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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三章 世界比想象中来得亲切,但是也有很多事并非如此

「啊,欢迎回来,萨冈大人。」

萨冈回城后,迎接他的是锡蒙力与戈梅利。

两人都是前魔王候补,同时也是萨冈的部下。

或许该说是种族的影响,两人都是能改变外貌的魔术师。有着黑色鬃毛的锡蒙力是人型,坐在他肩上的戈梅利则是女童的外貌。

白天时,他们外出前往上代〈魔王〉马加锡亚的魔王殿。

在那里办完『某件事』后,两人也正好回来。

——涅菲她……不在啊,真稀奇。

萨冈每次外出,涅菲总是会到城门口迎接他回来,然而今天却不见她的人影。虽然或许只是在准备晚餐,一时走不开,希望她不是身体不适之类的才好……

话虽如此,现在也有部下们出来迎接,萨冈举起手回应。

「嗯,辛苦了,你们似乎也刚回来吧,真巧。」

「是啊,萨冈大人也是到街上?」

「对。」

萨冈点头回应,然后目光移向女童模样的戈梅利。

「话说为什么你是那个模样?我先声明,就算你化成那个模样,我也不会像宠法儿一样宠你哦?」

「不是啦!我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谁要变回老太婆那种会腰痛的模样啊!」

——那个模样腰会痛吗……?

戈梅利平时的外貌是弯腰驼背的老太婆。

虽然本来就是不用拐杖就难以步行的模样,但照她所说,原来维持那样貌腰真的会痛。

女童戈梅利玩着额头突出的山羊角,继续说道:

「如果是太过青春貌美的模样,锡蒙力会难为情,他就不肯背我了,所以我不得不化成这个模样。」

「戈梅利姐,现在这样也相当难为情耶……」

因为覆盖着黑色的体毛,所以看不出脸色,不过看来锡蒙力似乎对此感到害羞,他的鼻头有点红了起来。

「锡蒙力,我觉得太宠这家伙并不是好事哦?」

「……是,我会斟酌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孽缘吧。锡蒙力虽然答应,但他下一次一定还是会背戈梅利吧。

萨冈耸了耸肩。

「你们的事我是不打算过问啦。话说回来,魔王殿的情况如何?」

锡蒙力与戈梅利看了一下彼此,然后面露难色。

「上代〈魔王〉的魔像可以修好,对魔王殿的防卫应该很有帮助。可是另一个就……」

「〈魔王〉啊,我认为那东西并不适合我。不,应该说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控制得了!」

看她疲累的样子就能明了了吧。戈梅利一脸不想干了的表情大叫,锡蒙力也点头同意。

「魔术师各有所长,我倒也罢了,那个东西和戈梅利姐的魔术并不相合。」

戈梅利的魔术是干涉生物的时间,也可以说是操控生命力。

相反地,锡蒙力则是擅长操纵声音的魔术。虽然不及萨冈,却也是战斗取向的魔术,而且已交出一定程度的成果。

「……嗯,可是能正常运用那个东西的也只有你们了。多花点时间也没关系,设法学会操控吧。」

戈梅利尽管一脸不乐意,仍是点头答应了。

「既然吾王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拒绝吧。」

「尽管我的立场可能不适合这么说,但是『那个东西』给我们使用真的好吗?虽然我觉得很光荣,可是……那个、这会不会给我们太多力量了?」

「不行吗?」

萨冈侧着头感到疑问,戈梅利则是受不了地说道:

「吾王,那是你的财产,而且力量说不定足以改变世界,是既危险又崇高的财产。然而你却把那东西分给我们,锡蒙力就是在问这样好吗?」

也就是说,他们觉得很不安,该不会萨冈真的不懂事物的价值。

「嗯,该怎么说呢……〈魔王〉并不是故事书中怪物的象征,而是立于魔术师顶点的王之称号。其他〈魔王〉似乎是想成为怪物,我则当自己是王。」

另外欧利昂的感觉也与萨冈相近,但她是不收部下的孤傲之王,她所走的又是不同于萨冈的道路了。

「为王者必须奖励忠臣。你们立下了相当的功劳,而且我希望你们今后也继续努力,所以我才赐予力量做为奖励。」

戈梅利与锡蒙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很奇怪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

萨冈这么一问,戈梅利与平常不同,她露出认真的表情,低下头去。

「做为魔术师,那明显是异常的想法,因为魔术师原本就只会想到自己。你的想法偏向正面,对于反面的魔术师而言就是邪门歪道。话虽如此,身为魔术师的你绝对无法成为正道,不正不邪的你实在非常危险。」

这番话与其说是批判,倒不如说戈梅利自己似乎也在找寻答案。

不一会儿,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望着萨冈说道:

「啊,原来如此,所以才是王道啊。」

宛如找到答案一般,戈梅利与锡蒙力同时低头鞠躬。

「「一切谨遵吾王的旨意。」」

然后锡蒙力抬头仰望萨冈,像是在探问萨冈意见似地问道:

「可是既然如此,您不赐给法儿小姐好吗?她本来就是萨冈大人的千金,那个力量应该赐给法儿小姐才对。」

锡蒙力说的话非常合理。

法儿是萨冈的养女,种族是龙,而且原本又是魔王候补。不管是从立场、潜在能力,还是魔术师的经验来看,现在交给他们的工作负责人,最适合的人选应该是法儿才对。

——而且要说的话,魔王殿有许多机关都必须靠龙的术式发动。

仿佛是为了身为龙的法儿存在的空间。

「当然,最终我是打算传给她,法儿自己现在也正追求强大的力量。」

「那么……」

即使如此,萨冈仍是面带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先前看到变小的涅菲,我不禁想到,我和涅菲……不,应该说大部分的魔术师都一样吧,我们都没有正常的幼年时期吧?」

「那是……」

锡蒙力与戈梅利大概也都有类似的过去,所以无法回答。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也有点奇怪,不过法儿现在度过的时光,就是我们过去所无法得到的时光。」

坐在萨冈或涅菲的大腿上,央求念绘本给她听,吃吃点心,一同就寝。对于住在普通家庭的小孩而言,这一定是一段理所当然的时光吧。

对于已经失去龙爸爸奥罗巴斯的她而言,能得到这样的时光可以算是奇迹了吧。

「我给予你们的力量,未来恐怕会被视为禁咒。得到力量的代价,就是无法再过与力量无缘的生活。所以,现在对法儿来说还太早,等她大一点再传给她就好。」

戈梅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表情已经完全是个父亲了,那个龙女孩真是受到疼爱呢,我也想要一个那么为我着想的父亲。我要大声说,爱就是力量。」

说完之后,她脸上露出奸笑。

「吾王啊,你可不可以成为我的爸爸呢?你看,我也可以变成女童,你要将我教育成符合你喜好的淑女,我也不反对哦。」

「随便你怎么说。」

萨冈挥手赶走她,戈梅利鼓起脸颊,不满地说道:

「我是相当认真的哦?」

「算了吧,锡蒙力会讨厌哦。」

或许是这句话令锡蒙力动摇了吧,他一把抛下戈梅利。

「噗呀?」

「啊啊啊啊,对不起,戈梅利姐,衣服没有弄脏吧?」

「你该担心我的脸吧!」

当萨冈看着他们争吵的时候,锡蒙力仿佛转移话题似地说道:

「对、对了,萨冈大人,你是不是有事找我们?」

「喔,没错。」

萨冈压低声量说道:

「——比夫龙那家伙又来找碴了。」

听到这个名字,戈梅利与锡蒙力顿时僵住了。

那是当然的,他们也是因为跟比夫龙扯上关系结果差点死掉的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选择成为一同联手过的萨冈的部下。

「话虽如此,他似乎另有目的。虽然同样是对我们使出卑鄙的手段,不过他似乎很小看我们,以为轻轻松松就可以应付我们。」

萨冈告诫似地笑着说道,同时拍了拍锡蒙力厚实的胸膛。

「像那种家伙,我们就必须狠狠打他的脸,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才行吧?」

萨冈开始解说比夫龙可能派来的『敌人』。听说榭丝缇她们与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后,戈梅利与锡蒙力也脸色大变。

但萨冈表示无需惧怕,最后补充说道:

「——听好了,不管是否会花费工夫,他一定把力气全部用在我们讨厌的事上。他应该会以我们所能想得到最卑鄙下流的方式,攻击我们意想不到的弱点。所以我准许你们使用『那个』,盛大隆重地把他宰了吧。」

