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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二章 就算为拜访岳母而行三千里,要玩夫妻PLAY似乎还早上千年

「──嗯,我知道了。我这边没问题,萨冈跟涅菲就好好去玩吧。」

在离萨冈城堡有些距离的森林中,法儿这样回应萨冈传来的念话。

──他竟又学会了新的事物,明明之前还不会使用念话的。

该说真不愧是萨冈吗──就在法儿认为自己已经变强的时候,他又走到了更前面的地方。

离自己远到不能再远的背影,但这才是值得法儿仰慕且尊敬的父亲。

『抱歉啊,我也很想带你一起去……』

「没关系,我很清楚你们是珍惜我的。所以萨冈也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时间。」

这是第一次,萨冈对自己说想要跟涅菲单独──虽然拉菲尔好像也跟去了──旅行。

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接受,还谈什么敬孝。因此,法儿怀着发自内心的祝福,送两人离去。

……应该顺利瞒过了。

萨冈的念话没过多久就切断了。

他还拜托法儿传几句话,所以她必须把事情都处理好。

──他们要三天后才会回来,自己要掌管没有涅菲和拉菲尔的厨房,通知黑花说治疗要等这之后才会开始,还有继续收集马克的情报。

「那么,首先是这边。」

她如此望向的前方,出现了一位既可说是少女、又像是少年的魔术师身影。

「嘻嘻嘻,你不向萨冈求助吗?还真是坚强呢。」

不知为何,〈魔王〉比夫龙竟出现在此。

──难怪我从早上开始就觉得有奇怪的视线。

因此她才来调查城堡周遭,结果撞上意想不到的入侵者。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法儿在那压倒性的魔力面前,只能窝囊地一屁股摔在地上。要是没有萨冈,她也无法从那艘船上活着回来。

而那个可怕的〈魔王〉甚至蒙混了萨冈的知觉,站在自己面前。

眼前的状况简直是空前地绝望。

然而,法儿却用不受动摇的声音告诉他:

「回去,比夫龙。我现在不想跟你战斗。」

萨冈跟涅菲不会回来,拉菲尔也不在,戈梅利跟锡蒙力也都还没回来。

在这里的只有法儿。

不会有人来救她。

面对法儿的恳求之声,外表稚嫩的〈魔王〉十分高兴地露出微笑。

「嗯,你真的很坚强,可爱到让我都想保护你了。我的傀儡若是也能像你一样讨人喜欢,那该有多好啊。」

比夫龙非常佩服地点了好几下头,接着对法儿展露没有半点恶意的笑容。

「既然是你提出的请求,那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不过当然是取决于你的态度了。」

明明比夫龙顶着一张天真至极的笑脸,说的话却像是饱含了数不清的纯黑恶意。

法儿也早就做好了对方会这么说的觉悟。

「我该做些什么?」

「别担心,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只是想稍微借一下你的力量。与其说是力量,双眼可能更加正确吧?」

「双眼……?」

「没错,就是把我跟你的眼睛互换。这样的话,我就能分享你所看见的事物,你也能共有我所看见的事物。如何?很有趣的提议吧?」

法儿立刻明白,这是恶魔的契约。

可即便如此,这仍是个值得考虑的提案。

──知道比夫龙看到的东西,能帮上萨冈的忙吗?

或许能帮上忙,但她觉得萨冈不会开心。而且法儿所得到的情报也会泄漏出去,这跑损失缺点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比夫龙没有保证他只要『眼晴』。

这个魔术师曾附身在一位名叫库的可怜狐狸兽人女孩身上,法儿也知道这件事。被夺去『眼睛』这个代价的自己,难保不会成为比夫龙更加强韧的傀儡,她没有蠢到连这点都看不透。

纵然把能够不用战斗就驱逐比夫龙的利益优点也考量进去,法儿认为损失缺点这一方更为重大。

仔细考虑过后,法儿摇摇头。

「这我做不到,萨冈会困扰的。」

「哎呀?我觉得这个条件并不坏啊。既然这样,你又能给出什么呢?」

面对这坏心的质问,法儿倏地低下头。

「求求你,请回去。」

这是法儿所能做出最诚心诚意的请求。

倘若是以前的法儿,即使对方是〈魔王〉,也做不到像这样低头恳求吧。

──如果这么做能保护得了萨冈跟艾谢拉,那很划算。

比夫龙却高声嘲笑起对法儿这样的想法。

「噗哈,竟然说什么求求你,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碰到有人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么好笑的事情!你在开玩笑方面的天赋应该比涅芙特洛丝好吧!啊哈哈!」

那明显是侮蔑的笑。

即便如此,法儿还是没有抬起低下的头。

「……你愿意、回去吗?」

「啊哈哈哈!嗯──你让我笑得这么爽快,我是很想按照你的要求做啦,但我也不是抱着游戏的心态来找麻烦的。」

即使笑到眼泛泪光,〈魔王〉的嘴仍吐露出满怀恶意的话语。

「别怕,当作你逗我笑的回礼,我不会弄痛你的。也不用害怕,只要闭上眼睛一下下就好了。然后我就会替你了结。」

法儿沮丧地垂下肩膀。

「……这样啊,不行呢。」

「好了,别那么失落嘛。我可是更加中意你了喔?」

在吐出叹息的同时,法儿终于抬起了脸。

「──那,我就赶你走。」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怀着明确的决意,做出如此宣告。

比夫龙露出开心得不得了的微笑,感觉法儿的反应并未超出他的预期。

「这才是贤龙的女儿。我就稍微给你做点魔术启蒙,作为奖励吧。」

〈魔王〉无情地这么告知孤身一人的法儿。

法儿率先出招。

「──黑龙〈马尔巴斯〉──」

她在呼唤的同时,抬起一只手。

黑龙之爪瞬间在那只手上形成,撕裂了幼小〈魔王〉的身体。

手感很诡异。明明确实地撕裂了对方,却有种宛如拨过水的沉重感觉,没有挖过有形之物的触感。

「嘻嘻,这就是你的新力量吗?除了破坏,还会同时吞噬魔力。是模仿萨冈的〈天磷〉吧,还挺不错的。更重要的是,比魔术还要快速正是其魅力所在。」

仅凭一击就遭对手看穿了所有的特性,法儿在内心悔恨地咬着牙。

──〈魔王〉果然很可怕。

虽说是复制,但这股力量甚至能一击打倒──打败了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德卡拉比亚。即便如此,却还是及不上真正的〈魔王〉。

比夫龙的躯体才刚碎裂,便有如同尘埃般的东西集结起来再生回去。

──好恐怖的再生能力。

以前,萨冈曾经给予涅芙特洛丝能杀死〈魔王〉的力量。据说比夫龙接了那一招好几次,却还是复活了。

这就是那个原因吗?

更重要的是,〈马尔巴斯〉给予的伤口是诅咒。明明就连使用魔术都无法使目标物再生,在他身上却完全没有效果,这是怎么回事?

