」
——是因为穿在你身上才显得可爱吧……
小女儿跟涅菲比起来另有一种不同的可爱。萨冈顺势往法儿的脑袋摩挲几下。
幼龙舒服地眯起眼,接着轮到涅菲轻拉起裙摆。
「那么涅菲的礼服看起来怎么样呢?」
「哼嗯,你当然还是一样美丽迷人。」
「……萨冈先生,您这么讲,我会不好意思。」
连耳尖都染成红色的涅菲忸怩着身子。害羞的模样又增添其魅力,让萨冈忍不住看得出神。
萨冈清了清喉咙,重新对着少女的打扮端详一番。
「呃嗯,所以这套礼服穿起来还舒适吗?」
「是,穿在身上非常活动自如。怎么说呢……比当初遇见萨冈先生时穿的衣服还要好太多了。」
「是、是喔……」
——被她这么一说,谁能不高兴呢!
初遇涅菲当时,她穿的那套纯白连身裙虽然也很美,但萨冈希望能让她穿些更华丽的服装。
那『华丽』具体来说是指什么,萨冈当然形容不来,只好每次都去找曼妮拉帮忙,成了令他头疼的一件事……
不过那轻佻的店员总能找出完全符合萨冈期待的服装,这次请她配的礼服,也一样美得令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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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种时候,真希望能跟她两人独处啊。
既然参加了魔术师的夜宴,这当然是不能指望的事情,但正因为身在这样的环境下,让他更想与所爱的少女单独相处。
萨冈将视线投向榭丝缇。
「总之,这里应该不会有哪个蠢货敢跟我过不去。只要你别搞砸什么,到哪儿都是安全的。接下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萨冈其实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榭丝缇拨了拨刘海回瞪了他一眼。
「不如这么问你吧,你觉得在这情况下,我有能耐完全不搞砸任何事情吗?」
榭丝缇的态度岂止是毅然决然……甚至已经是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让萨冈难忍叹息。
——既然有自知之明,难道就没想过要改正吗?
虽然这还是比毫无自觉地搞砸事情要来得好多了……
正当萨冈头疼着,涅菲握起了榭丝缇的手。
「在您平静下来前,先在这里陪我们一起聊个天吧?」
萨冈很想跟涅菲两人共处,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
何况萨冈也知道,自己就算打发掉榭丝缇,到时大概还是会担心到无法放松。
于是,榭丝缇感动万分地握紧涅菲的手。
「呜呜,谢谢你,涅菲。你总是这么温柔体贴。」
「……蝌蚪头你总是这么窝囊,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就算不好意思,这种事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吧?」
一对上法儿带有轻蔑的目光,榭丝缇这下终于泪崩了。
那一幕实在让人看得不忍心,涅菲于是对法儿说道:
「法儿,不可以说得太过分喔。榭丝缇有不少自己的烦恼,心情不大轻松。」
「蝌蚪头有哪一次是轻松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她这次应该比平常还要辛苦。」
「……涅菲,我很感谢你的一番好意,可是这对我来说感觉比较像是落井下石,我好难过……」
——好吧,其实法儿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奉劝她:不赶紧振作起来的话,下场会如何就很难说了。
法儿跟涅菲基本上都是不擅言词而很难表达情感的人。这点程度的失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目前看来,榭丝缇已经听出法儿的弦外之音,于是她擦了擦脸并终于从地上爬起来。
「要是连小孩子都为我操心,也未免太没出息了。我不要紧的。」
鼻头依然通红的榭丝缇对法儿抛了个笑容,但法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身为长辈,鸡婆一点也是正常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鸡婆……等等,话说你到底几岁了?我看你明明只有十岁左右啊?」
龙是能够活上漫长岁月的传说种族,和寿命成比例,成长速度也较为迟缓。以龙来说,法儿虽然还年幼,但也已经活过一段够长的岁月了。