锡蒙力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脸上浮现宛如狮子的凶猛笑容。

「谨遵王命。」

「真是大方啊,我等着看比夫龙惊慌失措的嘴脸了。」

然后戈梅利愉快地笑道:

「不快点解决掉比夫龙就无法安稳地与涅菲小姑娘约会,难怪吾王会下手不留情了。」

萨冈听到这一句话,心虚地身子一僵。

「……喂,戈梅利。你把绘本借给法儿,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嘿嘿嘿,你们两个虽然才华洋溢,但是都太过内向害羞了。我如果不推你们一把,你们大概永远都在原地踏步吧?嗯嗯?那样好吗?不,当然不好,因为我已经着急得看不下去了!」

对于这个依然恣意妄为的女童,萨冈也开始头痛起来了。

——不过我一个人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确也是事实……

如果是这个老太婆的话,她应该也可以送来更香艳刺激的书,或是更露骨的引导。而且她若打算恶作剧,那就会尽情地挖苦萨冈吧。

所以她确实只是『推了一把』而已。

萨冈厌烦地搔着头说道:

「……我那时的确为了要如何使涅菲开心而伤透了脑筋,所以姑且就跟你说一声谢谢吧。」

戈梅利惊讶得圆睁双眼,然后顽皮地笑道:

「吾王满意的话就是我无上的光荣,等事情结束后,我想好好听你们的成果呀,嘿嘿嘿。」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城就交给你们了。」

「请交给属下吧。」

两名〈魔王〉初次的战斗是在比夫龙领地的船上。

这次则是反过来,是在萨冈领地的城池与城镇。

——这次不会让你夺走任何东西。

比夫龙一定也做了相当的准备,但是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夺走萨冈的东西。

只不过,现在的萨冈并不知道,就连比夫龙也不知道——

不在两名〈魔王〉计算中的一人,这时也悄悄潜入这块土地了。

「欢、欢迎回来,萨冈先生。」

萨冈回到宝座厅后,只见涅菲在那里等着他,萨冈先前还以为她是忙着准备晚餐,所以才无暇分身。

——她在这里等我,那就表示她有话想单独对我说吧?

若非如此,这位少女应该会在城门口等待。

萨冈重新观察涅菲,她大概想说些什么,只见她双手放在身后,抬头看着萨冈的脸,一副忸忸怩怩的样子。

分不清是焦虑还是紧张的心情,让她的尖耳朵不住颤抖。

——啊,她这个反应,该不会是约会前的侦察被她知道了?

萨冈因为想要给涅菲惊喜才瞒着她,若是一下子就被她发现了,萨冈便无地自容了。

他吞吞吐吐地问道:

「怎、怎么了?涅菲?看你这么郑重。」

「是、是的,那个……其实是我有东西想交给您……」

涅菲说完后,战战兢兢递出一个小纸包,纸包上绑着一条深红色缎带,看起来非常可爱。

——这就是所谓的礼物吗?

受到黑花的建议,萨冈也考虑准备礼物,却想不到具体要送什么。何况还有欧利昂的项链坠的事情。

难道说就在萨冈还在烦恼的时候,涅菲已经轻易地想到要送什么了吗?

——欸?欸?等一下,收到喜欢的人送的礼物,应该怎么办才好?

要装饰在显眼的地方吗?不,首先要保存起来吧?

先前变小的涅菲曾经送花冠给萨冈,当时萨冈还能保持冷静,立刻对花冠施以时间停止的魔术,让植物不会枯萎。

虽然当时的涅菲同样是萨冈心爱的少女,但毕竟模样是小孩子,只让人感到温馨。

然而现在不同,涅菲已经回到十六岁,是萨冈一见钟情的那个模样。她为萨冈准备的礼物,总觉得包含着不同的心意。

收到涅菲的礼物,萨冈只能吃惊地呆站在原地。

——喂!萨冈,你太没用了!你梦想成为的〈魔王〉,难道会为了这种事而动摇吗?嗯,不动摇才奇怪呢!

即便是在心中鞭策自己的声音也瞬间屈服了。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心爱的少女实质上第一次送自己的礼物,无论是再怎么强大的魔术师,都不可能保持冷静。

正当萨冈在慌张的时候,他发觉涅菲正不安地仰望着自己。

——啊,对了,首先要打开来看才行!

萨冈咳嗽一声,开口问道:

「呃~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是。」

为了不弄破包装纸——萨冈打算把纸也留下来保存——他小心翼翼地拆封,里面装的是一件毛织品。

「这是……围巾吗?」

那是以深红色毛线编织而成的围巾,边缘则以金线绣上精细的装饰。虽然萨冈是第一次拿起围巾,不过今天在街上他有看到很多人围着。

涅菲轻声细语地说道:

「会使用魔术的萨冈先生或许并不需要御寒用品,不过即将进入寒冷的季节,我希望能对您有帮助,所以织了这条围巾。」

萨冈惊愕地睁大双眼。

「什么!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是的。」

「你不是用魔术或魔法,而是手工编织而成的……?」

「是。」

不使用魔术的话,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出来的东西。萨冈明白,涅菲一定是很早之前就开始慢慢织了吧。

他感动得胸口一热。

萨冈虽然注意到接下来的天气会变冷,但是他却只想到教涅菲御寒的魔术。他能成为最年轻的〈魔王〉,代表过去他一直专心钻研魔术,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然而,他在街上就有看过防寒用品,他本来能找到这个答案的。

——这代表我还只是个普通的魔术师吧……

尽管内心想要让涅菲在『阳光下』生活,但是萨冈深切体会到,自己对于『阳光下』的想象太过贫乏了。

除了欧利昂的项链坠之外,他也想回送涅菲像这样的礼物。

萨冈想到这里,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涅菲,这个东西要怎么使用?」

街上的人都将围巾围在脖子上,可是自己围的时候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

缠得太用力会勒住自己的脖子,而且也会伤到围巾;但若是绕得太松,则是马上就会滑下。而且不管怎么做,围巾的两端不是太长就是太短。

涅菲似乎拿他没办法,她露出一抹微笑之后,轻轻把围巾拿在手上。

「恕我失礼了,只要这样围就好了。」

涅菲用适度的力量把围巾缠在萨冈的脖子上,多余的部分则绕至背后垂下。

「嗯,这个围巾……好温暖。」

「您用得上吗?」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使用。」

「……太好了,这是我的荣幸。」

涅菲低着头,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或许是寒冷的关系,她握在胸前的双手则是冻得发红。

——涅菲穿这服装会很冷吧?如果我送手套给她,她会开心吗?

萨冈无法亲手做手套——当他完成的时候,冬天可能已经过了吧。但是,他可以对现成品施加魔术,使之能够御寒。

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约会该做之事的答案了。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天空忽然响起雷声。

「——呀啊!」

或许正好是刚解除紧张的瞬间,涅菲吓了一跳。她发出一声悲鸣后,攀在萨冈的身上,萨冈自然地将手环过她的腰际,接住了她。

虽说中间隔着围兜裙,但涅菲胸前柔软的隆起压在萨冈身上,也让他慌张了起来。

——这么说来,今天天气很差呢。

为了让心情平静,萨冈分心思考别的事情,却发现怀中的涅菲正微微发抖。这与其说是受到雷声惊吓,不如说更像是因寒冷而发抖。

「嗯,涅菲,你就这样站着别动。」

「什么?欸?」

萨冈温柔地给涅菲一个公主抱,然后在宝座坐下。

接着他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解开一半,把另一半的围巾也缠绕在涅菲的脖子上。

「这样就温暖了吧?」

「是……那个、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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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菲又是一阵满脸通红,害羞得不住颤抖,萨冈则是对自己做的事感到疑惑。

——咦?两人围着同一条围巾,让她坐在我的大腿上,这该不会是要靠得很紧才能做得到的状态……?

自己可能正做着比平常更大胆的事。

正当萨冈动摇的时候,涅菲则是放弃抵抗,将身体靠在萨冈身上。

噗通噗通,萨冈感觉得到涅菲的心跳快得像在打鼓。

涅菲用纤细的手指,触碰萨冈的胸膛。

「……萨冈先生的心,跳得好快。」

「涅、涅菲也是啊。」

再次确认两人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他们同时脸红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

「就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是。」

萨冈悄悄注视涅菲的脸,只见她双唇颤动,好似在羞耻与安心之间彷徨。眼眶中虽然已经泛起泪水,涅菲仍紧紧握住萨冈的衣服,仿佛没有分开这个选项。

——涅菲的表情也变得丰富了呢……

虽然平常涅菲即使没有明显的表情,萨冈也能从耳朵看出她在想什么,但是将感情表现在脸上,果然更增添她的魅力。

萨冈沉浸在感动之中,随即发现涅菲的表情中带有一丝阴郁。

——对了,她还是在意涅芙特洛丝的事吧。

涅菲昨天还在怀疑,自己这么幸福是可以的吗?

