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赛尔菲!你打算花多少时间在那锅炖菜上?也来帮我一下啊!」
「莉莉丝,你对我做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也只会让我为难。这道炖菜一移开目光,马上就会焦掉的。」
「莉莉丝,赛尔菲一着急就会立刻失败。不要催她,我来帮你。」
「大小姐来帮忙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吗?」
为了准备大约五十人份的餐点,厨房中陷入一场严重的骚动中。
莉莉丝负责的是一面等鲜奶油冷却、一面持续搅拌的作业。鲜奶油这种材料,性质会根据搅拌的程度而有所变化。无论如何都需要人工处理。
莉莉丝以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叹息道:
「……是说,仔细想想,我也是梦魔的公主耶。为什么身为高贵梦魔的我,得如此慌张地做饭?啊,等等,拉菲尔先生,冰品开始凝固了,这种感觉可以吗?」
「我看看……嗯,尚可吧。接下来就是放到地下的储藏库去冷却了。」
「我知道了。不过大陆的甜点还真是进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
「流卡翁没有冰品吗?」
「是有一种把冰磨碎、叫做刨冰的点心啦,但我想应该不是膏状的。」
莉莉丝露出佩服不已的模样把装了冰品的碗拿到地下去。
这座城内有个储藏库,专门用来存放以魔术冷却的粮食。原本只是萨冈会扔牛奶及肉干进去的地方,经过拉菲尔与涅菲整理后,也会用在烹调及保存上了。
多亏如此,连冰品这类的高级品也能轻易做出。若是想要不靠魔术来制作,首先就需要高价的冰块,还得大量使用一种名叫硝石的特殊矿物。金额贵到只有一部分的贵族或王族才能享用得到。
因此,食谱本身也是被珍藏于教会中的逸品。若不是拉菲尔曾爬到过圣骑士长的地位,大概也无法阅览。
除了拉菲尔外,负责烹调的还有三位少女。三人都穿着跟涅菲一样的围裙和连身裙,匆匆忙忙地四处奔走。
人鱼族的赛尔菲倒还罢了,一个月前才来的梦魔莉莉丝目前尚未习惯烹调。但是从梦魔少女嘴上抱怨个不停,却还是会确实动手这一点来看,她可说是完全融入了这座城堡。
另外,法儿在萨冈增加部下之前也曾在厨房帮过忙,便跟着大家一起制作料理。应该说,有一部分的锅勺都是靠着法儿的魔术在控制,说这个小女孩负责了大半也绝不夸张。
骚动并不只发生在厨房,眼下城内的所有魔术师都以某种形式被迫动起来。
等莉莉丝从地下回来,赛尔菲笑着冲过来。
「哎呀,莉莉丝,你脸颊上沾到鲜奶油了唷。」
是做冰品的手碰到脸颊了吧。看到莉莉丝的脸颊上沾了鲜奶油,赛尔菲用手指替她拭去。
「咿,不、不要突然碰我……呃,你干嘛吃掉啦!?」
「咦,因为很浪费啊。很好吃喔。」
「啊……啊呜!」
眼看着莉莉丝不知为何涨红了脸、仿佛快要昏倒,赛尔菲疑惑地歪起头,又用十分有精神的声音高声说:
「对了,法儿大小姐,我这边已经煮出很棒的味道了喔!」
「我知道了。那接下来麻烦你看看沙拉的调味酱汁。」
「了解!耶嘿嘿,今天可以试吃许多料理,真让人开心。」
法儿的魔术的确是能一手包办好几人份的工作,却没办法注意到细致的调味及火侯。最后要调整味道,果然还是需要靠人的双手及舌头。
所以,赛尔菲及莉莉丝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望着如此热闹且欢快的厨房,拉菲尔也不经意地露出笑容。
──一旦目睹这样的骚动,〈亚榭尔•伊梅拉〉是什么便一目了然了。
幸好有设法把萨冈赶出城堡。
察觉到拉菲尔正在微笑,法儿显得摸不着头绪。
「拉菲尔,怎么了?」
「没事,只是见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而感到安心。」
「嗯,这样的话,应该来得及在萨冈回来前做好。」
法儿所提出的「秘密计划」──那就是……
为萨冈应当不晓得的〈亚榭尔•伊梅拉〉举办派对。
神情有异的法儿低下头。
「萨冈总是会把自己想要却没有得到过的事物给予我。但是,萨冈也该确实地得到那样的事物。」
于是这个小女孩想到的,就是大家能一同开心庆祝的〈亚榭尔•伊梅拉〉。
这虽然是教会的节庆,但祭典就是祭典。
况且法儿的愿望是大部分的魔术师都遗忘的、既简单又纯粹的感情。对这份以前自己应该也曾拥有过的情感,有不少人都产生了混杂憧憬的共鸣。
萨冈麾下的魔术师在看到法儿的行动后,也无条件地出手协助。等他们回过神来,发现除了主人外的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动手装饰城堡。事情发展至此,便非常自然而然地朝着隐瞒萨冈与涅菲的方向走。
料理的部分,前菜及甜点的事前准备已经完成,将要进入主菜的烹调阶段。主菜是巨大的整只烤喷火鸟。
来到这一步,拉菲尔就不需要片刻不离地在旁边看着了。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稍微去看一下其他魔术师的状况。
「拉菲尔。」
突然间,法儿用尖锐的声音呼叫管家的名字。
「我明白。看来是我们没有邀请的客人。」
身为负责看家的管家,萨冈将保护城堡的一部分结界功能让给了拉菲尔。只要有入侵者现身,他立刻就能透过结界得知,他手上也有后面要不要发动陷阱的判断权。
而结界传来了『客人』的反应。
──从流卡翁回来以后,法儿的直觉也敏锐了不少。
虽受到结界的保护,法儿却不像拉菲尔般有取得结界的机能。但是,她却察觉到了位处远离城堡的地点、且终于踏入结界范围的「客人」。
该为她的成长感到欣喜,还是该悲叹她遇上不得不成长的困难,这是个令人难以判断的问题。
拉菲尔若无其事地摇头。
「我正好有空,就由我过去应付吧。」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面对年幼少女的关心,拉菲尔苦笑。
「待客是管家的职责,你有你该做的事情吧?」
「……嗯。不过,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你要小心。」
听到这句话,拉菲尔惊讶地瞪大双眼。
──既然现在的法儿这么说,那表示对手有一定的水准啰?