法儿用琥珀色的眼眸看向比夫龙的身体。

──不对,这不是生物!

是如同尘埃的『某种东西』。

不,与其说是尘埃,更像是魔力结晶吧。这种结晶就如文字所示,大小跟沙粒差不多,上头很惊人地刻着细微又精致的咒文与魔法阵。

比夫龙的身体就是这些结晶集结而成的群体。要控制这种东西,究竟需要多高水准的技术与魔力呢?现在的法儿是不可能做到的。

怪不得连萨冈的结界都无法察觉比夫龙的入侵。

──要是这种东西进入体内……

法儿光想像就觉得可怕。

「嘻嘻嘻,看来你已经看到了吧。这是特别服务,要对其他魔术师保密唷。」

比夫龙似乎是按照自己说要启蒙法儿的宣言,特意做出了能让她看见的表现。若是他有那个意思,应当能趁法儿呼吸之际侵蚀至她的体内。

而刻意把这个教给法儿,也是想把等等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摊在她面前。

纵使如此,法儿还是没有屈服于恐惧。

「──〈天鳞•雪月花〉──」

法儿静静地呼唤后,周遭便浮现无数的光点。这些如同细雪的光,就是萨冈所创造出的守护枢纽──〈天鳞〉的碎片。

比夫龙皱起眉头。

「〈天鳞〉……?但你应该知道,这是阻止不了我的吧?」

没错,萨冈是把这一招当作守护之鳞教给法儿的。假如没有攻击手段,就无法保护自己抵御比夫龙的魔术。

对此事心知肚明的法儿,仍使出了这一招。

因为若要打倒比夫龙,这是必要的。

那个时候法儿究竟做了什么,想必比夫龙也不晓得吧。

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法儿毫无防备地张开双手并闭上双眼,那模样看上去甚至有种丧失战意的感觉。

接着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如同咏唱般动了动嘴唇。

「咦──」

发出这种傻气声音的人,应当是比夫龙。

紧接着,世界无声地爆炸了。

范围有十几公尺远,以比夫龙为中心的大地、树木及大气都遭到粉碎,成了尘埃。

曾是比夫龙的躯体,脸上维持着惊愕的表情逐渐崩塌。

法儿没有确认这一幕的余裕,随即跪倒在地。

「哈啊──!哈啊──!」

她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喉咙深处有某种灼热的液体在逆流,如同锈鐡般的气味在口中扩散。这不是胃里的残留物,而是血。

──无法抑制、反作用力。

尽管她打碎了比夫龙的身体,打击也反弹回自己身上。要在实战上使用,这一招还有很多未完成的部分。

即使如此,想与〈魔王〉抗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

『太、惊人了……你竟然有、这种、力量啊。』

「比夫、龙……」

该说真不愧是〈魔王〉吗。明明已经破坏了群体,却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原来如此,是龙的咆哮啊。让自己跟黑龙〈马尔巴斯〉的咆哮产生共鸣,再进一步地让它们在〈雪月花〉中增幅回响──应该就是这样吧?』

虽说法儿所放出的一击还不完美,比夫龙一眼就看穿了。

『呵呵呵,这样啊,的确漂亮。是我小看了你,我就乖乖地就这一点道歉吧,萨冈的女儿──不对,魔术师《亡灵》瓦雷法尔。』

法儿诧异地瞪大双眼。

这句话代表了〈魔王〉对法儿的敬重之意。

〈魔王〉用已经混浊的粗音继续说道:

『你那股〈马尔巴斯〉的力量能不能将它缠在身上呢?我的话,就会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虽然法儿瞪着他,比夫龙却难得地用感受不到恶意的声音继续说道:

『别生气嘛,这纯粹是我的建言。就算是我这种人,也是会有对魔术发展感到喜悦的心情的。做为证明,我会干脆地离开这里的。』

仿佛是要说这就是自己并未说谎的证据般,比夫龙的魔力从周遭逐渐消失。

『啊啊,对了。话说回来,刚刚那股力量已经取名了吗?』

虽然不明白比夫龙话中的意图,法儿还是摇了摇头。

『那我就把这个名字送给你吧──〈神音〉──连〈魔王〉都能葬送的神鸣之音,非常适合你。』

最后留下这句话后,比夫龙的气息便完全消失了。

──真的是完全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法儿目瞪口呆了几秒后,紧接着涌上的是强烈的怒气。

「为什么、你不对涅芙特洛丝说出这番话呢!」

那道宛若哀叹的叫声,空虚地在森林中消逝。

「──咳!」

比夫龙吐血倒地。

这里是〈魔王〉的据点之一。

他认真建起的研究据点在之前被萨冈摧毁了。这里的规模不像城堡那么大,只是个保管预备研究材料的场所。

正因为如此,这里对如今遭萨冈施加魔术的自己,还有同样正遭人追赶的谢利康来说,是个很适合潜伏的地点。

──这次本来不打算玩玩就算了的,但刚刚那真是可怕的力量……

虽然不是没办法回复,可他现在没办法出声。

藏着那种水准的手下,却公开表明戈梅利及锡蒙力那种程度的魔术师是左右手,萨冈也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实际上,萨冈只是没把家人纳入部下的范围当中,可比夫龙无法理解这一点。

比夫龙的魔术就如法儿所看穿的那般,是操控魔力结晶的力量。他已经没有可称之为本体的身躯,每一粒细微的尘埃都是比夫龙本人,也是群体。从他变成这种身体的那时候起,就已经丧失了『个』的概念。

不过,能对自己这种人施加『誓约魔术』的萨冈,或许才是最可怕的。

瓦雷法尔施放的魔术,对自己而言也是可称之为天敌的力量。

──在声音这种性质上,无论任何魔术都无法完全抵挡。

更重要的是,那种声音还能对比夫龙这样的存在本身造成打击。

简直就是不可能防御或回避、如同恶梦般的力量。要是那一招完成了,比夫龙也许在刚刚就被诛讨了。

──最重要的是,那是萨冈的精灵之前就使用过的力量。

他不清楚瓦雷法尔到底有多少自觉,那就是在〈亚榭尔•伊梅拉〉之日给了谢利康一击的神灵魔法〈时空大镰〉。

两位贵精灵,两位曾为魔王候补的魔术师,再加上现任〈魔王〉的直传弟子以及圣骑士长──那名少女独自施放出了以上六人合力所放出的力量。

这份力量不是她从萨冈那里偷来的,也不是从涅芙莉亚那里学来的。是她把父母两人给予之力当作自己的力量反复琢磨,最终完成的。

不,已经不只是那种程度了。

把〈天鳞〉当作音叉般来使用,这对萨冈来说应该也是意料之外的事。而且她又在正面与〈魔王〉交战这瞬息万变的状况中成功施展了这一招。这股力量甚至凌驾于需要漫长祈祷的神灵语言之上──比夫龙不得不给出这样的评价。