萨冈轻抚涅菲的头,然后开口说道:

「这么说来,我今天去奇恩诺因德见了榭丝缇。」

约会侦察的事当然是秘密,名义上萨冈是去委托榭丝缇调查『第十三把圣剑』之事。附带一提,要送法儿的绘本他也确实买到了。

听到友人的名字,涅菲的表情有些开朗起来。

「是,她还好吗?」

「说好是很好啦,就是十分忙碌吧。然后,我也得知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吗?」

涅菲侧着头感到疑惑,萨冈则是尽可能以柔和的笑容回应。

「现在榭丝缇似乎在照顾着涅芙特洛丝。」

涅菲眨着眼睛,一副打心底感到惊讶的表情。

「榭丝缇小姐和涅芙特洛丝小姐在一起吗?」

「她本人似乎是想保密啦。」

「明明是秘密,您却对我说,这样好吗?」

「榭丝缇即使在值勤中似乎也隐瞒不了事情,就算我不说,你自己很快也会发现的。」

涅菲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嗯,你还真是信赖榭丝缇啊。」

萨冈也知道她们是很好的朋友,不过相对地,她对榭丝缇的笨拙应该也有深切的体认才对。

涅菲理所当然地点头肯定。

「榭丝缇小姐是除了我之外,第一个理解萨冈先生的人,她一定也能解救涅芙特洛丝小姐的。」

听到她这么说,萨冈露出内疚的表情。

——她理解我啊……

打从初次见面时起,萨冈就一直认为她是个笨拙的好人,不过她更是个让人有股冲动想要戏弄的少女,因此萨冈总是忍不住捉弄她。

萨冈稍微反省了一下。

接着涅菲笑着说道:

「说到信赖,萨冈先生好像也很信赖榭丝缇小姐。」

「唔,有吗……?」

这句话虽然让萨冈感到意外,不过他也因此发觉,自己并没有怀疑过榭丝缇。

「……是啊,或许我是信赖她吧。在守护这方面,榭丝缇的确很优秀,甚至优秀到足以让我把背后交给她保护。」

「是的。」

听到萨冈这么回答,涅菲也开心地点头肯定。但接着只见她鼓起双颊,闹起别扭。

「……可是萨冈先生一直在讲关于榭丝缇的事。」

「涅菲也是一样吧。」

「是那样没错,可是……」

涅菲与其说是不高兴,倒不如说……看起来很寂寞,她不知为何突然闹起脾气。

萨冈侧头感到疑问,然后忽然想到……

——啊,该不会这就是所谓的『吃醋』吧?

他观察涅菲的脸和耳朵,原来如此,看起来的确像是『朋友被夸奖是很高兴,但是两人独处却尽是聊到别的少女,则会感到有点寂寞』。

当然萨冈也很想告诉她『涅菲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过……

——嗯,这样的涅菲很有新鲜感,感觉也不错呢。

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一直看着涅菲。

终于,大概是因为萨冈一句话也不说,让涅菲感到不解了吧。她鼓起脸颊,抬头与萨冈四目交会。

涅菲惊讶得眨了眨眼睛,不过她很快地发觉萨冈一直注视着自己,立刻用双手遮住羞红的脸颊。

「……萨冈先生,就算您盯着我的脸看,我认为也没什么意思哦。」

「怎么会没意思!」

「——?」

听到萨冈毫不考虑地断言,涅菲露出困惑的表情。

萨冈宛如在解说世界的真理一般,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听好了,涅菲,我应该告诉过你,那个……我爱你。」

「……是的。」

说着说着,两人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

「所以该怎么说呢?那个、我想要看着涅菲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

虽然萨冈话说出口才想到,自己会不会太蛮横了?不过涅菲却乖得像猫一样,只是点头附和。

她端庄地坐在萨冈的大腿上——虽然不知是否能用端庄来形容。因为汗水同时滑过她的脸颊,她也心神激动地颤抖着双唇。而她碧蓝的眼眸不停打转,一副不知该看哪里才好的样子。

——那么坦率就接受我了,我反而更不好意思啊……

为了掩饰害羞之情,萨冈咳嗽一声。

「你自己可能没有发觉,涅菲的表情已经变得柔和许多了哦。享受你的表情变化是我贵重的乐趣,请不要剥夺我的乐趣。」

「……谨、谨遵您的吩咐。」

涅菲终于忍受不住,双手遮住了脸。

接着她从手指的缝隙间窥视,仰望着萨冈。

「那个、萨冈先生,我有变得会笑了吗……?」

萨冈惊讶得圆睁双眼,因为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从涅菲口中说出来。

——涅菲也很在意吗?

萨冈像是卖关子似地反问道:

「嗯,涅菲你觉得如何呢?」

「欸、那个、我是有在练习,可是我却没有自信,认为自己的笑容有进步……」

涅菲如此说着,同时拉了一下自己已经变红的雪白脸颊,想要放松脸部肌肉。

她用双手的食指,把两边嘴角往上推,做出一个笑容。

涅菲的嘴角确实像是笑容,但是眼神却十分困惑。这僵硬的动作非常笨拙,却坚毅又真挚,萨冈的心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别这样!别在我的大腿上做出那么可爱的动作,我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尽管萨冈不住颤抖,他还是不禁想到。

姑且不论以前变为女童的涅菲,这位少女总是露出文静的微笑,自己还不曾看过她欢乐无比时的笑容。

——我想看涅菲练习的笑容。

所以萨冈露出认真无比的表情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呢。刚才我也说了,涅菲的表情渐渐在改变,现在涅菲真心露出的笑容,未必与我所想的相同吧?」

「那、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

萨冈的笑容就像吹过草原的一阵风,他告诉可爱的少女——

「首先就做做看你练习的笑容吧。」

「咦…………?」

听到这句话,涅菲顿时僵住。

「那个、那个、萨冈先生,那样毕竟是……很令人害羞。」

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细到听不见,即使如此她仍明确回答了。

然而,看到涅菲这么可爱的反应,萨冈也无法退缩了。

「……嗯,是吗?做不到啊。抱歉,我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萨冈明显地垂头丧气,表现出打从心底悲伤的表情,涅菲立刻慌张起来。

「……我、我明白了。就算做得不好,也请您别笑我哦?」

「你觉得我会笑你吗?」

「……有时您看到我困扰的模样时,明明就有在笑。」

得知涅菲一直在观察着自己,萨冈顿时为之语塞。

——看见可爱的事物,脸上露出笑容也是很正常的吧……

虽然感觉很不合理,但是仔细一想,以前总是提出不合理要求的人反而是自己。

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对心爱的少女做出不合理的要求,萨冈想起那是因为她拼命回应不合理要求时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得让人受不了。

因为想再次看见涅菲拼命回应的模样,萨冈毅然决然点头答应。

「我明白了,我答应现在不笑就是了,所以你就笑给我看吧。」

「…………是。」

感觉就像自己断了自己的退路似地,涅菲尽管沮丧地垂下肩膀,仍点头答应了。

接着她大大地深呼吸几次,双眼猛然一睁。

「那么,我要开始了!」

涅菲全力以赴装出笑容。

她将手扶在嘴边,稍微侧着头,眯起眼睛,柔和地微微张开嘴。

那就像是涅菲年幼时的笑容,直接长大后的版本。

「——呀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萨冈已经紧紧抱住涅菲。

涅菲一阵头昏眼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那、那个……」

「……啊,嗯,你非常地可爱哦。」

「——?」

萨冈坦率地说出感想后,涅菲在他怀中慌张地挣扎,耳朵也表现出她的动摇,激烈地上下颤抖。

之后她像是气力用尽地说道:

「萨冈先生是第一次这么说我……」

「欸,是这样吗?」

确实,虽然她总是可爱到让萨冈在心中激动不已,他却不太记得有把这心情说出口。

——如今能够说出口,这也是因为我们确实成为恋人了吗?