尽管还不确定对方是否就是敌人,但似乎该绷紧神经去应付了。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拉菲尔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便离开城堡前往外头。
拉菲尔穿过门,于森林中前进,那里果真有个人影。
虽说对方用兜帽盖住眼睛,全身也被覆盖在长袍之下,却可以看出是个相当魁梧的巨汉。对方嘴巴咻咻地吐出不祥的吐息,这模样让人立刻就对双方语言互不互通感到不安。
──但,他是吾王客人的可能性也不低。
萨冈前往流卡翁后,部下好似又增加了。纵使对方乍看之下很可疑,试着交谈看看搞不好会发现对方其实很正常。
虽然拉菲尔不太想承认,可自己跟萨冈也都属于那一类的人种。
因此,拉菲尔尽可能亲切地扬起仿佛在说『想杀你想杀得不得了』的可怕微笑。
「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吾王目前不在。就算你被大卸八块,也不会有人来阻止的喔?」
这句话听起来已经等同于宣战布告,可拉菲尔却觉得自己是很认真地在给予对方忠告。
想当然耳,戴着兜帽的那个人物──恐怕是魔术师──扑了过来。
相较于对方,拉菲尔没带任何武器。他赤手空拳,腰上没有配剑。
「蠢货。」
他伸出右手按上左边的义手。义手的手掌啪地开启,从那里伸出宽大的剑柄。
拉菲尔过去从法儿那里得到的这只义手,就这么成了圣剑〈梅丹佐〉的剑鞘。
他朝向戴着兜帽的入侵者拔出圣剑。
最为骇人的魔术师猎人,魔术师诛讨人数也是史无前例的四九九人。虽身为圣骑士长,拉菲尔却拥有许多名声不好的别名。很少人知道他砍杀近五百位魔术师的原因,其实只是单纯正当防卫。
虽说他只剩下一只手臂,那道对着入侵者身体一闪而过的剑闪却没有半点变慢的样子。
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击没有将入侵者的身体一刀两断,而是发出沉沉的声响,把人打得站不起来。
『恶啊!?』
被打飞的入侵者发出痛苦的声音,撞上粗树干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可能断了几根肋骨,但对方还活着。
「嗯,正如吾王所言。圣剑有着用剑脊打人也不会折断的强度。」
弹开箭矢这种程度的小事也就罢了,很少人会用剑脊去殴打敌人、或是反过来接住敌人攻击。换作像圣剑这样神圣的遗产──当事者拉菲尔只将其认知为无可取代的道具──就更是如此了。
由于用剑会令拉菲尔像以往一样,把挑战自己的对手全部杀光,萨冈便想出这招『手下留情』来因应。
如此一来,拉菲尔便可以不杀死第五百位魔术师。为了确认入侵者的容颜,他除去对方的兜帽。
看到对方露出的面容,拉菲尔皱起眉头。
「嗯……?这个角、是一角族吗?」
那是种额上长着有如水晶之尖角的种族。看起来不仅美观,还有传说指出这支角能够与和这里不同的世界通信,因外貌及魔力的强悍,这个妖精族还被另称为宝石种。
只是,他们也因此遭到魔术师们滥捕,应该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灭亡了。
不管怎么样,能不杀他就解决问题真是太好了。就在拉菲尔思考着该暂且绑住他,还是替他治疗的那个时候──
作为入侵者的一角族双眼忽然瞪得老大。
那双眼眸如同血般赤红,嘴里伸出两根尖牙。
「这家伙、难不成──!」
『嘎啊啊!』
入侵者没有使用魔术,而是咬了过来。
「……原来如此,是活死人──夜之一族啊。」
拉菲尔用左边的义手抓住活死人的颜面。
他仔细地观察奋力挣扎的一角族。从一角族变形为夜之一族也不是什么怪事,他却总觉得奇怪。
拉菲尔维持着用五指抓着入侵者脸面的姿势,仰望天空。
「嗯……?既然是夜之一族,那应当是讨厌阳光的吧。」
天空是一片令人舒畅的晴朗无云。尽管位在森林中,灿烂的阳光仍照入了此处。
根据萨冈的说明,若是有像艾谢拉这位活死人般强悍的力量倒也就罢了,眼前的入侵者却是遭到圣剑的刀背……更正,是剑脊殴打就无力反击的弱者。
「那么,是跟夜之一族不同的『某个种族』吗?」
要是被问到「不是夜之一族的话,那又是什么?」,他也没有答案就是。
──换作吾王,或许会知道什么……
在他于教会得到的知识中,并没有纪录这种存在的名称。
当拉菲尔悠哉地沉思时,入侵者的身体再次有了异变。
『咦哦……』
大概是因为嘴被捂住的关系,他发出奇妙的呻吟声,且身体同时开始崩毁。
夜之一族能够让身体转变为雾气或蝙蝠,这位却变得像是滩泥。
泥──这个模样教他回忆起几个月前的事件。其中一位〈魔王〉比夫龙召唤出的魔神的残留思念,他感觉这个人就跟那东西有某处相似。
──我是很想活捉他,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倘若他是跟「那东西」同种的怪物,不确实处理掉他,或许会毫无界限地肥大化。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庆祝〈亚榭尔•伊梅拉〉了。
他本是想出声命令圣剑,却倏地闭上嘴。
「对了,就在此试试吾王所赐的力量吧。」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低语完,放开了入侵者,和他拉开距离。
拉菲尔右手握着圣剑,却伸出了左方的义手。
那只义手左右打开,不像收纳圣剑时那般只有到手掌部分,而是整个手臂都如同分解般逐渐敞开。
最后,一个如同镜片的物品从他的手掌跳出,光线则在此集中成光束。
「烧光一切──〈奥罗巴斯〉。」
那是光线所形成的火焰,并非圣剑〈梅丹佐〉的力量。是强度且密度超越圣剑的高强灵气化为火焰的外形。
这道火焰朝着入侵者袭去。
火焰扩散开来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泥』和入侵者都被烧得连灰也不剩。
盔甲透过开启的缝隙间排出热度后,外观又回复为义手的模样。
「这是贤龙奥罗巴斯的吐息。虽说拿来对付低等的对手是大材小用,但我就原谅你吧。」
拉菲尔的身体流淌着贤龙奥罗巴斯的血液。
可是,并非魔术师的拉菲尔没有能够活用这份力量的方法。他能做到的事只有两件,一是暂时性地提高身体能力,二是即使受了致死重伤也能复活的再生能力。
萨冈给了拉菲尔一种办法,让他能够透过义手这个媒介、把这份力量以龙之吐息的形式施放。
这就是萨冈愿意把城堡全权委以这位虽是前任圣骑士长、却连魔术师都不是的人的理由。
确认义手的状况后,拉菲尔望向主人离去的街上。
「好了。这似乎并非吾王不能应付的对手,却看不出他究竟为何方神圣。」
希望街上的萨冈、涅菲和黑花等人没发生什么事就好。
管家一边担心着主人们的人身安全,一边转过身回到岗位上。
◇
「虽然我说不会调查……」
跟锡蒙力分开之后,萨冈走向教会。马克的线索暂且已经步入死局,但他今天要做的事不只于此。
──虽然希望渺茫,还是把〈封书〉也发给教会的部下们,还有就是黑花了吧。
自流卡翁的无人岛那时以来,两人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他认为靠着莉莉丝她们的力量,当时令黑花钻牛角尖的原因应该稍微转淡了些。
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来拜访过涅菲。
──嗯,毕竟涅菲也不一定能治好她,会感到不安也是难怪。
由于这样的缘故,就算拉菲尔没说,他也很在意黑花。倒不如说,应该是萨冈想要找机会去看看黑花的状况。
但是……
「一堆人聚在一起吵个不停是怎么回事?」
店家以红白蝴蝶结及垂下的布幕做为装饰,在街上来往的人们也愉悦地提起〈亚榭尔•伊梅拉〉这个名称。每间店都摆出香甜的烤点心,其中甚至还有店面会把这些点心发给走在路上的孩子们。
他还以为教会的节庆会是更庄严的事情,但如今看来,这个祭典的意趣似乎就是摆摊并享受变装。不过这姑且也是教会的庆典,还是有咏唱圣歌的圣歌队。
尽管锡蒙力要他当作没看见,可像这样进入视野间,要装作没看到也太困难了。
──不过就如锡蒙力所说,似乎对我没有损失……
可是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像这样吵吵闹闹的呢?
「……嗯,反正看起来很开心,应该无妨。」
是说,要是他在之前就知道了,就会带着涅菲和法儿过来玩了。
──明天两人也能享受这么开心的氛围吗?
如果是只限今日的祭典,那自己还真是做了很可惜的事情。
他在流卡翁深切地感受到,要享受『普通的幸福』还真是件花费许多工夫的事。
萨冈怀着心中的疙瘩走在街上,没过多久就来到教会附近的酒馆前。这就是萨冈和原本认为是敌人、目前却以管家身分侍奉他的拉菲尔相遇的地点,也是他偶尔会跟巴尔巴洛士过来喝酒的店。
就在他无意间把目光转向店铺的时候──
『天主降临,天主降临,天主、天主降临。以恩典的爱之力,让枯萎的心花绽放。天主爱世人,天主爱世人,天主、天主爱世人。』
他听到了自己麾下的老太婆声音,与圣歌队的少年少女的混在一起。
这就是刚才锡蒙力前往追赶的戈梅利。由于混入圣歌队的关系,她目前是小女孩的姿态。头上长着魔人族特有的扭曲双角,还很细心地把服装也换作纯白的修道服。
「你在干嘛?」
实在是无法视而不见的萨冈逼近戈梅利,让圣歌队的孩子们开始吵嚷起来。
(啊,是〈魔王〉。)(最近很常看到他耶。)(今天没跟女精灵在一起啊。)(他跟那个有角的孩子认识吗?)(是说,那孩子是谁啊?)