对她那宛如奇迹般的大幅度成长,比夫龙甚至有些感动。

「原来如此,亲眼目睹年轻魔术师的成长,感觉可真好,我能够理解萨冈为何把她留在身边。如果是那孩子,把我的〈印记〉让给她或许也不错。」

这位完全是邪恶化身的〈魔王〉泄漏出这么一句真心话。

比夫龙会入侵萨冈的居城,目的是为了确实抓住艾谢拉。既然已跟谢利康缔结契约,他便不打算跟以往一样只是玩玩。

然而,那名少女却赶跑了自己这位〈魔王〉。

仅仅过了半年,她跟自己在船上遇见她时判若两人。论起成长的速度,她也许还在萨冈之上。如果她在萨冈继承〈印记〉的时候就达到这个程度,比夫龙肯定会推荐她。

如今她让自己像这样跪倒在地,教他甚至对她有了尊敬的念头。

──嘻嘻,我竟然会尊敬他人?还真是滑稽啊。

等身体终于回复到可以站起身的程度后,比夫龙摇了摇头。

「不,我现在还不能死吧。」

他有了必须赌上性命的目标。

所以,他才会跟谢利康这种老不死的家伙联手。

如今浮现在他脑中的,是那个可爱又令人火大的傀儡脸庞。

──为什么、你不对涅芙特洛丝说出这番话呢!

瓦雷法尔最后叫出的声音,确实传入了他耳中。

──要是我赞美了涅芙特洛丝,会有什么改变吗……

稚嫩的〈魔王〉对这浮现在脑海里、莫名其妙的牢骚一笑置之。

「……嘻嘻,多管闲事。」

若是留有这种坦率的心,比夫龙一开始就不会成为〈魔王〉了。

就在这时,一道车轮转动的喀啦声靠了过来。

是轮椅。

「比、夫龙,你、做了,什么……?」

「哟,吾友谢利康。没事,只是想说要协助盟友的研究。话虽如此,这次似乎失败了。」

拥有老虎长相的魔术师用咻咻的嘶哑声说道:

「那、并非、毫无对策、就能胜过的、对手。」

他所说的应该是吸血鬼吧。

──先别告诉他,其实我没有抵达艾谢拉的所在之处吧,嗯。

倘若被对方得知这样的耻辱,他就会想解决掉这位〈魔王〉。萨冈的魔术都还没解除,这可不行。

比夫龙开朗地笑了。

「我过于轻率是事实。这里或许会被捜出来,换个地点吧。没问题的,我还有几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据点,你别在意啊。」

说完,比夫龙伸手要去推轮椅,老虎魔术师却微微摇了摇头。这已是他竭尽全力才能做出的动作。

──没想到那个《虎王》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凄惨的模样。

他这瘦得过头的脖子是怎样啊,就跟枯木一样,光是从后面稍稍施点力就能折断。

尽管脑中浮现如此邪恶的念头,比夫龙却立刻将其甩开。

这个〈魔王〉跟安德列亚尔弗斯同样长寿,应该要当作他还备有自己不知道的十或二十种手牌。

比夫龙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般,疑惑地歪起头。

「谢利康,怎么啦?是不喜欢我的藏身处吗?」

「比起这个,有件事、要拜托你。」

哦──比夫龙吐出了口叹息。

想不到会从对方口中听到这值得赞扬的话。

──看来他暂且是有协助我的意思了。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为了让比夫龙这么想的演技。

不管怎么样,世界上可没多少娱乐能比以〈魔王〉为对手的应对进退更加有趣。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你尽管说。你可是我重要的盟友,啊哈哈!」

好,来听听这位重要盟友的要求吧──比夫龙把脸凑过去,最后却皱起了眉。

「你说──〈阿撒兹勒之杖〉──?」

谢利康所说的,似乎是比以吸血鬼艾谢拉为目标更加现实的办法。

──跟那个又是、不同的东西……吗?

〈阿撒兹勒之杖〉──听到这个词,比夫龙脑中最先浮现的,是某位少女手中所握的手杖。他知道,那是与〈阿撒兹勒〉之名有关的神器。

但是,谢利康所说的好像是别的东西。

接下来,他又多吩咐了一句。

「咦?你的部下已经潜伏进去了吗?啊──所以那些孩子们失手了啊──唉……我们彼此都为部下费了不少心力呢。」

也由于涅芙特洛丝的关系,比夫龙在这方面多少有些同情谢利康。

──不过都到了要拜托我的地步,只要别落入敌人手里就怎样都好了吧。

希望她们起码是个有趣的玩具。

虽说这位〈魔王〉会对真正优秀的魔术师抱持无与伦比的敬意,可比夫龙这个魔术师的天性本来就是腐烂的。

「可是……〈阿撒兹勒〉──〈阿撒兹勒〉的遗产啊。」

比夫龙在口中重复那个名字,仿佛嘴里所含的是一口甘露。

──除了我的圣剑以外,竟还有现存的遗产啊。

说起来把「那个」击向萨冈的人就是比夫龙。

话虽如此,「那个」已经离开了比夫龙身边。即使能够诱导,事到如今也难以完全控制。

──虽说发生了涅芙特洛丝的事,但在那里用完就丢还真可惜啊。

只是,萨冈完全没注意到那女孩的真正价值。

真是愚蠢。明明谢利康就是因为知道那价值,才会那么执着的。

──不过,还真是搞不清楚谢利康在想些什么呢。

引发了狩猎稀有种这种别致的活动,却又会咕哝着某些要保护或拯救谁等莫名其妙的话。

但这男人也是冠上〈魔王〉之名的魔术师,早在很久以前就舍弃了理智。

「──那么,遗产的所在之处就是圣都拉结尔啰?又是个麻烦的地方。好了,就尽可能地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吧。」

命中注定的两位〈魔王〉宛如互相吸引般,双双前往圣都。

翌日,萨冈与涅菲一大早就搭上了摇晃的马车。他们昨晚没有回到城堡,而是在奇恩诺因德投宿旅社,并安排马车。萨冈有展开躲避戈梅利的坚固结界,应该是没被发现才对。

萨冈脱下魔术师的长袍,穿上真丝上衣和黑长裤,腰间系着黄铜皮带,胸口搭配深红色的领带,打扮得如同一位贵族,肩上还有一件当作外套的披风。

涅菲也穿着散发出沉稳氛围的白色连身裙,上半身则是略显透明的编织毛线上衣开襟衫。虽然不如礼服华丽,却像个有品味的富家女孩。不过她的脖子上还是套着那个粗糙的项圈,也不知该不该说是理所当然。

──我是觉得至少在这种时候可以拿掉的。

涅菲却以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想戴着为由,不肯让步。

这个项圈是萨冈和涅菲初次有所连结的证明。

她珍惜这物品到这种程度,萨冈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喜悦。

这辆马车宽敞到可容纳六个人,但萨冈把它整个包了下来,因此里头目前只有他们两人。

在两人独处的空间中,有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吾王,照这个速度,应该傍晚就会抵达圣都了。」

「哦,比想像中还要快。辛苦你了。」

是负责驾车的拉菲尔。

他也换下瓦雷法尔的盔甲,改穿普通的骑上风盔甲。在这个时代说到骑士,指的就是圣骑士,可不隶属于教会的骑士也是存在的。他们的薪水、地位和勋章都是由那片土地的领主──正确来说是王──所给予。

不过那都是些不会使用魔术,也没有洗礼铠甲的纸老虎罢了。

现在的萨冈一行人,就是佯装成这样的两位贵族与随侍的骑士。

涅菲害羞地拉起自己的连身裙。

「我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总觉得冷静不下来。」

「我想也是,但跟平常不同的服装也很不错。」

──穿着便服的涅菲也好可爱,为什么我不多买这种衣服给她呢!