——不过若将那换算成人类年龄,大概也就十来岁吧。
萨冈如此想着并做出结论。
法儿先是回瞪着榭丝缇。
「你这蝌蚪头连一点常识都没有,不知道问淑女年龄是件很失礼的事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整件事不是你先起头的吗?」
还以为这少女振作起来了,却又马上一蹶不振。
面对眼看又要变得泪眼汪汪的榭丝缇,萨冈旋即问道:
「对了,话说你那三个蠢跟班呢?」
榭丝缇身旁总是有所谓苍天三傻……不对,苍天三骑士待命着。他们虽然脑袋不太灵光,在圣骑士里倒也是有实力跟地位的。
榭丝缇尴尬地点点头。
「我把他们留在史福朗基得的港口。」
「也对,毕竟那三人一碰上魔术师,一定会惹出什么麻烦事。」
「呃,倒不是因为这原因……」
只见榭丝缇忸忸怩怩地互缠着两只食指,满面羞红地垂下头。
「因为要是他们在场,我根本就没办法跟你正常对话不是吗……」
萨冈眉头一皱。
——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三傻在场,的确是很难沟通,但萨冈现在有了涅菲跟法儿,自认已能分辨得出那些情感的微小变化。
那句话的深层涵义实在不像是指公事方面,或是指一般的友情。
萨冈对她其实也不是毫不在乎,真要说的话甚至带有一种像是对法儿那样的保护欲望。
怎么说呢,这少女实在是傻到带给人某种危机感,仿佛要是没人帮她,就会随时当着自己的面前死掉。
据说榭丝缇在教会里颇受拥戴,但萨冈一直怀疑,那些爱戴该不会正是来自于自己刚才那种不忍心弃她于不顾的情感。
反正不管怎样,这跟恋爱情感是两回事。
——算了,无所谓。
只要别打扰到自己或涅菲,萨冈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榭丝缇应该也不是那种不清楚自己感情的傻子。
……再说,搞不好她其实以为自己把这份情感隐藏得很好。
不说别的,若有涅菲以外的女人来示好,萨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那么也许不予理会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萨冈一副浑然不觉般,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关于那什么共生派,目前经营得还好吗?」
一被问起此事,榭丝缇颇为意外地睁大了眼。
「真想不到你竟然会在乎那方面的事情。」
「有那么令人惊讶吗?」
「怎么说呢,因为你不是完全对教会不理不睬吗?」
萨冈同意地点点头。
「但要是看到有人中毒倒地,多少还是会同情的。」
「——原、原来你一直都在为我担心吗……?」
榭丝缇回答完,接着从脸颊一路羞红到耳朵。
——咦?我又说错话了吗?
明明我没有任何意思,要是她会错意,那也未免太可怜了。不说其他的,她平常就已经够让人同情了。
正当萨冈内心一阵焦虑,榭丝缇清了清喉咙,伸了个懒腰。
「感谢你的关心,但我那边没出什么问题……或者说,他们并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这是他们的常态吗?」
意外的回答令萨冈愕然,拉菲尔接着代为回答。
「没错。共生派的目标是和平共存,避免和魔术师有无谓争端。既然追求的是与魔术师共生,你现在的状态也就是最理想的榜样了。」
简单说,她只要跟萨冈打好交情,这样似乎就够了。
——当时听到那理念,还以为他们有多宏大的计划……
但那些话都是出自拉菲尔之口,而这人因为不擅长表达而老是引来偏见,仿佛是能够集天下误会于一身的男人。
要是巴尔巴洛士在场,现在大概又要大惊小怪地说『萨冈你好意思说他喔?』等等不长眼的话,但他若真那样说也不算太夸张。
榭丝缇也是一张苦瓜脸,似乎无法接受这答案。
「可是目前还不晓得魔族何时会苏醒不是吗?那么跟魔术师建立合作关系,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吗?」
「关于那问题,只要吾王实力够强就能解决了。」
拉菲尔虽然离开圣骑士长的位子,但可没打算就这么隐居山林。
——所以才会特地来当我的管家吧。
帮萨冈扩增实权,等于间接实践贤龙奥罗巴斯的遗志,因此拉菲尔才决定加入萨冈麾下。
这点萨冈当然清楚得很,但接下来却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你们都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讲,但别忘了只要谁敢阻挠我,不管那人是圣骑士长还是魔术师,我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虽然彼此的友情已经进展到让人不太忍心下手,但是在萨冈心中的优先顺位里,榭丝缇的存在并非绝对。