那么就必须连同先前没说的一起告诉她。

萨冈抚摸着涅菲的头说道:

「安心吧,自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一直是这么想的。」

涅菲仿佛要冒烟了似地,从脸部一直到尖耳朵的前端都羞得通红。

她接着以湿润的眼眸仰望萨冈。

两人的心脏剧烈跳动。

萨冈的意识放在涅菲桃红色的唇上。

两张脸自然地靠近。

然后就在双唇即将接触的时候。

「啊,好痛!」

发出啪一声,有人跌进宝座厅。

萨冈与涅菲一惊,立刻想要分开,但是脖子上缠着的围巾却不允许。他们身子一晃,又回到抱在一起的姿势。

「欸、呵呵呵……」

只见人鱼族的仆人瑟菲冷汗直流,抬起头来。

(喂!你这个笨蛋!正精彩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啊!)

仔细一看,在她的背后有戈梅利与锡蒙力,甚至是拉菲尔与被他遮住眼睛的法儿,他们都在窥视着这里。

刚才那道时机恰到好处的雷声,该不会也是他们搞的鬼?

「……你们这些人,在那里做什么?」

萨冈抱着涅菲站起来,他们全员立刻鸟兽散。

萨冈这次也不打算笑着放过他们了,他以公主抱的方式抱着忍不住遮住脸的涅菲,在城内到处追赶他们。

「这里是……?」

微弱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涅芙特洛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活着。

她睁开眼睛一看,只看见陌生的天花板。

那是昏暗且狭小的天花板,而且似乎有在打扫,并不肮脏。从影子的晃动可以知道有蜡烛之类的火光在照耀,所以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夜晚。

看来自己是睡在某个小房间的床上。

「你醒了吗?」

她回头向凛然的声音出处看去,只见床边坐着一名红发少女。

涅芙特洛丝对那张脸有印象,于是开始搜寻记忆。

涅芙特洛丝回想起,她的名字是叫榭丝缇,应该是〈魔王〉萨冈的手下之一。她是柔弱的少女,明明是圣骑士,却向身为魔术师的自己哭诉,也是圣剑的持有者。即使如此,只要让她握住剑,她也有相当强的实力。

大概因为现在是夜晚的关系吧,榭丝缇身穿的不是洗礼铠甲,而是蓝色的礼服。

圣剑则被搁在椅子旁。

——呃~为什么我会跟这个笨拙的家伙在一起……?

她或许是因为刚醒来的关系,头脑不太清醒,身体重得像铅一样,甚至不能抬起一只手臂。正当涅芙特洛丝在发愣的时候,榭丝缇一脸担忧,递给她一个茶杯。

「你还好吧?要喝水吗?」

听她这么一说,涅芙特洛丝才发觉自己异常地口渴。

榭丝缇扶着涅芙特洛丝的头,抬起她的颈部,轻轻将茶杯凑到她嘴边。

「你最好一点一点慢慢喝。」

涅芙特洛丝小口小口地将水喝入口中,虽然令人不耐烦,但喉咙也因此不会感到疼痛。

——她是个好人呢……

这么说来,在精灵的村落,当涅芙特洛丝的神灵魔法反弹回来时,最先上前守护她的,就是这位少女。

明明仅是数天前的事,涅芙特洛丝却感到莫名怀念。

想到这里,涅芙特洛丝才终于想起自己遭遇什么事。

「——那家伙呢?那个喀迈拉如何了?」

「你冷静一点。喀迈拉被我暂时赶走了,虽然有派部下追踪,却尚未掌握它的行踪。」

涅芙特洛丝想要坐起来,却被榭丝缇推回,她说道:

「只要在这里就很安全,所以你现在可以先休息没关系。」

这句话明明感觉不出有任何根据,却不知为何令涅芙特洛丝感到心安。

榭丝缇轻轻触摸涅芙特洛丝的额头。

「你似乎退烧了呢,不过体力也因此也衰退不少,所以最好再睡一会儿。」

「为什么……」

涅芙特洛丝困惑地说道。

「为什么要救我?是萨冈的命令吗?」

榭丝缇圆睁双眼。

然后她像是安抚似地说道:

「我应该先向你道谢,谢谢你保护我的部下。如果不是有你,我重要的部下可能就全部阵亡了。」

「我没有……救他们。」

她脑海里闪过——为了救自己的圣骑士们陆续被杀的光景。

——如果我没来,他们应该都不会死。

明明是自己连累他们死去却受到感谢,她认为这样很奇怪。

然而,榭丝缇却摇了摇头。

「是你救了他们。你本来应该逃走,却留在那里和他们一起战斗不是吗?所以我代表圣骑士向你道谢。」

涅芙特洛丝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少女的脸。

「你叫榭丝缇吧?是萨冈的手下……」

「不,我是他的协助者,并不是部下哦。」

「……我记忆中的你,和你现在的形象不符。」

甚至令涅芙特洛丝怀疑她是不是冒牌货了。

榭丝缇垂下肩膀,似乎感到很受伤。

「……真是的,你和巴尔巴洛士都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只是因为在值勤中,所以才表现出这样的举止。」

——这几乎换了一个人吧……

榭丝缇这番言行举止令涅芙特洛丝惊诧不已。

「言归正传,我……不,我们救你与萨冈无关。单纯是认为应该帮忙,所以才会救你。」

「你们是圣骑士吧?不杀死魔术师没关系吗?」

「圣骑士并不是杀手啊……」

榭丝缇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在教会这个组织中也有许多派系,我是属于主张和魔术师共存的派系,而且是派系首领。所以我救人,跟被救的人是不是魔术师无关。」

这句话实在让涅芙特洛丝太过意外,在她的认知中,榭丝缇的言论是足以被送宗教审判的案件。

「亏你能活到现在呢……」

「这个嘛,我虽然好几次差点被杀,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果然差点被杀了吧……

涅芙特洛丝似乎明白萨冈将这位少女留在身边的理由了。

——如果放着这女孩不管,她可能明天就会死了……

这也是称为庇护欲吗?在精灵的村落虽然没多少跟她说话的机会,但榭丝缇就是一个让人放不下的少女。

榭丝缇羞赧地笑着说道:

「不过我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思想转变,大概也是多亏萨冈吧。那个男人明知我是教会的人,却还是帮助我,而且不求回报。我想我是因为不想输给他,所以才会转变成现在这样的想法。」

榭丝缇脸颊泛红,她说起这件事的表情似乎很幸福,看起来格外耀眼。

——这种情形应该怎么称呼……

涅芙特洛丝思考一会儿,接着提出一个问题。

「你爱上萨冈了吗?」

「噗哇?」

榭丝缇跳了起来,发出莫名其妙的悲鸣。

看到她的反应,涅芙特洛丝也终于可以确信,这位少女就是在精灵的村落和她在一起的榭丝缇本人。

「你、你你你你怎么说出如此寡廉鲜耻的话!」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涅芙特洛丝侧着头感到疑问,榭丝缇则是满脸通红,仿佛头上就快冒烟,并低下头去。

「……我、我也不太明白。」

接着榭丝缇像要探索他人气息似地,迅速朝周围看了一遍,然后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道:

「那个、虽然不是很光彩,不过可以请你听我说话吗?」

「这个嘛,请说……」

说实话,涅芙特洛丝无法理解为何这种时候会谈到这种话题,但是反正自己也无法下床,跟别人说说话也可以舒缓心情。

榭丝缇双手食指交缠,结结巴巴地说道:

「起初,明明被说是穷凶极恶的魔术师,那个男人看起来却莫名地显得寂寞,这让我感到很在意……而且我被他救了好几次……只要想到他,我就会心跳加速。这样的心情,果然并不只是尊敬而已吧?」

这不是恋爱中的少女,什么才是呢?她的反应就像是个范本。

正当涅芙特洛丝感到傻眼的时候,榭丝缇摇了摇头。

「可是他有涅菲了吧?我希望他们能幸福。因为他们过去都有一段悲惨的遭遇,若是不能幸福,那还有天理吗?」

涅芙特洛丝以前看过主人的水晶球,想起涅芙莉亚在精灵的村落遭到虐待之事。看到受虐待的她,自己当时应该也有想救她的想法。

——那段记忆大概是真的吧……

而且萨冈若无其事讲起的往事也非常凄惨。

原来如此,涅芙特洛丝也会产生希望他们得到回报的心情,所以能够理解榭丝缇说的话。

「所以这份心情如果是『那种感情』,我想我应该默默把这份心情带到坟墓里。」

「……真是愚蠢呢。」

听到涅芙特洛丝如此冷淡地说道,榭丝缇则是苦笑道:

「或许吧。」

「……你就不能把自己也包含在该得到回报的人之中吗?」

涅芙特洛丝这么一问,榭丝缇惊讶得睁大双眼。

「你意外地温柔呢。」

「……我不管你了。」

她别过头去,榭丝缇则露出温馨的笑容。

「我把我的心事说出来了,你的心事又是什么呢?」

涅芙特洛丝身子一震。

因为涅芙特洛丝被比夫龙的喀迈拉追杀,所以她想询问理由吧。然而老实说,涅芙特洛丝并不想回答……或者更应该说,她现在还无法回答。

从〈魔王〉欧利昂那里得到的答案,以及之后引导出的真相,对涅芙特洛丝而言都非常沉重。

沉重到让她背叛主人比夫龙。

现在如果说出口,她感觉自己可能会疯狂哭喊。

然而榭丝缇接下来要说的却是这件事——

「萨冈也救过你的性命吧,而且也帮你将披风修补得那么漂亮,如果不是对对方有意思,又怎么会做那种事?」

「啊,你要说的是这个……?」

榭丝缇关注的点与她所想的不同,让涅芙特洛丝松了一口气。

「这个嘛……他救了我,我很感谢、也很尊敬他。他认真倾听我的烦恼,真挚地回答我。我不否认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的主人是他就好了。」

「那么……」

「不过我想那是不同的感情。」

他如师父般严厉,如父亲般可靠,又如兄长般温柔,但年龄却与自己相差无几。

待在他的身边一定很舒适吧。

——啊,原来如此,我在他身上追求的是……

涅芙特洛丝用尚无血色的嘴唇说道:

「我大概是……把他当成哥哥一样吧。」

她首次体会到如亲情般的温暖。

这就是萨冈给涅芙特洛丝的感觉。

榭丝缇圆睁双眼,难以置信似地说道:

「……哇,你好可爱。」

「啥?」

这位少女该不会因为与萨冈的恋情无法实现,所以步入歧途了?

当涅芙特洛丝感到自己有危险的时候,榭丝缇大概也回过神来了吧,她急忙摇头否认。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榭丝缇咳嗽一声说道:

「那个、我并不是戈梅利,不过我也明白令人想要保护的感觉了。总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会对同性抱持那种感情。」

「……谁知道呢?」

涅芙特洛丝冷冷地看着榭丝缇,榭丝缇则是转移话题说道:

「不过,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过问,但是你的心情真的如你所说吗?那个、爱上自己当成是哥哥的人,我想这种情况也是会发生的吧?」

——既然那么担心,那你也好好珍惜自己的感情不就好了……

对于这个笨拙无比的少女,涅芙特洛丝也愿意稍微回答自己的想法了。

「因为我活的岁月,大概还不到可以恋爱的程度吧。」

榭丝缇惊讶地睁大双眼。

「咦……?那、那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累了……」

涅芙特洛丝打断榭丝缇的话,闭上了双眼。

——说不定我其实希望把事实说给她听吧……

虽然她说这里很安全,但是被比夫龙追杀的自己,实在不太可能一直活下去。

所以或许是这样,涅芙特洛丝才希望她更认识自己。

然而,当涅芙特洛丝想到这里时,她已经进入梦乡了。

涅芙特洛丝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睡着了。

——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榭丝缇听到非常令人不安的话语,感到毛骨悚然。

榭丝缇注视着涅芙特洛丝的睡脸。

虽然在谈话时并不觉得,但是她睡着时的面容,真的像是跟涅菲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们有着相同的面容是偶然吗?榭丝缇也有过这个疑问。

榭丝缇将涅芙特洛丝额头上的刘海往上拨。

初次相遇时,她确实既傲慢又气势凌人。不过跟她谈过话就知道,她只是有点顽固,其实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如果这时不能保护她,那还算什么共生派?

比起追问细节,现在榭丝缇更想保护涅芙特洛丝。

榭丝缇抱着圣剑,静静地起身离座。涅芙特洛丝刚才已经恢复意识,看来已经暂时脱离危险状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安稳地睡眠。

于是榭丝缇离开涅芙特洛丝所在的休息室,回到办公室后,有一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

「你回来了啊,阿尔弗雷德。」

他是负责追踪喀迈拉的苍天三骑士中的一人。

阿尔弗雷德默默地立正敬礼,他之所以不出声,大概是顾虑到在隔壁房间休息的伤者吧。

榭丝缇指着椅子。

「忙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你了,先坐下再说吧。」

「是,谢谢您。」

阿尔弗雷德也难掩疲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之后他看向榭丝缇的手。

「您正在读书吗?」

「没那么了不起啦,我是在调查葛莱威尔的记录。」

「前枢机卿阁下……?」

那个人正是过去企图暗杀榭丝缇的主使者。

阿尔弗雷德表情阴郁,榭丝缇则是点头肯定。

「他可能与教会某些不好的部分有关,所以我正在调查他。」

听到榭丝缇这么回答,阿尔弗雷德露出严峻的表情。

「——黑机关——是吗?」

「……你知道些什么吗?」

说实话,榭丝缇不希望教会里真有那种杀手机关,她调查的时候一直祈祷,希望只是萨冈多心了……

阿尔弗雷德难以启齿地说道:

「我有听说过,有一支由圣骑士中实力特别强、口风特别紧的人所组成的部队。表面上那是着眼于诛讨〈魔王〉的部队,但是却没有正式活动的记录。」

这么说来,姑且不论葛莱威尔是否有参与,『黑机关』都是确实存在的。

——可是,『第十三把圣剑』真的存在吗?

虽说力量不及〈魔王〉,但圣剑的力量仍非常强大。如果真的有对外并不存在的圣剑,那么拥有那把圣剑的部队一定是如虎添翼吧。

——光是喀迈拉就已经够令人头痛了说……

榭丝缇摇了摇头。

「谢谢你,这是贵重的情报……你们任务进行得如何?」

「是,喀迈拉在森林中持续往北逃逸,之后似乎进入运河了。它恐怕已经顺流而下,想要再追踪已是不可能。」

「以喀迈拉来说未免太过聪明了,术者应该就在那附近吗?」

「如果是一般魔术师,若不在附近的话就很难解释了。但追根究底,我很怀疑那个喀迈拉,真的是普通魔术师创造出来的吗?」

这也是榭丝缇担忧的事。

——那个喀迈拉简直就和那时的『泥状魔神』一样。

依照萨冈的想法,犯人就是比夫龙。考虑到那个魔术师的阴险狡猾,他也有可能会故意放喀迈拉在城镇作乱,必须加强戒备才行。

——只不过能对付那种怪物的,有几个人呢?

白天被击溃的巡逻部队也绝非新兵,其中有数名圣骑士的实力,在奇恩诺因德更可以排在前十名之内。而他们有六个人,面对喀迈拉却依然毫无抵抗之力。

能够与之正面一战的,大概就只有榭丝缇与三骑士,可是要守护城镇这个广大的空间,就不得不分散战力。

明知如此,榭丝缇仍点头说道:

「我认为这时只有专注防守,你觉得如何?」

「……请容我大胆说一句,这样很危险。虽然能减少城镇的损伤,但我方也会被迫分散消耗战力。再说若不能阻止术者,对方很有可能再投入同样的喀迈拉。」

「关于术者的话,萨冈说他会收拾。那个男人既然说出口,那就一定会做到吧。」

阿尔弗雷德面露难色。

「〈魔王〉萨冈吗?那么信任他好吗?拉菲尔阁下就是信任他所以才……」

拉菲尔的事件即使在教会内,也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明确知道他仍存活的人,在教会内只有榭丝缇一人。

只不过,三骑士也算是与榭丝缇相处已久的部下,他们隐约察觉拉菲尔现在投靠在萨冈麾下,所以为他感到不值。

榭丝缇暧昧地笑着回答:

「拉菲尔阁下太一板一眼了,事情演变成那样的结果,反而算是幸运吧?至少我认为这是可喜之事。」

在萨冈城里生活的拉菲尔,感觉比以前更加有活力。

城里多了其他的魔术师,他被许多人需要,而且那些人似乎也都接受他那容易被误会的性格。

阿尔弗雷德露出复杂的表情。

「再怎么说,拉菲尔阁下可是被誉为最可怕的圣骑士长哦。然而现在他却沦落到那个地步,这样的结果真的好吗?」

榭丝缇能够理解阿尔弗雷德想说的话。

现在的拉菲尔是魔术师的部下,而且是〈魔王〉城的管家。圣骑士长是所有圣骑士景仰钦羡的存在,他却要以管家的身份终老一生,即便是三骑士也很难接受吧。

榭丝缇劝导般地笑着说道:

「你必须习惯这个事实,阿尔弗雷德。我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习惯了,但那样真的好吗……?」

「你们也是我的部下,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你们喔?」

三骑士也很明白,他们这些共生派在教会中的立场非常危险,而且什么时候会遭到暗杀都不知道。

到时即使能存活下来,在教会中也不会有容身之处了。

如果演变成那样,能够投靠的地方也只有萨冈的麾下了。

榭丝缇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这么一说,阿尔弗雷德顿时语塞。

「那样的下场我可是敬谢不敏啊。」

「那你就该谨言慎行,避免落到那个下场。」

如果被教会发觉有人知道拉菲尔的下落,教会不知会如何追究,所以在这里最好别随便说出他的名字。

阿尔弗雷德似乎也知道自己太不小心,他手按着嘴,低头道歉。

「是我失言了,请您原谅。」

「没关系,现在更要紧的是,不知道喀迈拉何时会出现,你该趁现在充分休息。」

「是!榭丝缇阁下也请保重身体。」

再一次敬礼后,阿尔弗雷德便离开办公室了。

目送他离去后,榭丝缇将背靠在椅背上。

——我毕竟也累了……

虽然祭司黑花似乎平安无事,但榭丝缇在连续几天的文书工作后,马上又遇到喀迈拉的骚动,结果到最后都没能见到她。

她揉了揉眼睛,随即听见脚下的影子传出笑声。

『嘿嘿嘿,你们谈的话题还真危险啊。』

「你是指拉菲尔阁下的事吗?确实不是该在这个地方谈的话题啦。」

『这若是被不知道内情的人听见,可能会以为你因为杀了他而心满意足呢。』

她想起自己的言行,确实被那样看待也不奇怪。

榭丝缇摇摇头。

「你说什么傻话,阿尔弗雷德理解内情,他不会误解的。」

『那就好……算了,重要的是萨冈的事。』

「是啊,你帮我连络他了吧,多谢你了。」

白天来的时候,萨冈已经掌握喀迈拉的事了,而且也没有问起涅芙特洛丝,榭丝缇就是这样才以为守住了秘密。

巴尔巴洛士在影子中笑了。

『我把你的事告诉他后,他可是大发雷霆喔。看来他是真的打算要杀掉比夫龙了。』

「……?我知道他们是敌对关系,不过萨冈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谁知道,因为被袭击的是自己中意的人吧?』

「中、中意的人……难道是……」

——难道是在说我?

虽然萨冈的眼中只有涅菲,不过萨冈对自己的感情也到了会为她生气的程度吗?一想到这里,榭丝缇就感到脸颊发烫。

她脑海闪过涅芙特洛丝的话。

——你就不能把自己也包含在该得到回报的人之中吗?——

从她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就能看得出她也是温柔的人。

——可是我无法想象自己陪伴在萨冈身旁的画面。

脑中浮现他的时候,他身旁必定有涅菲的存在。而他脸上如果没有笑容,自己就会感到悲伤。

所以榭丝缇始终无法确信自己的感情是否称得上是『爱情』。

——这是怎样的心情呢……?

当她在想着这种事的时候,眼皮也开始垂了下来。

『喂,笨女人……?什么啊,睡着了吗?』

感觉远处似乎听见巴尔巴洛士的声音,但是榭丝缇的意识已经快要进入梦境中。

就在这个时候——

『快闪开,笨女人!』

应该只有榭丝缇在的办公室里,深红色的鲜血飞散空中。

巴尔巴洛士话声响起的同时,椅子被拉倒,榭丝缇重重摔在地上。

「你、你做什么——?」

快要睡着的时候却遭到如此对待,榭丝缇正要出声指责,却有温暖的水滴飞溅在她脸上。

接着榭丝缇眼前有个东西掉落地上。

那是一只手臂。

不是自己的,而是男人的手臂。

「——巴、巴尔巴洛士!」

仔细一看,巴尔巴洛士不知不觉间已从影子爬出。他蹲在地上,失去了一只手。

「咕喔喔喔喔喔喔!可恶的家伙!」

巴尔巴洛士瞪视之处,飘荡着一道异样的影子。

对方身穿跟魔术师一样的漆黑长袍,虽然身高看起来不高也不矮,但因为弯腰驼背,又被宽松的长袍覆盖,所以从外表无法判别原来的体格……不,甚至连种族也看不出来。那个模样令人想起过去的瓦雷法尔 。

袭击者外观固然怪异,但最诡异的是他脸上的面具。

虽是如陶瓷般的纯白面具,但面具上却没有眼睛和嘴,刻在整张面具的是象征教会的十字架。

仔细一看,面具上有无数针孔般的小点,他应该就是从那些小洞看向外面。没有表情的面具,透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既然刻着十字架,那表示对方是教会的人吗?

然而这怪异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诡异的袭击者手中握着两把细细的短剑。

反手握着的短剑滴着血,榭丝缇这才终于回神。

「你退后,巴尔巴洛士!」

圣剑和榭丝缇一起被抛在地上。

榭丝缇一边准备捡起剑,一边大叫——

袭击者的面具却已经来到她眼前。

两人就在鼻子快要触碰到面具的距离。榭丝缇的手甚至尚未摸到剑柄,却已经被对方接近到这个距离。

榭丝缇也睁大双眼,全身僵硬。

「确认你与魔术师勾结,判定圣骑士长榭丝缇·利奎斯特为反叛者。」

隔着面具传来沉闷的声音,但是声音却不含感情,非常地冰冷无情。如果魔术师创造的魔像会说话,大概就是这种声音吧。

他手上握着的短剑已经逼近榭丝缇的咽喉。

——好快!

若榭丝缇没有穿洗礼铠甲,也没有拔出圣剑的话,就只是普通的人类女孩,那实在不是她能反应得过来的速度。

「——呿!别给我添麻烦!」

榭丝缇才听见这句说话声,原本无人的身后立刻伸出一只手,她被往后一拉,向地面躺下。

但是她没有感受到地面的触感,而是像沉到水面一般,她听见噗通一声。

随后眼前一片漆黑,当视界恢复时,眼前却是袭击者的后背,身旁则是气喘吁吁的巴尔巴洛士。大概是他的魔术,替换了榭丝缇和袭击者的位置吧。

榭丝缇这次终于拔出圣剑。

「唔!你是什么人!」

假面袭击者头一歪,生硬的动作好似铁皮玩偶。

「直属教皇的「特务」执行者——〈阿撒兹勒〉。」

榭丝缇听见那个名字,惊讶得睁大双眼。

——〈阿撒兹勒〉?萨冈说的『第十三把』圣剑?

那么这个袭击者也持有圣剑吗?他手上拿的短剑虽是好剑,看起来却不是圣剑。

他自称直属教皇,那么在教会中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吧?

——那样的存在却被派来杀我吗?

榭丝缇可以想到的理由,大概是『共生派』被判断为不符合教皇意向的派系吧。

这时办公室外有杂乱的脚步声接近。

『榭丝缇阁下!出了什么事吗?』

『唔!门打不开,是遭到魔术师袭击吗?』

看来对方应该动了手脚,值班的圣骑士们尽管从外面撞门,门却丝毫没有动静。而且袭击者似乎没杀死榭丝缇就不打算走人。

榭丝缇敏锐地确认周围情况。

巴尔巴洛士被断一臂,脚下已经积起一滩血泊。他大概没有余力用魔术再生伤口吧,或许还能逃走,但是他已经无法战斗了。

而且这间办公室并不宽敞,榭丝缇的圣剑被分类为大剑,这么狭小的空间实在难以挥舞。

在这一点上,袭击者——〈阿撒兹勒〉的武器是短剑,而且具有一瞬间就能接近至对方眼前的速度。榭丝缇直觉明白,只要一个眨眼,下一秒就会被他砍断头颅。

——但这不是能让我放弃的理由。

榭丝缇稍微调整呼吸后,将圣剑扛在肩上,短短地握着剑柄。

「巴尔巴洛士,你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结束。」

然后她直视袭击者,急促地吐出气息。

「闪耀吧——〈亚兹拉尔〉!」

圣剑发出耀眼的光芒。

对方是人类,榭丝缇并不打算用圣剑的灵气斩杀人类。即使如此,圣剑发出的光芒,仍会夺去袭击者的视力。

相反地,将圣剑扛在身后的榭丝缇,视力不会受到强光影响。

接着,榭丝缇挥动圣剑,用剑身击打对方。

——击中了。

虽然榭丝缇如此确信,但……

「原来如此,真是锐利的一击。」

圣剑挥落之处却不见袭击者的身影。

只见袭击者攀在天花板上,用阴森的面具俯视榭丝缇。

——被他预测到了?