孩子们别说是畏惧了,甚至还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让萨冈也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
戈梅利立起食指,嘘一声压低声音。
(吾王,您的声音太大了。我好不容易才甩掉锡蒙力那小子。)
「……你可别给锡蒙力制造出太多麻烦喔。是说,既然你想要躲起来,就不要擅自改变歌词说什么爱之力啦。」
歌词从途中变成莫名其妙的内容,让其他孩子们也都面露困惑。
容貌年幼的戈梅利一脸得意地用手抵着下腭。
「呵,看来吾王身上正飘出浓厚的爱之力呢,您大概是在烦恼该怎么邀请涅菲小姑娘参加这场祭典吧──啊啾!」
「吵死了。再不克制,我就要揍你了。」
「您已经揍了啊,吾王……」
尽管萨冈的力道已经比殴打巴尔巴洛士时还要轻,使用的却是拳头。
萨冈揪住含泪摸着头的戈梅利后颈,对圣歌队的孩子们说:
「啊……抱歉妨碍到你们了。你们继续吧。」
「拜拜,〈魔王〉先生。」
见孩子们非常友善地对自己挥手,觉得头痛的萨冈也挥手回应了他们。
由于注意力被孩子们吸引,萨冈并未察觉到,被自己直接缓缓拖向教会的戈梅利,露出像是完成了某件事般的笑容。
在远离酒馆的位置,萨冈询问戈梅利:
「所以,你到底在干嘛?」
「说起来要花很长的一段时间呢……这个嘛,吾王是否察觉到街上有股诡异的气息在流动啊?」
被她这么一说,萨冈眯起双眼。
「……的确是,有跟部下不同的魔力反应呢。」
但那些痕迹在出现的同时就马上消失,无法锁定正确的场所。
──毕竟我把街上的结界设计成会对攻击性魔术产生反应的构造。
奇恩诺因德在大陆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当然,因为这里也有许多外部的魔术师出入,只要他们不引起纠纷,就能直接通过。不然的话,结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反应,就会错过真的该侦测到的异常。
看来戈梅利也不是单纯地在疯狂玩乐──
「不管是谁都在大幅度地提升爱之力!光是走在路上,就能感受到微苦又芬芳的爱之力在重复互相碰撞,我怎么能默默地窝在城堡中!」
「你再不克制,我就要把你交给欧利昂了喔?」
「开玩笑的。不管是您的鞋底还是哪里我都愿意舔,请您饶恕。」
老妪立刻跪在地上磕头。
「不过,先暂且不提此事。我是想说要给吾王一点建言。」
「你说建言?」
这位老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是,她话中的内容不容忽视也是事实。
萨冈和涅菲都是与『普通生活』无缘的人,对于恋人之间该做些什么仍有许多无知的部分。甚至于他们也是多亏戈梅利的建言才知道约会的乐趣。
纵然有着非常不妙的预感,对此无法无视的萨冈仍回问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叽嘻嘻,别那么警戒嘛。吾王也隐约理解到,今日是被称作〈亚榭尔•伊梅拉〉的祭典之日吧?」
「我不会去深究〈亚榭尔•伊梅拉〉这个词。」
萨冈跟锡蒙力约好了。身为王的矜持,不许他违背约定。
但是,戈梅利宛如理解一切般地颔首。
「我想也是。锡蒙力很死脑筋,所以也不懂变通。可是,我认为这会给吾王带来损失。」
「你说损失?」
戈梅利指着走在路上的一位行人代替回答。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虽说他没有变装,却抱着一个扎有蝴蝶结的巨大包裹。而且,他脸上不知为何扬起幸福的笑容。
没过多久,一名年轻的女子来到男子身旁。尽管男子急忙把包裹藏到身后,却仍被女子清楚看见,等他语无伦次地和女子交谈了一、两句话,就慢慢地递出包裹。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呢?女子竟也绽放出笑脸,抱住了男子。
「那些人到底在做什么?看起来像是男方在赠送礼物。」
「没错。」
维持小女孩外形的戈梅利,用如同深具智慧的贤者般的声音告诉他:
「〈亚榭尔•伊梅拉〉有着赠礼给心仪之人的习俗喔!」
「你说……什么……!」
萨冈抬头仰望天空。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而且他要找黑花和部下们处理的事情也还没处理完。
──明明有这样的习俗,我却没有准备任何礼物给涅菲!
事态刻不容缓。而且若是要赠礼,那他也想思考该送什么给法儿及拉菲尔等人。
「好了,您要怎么办?什么都不做,直接回城吗?还是说要放弃自己的责任,高高兴兴地去寻找礼物?」
面对戏谑地笑着的老妪──更正,是小女孩,萨冈死死地咬紧牙关。
──在这种日子,怎能选择不准备礼物的选项!
虽说萨冈刚刚才第一次知道〈亚榭尔•伊梅拉〉,但他不认为在街上跟曼妮拉及榭丝缇有所来往的涅菲会不清楚这个习俗。
而涅菲一定也察觉了萨冈并不知情,才特意瞒着他吧。毕竟她仍是个不会主动要求礼物的少女……萨冈很希望她能发现,她要求的模样对自己来说也是个奖励──涅菲是不想让自己对她刻意地关心吧。
可是……可是,萨冈无法容许这样的事情。
──但是,黑花的事要怎么办?
那位忠诚的管家开口拜托,而萨冈也约定会为他办到。
而且黑花还是拉菲尔的义女,对萨冈而言也算是侄女或表姐妹般的存在。怎么可能放着她不管呢。
他至今曾经有过这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心情吗?
但他懊恼的时间并不长。
萨冈怀着〈魔王〉的威严指向戈梅利。
「别小看我,《妖妇》戈梅利。我会准备好给涅菲的礼物,也会去看黑花的状况。难道你以为我是个只会选择一边、气量狭小的王吗?」
面对这番与其说是震慑,更是具有攻击意志的宣言,戈梅利也惊讶地杏眼圆睁。
「真不愧是〈魔王〉──不对,这才是您吧,这才是吾王啊!」
戈梅利当场跪下,身体因欢喜而不断发抖。
「那么,我戈梅利也得助王一臂之力……接着,您打算先着手进行哪一边的事情?」
「……哦哦,就从涅菲的礼物开始。」
他当然会去看黑花的情况,不过由于她失去视力,所以直觉很敏锐。若是自己心神不宁地过去,或许只会反过来教她担心。
「叽嘻,我就料到吾王会这么说。我心中已想到不错的店,如何,要我为您带路吗?」
「嗯,这才是我的心腹。麻烦你了。」
萨冈跟戈梅利都还不晓得……
他们的行动将令齿轮──这条街上的人们──稍微失序。
抱着黑猫、身材高大的魔术师从后方的巷弄现身,朝着萨冈本该前往的教会方向走去。
◇
「好──我们到啰,小黑。这里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房间了。」
在教会用地内,离圣堂有点距离的位置有间小宿舍,这就是沙克斯及其他几名〈魔王〉萨冈麾下的魔术师一同生活的建筑物。
这里位处非常方便的绝佳位置,一被召唤就能立刻外出,而且进行被圣骑士们知晓就很麻烦的研究也不会受到责备。是和〈魔王〉有着共生关系的圣骑士长所做的周全配置吧。
沙克斯随手把酒瓶从桌上扫开,放上一个大篮子,里头铺了薄薄的毛毯。虽然它的表面有点脏,却是这个房间唯一的被子。
接着,他将眼盲的黑猫轻轻地放到篮子里。
「哈哈哈,躺起来的感觉如何?是吗是吗,你看起来很高兴,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沙克斯的错觉,黑猫的脸像是觉得气味难闻般皱了起来,但他仍愉悦地笑了起来。
「好啦──」
沙克斯重新瞧向黑猫的脸,接着在指尖点起魔力的光芒,在它面前左右晃动。
黑猫的眼球本身并没有显眼的伤口,只是瞳孔完全没有发挥功能,角膜深处的视网膜却可以看到有严重损伤的痕迹。
沙克斯的表情转为严峻。
──这是、魔术造成的吗?
恐怕是以类似「看见」这个动作本身当作发动关键的魔术陷阱吧。一旦中了这类的魔术,别说是视网膜,连视神经本身也有可能被烧断。
靠自己的技术,到修复眼球这步都还有办法处理。可是,若是连视神经都遭到破坏,接下来就是脑的领域了。即便是以现代的魔术修复,脑部仍有许多未知的领域,要是进行不适切的干涉,纵使修复了视神经,也有破坏其他机能的危险。
他感到对任何事束手无策,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力感。
──我又什么都做不到了吗……
这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教会的圣骑士们在与某种合成生物喀迈拉交战时反被打败。喀迈拉本身似乎在那之后被圣骑士长解决掉了,可是圣骑士却浑身是血地被搬到了这里。
是沙克斯无计可施的重伤。
他光是稍微替对方续命一小段时间,让伤患能在最后见到家人就已经拼尽全力。
可是,同样被扛进来、满身疮痍的暗精灵明明自己也相当地衰弱,却非常轻易地就治好了人。
患者得救是值得高兴的事,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却在沙克斯的心中若隐若现。这令他深切地自觉到,自己是个多么可耻的魔术师。
沙克斯轻轻抚摸黑猫的头。
「对不起啊,小黑。你的眼睛靠我这种人的魔术……」
是治不好的。
他设法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对方是猫。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做为医疗魔术的相关人员,这是不能在患者面前说出口的禁句。就算是再怎么样可悲的魔术师,只有这点是不能跨越的界线。
大概是从沙克斯这番模样感受到了什么,黑猫舔了下他的手。
「哈哈……怎么啦,这是在安慰我吗?你啊,该撒娇的时候还是很会撒娇的嘛。」
做为回应,黑猫狠狠地一口咬住他。
尽管它浑身的毛都倒竖起来、像是在威吓,但要是对一只这么小的猫也不能坚持己见的话,那他也差不多该退出魔术师这一行了。
沙克斯打起精神并站了起来。
「好,应该会有其他的办法才对。」
既然自己的魔术治不好,那思考新的方法就行了。碰到障碍便停下脚步,就不会再进步了。因为魔术师无法容忍这种不合理成为现实,不按逻辑去颠覆它的愚蠢之人。
──目前重要的是这东西……
他看向扔在黑猫篮子旁的魔导书。
由于沙克斯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他没有确认,这对魔术师来说的确是不寻常的报酬。先从这里开始查才是妥当的做法吧。
「……呃,在这之前得先给小黑吃饭。猫是吃什么?喂,总之喝牛奶可以吗?」
「喵。」
即使用人类语言跟它搭话,也不可能会有回应,黑猫却像是在说『可以别管我』般地叫了。
牛奶在教会也是神圣的物品,是每天早上由农家送来的新鲜货。沙克斯把牛奶注入盘中,放到黑猫面前。黑猫似乎靠着气味认知到牛奶的存在,却怀着警戒心没有去喝。
沙克斯望着此景会心一笑,然后单手拿着魔导书坐到廉价的沙发上。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从小巷中带回的物品。
「……咦?这东西不设法处理,会很不妙吧?」
那些是散落在黑猫周遭的女性衣物。
──如果它有饲主,这或许可以成为线索,就都带回来了……
若是魔术师的房内四处散落年轻女性的衣物,人们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房间主人是犯罪了吧。在这种状况下,倘若有魔术师表示自己是『看东西掉在那边就捡回来』,沙克斯也会挥拳揍下去的。话虽如此,擅自处理掉感觉也并不妥当。
沙克斯束手无策片刻,最后点点头。
「总之,还是先藏到衣服内侧吧。」
沙克斯啪一声打了个响指,女性衣物就自行折了起来,面积压缩到小得不自然的程度。这是种把物品连同空间一起折叠起来的魔术,不是像巴尔巴洛士那种打开亚空间之门般高水准的技术。
最终等衣服折叠成跟游戏牌扑克牌差不多的轻薄短小模样后,沙克斯把它收进长袍的内袋中。
只要是一定程度的魔术师,按常理来说应当都会使用这个魔法,魔术师所说的『衣服内侧』指的就是这样的行为。
设法收拾掉犯罪证据……更正,麻烦物品后,沙克斯终于打开了魔导书。书中还夹着那张便笺,但现在他决定当作没看见。
沙克斯啪啦啪啦地翻过书页快速阅读,发出赞叹之声。
「哦,是令记忆可视化的理论啊。」
该说真不愧是前魔王候补吗,真是复杂又高水准的理论。
沙克斯无从得知,这是萨冈整理好和戈梅利、巴尔巴洛士一同完成的〈封书〉基础理论的魔导书。
这只黑猫似乎立刻就给自己带来了幸运。沙克斯立刻沉迷其中,不断地翻过书页。
──这说不定能够使用喔?