既然榭丝缇是教会的忠仆,教会的一个命令就能再次将她化友为敌。
关于这方面要是不划清界线,将会害涅菲与法儿身陷险境。一旦时候到了,该割舍的萨冈都能够割舍。
——不过要是我们真的反目成仇,涅菲应该会伤心,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处理得圆满些吧。
萨冈开宗明义地说完,拉菲尔于是笑了。
「不错,这才像是吾王。要是没有这些坚持,凭什么带领其他魔术师。」
这个不容小看的管家看来是摸透了萨冈的个性,才决定效忠于他的。他虽然言行有些朴拙,却是个有先见之明并且为理念付诸行动的男人。
萨冈于是耸肩回应。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只要别打扰到我就行了。」
「吾人的剑早已献给吾王。吾人还没有堕落到违背身为骑士的誓言。」
好吧,看来他对萨冈效忠的事不是说说而已。
——否则法儿也不会那么亲近他了。
大概是话题太严肃而听得乏味,法儿爬到拉菲尔身上骑上他的脖子,人却昏沉地点起头来……这时间小孩的确是该上床就寝了。
总而言之,法儿曾经对拉菲尔恨之入骨,现在却跟他亲如一家人,那么这人应该是可以信赖的。
榭丝缇伸手往胸脯一拍。
「萨冈,你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吧?我想我应该不至于弱到拖累你……好吧,可能也没厉害到哪儿去,但总之我想表达的是——」
榭丝缇嘴里先是嘀嘀咕咕地念了一阵,随后才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想,也许我只是想成为一个,值得你依赖的人。」
榭丝缇这一番话太过诚恳,让萨冈听得傻眼。
而不只是他,涅菲也同样目瞪口呆。
「我已经被你救过好几次了。我想报恩。所谓的共生或合作,指的不就是我们这种关系吗?」
「依赖……吗?」
萨冈反刍着这句话,并板起脸孔。
「我对所谓依赖的概念实在不太清楚,毕竟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不曾那样做了。」
「真的是这样吗?」
「……你想质疑什么?」
萨冈一脸狐疑地望着榭丝缇,而她的目光则转向涅菲。
「你们俩早就是彼此信赖的关系了不是吗?你已经拜托过涅菲许多事,只是自己没察觉罢了。」
被她这么一说,萨冈不知怎地无法反驳。
「……也许吧。」
头一次面对〈魔王〉的那一天,萨冈由于畏惧他们而赶走了涅菲。
萨冈伤透了涅菲的心,害她孤单一人。
——即使如此,涅菲还是回来了。
萨冈觉得自己头一次明白心灵得到救赎是什么样的感觉,并感到有了依托。
看样子,那也算是某种依赖吧。
而除了涅菲,萨冈对圣剑与〈魔王印记〉的研究,也明白说过他指望着法儿跟拉菲尔。
要说这些不算是依赖他人,恐怕说不过去。
但萨冈真的会有如此依赖榭丝缇的一天吗?这答案应该也令人费解。
因此,萨冈哼了一声。
「像这种大话,等你有办法照顾好自己再说吧。」
「……我真的很好奇,你平常到底都是怎么看待我的。」
榭丝缇无奈地叹息一声。
但是这次,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泪眼汪汪的。
萨冈眼角余光扫过这样的少女,随后便将视线转往桌子另一头。
「——所以,从刚才一直偷偷摸摸的那小子,你有什么事吗?」
通往船头的阶梯暗处,有个魔术师一直偷看着萨冈等人。
◇
「咿咦?」
被萨冈一喊,魔术师便随着惨叫声滚倒在地。
对方是个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或者少女?他的体格虽然像女孩一样纤细而且没有喉结,服装却是裤子配上领带的少年风格。也许他只是发育较为迟缓也说不定。
——是之前来房间叫我们的那小子。
当时由于担心涅菲而没多加留意。难不成他是比夫龙的手下吗?
不知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魔术师连忙起身,搓着双手并摆出抽动的笑容。
「晚、晚安,小的叫做尼路,赶来这里向新任〈魔王〉您问安。」
萨冈把尼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金发配上绿眼珠子,秀气的脸庞由于带有稚气,使尼路看起来像男生也像女生。而不知怎地,从他身上竟然感应不出一丁点的魔力。
——这小子是什么人……?