附带一提,就如往常一样,替两人选衣服的人正是曼妮拉。当然他们被彻底戏弄了一番,但萨冈决定这次就宽恕她吧。

毕竟这是两人的单独旅行。

以往他们也去过湖泊及流卡翁的海底都市等处旅游,这回却是第一次实质上的两人独处。

萨冈再次看向身旁的涅菲。

真不愧是曼妮拉的选择。涅菲的打扮既清秀又雅致,有着不管谁来看都会沉迷其中的可爱。

「我也很喜欢涅菲现在的装扮,甚至都有想到处去找这种衣服的冲动了。不过如果涅菲不喜欢,我就不强迫。」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么说的涅菲耳朵倏地立起,上头染有害羞的绯红。

然后,她拘谨地把两只手的食指缠在一起,继续说道:

「那个、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觉得萨冈先生现在的服装、很、很棒。」

──嗯嗯嗯嗯!她居然对我说了这种话!

他本以为涅菲是为了可爱的衣服而感到开心,没想到竟来这一招反击。不过从她频繁在意裙子或开襟衫的位置来看,她的确也很中意自己的衣服。

「这、这样啊,那我们在圣都也稍微看看衣服吧。」

「──!好、好的!」

接着两人陷人沉默。

涅菲像是感到有些为难,开口问道: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的是什么?」

「明明还有黑花小姐的事要顾,却扔下城内的一切不管……」

由于摆脱了戈梅利碍事者的监视,萨冈是以几乎等同于掳人的方式把涅菲带来的,也难怪她会感到不安。

──又还不能告诉她欧利昂的事……

前往圣都的目的当然也与她有关,但目前他还不能说。

萨冈放松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涅菲,原因就在此啊。」

「原因就在此、吗?」

「嗯。我能理解,人在大事之前总是会感到紧张。但如果太过紧绷,就会在办正事时出纰漏。正因为要面临大事,才需要放松自己。」

原来如此──正要点头的涅菲又有了新的疑问。

「但是,我从未见过萨冈先生像这样放松自己的时刻啊……」

「咦,我跟涅菲在一起时一直都很放松啊?」

「咿呜!那个、那个,真要说的话,我觉得您都很紧绷……」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指谪,萨冈也开始语无伦次。

「这个嘛、嗯,你这番话也没说错……但说到会紧张,涅菲也是一样的吧?」

「那、那是那个──」

明明已经一起住了八个月的时间,两人却完全没有长进。

拉菲尔以混杂了苦笑的声音,呼唤浑身红到如同煮熟章鱼般的两人。

「吾王,抱歉在您休息时出声打扰,能否听吾人一句劝?」

「怎么了?」

「在圣都最好不要报上『萨冈』的名号。虽说这并非王需要在意的事情,可这么做只会增加妨碍者。」

被指出自己完全忘掉的事情,萨冈赞同地点点头。

「确是如此。要享受观光的话,确实不该声张〈魔壬〉之名。」

涅菲则为难地微歪起头。

「那么,我该如何称呼萨冈先生呢?是像以前一样叫『主人』吗……」

「不准叫主人,这可是约会啊。」

「哈呜,约会……!」

看样子她并未察觉到……应该说是克制自己不去意识到吧。涅菲的耳朵愈来愈红,整个人惊慌失措。

「话虽这么说,这也的确是个问题……我也没想过要取假名。」

既然是涅菲要称呼的,他不想取个差劲的名字。但先别说萨冈天性如此,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事到如今,该让涅菲用什么名字称呼自己呢?

然而,驾驶座的那道嗓音理所当然地这么说了:

「两位在说些什么啊,只要称呼『老婆』和『老公』就好了吧?」

萨冈与涅菲同时僵在座位上。

──涅菲的确是我妻子又是恋人,但该说我们又还没结婚吗,还是该说只有彼此确认心意呢。不,我并不讨厌,真要说的话我当然是很有兴趣的,但这对我们来说可能还太早了。不对,好像也不是这样!?

面对这连〈魔王〉的头脑也无法接受的冲击性提案,萨冈只能烦恼到眼珠子乱转,并发出干笑声。

「呼?居然是『老婆』,你啊……不,这么大胆的……对吧?」

涅菲也像是无法忍受般地捂着脸,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挤出勇气,透过手指的缝隙仰头看着萨冈。

然后,她稍微理顺了呼吸,用仿佛快要消失的声音这么叫道:

「老、老公……」

「嗯嗯嗯──!」

受到这犹如全身遭到粉碎般的冲击,萨冈捂着胸口,从座位滚到了地上。倘若他不是魔术师,现在应该已经没命了。

──这是多么强大的觉悟!多么迅速的决断!

关于这一点,妻子已经先一步走在萨冈的前头了。

……嗯,毕竟她从平常就会认真回应萨冈一些害羞或莫名其妙的要求,面对难度稍微高一些的挑战自是不可能畏缩的。

那么,自己在这种时候不回应的话就太丢人了。

004

萨冈按着心跳如雷的心脏,挤出力气站了起来。

接下来,他暗暗看向散发出教人无法直视的怜爱气息的涅菲,开口道:

「老、老婆……」

「呀呜!」

涅菲难得地发出悲鸣并蹲下。

明明至今也不是没被这么称呼过,但涅菲却动摇得很厉害,仿佛在昭示这个称呼和以往是不同的意味【注】。她的耳朵红到几乎快发热的地步,从捂住脸的指间隐约可见的双眼甚至泛起泪光。

译注:这里的「老婆」在原文中写作『お前』,本意是男性为表现对于另一半的独占欲而称呼的「你」,因此故事中才会如此叙述。而为求跟「老公」对应,故译为「老婆」。

彼此都用像是全力奔跑几十公里般的急促呼吸,设法坐回座位上。

「看来,需要时间习惯啊……」

「有办法、习惯得了、吗……?」

无论如何,萨冈都很感谢拉菲尔趁现在指出了这点。他就是知道会这样,才会趁早告诉他们的吧。

两人一起用手掌朝自己脸上搧风。

「……」

「…………」

他们发现对方做出了跟自己相同的动作,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又开始朝对方的脸上搧风。

──啊,总觉得好幸福……

虽然脸上的温度感觉又进一步升高,两人却完全没有停止动作的迹象。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约半刻钟──