虽然沙克斯无法用魔术治疗黑猫的双眼,却有可能拿其他东西代替。
他感觉,年纪已不小的自己竟为了这个可能性而情绪高昂。
一面在脑中组织拆解理论、一面寻找答案的沙克斯,目光不知何时从魔导书转向黑猫。
「对了,小黑。你要是眼睛能够看见了,第一个想看到什么?」
这句低语明明应该只算是沙克斯的自言自语,黑猫却惊愕地瞪大双眼。
当然,黑猫并没有回应,它胆怯地转过脸。沙克斯苦笑着把这样的黑猫抱到膝上。
「哈哈,嗯,你会怕吧。我一想到要是连我也治不好,也觉得真的很可怕。被这样的我治疗的患者,想必会更加害怕吧。不过就算是弄错,这也不是该跟患者说的事情。」
沙克斯就像是要蒙混过去般笑出声,听起来却完全不像是玩笑。
──事到如今,我模仿医生的举止也是自以为是吧。
五年前,由于他相信了别人没有意义的巧言而导致一个村落的毁灭,这个过去是不会改变的。纵使当时他救出了一名少女,那又能怎么样?
为了至少赎清点罪孽,沙克斯一直看着事件的过程直到结束。
然后,他选择了身兼魔术师与医生,却认为这最终只是在逃避。
想到这里,沙克斯摇摇头。
「啊……不行。因为听到讨厌的名字,想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自巴尔巴洛士口中听闻的事件──猎杀稀有种──他认为这非常愚蠢。
谢利康不是就在沙克斯的眼前遭人打倒了吗?即便他保住了一条小命,但身为涉及医疗魔术的人,沙克斯可以断言,那道伤是无法治愈的。
就算是〈魔王〉,也做不到这一点。
就在他找起香烟,想要转换心情时──
沙克斯倏地把目光转向窗户房间,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里贴着一道红眼的异样人影。
◇
「这家伙是什么鬼啊!」
有着一双红眼的某种生物,从嘴里吐出如同泥的东西。那东西碰到玻璃窗户的当下,便将其产生龟裂,整个裂开而粉碎。
可是,沙克斯因为这突然发生的遭遇而僵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抱着黑猫,从沙发上退开。身为魔术师的自己也就算了,小猫若是被玻璃碎片击中,肯定马上支撑不住。
抱着黑猫滚过单薄的床,沙克斯离开窗边。
接着他站起身,终于确认了某种生物的长相。
从窗外以如同倒入室内的方式进来的,是名年轻男子。他披着镶了许多护身符的长袍,可以看出是个魔术师。
只是,他的额头上嵌着如同红宝石般的结晶。
这虽是沙克斯实质上第一次目击,但他记得在古老文献中看过同样特征的种族。
「是……宝石种?」
那是个额上宝石藏有强力魔力的种族。既然魔力强悍,那可说是很适合成为魔术师,但这个种族本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灭亡了。
如今甚至已算是传说的种族,不知为何竟出现在自己面前?对于自己为什么被人盯上毫无头绪的沙克斯,表情显得更加困惑。
──不,要说头绪,这不是有吗。
『猎杀稀有种』──五年前那起不祥的事件。假如对方是当时的幸存者,会将恨意的矛头指向自己又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呢。
毕竟在刚刚,他才从巴尔巴洛士口中再次听见了那个名字。
沙克斯意识到怀里的黑猫。
即便它看不见,黑猫似乎仍感受到了异变,浑身的毛都倒竖起来,显得非常害怕。不过也有可能是在威吓沙克斯就是了。
「抱歉啊,小黑。把你卷进麻烦事里。」
这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也只有一个出口通向教会圣堂。既然敌人是从窗户进来的,那退路就只剩下门了。
──对方也知道这一点吧。
在沙克斯缓缓靠近门时,宝石种也如同要绕到他前面般一点一点地逼近。
即使感受到自己被逼入死局,沙克斯仍在手中施展起简单的魔术。等结束准备后,他边大吼边冲了出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宝石种也朝着向门逃去的沙克斯直冲而去。
为了逃跑,等抵达门前就需要停下脚步转动门把。另一方面,宝石种则是只用身体冲撞,他也可以破门而出。
想当然地,双方的速度有着明显不同,先抵达门前的正是宝石种。
「咿咿咿,让开──说笑的啦。」
若是有人大声叫唤,人就会反射性地看向那一边。而要是对方是目标,那就更理所当然了。
就在宝石种把脸转过来时,沙克斯伸出手掌。
「光啊!」
『──叽!?』
这是个只会施放出光芒,没有半点攻击力的魔术。原本的用途是让施术者能在夜间看书,或者是生出光源照耀令双眼无法辨认出事物的黑暗。在要求精密的医疗魔术上,则是被利用来照亮手边。
这次沙克斯稍微调整过它,令这个魔术能瞬间产生如同太阳般强度的光。
虽然这是个微不足道的魔术,在转过身时遭到强光照射的宝石种还是发出小声的惨叫,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
沙克斯没去多看翻了个跟头的宝石种一眼,而是朝着窗户逃脱。
对方看起来也是魔术师,应该过个几秒就可以恢复视力了。毕竟沙克斯用的这一招,效果和在黑暗中突然把火焰照明递到对方眼前差不多。
沙克斯像是要保护黑猫,抱着它远离玻璃碎片,透过窗户跳到外头,接着等离开窗户旁的时候,他轻轻把黑猫放到地面上。
(再见啦,小黑。下次要让更正经的家伙捡走你喔。)
这里是教会。如果圣骑士或祭司们发现它,一定会保护它的。
黑猫惊讶地把脸转了过来,但他已经冲了出去。
「喂喂喂,这边啊蠢蛋。别因为骗小孩的把戏上当啊,白痴!」
他一边觉得只为了一只野猫而拼上性命的自己很可笑,一边出声挑衅宝石种。
──接下来,就看我能不能逃到老大那边了。
即使力量微弱,自己也仍是机灵地存活到现在的魔术师。就逃到最后给你看──沙克斯气势汹汹,表情却在下一秒转为僵硬。
宝石种不知为何,没有理会沙克斯,而是朝黑猫所在的方向冲去。
──为什么那家伙会把小黑当作目标?
宝石种突破墙壁,朝黑猫扑了过去。
为了让黑猫逃跑,沙克斯和它有段距离,这距离远到他无法及时赶回去。
「小黑!」
就在他伸出的手落空,只能大喊时──
沙克斯看到了……
宝石种的脚下有某种正在蠢动的漆黑事物。
『啊叽……?』
扑向黑猫的宝石种在半空中骤然停止。
仔细一瞧,宝石种的手上缠着粗厚的锁链,而那些锁链就是从他脚下貌似黑影的『某种事物』中伸出来的。
锁链互相摩擦,响起金属的锵啦声,影子中又爬出了更多锁链。
不是两、三条,而是伸出了几十条的数量,锁链不光缠上宝石种的手臂,还缠上他的脸、双脚跟身体,仿佛要把人拖进黑影中般束缚住他。
──那是什么,是巴尔巴洛士吗?