从尼路身上传来的些微魔力,属于与魔术毫无渊源的一般人。
看来他只是个魔术师志愿者,连新人都算不上,不是该受邀参加〈魔王〉夜宴的人。
明显只是个格格不入的一般人。
这样的他,反倒让萨冈格外提高警觉。
「真是怪了。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在船上?」
「——因、因为我……」
尼路就地跪下,并将额头平贴到甲板上。
「真的很抱歉!请您原谅我。我就如您所见,只是个刚出来闯荡的魔术师,因为没有天分,学了一年却什么魔术也不会用,所以才来这里拜托您,想请〈魔王〉收我为徒!」
夜宴是魔术师之间的交易场所。既然刚刚萨冈大摇大摆地宣扬存在感,当然会有魔术师找上门来。
榭丝缇蹙起眉头。
「所以你是偷跑上船的吗?我可能没资格这么说,但你还真不要命耶……」
「我、我知道这么做很乱来,可是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萨冈眯起眼。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像是想透了些什么,萨冈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可没闲情逸致收什么徒弟。」
他只有为了让涅菲学些防身术而教她魔术。至于其他的人,就连法儿也是自己在城里的书库读书自学。
萨冈以威迫的语气说完,只见尼路向萨冈蹭了过去,像是要为他舔鞋。
「求、求求您行行好!我愿意为您扛行李或是当您的佣人!再、再不然帮您舔鞋也行!」
……结果他还真的打算要舔啊。
尼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涅菲也于心不忍地说道:
「那个,萨冈先生,我们何不听听看他有什么苦衷呢?」
「没这必要,因为这小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萨冈的话。
「叽嘻嘻嘻,还是别相信魔术师比较好。天底下的魔术师全都是骗子呢。」
不知何时,萨冈背后也就是船头最前端,出现了一名魔术师。
——喔?竟然能来到这么近的距离而不被我发现。
其身手令萨冈也不禁感佩。
而尼路见到那人的模样,立刻一屁股跌坐下去。
「咿、咿~~~~!」
原来站立于船头的,是个手持大镰的老妪。
她头上罩着破布般的斗篷,关节涨凸的指头戴着好几枚镶着大颗宝石的戒指。细手细脚宛如枯枝的她,连弯曲的腰杆也挺不直,但手里拿着的大镰却比身高还要高出一倍。
她的脑袋上头,长着山羊般蜿蜒的犄角。
——是魔人族吗?还真难得啊。
那是据传流着魔族血统的种族,是仅次于精灵的稀有种。除了提到魔族时会连带提起,他们也以魔力强大而著称。
「你是《妖妇》戈梅利吗?」
——若她还年轻,容貌应该是配得上《妖妇》之名……
但作为一个百岁老妪——魔术师的话也许年龄还得再加倍——妖妇这称号实在让人不禁同情起她。
可是萨冈记得之前见到她时,应该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
——这么说来,巴尔巴洛士那小子也没说过戈梅利是个老太婆。
甚至之前把法儿留在城里时,他一听说养女的事,还曾经提过戈梅利的名字。
骗子两个字说得真好。
看来这老妪的外表并不是真的,应该是用了跟法儿相同系统的魔术,把自己化为人型。
老妪扛着大镰,恭敬地弯腰鞠躬。
「咿嘻,〈魔王〉您能记得这名字,小的实在是不胜喜悦。我名为戈梅利,特地前来向新任〈魔王〉致敬问好。」
「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就免了,有话就直说吧。」
「咿嘻嘻,真是不敢当。」
老妪露出泛黄的牙齿笑了起来。
但仔细一瞧,老妪看似面向萨冈,留意的却是骑在拉菲尔脖子上的小女孩,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宝贝似的。
「……你找我女儿有什么事吗?」
对魔术师来说,龙的一滴血或一片鳞都是价值连城。即使是当着〈魔王〉的面,也难保她不会一时鬼迷心窍而干出傻事。
萨冈以要是胆敢出手就要杀了对方的狠劲放完话,老妪肩膀便晃了下,喀喀笑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担心〈魔王〉您身旁这些翩翩彩蝶会不会被人抓走,基于好意才提醒您,不过看来似乎是我鸡婆了。」
戈梅利嘀咕完,便恶狠狠地瞋向尼路。
——是啊,毕竟他刚刚还想挑起涅菲的良心来说服我。