「──吾王,前面有人。」

「嗯?在这种地方吗。」

「似乎是处于进退两难的状态。」

萨冈打开窗户探出脸。

周遭是一片遍布石块的荒野,大概是没有如河川或湖泊这样的水脉之故,这一带的土地十分贫瘠,不适合人类居住。除了偶尔会经过的行商马车之外,没有任何会动的事物。

虽然再让马车驶个几刻钟,至少就能找到一座城市,这里却不像没有马就能过来的地方。

在这片荒野的正中央,有两个站在其中的突兀人影。

「那个盔甲……是圣骑士啊。是在诛讨什么目标的时候,失去了马匹吧。」

尽管穿着的本人没有感觉,但洗礼铠甲其实有其相应的重量。倘若在没有考量的情况下就驾着马匹奔跑,马也会累垮的。

老实说,萨冈并不想在与涅菲前往观光的途中跟圣骑士扯上关系。偏偏……

──是女人跟、小孩啊……

其中一人戴着头盔没露出脸,可盔甲却是女性的造型。另外一人没戴头盔,可以看出他是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年。会是女骑士的随从吗?

萨冈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把脸缩回窗户内。

「停下吧。在这个季节若放着不管,人可能会冻死。」

「这样好吗?」

「都已经看到了,这也没办法。」

虽说让人打扰到两人的独处令萨冈很不满,但佯装没看见而舍弃两人,抵达圣都后也会因在意而无法尽兴。

接着,他看向涅菲。

「啊──因为这样,抱歉啊。看样子是会增加客人了,你不介意吧?」

萨冈这么一问,涅菲反倒扬起喜悦的微笑回答:

「不会,萨冈先……啊。」

说到一半,她露出略显紧张的神态重新更正道:

「不会,老公。」

「我们正急着赶往圣都拉结尔。不好意思,能否送我们一程?」

马车一停下,年幼的少年便用很有精神的声音这样问道。

一问之下,萨冈才得知少年只有十三岁。他有一头栗色头发,一双碧绿眼眸,长相非常地正经,尚未驾驭住身上盔甲的印象还很强。

女性那一方虽用头盔藏着脸,身材却跟少年没有多少差别。别说比不上萨冈,甚至比涅菲更加娇小。而从那挺直的背脊与站姿也可窥见,她的年纪不是很大。

但是,萨冈并不认为这位少年就如外表那般只是个见习骑士。

──他腰上的剑是圣剑啊。圣骑士长中竟有这样的小鬼,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萨冈不清楚这名少年有多少实力,但这代表他是跟拉菲尔、榭丝缇同样等级的圣骑士。要跟这么麻烦的客人一同前往圣都,这可一点也不好玩。

不过嘛,都已经停车了。萨冈以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张开手。

「无妨,我们也正好要前往圣都。无须顾虑,尽管放松。」

「你能这么说,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少年低头行了一礼后,看向身旁的女骑士。

「来,奥伯龙卿,请。」

在少年的催促下,女骑士的身体明显略为僵硬。

──哦?是有见过我的脸吗?

榭丝缇是圣骑士长,总会有其他城市的圣骑士前去拜访她,萨冈造访她教会的次数也不只一、两次,被不认识的圣骑士看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女骑士摇摇头。

「……我就不必了。」

「您在说些什么啊。连马车都没有,您是打算怎么回去呢。请快上去吧。」

这位女性并非圣剑的持有人,尽管对方还只是个孩子,却是圣骑士长要低头恳求她。看来这名女骑士的地位相当地高。

女骑士把脸转向萨冈,戳了下头盔并摇摇头。

──怎么了?是无法取下头盔的暗示吗?

只是不脱头盔而已,萨冈本就不打算对这点小事啰嗦什么。能够用比头盔更加危险的方法隐瞒长相或身分的魔术师去在意这个,也只会觉得空虚。

然而,萨冈却觉得女骑士的动作并不光只有这个意思。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便与那面罩底下的双眼四目相对。

「──!」

在那一瞬间,萨冈就明白了。

──虽说不晓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总之是这么回事啊。

萨冈大幅度地打开车门,催促两人上车。

「可不能把圣骑士阁下扔在这种地方,上来吧。」

「……不好意思,打扰了。」

女骑士──记得是叫奥伯龙吧──以一副铃声般清脆的嗓音低头致谢。

声音很年轻……应该说听起来很稚嫩。身材也很娇小,给人最多就十五岁左右,可能还比涅菲更小的印象。

萨冈一面观察,一面回以笑容。

「不敢当,欢迎你们。」

萨冈甚至伸出手引导对方入座,这对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状况。少年也解开剑带坐进车里,而当他发现涅菲的存在后便瞪大双眼。

「咦……精灵?」

嗯,即使是圣骑士,也没什么机会能目击到稀有精灵吧。

涅菲以低头致意作为回应。等两人都上车以后,拉菲尔关起门,让马车再次开始行驶。

目前的座位分布是少年坐在萨冈面前,涅菲前方则是奥伯龙。

少年的视线紧紧盯在涅菲……正确来说是在那个项圈上。

他仿佛想转移注意力,开口道:

「呃,这辆马车真棒,是你的所有物吗?」

「不,只是我在城中租的。我也不清楚好坏。」

「这、这样啊……」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接着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涅菲的项圈。

对萨冈及涅菲来说,这个项圈是理所当然的装饰品,他们都不认为有需要为此感到羞耻,但有人用这么不客气的视线看向涅菲,还是令萨冈感到不快。

「你很在意项圈吗?」

怀着有些坏心眼的心思,萨冈这么问道。

「不,决不是那样的……」

少年本来想要否定,却又像改变了想法摇摇头。

「这对愿意载我们一程的两位来说可能是个无礼的问题,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在你眼中看起来如何?」

当萨冈露出觉得有趣的笑时,少年气愤地涨红了脸。

「请不要捉弄──啊呜?」

女骑士啪一声拍了下突然就要站起身的少年额头。

接下来,她像是觉得麻烦似地开口道:

「……是,恋人吧?看就知道了。」

萨冈无畏的表情立刻涨红崩塌,他身旁的涅菲也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没想到被人指出这一点,竟是如此地羞耻……!