没有任何预告就从影中出现的攻击和巴尔巴洛士的魔术很相似,但沙克斯从中感觉到那是股跟魔术不同──远比魔术可怕的力量。
困惑使他停下脚步仅仅数秒。
「喵──匕
沙克斯听到黑猫的叫声,倏地回过神。
「要逃啰,小黑!」
尽管不晓得那些锁链是来自于谁,但他现在能去捡回黑猫了。
沙克斯抱起黑猫,以如同脱兔般的势头离开现场。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不过刚刚的宝石种的目标难道是小黑吗?
纵使沙克斯认为不可能,在这紧要关头他也只能逃跑。
目不转睛地奔跑的沙克斯没有察觉到──
在他背后,与锁链一同爬出的『某种事物』宛如同类相残般朝着宝石种的脖颈露出獠牙。
◇
「来客的人潮似乎终于退了。」
不愧是〈亚榭尔•伊梅拉〉,今天的客人好多。
等酒馆的来客数稳定下来时,已经过了中午。厨房中的涅菲暂时可以停下手中的动作、到店面露脸……话说回来,酒馆真正忙的时间是从晚上开始,涅菲她们的状况还算好的。
这时候,涅芙特洛丝不悦地瞪着仿佛松了口气般吐出叹息的榭丝缇。
「你还可以吧?因为在那两人来的时候,你躲在里面。」
在白天的忙碌时间中,熟识的魔术师──涅菲不清楚名字,但他是萨冈的手下之一──和巴尔巴洛士一同来到了店里。
遗憾的是,现在的榭丝缇是私底下过来这里的。由于她的状态实在无法隐瞒事情,就由涅芙特洛丝负责接客。
榭丝缇也无言以对。
「呜……抱、抱歉。不过多亏了你,我得救了,涅芙特洛丝。」
「辛苦了,涅芙特洛丝。」
「……真是的,我也很不擅长演戏耶。」
以前在她想要冒充涅菲时,萨冈就连她在假装的事情都没有察觉。事实上,涅芙特洛丝的演技并没有那么差,可她的脸皮并没有厚到对此抱持自信。
话虽如此,被感谢的感觉似乎也不坏,她总觉得倏地转过脸的妹妹看起来很高兴。
榭丝缇像是在瞧着周遭的模样般东张西望。
「是说,巴尔巴洛士也回去了吧?」
「嗯,大概吧。」
「总觉得他好像看到我的样子,没问题吧?」
尽管是在私底下,榭丝缇姑且还是留有警戒心──或者该说是对危险的反射神经,表示她感觉到了巴尔巴洛士的视线。
涅芙特洛丝在胸前交叉双手并摇头。
「那家伙大概也只会以为我们是在酒馆赚点零用钱,不会向姐夫告密的。说起来,也无法确认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在啊。」
「也、是啦,毕竟巴尔巴洛士先生是个能够正确看清自己利益的人。」
「……?我觉得就算那家伙隐瞒我们的事情,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利益啊?」
一头雾水的涅芙特洛丝也点点头。
「确实是这样。不如说,他提供情报给戈梅利他们的可能性很高吧。她的话,你们知道的,就算需要付钱、也会想在这方面照顾他人……」
被这么一说,涅菲也开始感到有些不安了。
──我是觉得巴尔巴洛士先生比起利益,会选不会有所损失的选项啦……
但他很有可能会没有自觉到,那是个『损失』。
「这个嘛……为了以防万一,拜托他一声或许会比较好。」
「拜托他……明明有可能没被他看到,要是叫他加入,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不,这部分应该没问题。」
──因为戈梅利小姐有教我,万一被巴尔巴洛士得知感到为难的事情时该怎么做。
涅菲对歪着头一脸疑惑的涅芙特洛丝点点头。
「这大概是约两个月前的事了,其实巴尔巴洛士先生在当时身体状况不好,我有去探过病。」
「哦,那家伙也会身体不舒服啊。」
「是的。我也是在这时候才第一次察觉到,那是种谁都会罹患的疾病。他本人是回答虽然没有治疗方法,但也不会造成生命危险……」
当时巴尔巴洛士还没有自觉,现在应当已经有了。
那是某种感情造成的心中悸动。
她隐隐朝榭丝缇脚下看了看。少女的影子眼下就如同生物般叽叽喳喳的,仿佛非常地狼狈。
也不晓得涅芙特洛丝知不知道这件事,她又进一步询问道:
「是什么病?」
「这我不能回答,毕竟这或许是巴尔巴洛士先生不愿意让他人知晓的事情。」
「那家伙有这么纤细的神经吗?」
涅芙特洛丝露出傻眼的表情,接着又疑惑地歪头。
「咦?我们不是在谈拜托他的事吗?」
「是啊。我刚刚拜托过他了,所以应该没问题。」
用这种方式拜托,就算巴尔巴洛士不在场也能把自己的意图确实传达给他,大家也只会认为涅菲是在自言自语。
──只是感觉像是威胁,对他很不好意思……
但那位老妪所提的建议很有效果,令她很为难。
──可是,总觉得效果有点太超过了,戈梅利婆婆……
在榭丝缇的脚边,影子犹如忘记呼吸般一片寂静。等等或许该想想要如何弥补对方。
涅芙特洛丝只是愈发显得困惑,接着她「啊」地叫了一声。
「这么说来,那家伙说了件教人有些在意的事。是叫什么呢……对了,是发生了『狩猎稀有种』的事件。」
对那个名称产生反应的是榭丝缇。
「那还真是不平静。这座都市里可是有好几位稀有种呢,像是涅芙特洛你们还有黑花。」
「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我是第一次听到……既然如此,那可能有麻烦事正在发生。」
「麻烦事,这是什么意思?」
榭丝缇露出不悦的神情。
「涅菲也知道吧?在教会当中,对我们『共生派』没有好感的人并不少见。要是情报在这种时候遭到截断,那我们今后可能会有所损失。」
榭丝缇过去曾差点遭到直属上司枢机卿暗杀身亡,那道心伤应当尚未完全愈合。面对悲痛的现实,涅菲也感到心开始痛了起来。
即使不清楚事情经过,涅芙特洛丝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像是要岔开话题般低语道:
「另外,那两人还说五年前也曾发生过相同的事件。即使没有得到情报,去查那起事件,或许就能知道什么了吧?」
「这样啊,我回去就调查看看。」
接着,她又流露出隐约带着抑郁的神情。
「不过,五年前啊……」
「怎么了吗?」
等涅菲反问,榭丝缇便仿佛感到难以启齿似地开口道:
「说起来,我还没告诉你们两人吧。其实我曾有个哥哥,他是个优秀的圣骑士。我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所以我是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的。」
「哎呀,你的兄长也是圣骑士吗?」
榭丝缇摇摇头。
「曾经是,但他已经过世了。」
「──!对不起,我这么失礼……」
「不会,你别在意。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听到这个回答,涅菲与涅芙特洛丝面面相觑。
「五年前?」
「嗯,我想应该是偶然,但还是稍稍想起了点事。」
就在两人不知该怎么跟榭丝缇搭话时,现场响起其他店员的声音。
「欢迎光临──替两位客人带位──!」
看样子,客人又再次增加了。
榭丝缇也啪一声拍了下脸说:
「好!值班时间还剩下一点,努力工作吧。」
「是。」
榭丝缇及涅芙特洛丝都赶忙去接待客人,涅菲也准备回到厨房。
就在这时──
「我要一杯麦酒,然后麻烦给这孩子牛奶跟面包。」
无意间看向最后进来的客人──涅菲不禁僵在原地。转头一看,预备要去接待客人的榭丝缇和涅芙特洛丝也同样说不出话。
这也难怪。
进来的是一位身旁带着像是流浪小女孩的年轻魔术师。可问题不在流浪儿身上,而是在于那名魔术师。
三人都曾见过那张脸。是前些日子在流卡翁认识、萨冈称为家人的人物。
即便说不出话,涅菲仍不由自主地走近魔术师。
见三位店员都不打算开始点餐,魔术师一脸诧异。
「……?我的脸上有沾东西吗?」
「什么沾东西,你是……」
她总算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涅菲自己也不晓得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见这位人物。
大概是从这样的气氛中感受到了不平静,魔术师带来的女孩不安地揪着魔术师的衣摆。
「大姐姐,我还是回去吧。我们是不能进入店里的。」
看样子,女孩是以为众人并不喜欢自己这个流浪儿。
涅菲摇头,露出笑容。
「欢迎光临,史黛拉小姐……可以这么称呼您吗?」
〈魔王〉之首安德列亚尔弗斯麾下──虽说是复制人──跟萨冈使用同样的魔术、还能给予萨冈一击的狂人德卡拉比亚──他的真实身分就是这名被萨冈称为姐姐的女孩。
不知为何,这位魔术师竟来到了涅菲她们所在的酒馆。
◇
「哎呀──抱歉啊。你们是萨冈的同伴吧。是说,他已经有恋人啦?那孩子也真有两把刷子。」
史黛拉喝着麦酒,愉快地笑着。
她的深红色头发及眼眸和最后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但右眼看起来是银色的,只不过被长长的刘海挡住了。
──是那个时候的〈义眼〉……吗?