萨冈当然知道尼路下跪跟装哭都只是为了博取同情,老早就想打发他走。
萨冈眼角余光瞄着瑟缩颤抖的尼路,并不耐烦地说道:
「你把这些担忧的心放在那家伙身上吧。」
「咿呜,萨冈你要出卖我吗?」
话题一换主角,让榭丝缇吓了一跳发出惨叫。原来她刚刚见到这位阴森老太婆时,就已经被吓到不行了。
但戈梅利却不悦地皱起鼻头。
「我讨厌圣骑士。她是死是活还是被人非礼,都跟我没有关系。」
这下榭丝缇也不禁无语。
戈梅利方才对法儿以及涅菲的关爱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露骨的敌意。
——要不是比夫龙点名榭丝缇前来夜宴,事情就不会搞得这么麻烦了。
看来现在又多出一个新的痛扁〈魔王〉的理由了。
正当他苦恼之际,一道影子落到老妪头上。
「戈梅利姐,您这样说人坏话太失礼了。」
来者声音听起来有如少年般稚气……一抬头看看是谁说话后,萨冈却一时哑然失声。
因为站在那里的,是个拥有雄狮鬓毛的彪形大汉。
——他应该是《黑刃》锡蒙力吧。
他似乎是兽人族,脸也长得不像人类,而是被漆黑体毛盖满的野兽面孔。他的金色瞳仁目光之犀利,恐怕连百兽之王看到了都会逃之夭夭。
这男人高大魁梧的体格不输给拉菲尔,袍子底下看得到那千锤百炼的肉体,假使跟萨冈比力气,应该也能平分秋色。
这样的巨汉,竟然灵巧地站在船头的扶手上头。
「幸会,〈魔王〉萨冈先生。我叫做锡蒙力。就如您所见,我是个狮子兽人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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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蒙力彬彬有礼地问候完,就用长着大爪的指头,轻掐老妪的后颈将她提起。
「不好意思,萨冈先生,这人虽然说话难听,但其实人很好的。只是因为看到龙跟精灵这些稀有种族,担心她们会遭遇什么不测才会说这些话。请您别跟她计较。」
「放、放开我,锡蒙力!我才没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雄壮威武的狮子连连欠身,帮老妪说了好话。
萨冈不禁愣住,嘴里念念有词。
「呃嗯,原来你们认识吗?」
「是。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是个胆小的人,戈梅利姐从以前就帮了我好多事情。」
「这样啊……」
不知怎地,从那迫力十足的外表以及魁梧的好身材,萨冈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胆小版的拉菲尔。
——要是他能跟拉菲尔相加除以二,应该就能变成正常的……不对,应该不可能。
到时出炉的肯定是个既胆小却满嘴狠话,长相又凶神恶煞的大块头,变成不知所谓的生物。
萨冈瞥往老妪,只见她正慌忙地挥舞着大镰挣扎不休。
「我只是喜欢动物罢了!否则谁要帮助你这种货色!」
「戈梅利姐,您在这种地方说什么喜欢,就算是我也会尴尬的。」
看着老妪和野兽的奇妙搭档,萨冈不禁对不久之前那个紧绷的自己感到好笑。
——要是他们能当上〈魔王〉,世上应该会变得更祥和些吧。
到时萨冈不必筹划什么,也能保护好涅菲跟法儿的安危。
榭丝缇也仿佛松了口气般说道:
「怎么说呢?原来魔术师里也有脾气好的人呢。」
「不敢当。不过要是圣骑士您伤了其他魔术师,我还是会跟您拼命的。」
「咿呜……为什么只针对我啊?」
狮子亮出杀意的金色眼眸,让榭丝缇再次发出惨叫。
——也没办法,毕竟圣骑士是魔术师的天敌嘛。
不得已,萨冈只好当中间人替两边解释。
「戈梅利、锡蒙力,你们没有猜错,她就是教会的圣骑士榭丝缇,还是圣骑士长之一……也就是圣剑的持有人。」
如此介绍完,魔术师两人都露出明显的敌意。
萨冈平静地接着说道:
「但她虽然是圣骑士,却愿意跟魔术师合作。」
「……这讲法我觉得非常有语病就是了。」
榭丝缇颇有微辞地抱怨了句。戈梅利和锡蒙力看待她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什么可疑的骗子。
「也就是说这人舍弃了教会,并讨好魔术师吗?」
「我觉得这样也未免太见风转舵了吧。」
两人的回应不意外地都有着否定的字眼。但萨冈满不在乎地倾斜酒杯。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反正有圣剑持有者加入也不坏,要是她真的背叛我们,大不了扭下她的脑袋后扔掉。」