面对这超出预期的动摇,萨冈装作平静的样子搔了搔脸颊。

「呃、嗯,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妻子被别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这个、很抱歉。是我太没神经了,请容我谢罪。」

少年看似真心感到很抱歉地低头致歉,使得车内的气氛更加尴尬。

──怎么办?我本来是想当作在圣都跟人说话时的事前练习……

大家处在尴尬的氛围中,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在这个时候,看不下去先开口的是奥伯龙。

「是我的同伴失礼了。虽说这算不上是赔罪,不过你对心理测验有兴趣吗?」

「你说心理测验?」

「只是类似文字游戏的玩意儿罢了,也会用在圣骑士找出魔术师时使用的话术上喔。」

萨冈用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

「那还真是可怕,难不成你对我们有这样的怀疑?」

「不是那么教人不安的东西,纯粹是余兴。如果你们没兴趣,便就此打住吧。」

萨冈瞥向涅菲,确认她的样子。她看起来有些困惑,尖尖的耳朵正不断地颤动,可以看出她很有兴趣。

萨冈在座位上调整好坐姿,并张开手。

「不,看起来很有趣。务必要让我们试试。」

奥伯龙微微点点头后,便进人正题。

「你们坐到餐桌上前,桌上摆着四道料理,分别是甜点、汤、饮料跟肉品主菜。但是,这里头有道菜被魔术师施加了令人成为爱情俘虏的魔术。那么,那会是哪一道菜呢?」

虽说还不清楚问题的意图,但萨冈不认为这真能审查出魔术师,于是他诚实地回答:

「汤吧。施在饮料上太过明显,甜点的味道又太过纤细,有被察觉的风险。话虽如此,要吃到肉品又需要时间。」

「哦──你们是怎么想的?」

见对方的目光转向自己,涅菲也点点头。

「这个、嘛……我也认为是汤。虽然没想到理由,但最初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它。」

「那也无妨。我刚刚也说了,这只是余兴,不是那种需要深思的复杂问题。」

最后,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少年身上。

「我认为是甜点。人在摄取食物时,最放松的应该就是甜点时间吧。」

没有表示半点情绪的奥伯龙颔首。

「原来如此,都是很有各位风格的回答。」

「你的回答又是什么?」

面对萨冈的反问,奥伯龙露出苦笑。

「我知道答案,所以就算回答也不公平呀。」

「也对……那么,这个问题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萨冈慎重地询问,奥伯龙却一副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说道:

「就是有了恋人后会怎么样的测试。」

除了奥伯龙,其他所有人全都不住地咳了起来。

「啊?你、你你你你说恋人……」

「首先是选了汤的你们两位……」

奥伯龙无视动摇的萨冈他们,毫不留情地宣布:

「你们是本人打算佯装平静,却会因为喜悦而完全暴露给周遭的类型喔。当然这并不会怎么样,只是你们这个倾向很强。」

「怎、怎怎怎怎怎么可能!」

「对、对对对啊!」

少年体贴地转开视线。

「呃,那个、没关系喔,这完全只是个文字游戏。」

「呜……!」

萨冈根本无法反驳,只是低声呻吟。

然后奥伯龙无情地继续说道:

「接着是选了甜点的你。」

少年的脸色转眼之间没了血色。

「奥、奥伯龙卿,我其实不需要……」

「你是容易被染上对方色彩的类型,最好要慎选交往的对象。」

「呜、呜咕咕咕咕……!」

少年泫然欲泣地开始颤抖。

接着,不知是谁先喷笑出声。

「我第一次尝到这种屈辱的滋味。」

「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真是有趣的余兴。没有其他的吗?」

「我想想──」

原以为奥伯龙很冷淡,没想到她竟拥有巧妙的话术。

除了心理测验,她还提出好几种有趣的话题,让萨冈他们惊讶了好几次。

而且,奥伯龙不知何时也嘴角带笑,虽然看不见表情,声音却很符合她的年纪,就是个对恋爱及打扮兴致盎然的少女。

没过不久,马车即将进入圣都。往窗外一看,天空早已染上红霞。原本萨冈以为这段路要花上超过一天的时间,却如同拉菲尔判断的一样,在傍晚就抵达了。

奥伯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改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我还没有问过,你们来圣都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理由。就是找东西……不对,算是找人吧。还有就是单纯观光。」

「找人?」

萨冈看向表情已经完全柔和下来的涅菲。

「我想让她见的人,或许会在这里。不过多亏了你,也许已经没有让她们见面的必要了。」

没想到让她放松的目的竟这么快就达成了。

「哦──如果看到对方,我也会通知她一声的。」

「嗯,你能这么做,真是帮了我大忙。」

萨冈也反问了相同的问题。

「你们是来工作的吗?」

圣骑士会来到圣都,除此之外就没别的目的了吧。

奥伯龙也点点头。

「没错,还有就是要取回以前寄放的东西吧。」

「这样啊,我会祈祷你们能够平安了结这些事的。」

马车在此时停止,看样子是抵达教会了。

涅菲朝奥伯龙伸出手。

「那个,很高兴能跟你聊天。谢谢你。」

奥伯龙感到意外似地瞪大那双隐藏在面罩底下的双眼,然后回握住涅菲的手。

「我才要道谢。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紧接着,少年也向萨冈伸出手。

「很抱歉,一开始说了那么无礼的话。多亏了你,我才能顺利把这位大人带到圣都来,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很开心。」

「不用在意,我也享受到了乐趣。」

这是萨冈的真心话。

──因为涅菲也很愉快!

接着奥伯龙与少年下了马车。

「真是有趣的两人。」

「嗯。」

没过一会儿,涅菲又疑惑地歪起头。

「咦?但那位小姐有问过,萨冈先生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萨冈轻轻地耸耸肩,朝涅菲伸手。

「比起这个,接下来才是约会的重头戏。走吧。」

顶着微微泛红的脸颊,涅菲牵住那只手。

「好的,老公。」

在萨冈他们到达圣都拉结尔的时候,榭丝缇已来到位于圣都中央的大圣堂之中。

说到圣都中央大圣堂,前来参拜的客人一天就超过一万人。在礼拜堂中,会有枢机卿级的大主教讲道,而虔诚的信徒们则会留下感谢与自白。

榭丝缇所在之处是大圣堂地下十几公尺处的地方。

若是原本的教会,这里本该有个纳骨堂,现在却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坐镇。

座位数为十二,与教会的象征──圣剑的数量相同。而其中一席,也就是榭丝缇所坐的位置记载着圣剑之名〈亚兹拉尔〉。

只是集会的时间明明就快到了,座位上的成员却并未到齐。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室内的气氛已经紧张了起来。倘若是胆小的人,感觉光是踏入这间房间就会昏倒。

面对这沉重的氛围,榭丝缇忍住叹气的冲动。

她深红色的秀发绑在侧边,身穿洗礼铠甲的身姿既凛然又惹人怜爱。那是藏起平时的蠢笨、正在『值勤中』的表情。

一位身材高大的圣骑士重重地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

圣骑士的年纪大概将近四十左右吧,肌肉发达到身上的洗礼铠甲看起来都有些拘束。他摸着自己嘴边茂盛的胡子,对榭丝缇表现出明显的蔑视态度。

「哼,真奇怪,这个神圣的大圣堂中竟然有背叛者。」

「那还真是不寻常的事态啊,加里埃宁卿。需要帮忙吗?」

这种程度的揶揄,榭丝缇早已有所觉悟。她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这么回答。

身材魁梧的圣骑士──加里埃宁瞪向她,嘴里发出咬牙切齿的嘎吱声。

「好了,你们两个。我们集结在此可不是为了相争啊。」

另一名长发骑士出声制止。

这个人的年纪还很轻,不知道有没有满三十岁。坐在榭丝缇右侧的他有头大波浪金发配上湛蓝的瞳仁,再加上那优雅的姿态,完全就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典型骑士。