就连〈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都无法完全控制的诅咒义眼。若是史黛拉再次用上那东西,那就是应该提防的事态,可她像这样展露的笑脸就如少女般纯真无邪,实在感觉不到过去的邪恶感。
榭丝缇和涅芙特洛丝也以一副不知该如何对待她的模样在旁边看着,史黛拉带来的女孩则坐立不安地咬着面包。
涅菲稍稍调整了呼吸,等情绪平复下来才问:
「请问,您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身体……?啊啊,对喔,你们『那个时候』也在嘛。嗯,多亏了老师,伤口已经没事了……」
在涅菲为这含糊的回答感到疑惑时,史黛拉才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似地开口解释:
「其实我不太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了。应该说,我几乎不记得被老师捡到后的所有事。」
「这样、啊……」
她受到的诅咒相当严重,不只是精神,连人格和身体都会遭到重制。说不定,她不记得身为『德卡拉比亚』时的疯狂记忆是好事一件。
这时史黛拉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叫出声。
「啊,我想起来了!」
「想、想起什么?」
「没错,我的确有见过你。」
接着,她害臊地移开视线,这么说道:
「萨冈晒恩爱晒得很厉害耶。他说过什么、能够看到你这件事本身,就像是珍宝这样的话。」
女孩突然松开了手,手中的面包因此掉落下来,而涅菲羞耻地捂住脸。
「萨冈先生,好羞耻啊……」
「……不过,你的脸却是在笑唷?」
「啊呜……」
来自小女孩的追击终于令涅菲跪倒在地。
史黛拉苦笑道:
「啊哈──看来你们感情很好,那我就放心了。那边的两位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涅芙特洛丝与榭丝缇面面相觑。这么说来,由于受到的冲击过大,她们都没有好好地自我介绍。
004
涅芙特洛丝首先开口:
「我是涅芙特洛丝,跟涅芙莉亚是姐妹。姐夫……萨冈也称呼我为小姨子。」
「这样说来,你们两个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呢……呃、咦?叫恋人的妹妹小姨子,你跟萨冈已经结婚了吗?」
「涅芙莉亚,你怎么说?」
再次受到注目的涅菲害羞到几乎快要昏倒。
「那个、那个……」
「好了,能不能就到此为止?涅菲他们也有适合他们自己的交往方式。」
榭丝缇委婉地介入其中。
史黛拉的目光接着望向榭丝缇。
「我叫榭丝缇。关系的话,该怎么说明呢。我拥有主教的头衔,是这座城市的教会负责人。和萨冈……应该说是盟友吧。嗯,我认为关系算是友好。」
「嗯──?我以为教会都视魔术师为眼中钉,最近不是这样吗?」
「这个嘛,毕竟教会内也有许多派系。我是不打算加害于你,你可以放心。」
听到榭丝缇的发言,史黛拉佩服似地颔首。
「这样啊,萨冈也确实交到朋友了呢。那孩子从以前就很不擅长和人来往,明明是要道谢却会狠狠地瞪着人家,导致大家都会逃跑,姐姐真的很担心啊……」
从她真的开始眼泛泪光的举止来看,萨冈容易被人看穿的特点似乎一直都没变。
女孩紧紧握住史黛拉的手。
「没问题的,魔王并不可怕。他真的很温柔。」
「……谢谢你,莉赛特真是个好孩子。」
看来女孩的名字就叫莉赛特。
「您跟那个孩子是什么关系呢?」
「嗯──算是姐妹吧?因为她好像被奇怪的东西盯上,我就把她捡来了。」
史黛拉拨起刘海,用右眼看向周遭。
「直到刚才,到处都还有着奇怪的东西,现在似乎都没了。不知道奇怪的东西是逃了还是有其他的目标,又或是被谁猎杀了。嗯,总之看情况好像稳定了,我想说让她吃顿饭,所以就过来这里啦。」
跟以前的德卡拉比亚不同,〈义眼〉好像有把力量借给史黛拉。至少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以前那样仿佛会大闹一场的不安感。
紧接着,史黛拉反问道:
「我也能问问你们的事情吗?既然萨冈成为了什么〈魔王〉,在生活上应该不缺钱吧?而且那边的你也说自己是主教,那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工作?」
榭丝缇及涅芙特洛丝双双看向涅菲,因为起因就在于她。
──这个人的话,跟她说出实情应该也没关系。
涅菲确实地点点头,终于站了起来。
「其实是──」
「要送礼物给萨冈?」
涅菲对杏眼圆睁的史黛拉颔首。
「是的。今天是名叫〈亚榭尔•伊梅拉〉的庆典,而我听说这一天有送礼给亲密之人的风俗,所以才想靠自己赚取买礼物的钱。」
她也考虑过亲手制作,但她以前送过手织围巾给萨冈。而且,世界上也有很多东西是没办法亲手制作出来的。
──更何况,要亲手制作出『那东西』对我来说还太难了。
涅菲大致上对于要送什么礼物,已有了头绪。
她一回答完,史黛拉便敲了下手。
「好!既然这样,那我也来帮忙吧。」
「这样好吗?」
「嗯。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但总觉得在最后见到萨冈时,我对他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所以这就算是那时候的补偿。」
接着她又微微扬起嘴角,指向涅菲。
「而且我也有兴趣知道,萨冈喜欢的是怎么样的人。」
「呜……」
已预见自己未来将被调侃的涅菲犹豫不决。
而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涅芙特洛丝插嘴道:
「要帮忙是无所谓,但你来这边想干嘛?〈魔王〉的直属弟子总不是来观光的吧?」
「嗯──这个答案有点不符。老实说,我现在正为无事可做所苦呢。」
「什么意思?」
史黛拉露出了困扰的笑容。
「我在找马克哥哥,萨冈好像也正在找他。」
涅菲等人也知道萨冈正在寻找那个男人的事。
「您说在找,是有什么线索吗?」
「说是这么说,我也只知道最后见到他时,他打算要去哪里啦。」
「他、他说他要去哪?」
不光是涅菲,连涅芙特洛丝和榭丝缇也探出上半身询问史黛拉。但史黛拉的脸蒙上一层阴霾,像是觉得不好说出口。
「十三位〈魔王〉之一,『谢利康』──马克哥哥就是在追踪那位魔术师。」
这出乎意料的名字令涅菲张口结舌。
◇
「叽嘻,这间店从适合女孩的服装到小饰品都很齐全喔。如果要找送给涅菲小姑娘的礼物,那肯定得来这边。」
维持小女孩模样的戈梅利挺起胸膛如此表示。
这里是离奇恩诺因德繁华街有些距离的杂货店。由于需要从其他店家特意走来,再加上位置偏移大街处,若不是知晓这间店的存在,根本就不会过来。是个内行人才会知道的好地方。
店内虽然还算宽敞,却密集地摆满货架,再加上来客数也相当可观,给人一种拘束的印象。
尽管店内的情况是这样,戈梅利的主人•萨冈在看到品项后,也发出理解之声。
「原来如此,这样应该也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跟你道谢。」
「能得到您如此坦率的赞美,我也感到十分地光荣。」
「虽然听不懂你的意思,不过你真是帮了大忙。老实说,我一个人的话就只能去曼妮拉的店了。」
戈梅利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
──所以!我才会把您诱导至这里来啊!
就如法儿想出要举办〈亚榭尔•伊梅拉〉的派对般,戈梅利也知道涅菲为了要买送给萨冈的礼物而到酒馆工作一事。
而戈梅利的使命,就是不让他们察觉到彼此的意图、令惊喜成功。因为涅菲也很有可能前往曼妮拉的店,她才会带萨冈到自己珍藏的店来。
──一想像到大家在大成功时会有的反应,我现在就……呜、糟糕,流鼻血了。
萨冈没去管在那边独自激动不已的戈梅利,开始物色商品。
……虽然周遭全都是女性顾客,〈魔王〉却没有露怯。话说,他甚至习惯了手上提着购物篮的情况。说不定除了涅菲以外,他根本没把其他女生当作是异性。
不过他若没有这种程度的勇气,也就不值得戈梅利敬他为主了。
她回过神来看向萨冈,他正望着某种细长圆筒的东西在沉吟。
「还不坏……不,果然还是不需要吧。」
那看起来不像是要送给涅菲的东西,萨冈做出烦恼的模样,却立刻把它放回原本的位置上。
接着,戈梅利瞧向萨冈的购物篮。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从像是坠饰的小东西到围巾、帽子都有。
「嗯?吾王,以要送给涅菲小姑娘的礼物来说,这会不会太多了?」
「我只是把想到的东西都扔进去而已,涅菲的还没开始选。」
这是什么意思──戈梅利望着购物篮,也随即察觉到了。
「吾王,您该不会打算准备所有属下的礼物吧?」
「不,魔术师就算得到普通的装饰品,也不会觉得高兴。这只有法儿、莉莉丝她们、涅芙特洛丝和拉菲尔他们的份……啊啊,另外我也会准备你跟锡蒙力的礼物。」
「咦耶?」
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的戈梅利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我只告诉吾王会送礼物给恋人的风俗吧?难道是〈亚榭尔•伊梅拉〉的派对曝光了吗?