「我、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嘛!」
榭丝缇早就是一副战战兢兢,威严荡然无存。
——不过凭她的本事,要把眼前这两人劈成两半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戈梅利和锡蒙力虽然都在魔王候补的名单上,但榭丝缇要是拿出全力使用圣剑,就算不穿洗礼铠甲,他们应该也拿她没辙。
锡蒙力眯起金色双眸,轻声细语地说:
「虽然圣骑士小姐很教人担心,但萨冈先生您也千万要留意。您看起来人不错,将来一定会有人想要利用您的这份善良为非作歹。」
锡蒙力说话时一样瞪着尼路,让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像是随时都会屁滚尿流。
但萨冈蹙眉说道:
「善良?不觉得这字眼跟魔术师甚至〈魔王〉毫无关系吗?」
「体恤他人的心,一般人就称那为『善良』。萨冈先生您对下属所抱持的,不就是这样的情感吗?」
太过率真的一句话,让萨冈无法反驳。
——这家伙竟敢当众说出这么令人害羞的话。
一股无地自容的羞赧感油然而生,让萨冈搔着脸颊别过视线。
「呃嗯……好吧,感谢你的忠告,我会特别留意的。」
「好的。那么我们也该告辞了。」
于是锡蒙力提着戈梅利的后颈,迈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那样的身影不知怎地,看起来有点像是独居老人与照顾主人的爱犬。
——锡蒙力该不会其实是来保护戈梅利的吧?
他对老妪的情感,就跟萨冈对涅菲与法儿的有些相似。
锡蒙力会特地赶来,似乎也是担心戈梅利会在〈魔王〉面前出言不逊,惹上什么麻烦。
——魔术师虽然都是坏蛋,不过看来也不见得每个都有人格瑕疵。
也许只是因为展现善意会被人得寸进尺,他们才藏起自己的这一面。
而此刻的萨冈,也深深有此感受。
◇
目送锡蒙力与戈梅利的背影离去,榭丝缇的肩膀才重重垂了下去。
「……知道是聚集魔术师的夜宴后本来已经有心理准备,只是这般对待也太过分了吧。」
「谁叫你要突然公开自己圣骑士的身份。」
「说出圣骑士三个字的人可不是我啊!」
榭丝缇责难的目光瞋向拉菲尔,但表情藏在铠甲底下的彪形大汉,只是不以为意似地耸了耸肩膀。
随后,萨冈看向尼路。
刚刚承受不住锡蒙力的气势的他,此刻又偷偷摸摸地躲在楼梯的暗处,偷看这边的情况。
其余的魔术师虽然视线也朝向此处,但被戈梅利他们那样一搅局,接下来应该好一阵子都不会有人想来找萨冈了。
萨冈就近拉了把椅子,对涅菲招了招手。
「好吧,那些碍事鬼终于走了,涅菲你就坐下吧。」
「……?我站着也没关系的。」
「那,榭丝缇你要坐吗?」
「……我还是坐下好了。」
涅菲鼓着脸,来到萨冈身旁坐下。
就在这时,骑在拉菲尔脖子上的法儿睁开惺忪睡眼,看着靠近船舱的桌子。
桌子上头摆满了料理。
「肚子饿了。萨冈,我可以吃那个吗?」
萨冈点完头,法儿于是爬下甲板,往另一头奔去。
随后,拉菲尔也来到前头。
「那么接下来请吾王批准吾人自由行动。这是个测试魔术师能耐的大好机会。」
拉菲尔的声调里带着威慑感,好像他接下来准备前往剿灭敌人,但他应该就只是想去稍作勘查,探访一下船上的魔术师罢了。
「准许。你就自由行动吧。」
「吾王已经核准了。榭丝缇,你也一起来吧。」
「咦咦?我、我还是再待一下这里好了……」
拉菲尔突如其来的邀请,害榭丝缇破音地喊了一声。
「你应该学习察言观色。要是脑袋能够放聪明些,就不至于在这里身陷险境了。」
他想表达的应该是『再不懂得看气氛,萨冈就要开骂了』的意思。于是榭丝缇板起脸。
「……被你嫌我不懂察言观色,我很不甘愿。」
拉菲尔可是因言行引人误解,而斩杀了近五百名魔术师的人,也难怪榭丝缇会这样抱怨了。
虽然一脸极不服气,榭丝缇最后还是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于是,桌边只剩萨冈跟涅菲,四周也顿时静了下来。
一首曲子终于结束,在进入下一首曲子前,周遭陷入几秒钟的寂静。
湖水的波浪声在夜晚格外清晰。从湖面吹来的风不像海风一般黏腻,而是更加干爽宜人。
一仰望天空,月亮从云缝间露面。
今晚似乎是满月。蓝白色的光芒照在昏暗的甲板上,不用魔术也能看得相当遥远。
——第一次遇见涅菲的那天,天上应该是一道弯月吧。
她手伸向细月的身影,萨冈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一回想起这件事,萨冈于是对涅菲说道:
「呃,涅菲。」
「是。」
「要坐到这里来吗?」
萨冈刚说完就头疼了。
——这种时候我干嘛说这个啊?