榭丝缇是公众人物,不管是圣剑的能力还是她的实力,在教会内只要调查就会知道。就算招式被研究过了,那也不足为奇。

然而,就算事先知道招式,实际战斗能否应付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人很难缠……!

单纯以剑术而论,对方或许与自己或拉菲尔不相上下。

看来如果以为能生擒对方,那就太过天真了。榭丝缇将原本短握剑柄的左手往下,重新握住剑柄,转换为能够全力挥剑的握法。

同时,攀在天花板的袭击者跳了下来。

「喝!」

榭丝缇抓准对方落地的瞬间,挥动圣剑横斩。

袭击者将短剑靠在圣剑上,顺着圣剑的力道在空中一个翻转。

——他在空中化解了圣剑的攻势?

那已经不是技巧如何的层次了。虽然那件长袍之下大概穿着洗礼铠甲,但是那完全不是人类的反射神经所能做到的事。

榭丝缇将剑柄上举,拉回圣剑。

袭击者在着地的同时,另一把短剑也挥了过来。

眼前激荡出耀眼的火花,短剑从圣剑剑柄与榭丝缇双手的微小缝隙穿过,只要偏差一个拳头的距离,榭丝缇的手指或首级可能就被斩断了。

尽管感到背脊发冷,但榭丝缇的心神没有游移,她也不能犹豫,因为只要稍有动摇,下一个瞬间就会遭到斩杀。

——不砍回去的话,我会抵挡不了这股力量。

「呀啊啊!」

榭丝缇大叫一声,奋力将短剑推回去。

或许是袭击者的力气并不大,只见他一个踉跄,身子后仰。在袭击者重新恢复平衡之前,榭丝缇将剑锋从对方脚下往上挥击。

然而斩击原本该砍中袭击者的侧腹,却被对方低身躲过。

袭击者的动作柔软得跟蛇一样,刚才的跳跃也好,对方超越常理的动作,令人想起白天的喀迈拉。

榭丝缇虽然持续挥动圣剑,可是在这个无法举剑挥击的地方,斩击甚至没有平常一半的锐利。

榭丝缇在狭小的空间勇敢地挥剑,却丝毫碰不到袭击者。

相反地,袭击者的短剑每一剑都确实刺向榭丝缇的要害,逐渐逼得榭丝缇只能防守。

既没有洗礼铠甲,又身处难以挥动圣剑的狭窄室内,对榭丝缇不利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而且在她背后有必须守护的伤者和涅芙特洛丝,这时榭丝缇若是退让,被留下的他们大概就会遭到杀害吧。

——既然不能退后,那唯有前进!

「喝啊啊啊啊!」

榭丝缇用圣剑砍向办公室的桌子。

只听见一声巨响,破碎的木片朝着袭击者洒落。

「——?」

如雨一般降下的木片毕竟是无法躲过的吧,袭击者被众多木片打中,身子飞出撞在地上。

然而,榭丝缇这时却感到不寻常。

——怎么回事?刚才他的动作好像有一瞬间停止了?

能够躲过来自视界外攻击的人,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产生动摇吗?

话虽如此,榭丝缇无暇多想,她接着往沙发斩去。

但是,袭击者并没有傻到会被同一招打中,他大大地向后一跳,拉开距离,躲过沙发的碎片。

——你上当了,后方是墙壁!

办公室原本就很狭小,只要把对方追赶到墙边,他就无法逃出圣剑的攻击范围。

袭击者后背撞上墙壁,动作本该停下,但……

「咦……?」

只见袭击者的身子在空中一个扭转,仿佛黏在墙上一样,脚部在墙壁着地。

榭丝缇吃惊地睁大双眼,因为对方的反应简直就像背后长了眼睛。

而高举圣剑的榭丝缇,身上出现许多破绽,且全都暴露在对方面前。

袭击者一踢墙壁,如箭矢般跳跃。

「糟糕——」

下一个瞬间,短剑已经逼近榭丝缇眼前。

——要被斩了。

「……可恶!真是爱找麻烦的笨女人!」

就在榭丝缇以为要被斩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背影挡在她眼前。

「巴尔巴洛士!」

短剑贯穿巴尔巴洛士的腹部。

「嘿嘿,终于抓到你了。」

巴尔巴洛士连同短剑一起抓住对方的手臂,但是袭击者有两把短剑,另一把短剑则是插在他的肩上。

即使如此,巴尔巴洛士仍是笑着说道:

「挖干净你的耳朵,给我听清楚了!我是巴尔巴洛士!前魔王候补之一,《炼狱》的巴尔巴洛士。混账家伙,吃我这招——炼狱第四冠〈愤怒之火〉!」

〈愤怒之火〉——在教会也被称为『可与龙之吐息匹敌的火焰』,被视为是一种危险的魔术。也是日前对〈魔王〉欧利昂发动的魔术。

巴尔巴洛士大吼,只见魔力光聚集在他的身前。

「唔!放开我!」

袭击者虽然不断用短剑刺巴尔巴洛士,但是巴尔巴洛士的手臂就像老虎钳一般紧紧箍住对方,让他无法逃脱。

接着,巴尔巴洛士放出能够烧尽一切的热能。

热能贯穿墙壁,瞬间将办公室内化为灰烬。连空气也焚烧殆尽的这一击,甚至没有燃起火焰。

「如何啊?你这家伙,还是我比较强吧……」

闪光停止后,袭击者已经不见踪影。

而巴尔巴洛士说着说着便倒卧在地。

——打倒袭击者了吗?或是被他逃了?

虽然榭丝缇探寻袭击者的气息,却感觉不到他在附近。

她随即奔向巴尔巴洛士。

「巴尔巴洛士,振作一点!」

榭丝缇急忙抱起他。

除了失去一臂,又被短剑刺了好几下,即便是巴尔巴洛士这么强的魔术师也不太可能活命。

正当榭丝缇惊慌失措的时候,从巴尔巴洛士的身体落下大量如玻璃碎片的东西。

「这是什么……玻璃?不,是水晶吗……?」

难道是巴尔巴洛士总是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破碎了吗?

同时,榭丝缇发现巴尔巴洛士的伤口意外地浅,而且数量也很少。虽然看起来很痛苦,但是仍然有呼吸。

榭丝缇想要捡起碎片,却听见近处传来一道声音。

「看来是被逃掉了呢……」

榭丝缇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回头一看,休息室的门已经半开,暗精灵少女倚靠着门板,蹲在地上。

「涅芙特洛丝,你可以起来了吗?」

「隔壁房间这么吵,我哪睡得着呢……」

她似乎真的是从床上爬下来前来救援的样子。听涅芙特洛丝说话的声音,她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然后,榭丝缇想起涅芙特洛丝擅长操纵水晶的神灵魔法。

「该不会是你保护了巴尔巴洛士?」

「我无法全部挡住,若是不快点帮他疗伤,他应该会死吧……」

——巴尔巴洛士可能还有救。

榭丝缇想到这里的时候,后方的门终于打开了。

「榭丝缇阁下!」「唔,这个惨状是……」「是贼人!快去追捕!」

赶来的是阿尔弗雷德等三骑士,榭丝缇的手终于能放开圣剑。

「我只是做了简单的急救措施……」

涅芙特洛丝这么说道,同时帮巴尔巴洛士治疗伤口。

「不,你的处理已经超过急救措施的层次了吧……?」

她使用的应该不是魔术,而是魔法。

虽然她本人说是急救措施,但是被短剑刺伤的伤口固然不用说,她甚至还接好断臂,原本面无血色的巴尔巴洛士脸上也恢复红润。更令人惊讶的是连眼睛周围的黑眼圈也没了,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健康。

涅芙特洛丝疲累地叹了口气,将身子仰躺在椅背上。

榭丝缇猛然惊觉,跪在涅芙特洛丝的身旁。

「抱歉,你明明也还处于必须休息的状态……」

「……似乎并非如此。」

涅芙特洛丝摇了摇头说道:

「你先前说精灵的村落很像教会的圣堂吧。看来那样的地方很适合我们贵精灵,我待在这里恢复得也快。」

涅芙特洛丝虽然仍旧是难以站立行走的状态,却比刚才连呼吸也很困难的状况要好上许多。

涅芙特洛丝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榭丝缇说道:

「所以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再来几个我想也没问题。」

「……?你的意思是……?」

榭丝缇侧着头感到疑问,涅芙特洛丝褐色的肌肤泛红,别过头去。

「真是迟钝,我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伤者吧?……那个、那时候救了我的那群人,有幸存者吧?」

听她这么说,榭丝缇才终于明白,涅芙特洛丝希望治疗其他负伤的圣骑士们。

——她和涅菲的个性正好相反,却在这种地方十分相似呢。

榭丝缇虽然这么想,却又觉得有点不同。

——啊,对了,这位少女很像那个人。

那个人粗鲁傲慢,表现得好像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却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

——那时候我很胆小,明明想救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结果受到帮助的总是榭丝缇。

如果不顾一切对他伸出援手,紧紧抱住他的话,现在陪在他身旁的或许就是自己了。

突然间,她找到了胸中失落的答案。

「……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啦——欸?」

涅芙特洛丝的表情似乎感到不可思议,榭丝缇静静地抱住她。

因为她不想再像那时一样后悔。

因为她认为这位少女真的需要救助。

「我衷心感谢你的帮助,请你拯救我重要的部下们。」

「我、我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非常伟大啊。」

榭丝缇手臂用力抱紧。

「在这里救了我和巴尔巴洛士,这次又说要救我的部下的不是别人,就是涅芙特洛丝你啊。」

榭丝缇抚摸着她漂亮的银色头发,满怀感谢地说道:

「所以请不要忘记,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一定会回应。不惜任何代价,我也要守护你。」

「……你太夸张了。」

涅芙特洛丝抬头仰望榭丝缇的脸,便顿时惊呆了。

「……你在哭吗?」

「咦?啊,真的呢。」不知不觉间,榭丝缇的眼泪弄湿了双颊。

然而那并非负面情感的泪水。榭丝缇以笑容回应对方。

「请不必在意,我只是事到如今才发觉自己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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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自己早就失恋了。

那个时候,涅菲就算知道可能会被抛弃拒绝,就算会受到伤害,她都奋不顾身要救萨冈。榭丝缇却无法舍弃圣骑士与圣剑持有者的立场,胆怯畏缩了。

在那时就已经分出胜负,所以榭丝缇才会祝福做到自己所办不到之事的涅菲。

只不过,榭丝缇虽然在感觉上明白这一点,却尚未明确理解到能将这股情感付诸于言语。

所以她的心情才会一直暧昧不清吧。

「……」

涅芙特洛丝抬头看着榭丝缇,她虽然提心吊胆,仍是抱住榭丝缇。

「……我会这样陪你一会儿。」

榭丝缇决定稍微依赖少女的温柔。

一小时后,涅芙特洛丝在士兵宿舍,帮圣骑士们疗伤完毕。

那是一间摆了大约十张病床的医务室,包含三骑士在内的数名圣骑士守卫着出入口。当然,这是为了警备先前的袭击者。

「这样就全员治疗完毕了吧。」

「对,你还好吧?你应该用了相当多力量。」

「……虽然疲惫,但也就只是那样而已。」

这个回答令榭丝缇有点意外。

——从她坦率地回答自己的身体状况来看,她稍微对我敞开心房了吗?

她们彼此都看过对方的丑态,虽然改变不多,但涅芙特洛丝的态度似乎柔和了一点。

涅芙特洛丝注视着圣骑士们,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

巡逻部队的生还者有四名,两名已经死亡。

当赶到现场时,榭丝缇也悲观地以为没有生还者,但是洗礼铠甲除了高强的防御力外,更具有强化穿著者生命力的效果。

除此之外,她往在房间角落打瞌睡的魔术师看去。那个男人是萨冈手下的魔术师,自从白天伤者送来之后,他便不眠不休为治疗而奔走。

「因为萨冈有派遣擅长治疗的魔术师过来,原本只靠教会的力量无法拯救的人,如今也可以接受治疗了。」

有数名魔术师会接替来此,而会有一人留守在教会。

刚开始,那些魔术师也与教会的人针锋相对,但是共事一段时间,多少也会产生亲近感。魔术师们拼命地治疗圣骑士们,看到他那样的态度,圣骑士们也会主动帮忙他们。

所以榭丝缇才能空出时间去探望涅芙特洛丝。

因为时间已是深夜,每个人都熟睡了。

涅芙特洛丝耸了耸肩。

「那么其实我没有必要多管闲事吧。」

「不,如果没有你,就无法治疗到这个程度。而且有的人早已经被宣告回天乏术了。」

负责治疗的魔术师本来也束手无策,表示就算能延命也撑不过数日。但是如今却能治疗到全员都平安脱险,再多的话语也无法表达榭丝缇的感谢。

然后,涅芙特洛丝往背后的圣骑士们看去。

「话说回来,这么多人在这边,很闷热耶。」

「因为刚才的袭击者难保不会回来,我们不能不警戒。」涅芙特洛丝哼了一声。

「那家伙自称是〈阿撒兹勒〉,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实物。」

这句话令榭丝缇惊讶得睁大双眼。

「等一下!你知道〈阿撒兹勒〉是什么吗?」

「……?是教会的暗杀部队吧?比夫龙大人……比夫龙有叫我别惹他们。」

——暗杀部队?不是圣剑的名字吗?

榭丝缇在涅芙特洛丝面前蹲下。

「请、请详细告诉我。〈阿撒兹勒〉不是圣剑的名字吗?」

「圣剑……?这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教会内有那样名称的组织……你是教会的人却不知道吗?」

「我从来没听过……而且拉菲尔阁下大概也不知道。」

榭丝缇陷入沉思。

萨冈说〈阿撒兹勒〉是『第十三』——圣剑的剑铭。

然而那也是组织的名称。

——可是教会特地使用〈阿撒兹勒〉的名字,实在不像没有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谓的〈阿撒兹勒〉可能是圣剑的名字。」

「是吗?这我倒是没听过呢。如果是喜欢自我炫耀的教会,会大肆加以宣传不是吗?」

「你说得还真直接……」

虽然榭丝缇自认理解教会这个组织具有那样的特质,但是在教会的圣骑士面前,亏她敢说得那么直白呢。

但是,如果考虑到教会的特质,那或许就能引导出这个奇妙关系的答案了。

「这是不是代表,〈阿撒兹勒〉虽是第十三把圣剑,却因为某种理由不归教会持有,又或者是被视为禁忌之物?」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能明白为何用〈阿撒兹勒〉来做为黑机关的名称了。因为再怎么忌讳也是圣剑,教会大概是想要宣示所有权吧。」

「不过,因为有不能公开的理由,所以在内部就连对圣骑士长都保密。同时既然是负责暗杀行动,那应该也曾被派去对付你们魔术师。」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反而是外面的魔术师才会知道其名号吗?道理是说得通,但是『忌讳的理由』是什么?」涅芙特洛丝点了点头。

「这个……我不知道。可能是被魔术师夺走,或者是持有者反叛了。」

随后榭丝缇猛然想到一事。

「不,等一下哦……」比起〈阿撒兹勒〉是圣剑还是部队名称,还有一个更重大的问题。

榭丝缇愕然地询问涅芙特洛丝。

「涅芙特洛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啦。」

「在你被喀迈拉追杀的这时候,我却遭遇自称〈阿撒兹勒〉的刺客,两起事件会是偶然吗?」

涅芙特洛丝睁大金色的眼睛。

「你是说刺客也是比夫龙派来的?真是那样的话,代表你们教会也是比夫龙的傀儡啰?」

「那倒未必。如果是那个魔术师,他也可以放出意图不轨的消息,引导教会去达到他的目的吧?」

虽说是时势使然,但是榭丝缇像这样庇护涅芙特洛丝,就结果而言是碍了比夫龙的事。他极有可能是为了排除障碍,所以才操控〈阿撒兹勒〉前来教会。

涅芙特洛丝也低头思索,然后确认般地说道:

「那个刺客说你是勾结魔术师的反叛者,这句话的意思是否也可以读解为,他起初并没有预定要杀你。」

「那么,那个刺客本来的目标是你吗?」

「只是有这个可能而已,不过这么想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吧?正如你所说,就算是比夫龙的棋子也难以进攻至教会内。」只见榭丝缇叹了口气。

「抱歉,我才说过这里很安全的说……」

「我不在意,反正我也不觉得我逃得出比夫龙的魔掌。」

榭丝缇握住涅芙特洛丝的手。

「即使如此,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都要活下去。」

「……哼,我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就这样,漫长的一日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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