想到这里,她立刻发现这个想法错了。
这个男人只是单纯想说,都送礼物给涅菲了,不送给法儿可能会令她觉得寂寞。而既然要准备法儿的份,那就连拉菲尔、莉莉丝和赛尔菲的份也一起,顺便也准备戈梅利跟锡蒙力的份──礼物数量就是这么增加的。
她深切地感受到,萨冈真是位不像魔术师的〈魔王〉。
──不,倒不如说,这才是吾王吧。
若是这个男人,就能满足戈梅利『钟爱万物』的欲求,说不定也能拯救那家伙。
思及此,戈梅利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怎么了?」
「不,只是想说锡蒙力那小子今天离开得还真是干脆。」
面对疑惑的萨冈,戈梅利也回以诧异的表情。倘若是平常,即使她扑进泥中消去气味,对方也会追上来的。
她一回答,萨冈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啊,也该适可而止那些会造成锡蒙力困扰的举动。那家伙该生气的时候也是会生气的。」
「……这我很清楚。」
戈梅利不禁移开视线,目光倏地停留在一条牙形坠饰上。
那是颗有着平缓曲线的短牙,跟狼牙十分相似,但戈梅利知道这是狮牙。
她想起了和锡蒙力初次相遇时的事。
从锡蒙力如今的模样,无法想像他那时是多么地凶暴,只是只单纯的魔兽。即使如此,那时做为魔术师的他已经逐渐成熟,对当时的戈梅利纠缠不休,使她身受重伤,只差一步就能干掉她。
戈梅利也没有年老昏聩到会忘记刺入自己脖颈的牙的形状。
「怎么了?你打算买那个给锡蒙力?」
她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之中。
「咿耶?不、不是的!为何我要为了那种家伙……」
「不是吗?我觉得你偶尔也该犒劳一下锡蒙力。」
「……呜。」
戈梅利的心动摇了。
这位〈魔王〉自己明明很晚熟,却对他人的感情微妙地敏感。不过他分明了解这方面的事却无法进展顺利的样子,才有爱的价值啊。
她举起坠饰。
──那家伙会高兴吗……?
她觉得这很适合他,但他收到又会怎么想呢?戈梅利和锡蒙力的交情也差不多要超过半个世纪了,因此彼此间也有无法磨合的地方。真要说的话,就是段孽缘。
──不过,总觉得他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
烦恼个几秒后,戈梅利苦笑着点头。
「既是吾王的命令,我不就无法不从了吗。」
「……你这人也挺麻烦的。」
总觉得萨冈傻眼的感觉跟往常不同,但今日是〈亚榭尔•伊梅拉〉。稍微任性一下,也不会受到天谴的。
就在她离开萨冈身旁,想要先去结帐的时候──
「这种地方居然还有店,我都不知道。」
拥有一头纯白发丝的精灵踏入同一家店里。
──哇啊!为、为为为为为何涅菲小姑娘会来到此处?
「咦耶?那个、客人?」
戈梅利迅速潜入结帐柜台中躲了起来,整个人受到强烈的动摇。女店员则发出了更加诧异的声音,可她已没有在意这点的余裕了。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会到访的苦难,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
「姐夫看到这种打扮,会不会惊讶呢?」
「萨冈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并开口称赞你们的……只是,我觉得不需要连我都打扮成这样啊。」
来的不光只有涅菲,还有涅芙特洛丝及榭丝缇。三人似乎是穿着酒馆的制服就直接过来了,那是套可爱的红白装束。
涅芙特洛丝像是觉得好笑般笑了出来。
「你刚刚不是还说这并不羞耻吗?」
「这跟被认识的人看到会不会羞耻是不同的问题。」
「又没关系。而且这样就叫做惊喜吧?大家一起做会比较有冲击性。」
「……真是的,拿你们没办法。希望别被巴尔巴洛士看到了。」
在心情仿佛十分愉悦的涅芙特洛丝强硬要求下,榭丝缇也无可奈何地让步了。
──不妙……不妙啊。可不能让吾王看到这一幕!
少女们正更进一步地计划戈梅利不知道的惊喜。身为爱之力的传道者,戈梅利不允许这份惊喜在这种地方露馅。
就像是要给因恐惧及使命感瑟瑟发抖的戈梅利最后一击般,下一位人物露脸了。
「啊哈──这间店不错吧?以前为了转移肚子饿的注意力,我会偷看这边一整天。因为这里摆了好多可爱的东西。」
虽然对方用长刘海遮住了右眼,但戈梅利是不会看错的。
那是萨冈的旧友,也是他一个月前在流卡翁的无人岛告别的少女史黛拉。
──德卡拉比亚……!不对,是史黛拉吧,为何连那家伙都跑到这个城市来了?
听到史黛拉艰难的过去,涅芙特洛丝及榭丝缇都陷入沉默。
「嗯,毕竟是姐夫的姐姐,这也是当然的吧……」
「有时候我会感到十分不安,想着教会这个组织真的有拯救到世人吗,真的有帮上忙吗……」
史黛拉露出为难的笑容。
「哎呀,还是有快乐的事情唷。比起这个,有能够作为萨冈礼物的东西吗?我本来是打算找出马克哥哥,把他带过去的。」
「没问题的,史黛拉小姐。萨冈先生一直都很担心史黛拉小姐的安危,能见到他的话,请您先为这点感到高兴吧。」
「是、吗?那就好。」
史黛拉害臊地搔着脸颊说。
「好──一切就交给姐姐吧!我会努力让这成为一份很棒的惊喜的。」
「是!」
躲在柜台下的戈梅利在心中发出惨叫。
──惊喜结党涌出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打算给予惊喜的对象就处于几步外的位置上。
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萨冈目前所在的货架后方正是入口处的死角,彼此目前还未察觉到对方。
只是在出入口被堵住的这个状况下,到底是要怎么避开危机啊?
就连一个月前,为了尽情疼爱流卡翁的少女们而从师父──欧利昂那里逃走时,她都没有这种被逼至绝境的感觉。
戈梅利静静地吐了口气。
──或许已到了该舍弃这条命的时刻了。
她做好觉悟。
打磨内心,并舍弃恐惧。
无论再怎么不可能,不管多么困难,都只能上了。她必须做,一定要做。
──爱之力便是求死之道!
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可爱少女们脸上染上欢喜的那一瞬间。即使自己无法留在现场,她也必须达成。
「那个、客人?如果您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们叫医生过来?」
刚刚本来正在结帐的戈梅利突然冲进柜台内开始烦恼,这令店员也担心地出声询问。
面对这样的店员,戈梅利回复美女的姿态坐到柜台上,然后缓慢地用手指抬起少女店员的下巴。
「呵呵,无须担心。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可爱,所以感到晕眩而已。」
「咦、咦!那个啊呜……?」
不管对少女店员有无那个意思,魔人族只要使出全力,连同性也能魅惑、使其沉沦。这就是被称为梦魔始祖的魔人族的〈巴罗尔魔眼〉之力。
──这是个赌注!
想当然耳,萨冈及涅菲双方应当都有看到戈梅利古怪的行径,也必定会展开行动想来阻止她。
问题在于,哪一方会先回过神来。
不出所料,结果是──
「就连区区的几分钟,你都不能老实待着吗!」
是萨冈。
他挥拳痛殴戈梅利的头顶,令她的世界溅出火花。
──不过,这样就好……这场赌注,是我赢了。
既然柜台就设置在面对店铺出入口的位置,挥舞拳头的萨冈就会背对着出入口──也就是背对着那里的涅菲一行人。
(──!萨冈先生!?)
(嘘!涅芙莉亚,快躲起来!)
(啊哇、啊哇哇哇!)
(你也快躲起来!不然会被萨冈发现的!)
在戈梅利失去意识前,她确实看到了涅菲等人急忙躲起来的身影。
◇
「真的很抱歉,我的部下失礼了。」
「啊、不会,这并非客人的错……请您不要介意。」
萨冈不断地低头向少女店员致歉,并结完帐。
被〈魔王〉弯腰道歉的店员一副快要昏厥的狼狈模样,但萨冈实在没有余裕去顾虑这部分。
──欧利昂也有过这种心境吗……
那位每次见面都会道歉的〈魔王〉也跟如今的萨冈一样,心中充满了像是悲伤又像是空虚的歉疚心情吗?