萨冈明明只是希望她能坐近一点……
而看到萨冈拍着自己的腿,涅菲为难地连耳尖都羞红了。
「在这里的话,人家会不好意思……」
目前暂时没有魔术师前来打扰,但萨冈依然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萨冈点点头,语无伦次地说道:
「呃、呃嗯,我明白。」
萨冈自以为神态自若地回答完,涅菲于是鼓起脸颊。
「最近的萨冈先生,实在有点爱作弄人。」
「涅菲你也是,表情比以前更加丰富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涅菲面红耳赤地垂下头。
「……萨冈先生好狡猾。」
涅菲明明暗自窃喜,却又像是有些无法释怀。她转红的耳朵尖端,正微微抽动着。
——对了,不知道涅菲的耳朵在这种时候摸起来怎样?
记得之前蹭脸时的耳朵触感偏硬,但像这种放空的时候,感觉应该挺柔软的。
于是,萨冈随手轻抚了下涅菲的耳朵。
「呀呜?」
随着可爱的惊叫声,涅菲的身子传来一颤。
她耳朵的触感出乎意料地柔嫩,但却像发烧般热腾腾的。
——原来涅菲不紧张的时候,耳朵居然意外地柔软。
之前她应该慌得无以复加,而心情的紧绷与否,似乎也连带影响了她耳朵的软硬度。
正当他如此观察着,涅菲慌乱地打转眼珠并问道:
「那、那个,萨冈先生?」
好久没听到涅菲慌成这样的声音了。上一次听到,应该是她跟萨冈诉说有关魔法的事情的时候。
萨冈这才回过神来。
「啊……抱歉,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是指……我的耳朵吗?」
涅菲有点讶异地触碰自己的尖耳。
少女的模样,让萨冈用力地点了个头。
——毕竟某方面来说,那可是涅菲最可爱的地方啊!
若想知道涅菲的心情,萨冈首先就是看她的耳朵。只要看到她耳朵表现出的丰富情绪反应,就不禁更爱涅菲多一点。
而这样的心情大概传到了涅菲那里,只见她眼眸向上凝望着萨冈。
「要是您喜欢,那就……请便。」
接着,为了交出不设防的耳朵,她的脸凑了过来。
——真的可以吗?
提出要求的人说这话很奇怪,但萨冈实在没想到她会真的准许他碰触耳朵。
于是萨冈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毅然决然地面向涅菲。
「那、那我就摸啰?」
「好的。」
萨冈小心翼翼地由下方轻捧着涅菲的双耳。温热而通红的耳朵,似乎比刚才还要增温一些。
他稍微掐了掐指尖,感受那份触感。
——原来上头并没有类似动脉的鼓动吗?
涅菲满面通红地捂着胸口,此刻她显然心跳剧烈,但那跳动声并没有传到耳朵。
被激发好奇心的萨冈观察了一阵子,他手里的耳朵忽然颤动了几下。
原本柔软的耳朵,逐渐硬了起来。
从这就看得出来,涅菲心中愈来愈紧张了。
「呼……哈呜……」
从她唇间泄出的,是呻吟般的吐息。
——我把她弄痒了吗?