加里埃宁用宛如光靠视线就能射杀对方的凶狠目光,看向长发骑士。

「你给我退下,瓦尔坎。这不是文雅男该插嘴的事。」

「这可不成。利奎斯特卿在身为圣骑士之前,更是名女性。骑士的话,不是该对女性表示尊重吗?」

瓦尔坎拨起刘海,扬起隐约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容,而加里埃宁则露出厌烦的神情。

「哈,什么骑士啊。我们是杀手,只要杀掉那些混帐魔术师就好。至于什么正义或骑士道,就让那群神圣的枢机卿自己去宣传吧。」

以放话的口气说完后,加里埃宁就靠到椅背上,不再言语。高级的橡树椅发出叽嘎声,仿佛当场就会断成两半。

瓦尔坎瞥了眼如此粗野的圣骑士,摇了摇头,接着用隐隐带有亲近感的声音向榭丝缇搭话。

「这鲁莽的样子还是跟之前没两样。不过利奎斯特卿,你那过于挑衅的言行也令人不敢领教。你应该有所自觉,自己在这里是什么样的立场吧?」

「无须挂虑,瓦尔坎卿。我不是柔弱的少女,没必要去乞求他人同情。」

「对我而言,你现在也是个柔弱的少女喔。若你有个万一,我就没脸去见希尔维斯提了。」

那是榭丝缇五年前去世的兄长之名。

而他也是瓦尔坎曾经的副官。

「……我知道。」

面对沮丧地垂下肩的榭丝缇,瓦尔坎吐出一口无可奈何的叹息,接着重新凝视圆桌席次。

「但是,你现在还是自重些比较好。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

说完前言后,他用沉重的语气这么说道:

「毕竟十二圣剑之一落人了〈魔王〉的手中。」

这即代表,这十二个位置的其中一个将永远空缺。

那就是榭丝缇被招来此处的理由,也是剩下十一位圣骑士长受到召集的理由。

一道沉沉的铿锵声倏地响起,是加里埃宁把收在鞘中的圣剑敲向地面的声响。

「拉菲尔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落败!一定是中了肮脏魔术师的卑鄙陷阱!」

即使保管着圣剑,圣骑士长仍是人类,也会在战斗中殒命。每到那个时候,圣剑就会交给新的持有者继承,而剩下的十一人将会见证这一幕。

这便是重复数百年的继承仪式,可这回该让人继承的圣剑与拉菲尔一同下落不明。

然后就在前些日子,他们发觉剑落入了〈魔王〉萨冈之手。

──别说是落入了,拉菲尔阁下根本还没死啊……?

只有榭丝缇知道这件事,但她却不能在这里说出口。

加里埃宁跟拉菲尔也有过交流,本如岩石般冷硬的脸现在被泪水糊得一塌糊涂。

这时,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开启。

接着传来一道感觉没什么干劲的中年嗓音。

「喂喂,这是在吵什么啊?嗯,总之先别哭了,加里埃宁。来,手帕给你……对啊,拉菲尔是个好家伙呢。」

他似乎也已经理解,这个现场已成了追悼拉菲尔的会场了。

加里埃宁夺去对方递出的手帕,发出呜咽声。

「呜哦哦哦哦哦!说得好,德克迈亚!除了他以外!我没看过能够那般干脆地杀死魔术师的男人!他是我这种人第一次产生尊敬的人啊!」

「……欸,别擤鼻涕啊。」

浑身无力地坐到加里埃宁身侧的是位中年骑士,名叫米夏埃尔•德克迈亚。

一注意到榭丝缇,他便轻轻举起手。

「哟,榭丝缇,一个月不见了吧?」

「你可以离开海边了吗,米夏埃尔阁下?」

榭丝缇这么回应后,米夏埃尔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别这样。好不容易才被叫回来这里,我可不想回忆起来。」

虽然他的笑容看起来的确很软弱,可对他真实身分心知肚明的榭丝缇却非常担忧。

──〈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即便像这样与他面对面,我还是难以置信。

圣骑士长中最强的男人──被世人如此称呼的米夏埃尔,同时也是位列〈魔王〉之首的魔术师。因为他表现得如此教人捉摸不定,令榭丝缇都不知该相信什么才好了。

但是,言行举止比较醒目的骑士也就这四名,其他圣骑士们都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

虽然还没有全员到齐,但不说话的都是较为年轻的骑士们。其中虽有三十几岁、以沉默寡言出名的骨干级圣骑士长哈特宁,但大多是与榭丝缇年纪差不多的人。

──毕竟他们继承圣剑还不到一年,这也难怪。

十三岁就继承圣剑的榭丝缇倒是已经逐渐习惯了,他们却不是这样。榭丝缇成为圣骑士长的第一年应该也是如此沉默吧。

说到为何会有这么多年轻圣骑士的原因,是因为将近一年前发生过一场战斗,造成近半数圣骑士长阵亡。拉菲尔本来也是该死在那里的人之一。

年轻骑士就是在那之后继承圣剑的新持有人。时间点在被人称之为『煞星』的拉菲尔战死之后,还有像加里埃宁这样上级的圣骑士乱吼乱叫的集会场合,要叫他们保持平静真的太难了。

这愈发沉重的氛围突然间被人打破。

「啊,这不是榭丝缇吗。自〈亚榭尔•伊梅拉〉以来就没再见过了!」

这道完全不打算顾虑气氛的声音十分耳熟。

榭丝缇也瞪大双眼站起身。

「史、史黛拉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是萨冈的青梅竹马,也是被他称之为姐姐的人物。

她有一头跟榭丝缇相同的红发,以及深红的双眸,只是右眼被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之前见到她时,她还是一副身穿长袍的魔术师打扮,今天不知为何竟穿着圣骑士的礼服,显得很不自在。

史黛拉露出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的苦笑。

「我也不太清楚啦,是老师叫我一起来的──真伤脑筋,啊哈哈──」

「哦,动作真慢,史黛拉。话虽这么说,这里也没有你的位置,你就站到我后方吧。」

「……咦──竟然没有座位,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啊?」

见史黛拉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加里埃宁的额上冒出了青筋。

「给我离开,女人!这里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来的地方!」

虽然态度强硬,但这番话并没有说错。

这个房间只允许圣骑士长进入,连跟榭丝缇一起来的涅芙特洛丝跟理查,也在外头的休息室待命。

也不知史黛拉是否清楚原由,只见她回以对方一道凶狠的笑。

「啊?我也不是自己爱来的好吗?」

在刘海下方,银色眼眸正闪烁着可疑的光芒。

由于她是萨冈的友人,跟榭丝缇也建立起了友善的关系,但她仍旧是魔术师,对圣骑士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等一下!她是打算在这里大闹一场吗?