而且当事人•戈梅利还一脸如同达成目标的表情、一派轻松,实在令人火冒三丈。
──正因为恨不起来,才显得更加恶劣。
戈梅利拥有足以令萨冈视为心腹信任的才华,且至今从未使事态演变成不好的结果。虽然性格让人头痛,萨冈也不想跟她有什么深刻的关系,却不是会教他厌恶到想要推开的对象。
无奈之下,萨冈只能把悠哉的戈梅利的帐一起结清,抓住她的后颈将人直接拖出去。
「你要躺到什么时候?接下来还得去看看黑花的情况。快点,不然天黑前回不了城。」
当萨冈右手提着东西、左手拖着戈梅利离开店铺时,他好像感觉到身后有股松了口气的气息。
(总算没有曝露。)
(戈梅利婆婆……我一定会回报您这份大恩……!)
就在萨冈听到熟悉的声音,想要回头之际──
「萨冈先生?」
一名眼熟的少女跑了过来。
「你是、库吧?」
少女是头上有对三角形大耳的狐狸兽人──库,她打扮成跟涅菲平常一样的侍女装扮,可以看出她正在曼妮拉的店中值班。
两人的关系只停留在萨冈之前稍微照顾过库的程度,她却揪着萨冈不放。
「求你帮帮忙,黑花她……」
「──出了什么事?」
萨冈马上就察觉到异常,蹲下身配合库的视线高度,并一脸严肃地询问。因为萨冈松开手,让戈梅利的后脑勺狠狠撞上地面,她随即醒过来。
「呜哦哦哦,吾王,我觉得您可以对我温柔一点啊……?嗯,这是怎么回事?」
戈梅利翻了个跟头,也立刻露出认真的神情。
先不论两人以往的离奇行径,现在可是这街上最为可靠的两位魔术师,真挚地倾听库说话。因此库也稍微回复平静,开口说道:
「黑花不见了。她今天本该在孤儿院朗读圣经的,却没有去孤儿院。她明明说好等回来要跟库一起庆祝的。」
萨冈想起之前黑花寻找库时的事。
状况跟现在正好相反,当时库受到〈魔王〉比夫龙控制,有过差点就要死去的经历。
──我是认为比夫龙应该不可能再次出手……
虽说总有一天会再次对上,萨冈施加在他身上的『誓约魔术』却不是仅凭一、两个月就能破除的东西。
「怎么办……黑花本来就很倒楣了,是不是被卷入了什么坏事当中呢──」
尽管拼命地想要忍耐,泪水还是从库的双眼滑落。
戈梅利瞥向萨冈。
「吾王,黑花小姑娘的话,应该可以靠您的结界找出她的行踪吧?」
这座城市是萨冈的领地,结界的确是备有找人的功能,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
──毕竟在之前库被抓走时,就苦于找不到她的行踪啊。
以那次的反省作为基础,萨冈修改了街上的结界。
话虽这么说,一座城市里可是存在着几万个人类。若是再加上生物及会动的事物,数量就会膨胀到数百万,甚至数亿。问题在于,该如何处理这样庞大的情报量。
萨冈的话,会把每个人不同的魔力波长作为记号搜寻,借此锁定对方在街上的位置。这个办法不能认知魔力无法通过的事物,也判别不出目标以外的魔力,却有着可以追溯过去纪录的优点。
但是,萨冈却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
「我已经在找了。」
可是却找不到。
──怎么回事?她是离开城市了吗?不对,在某个地点就突然断了。
魔力的断绝会令人联想到死亡,但黑花魔力消失的方式并非如此。而是像那种突然模糊地消失般、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被巴尔巴洛士的影子掳走般的消失方式。
──巴尔巴洛士比较擅长这部分……
那个男人横度『影子』的魔术,同样也是将魔力波长设定为记号。
有关这个系统的魔术,巴尔巴洛士才是专家。若是他的话,肯定能毫不费力地理解出萨冈看不透的情报。
然而,倚靠现在不在场的损友也无可奈──
「──好痛……真是的,为何我得找什么猫女啊?别开玩笑了。」
不知为什么,关键人物──巴尔巴洛士像是被店赶出来般现身了。
「巴尔巴洛士?」
「《炼狱》?」
萨冈及戈梅利同时出声叫道。库则因为不认识巴尔巴洛士,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躲到了萨冈身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啊?是笨女……不,没什么。只是稍微路过一下,完全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巴尔巴洛士额头滴下汗水,说话时还非常地在意背后。
──榭丝缇也有来这间店吗?
嗯,毕竟都在同一条街上,偶然撞见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果真的擦肩而过,榭丝缇为何不露脸就很令人在意了……
而且巴尔巴洛士又是出了名地不爱听别人说的话,会表现出自己像是被威胁的模样也很怪异。
──又跟〈亚榭尔•伊梅拉〉有关吗?
既然如此,自己不要深入探讨或许比较好。
在萨冈准备要送给涅菲等人的礼物的那时起,就很难说有完全遵守跟锡蒙力之间的约定了。况且即便巴尔巴洛士受到威胁,萨冈也不会觉得为难。
萨冈实在没办法,就配合他说:
「嗯,我对你在这里做些什么没有兴趣,也不打算替你担。比起这个,过来帮我,我有无法解析清楚的情报。」
「啊啊?你该不会是想叫我做免钱工吧?」
「……我不深究任何事情,你不是比较方便吗?」
「呜……!」
巴尔巴洛士如同被人耍老千而卷走身上所有金钱的败者般,露出悲哀及憎恨交织的表情。
接下来,他像是对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感到绝望似地垂下头。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黑花的行踪在途中就断了。你用结界也无妨,帮我找她。」
「好好好。」
萨冈把街上的结界功能让给巴尔巴洛士后,他也皱起了眉头。
「啊?的确是很诡异的消失方式。与其说是死了,倒不如说是她魔力的质本身起了变化吧?」
听到「死」这个词,令库的身体猛然抖了抖,却又立即了解到事实不一定是这样,因而松了一口气。
戈梅利斜眼看了看库,向巴尔巴洛士问道:
「你说质改变了,指的是跟我一样改变岁数的现象吗?」
「嗯,跟那很像。可是要说是不是完全一样,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同。」
人的长相及体格会随着成长而有所变化,魔力也是一样,质与波长会跟着年龄增长一点一点地改变。一、两年倒还罢了,换成外貌能够在小女孩到老妪之间自由变换的戈梅利之流,要靠魔力追踪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在一个月前,她才能摆脱〈魔王〉欧利昂的追踪。
──喂喂,别跟我说这回连黑花都变成小孩了啊。
前几天自己变成小孩时的记忆,如今还令萨冈噩梦缠身。
不过,会令魔力的质改变的例子,除此之外还有几项,比方说在魔力完全散不出来的状态下遭到拘束──说封印会比较适当吧──之类的。
巴尔巴洛士接着操作结界,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露出笑容。
「哦?有个家伙正在猫女消失的地点进出呢。」
「那么,是那个人把她带走的吗?」
「不清楚。不过,他或许有目击到出了什么事,但为何这家伙在那之后会到那里去?」
萨冈瞪着巴尔巴洛士。
「是你认识的人吗?」
「硬要说的话,是你认识的人。你记得一个叫沙克斯的家伙吗?」
这个意想不到的名字,令萨冈惊讶地瞪大双眼。
「是我分配到教会的部下。」
他是个擅长医疗魔术的魔术师。
萨冈应付紧急情况时所使用的,并非粗糙医疗魔术。能不伤到皮肤就切除患部的刀刃、能够缝合伤口与神经的魔力之线,还有停滞患者代谢使其进入假死状态的魔法阵等等,都需要极高水准的技术与魔法阵。
做为协助榭丝缇的证明,萨冈派出了几名拥有这种能力的魔术师去教会。
沙克斯的能力在那些人当中特别出众,萨冈因此选他做为他们的负责人。除了涅菲及涅芙特洛丝这样的例外,沙克斯的技术在这个世界可以排进前五名──这是萨冈对他的评价。
「虽然搞不懂情况,但既然跟他有关,直接问他就行了。打开『影子』。」
「唉……今天是我的倒楣日吗?明明没做任何坏事,为何我得做白工……」
实际上,巴尔巴洛士做过擅自喝下沙克斯的飮料,以及撒下纷争火种等许多坏事,只是在他自己的认知中并非如此。
「好好好……哦?那家伙好像正在大幅度地移动。我可以送你过去,但之后看丢人我可不负责啊。」
「怎样都好,快点。」
萨冈催促抱怨的巴尔巴洛士打开『影子』,转移至那个地点。
而在那里率先映入萨冈视野中的,是笔直朝他挥落的凶恶爪子。
他脑中闪过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回想起来,在黑花及库的事件发生时,他也是在传送地点遭到突如其来的砍杀。
──啧,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喜欢那家伙的『影子』!
但有一点不同的是,这次的攻击并非是萨冈挡开,而是爪子自己停下了攻势。
「萨冈先生?」
对方是拥有狮子面孔的魁梧魔术师。
「锡蒙力?你怎么会在这……?」
黑猫及男子就如同穿过──复杂地缠绕在一起的──命运丝线空隙,找机会迅速逃离。
然而,他们的行动仿佛是必然,令本该错位的齿轮自然地开始吻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