紧闭着眼的涅菲衔着自己的指头,看来是在忍耐些什么,这模样反倒增添了她的妩媚。
——不知怎地,我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什么色色的事情。
而为了看到更多涅菲的反应,萨冈试着将手指从她的耳根滑至尖端。
「呀哼?」
结果涅菲圆睁杏眼,身子向后仰去。
见她眼里噙着泪光,萨冈连忙把手抽离。
「对、对不起,弄痛你了吗?」
萨冈惶惶不安地问道,但涅菲摇摇头。
「不,我没事的。只是……因为我是第一次被人摸那里……」
「是、是喔……」
看来第一次被别人触碰耳朵的陌生感觉,让涅菲感到无所适从。
——毕竟仔细一想,耳朵对人而言,也算是很敏感的部位啊!
要是有谁问耳朵能不能让对方摸摸看,萨冈自己是绝不会允许的。
再想到涅菲竟然准自己摸这么重要的部位,让萨冈不知怎地,心情感到有些迷乱。
再也无法直视对方的两人,于是将脸别向一旁。
「「——!」」
接着,双方才终于发现一件事。
萨冈跟涅菲刚才所有的互动,全都被甲板上的人们看在眼里。
乐队的人鱼歌手张口结舌而忘了唱歌。打算弄东西吃的榭丝缇,手上的叉子在半空中彷徨着。拉菲尔硕大的身躯挡住了法儿的视线,害法儿不满地拼命挣扎。锡蒙力和戈梅利一副不忍卒睹似地,把脸转了过去。
萨冈跟涅菲这下猛然抽身身离开彼此。
涅菲手对着脸搧个不停,呢喃细语传向萨冈。
「……那个,等下次只有我们两人在时,再麻烦您了。」
那意味着萨冈改天还可以再摸,或者说,她希望萨冈改天再摸一次。
「呼啊?」
萨冈忍不住回头,发现涅菲虽然捂着耳朵别过脸,但从指缝中看到的耳朵依然是红通通的。
——所以,那反应并不代表排斥吗……?
然而见到这样的反应,萨冈将来还能维持理智多久呢?
虽然她对摸耳朵似乎很乐在其中,但能否接受更进一步的行为,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啊,我到现在都还没把对她的爱说出口。
而凡事都有先后顺序,应该循序渐进。
正当萨冈内心在天人交战时,尼路搓着手来到他身旁。
「耶嘿、耶嘿嘿,萨冈大人您跟涅菲大人感情还真要好呢。喔,您的酒杯空了,让小的帮您斟满吧!」
看来这小子还不肯死心。
他拿起桌上的葡萄酒,擅自就倒起了酒。
萨冈这下明显臭起脸来。
「不需要,给我滚。」
「别、别这样嘛,我只是想为萨冈大人您服务。对了,您就当我是个稻草人什么的就行了!」
——……真是个厚脸皮的小子,不如扁他一顿吧?
但萨冈好不容易跟涅菲酝酿出浪漫气氛,所以他实在不太想做这种煞风景的事。
正当他嘴里沉吟着,涅菲却战战兢兢地回头。她的视线先是朝向尼路,但大概是不忍心赶他走,最后打定主意并说道:
「那个,萨冈先生,我有件事想对您说。」
她这样一提,萨冈马上想起之前在奇恩诺因德时,涅菲跟法儿遭遇袭击的事。
当时她连对萨冈也不愿透露的详情,看来现在终于愿意说了。
「嗯,说来听听吧。」
点头回应完,涅菲于是吁了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以下定决心的表情开了口:
「萨冈先生,我想说的是关于前几天的事。那天我跟法儿到奇恩诺因德,在那里被某人攻击了。」
「……是比夫龙的人吗?」
「我不确定。但那人应该是跟魔术师不太一样的存在。」
「不是魔术师?」
但听涅菲这样说,应该也不是圣骑士之类的。
萨冈静候下文,但就在这时——
「……?这阵雾是怎么回事?」
萨冈脚下不知怎地,忽然飘起了白雾。
遮蔽了皎洁月光的这片雾,就像巨大生物般,眨眼间就膨胀并蔓延开来,等呼吸一口气的时间过完,两人眼前已经被染成一片雾白。
萨冈还没把涅菲的话听到最后,『那个』已经悄悄开始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