史黛拉是萨冈的亲属。以自己的立场来说,榭丝缇是想站在她那一边的,但榭丝缇不认为自己与近十名的圣骑士长为敌还能获胜。

──不,还不确定。米夏埃尔阁下应该会和她站在一起,这样就有可能了?

米夏埃尔拥有足以令榭丝缇这么想的力量。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的真实身分曝光,在场的圣骑士们也不会让她活着回去。

就在榭丝缇一脸铁青之际,无能大叔同样露出一脸不会察言观色的笑容拍了拍手。

「嗯嗯,立刻就跟大家加深交流,老师很高兴喔──!但还是稍微温和一些吧?像加里埃宁,已经是一脸想要砍了你的表情了!」

尽管手并未搭上剑柄,加里埃宁却散发出『要是你敢踏人攻击范围就砍了你』的杀气,然后他瞪向米夏埃尔。

「喂,这女的是你的熟人吗?」

「嗯?哦哦,对了。我来介绍,这是我的徒弟史黛拉。要是下次圣剑席次有了空缺,我打算推荐这家伙,所以这次才带她来。」

他的回答让史黛拉也诧异地瞪大眼晴。

「……咦,这是怎样。我是第一次听到耶,老师?」

「咦?我没说过吗?」

两人胡闹的反应让沉默至今的其他圣骑士们也发出警愒的尖锐叫声。

「你的意思是,此人便是圣骑士长候补吗,德克迈亚卿!」

「为什么你要在这么麻烦的时间点提起这种事!」

先开口的骑士,以及接续在后、语气中透着些许傻眼的骑士长相隐约有些相似。

「哦,麻烦跟她好好相处啊,尤蒂莱宁兄弟。」

这两人是对兄弟,也同是继承圣剑的圣骑士长。

哥哥二十岁,弟弟十七岁,前几日才刚继承圣剑,两人都有着能在圣都剑术祭典排名前五的实力。米夏埃尔由于性格使然,会友善地跟两人说话,却被他们敬而远之。

但是,这里面动摇得最厉害的人说不定是榭丝缇。

──史黛拉小姐做圣骑士长候补……?

身兼〈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的米夏埃尔会这么做,是打算在萨冈还比不上自己前都把史黛拉护在羽翼下吧。

但萨冈知道这个事实吗?

就在榭丝缇沉吟出声时,她又注意到有个小女孩正从史黛拉进来的门探出脸来。

──那孩子,是〈亚榭尔•伊梅拉〉那时的……?

尚未坐回去的榭丝缇冲到少女身边。少女也发现了榭丝缇,并出声叫道:

「啊,是之前的……」

「我是榭丝缇。你是……莉赛特吧?」

莉赛特微微颔首,身上则穿着跟前几日不同的整洁服装,看起来就像个好人家的孩子。

──我还以为她留在萨冈那边了,结果是史黛拉小姐接手了吗?

因此她才会跟到这里来,应该说是被带来了吧。

「姐姐没问题吗?」莉赛特害怕地说。

榭丝缇露出微笑安抚莉赛特,并摸摸她的头。

「没问题的。史黛拉小姐比我还强,不会输给这边这种程度的人。」

这对榭丝缇来说是安慰的话语,但明显是选错了用词。

「……喂──笨拙别在这时候发作啦。」

连米夏埃尔都像是觉得头痛般地抱起头。

头上已经浮现青筋的加里埃宁终于站了起来,将圣剑握在手中。

「好,我就来做你的对手。」

「喂喂,别这样。没必要对见习圣骑士生这么大的气吧?」

「不,这家伙身上隐约散发出像是魔术师的气味。实在让人不爽!」

「咦──真的假的?」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靠着气味说中真相,连米夏埃尔都脸色大变地确认起自己的体味。

──嗯,毕竟在这里曝露出真实身分,最困扰的人会是米夏埃尔阁下。

就在加里埃宁连眼晴都浮现血丝、准备要拔出圣剑时──

「──请到此为止!」

不知不觉间,有其他圣骑士自莉赛特身后而来。

对方只有十三岁,以岁数来说还算是年幼的阶段,大概就跟莉赛特差不多大。体格娇小,洗礼铠甲在他身上都显得过于厚重。他有头栗色短发以及碧绿的双眼,是个一脸正经的男孩。

这位就是与精灵圣骑士一起搭上萨冈马车的少年,只是榭丝缇无从得知此事。【注】

kid:「精灵圣骑士」这个词至今应该没出现过,本卷也只有这处出现,再加上原文也是如此,我判断应该是作者笔误。其实应该是「奥伯龙」才对。

对于这位少年,在场的大部分成员想到的却都是另一个男性名字。

该说是果不其然吗,先扬起爽朗笑容的人正是米夏埃尔。

「你迟到啰,二世Junior。连我这大叔都遵守时间了,年轻人却不准时,这可不是值得赞扬的行为。」

「米夏埃尔阁下也没准时啊。」

榭丝缇随口将了米夏埃尔一军,本人却转开视线并吹起口哨。

少年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为自己迟到的行为致歉。但德克迈亚卿,麻烦请别叫我二世Junior。」

就像是要表现出自己『说错话了』般,米夏埃尔装模作样地拍了下额头。

「哦,抱歉。我们的圣骑士团长,基尼亚斯•卡拉哈特二世。」

没错,这名少年正是管理现任圣骑士长的领导人──圣骑士团长。

前任的基尼亚斯•卡拉哈特团长在先前与魔族的战斗中阵亡,而他就是其亲生儿子,以十三岁的稚龄与榭丝缇并列史上最年少的圣骑士长。

而少年的登场自然吸引了圆桌所有人的目光,却有一人无视这一点踏入了室内。

对方是个身材跟基尼亚斯没差多少的圣骑士,看起来是位女性。明明身在室内,却放下面罩,遮挡住了脸部。

加里埃宁目不转睛地瞪着对方。

「喂,女人!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随从就在外面等着。」

「加里埃宁卿!这位是……」

基尼亚斯用狼狈的声音试图解释。

005

在一脸诧异的加里埃宁身旁,米夏埃尔露出惊愕的神情。

「……喂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德克迈亚,她是你的熟人吗?」

「不,该说是熟人还是……」

女骑士没去管不断抓着头、一脸为难的米夏埃尔,而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把剑从剑带上取下。当然,那把剑并非圣剑。

那是把细剑,剑柄上有着十字架配上狮子的徽记。

看到那个徽记,榭丝缇倒抽了一口气。不对,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反应。

「这次我也跟各位同席。报上奥伯龙这个名字,大家应当就能理解了吧?」

听到这名字,众人又再次感受到了冲击。连加里埃宁都站了起来,脸上显露出动摇之色。

这也难怪,奥伯龙之名之于教会十分神圣,其意义几乎等同于神明。由于将其看得太过神圣,甚至还有他在几百年打倒了〈魔王〉的传说在流传。

──我觉得那只是加油添醋的啦……

总之,因为是这样的人物,所以拥有那个名字的人都不会出现在台面上。

米夏埃尔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笑容。

「真是服了,你的声音比想像中还可爱哎噗!?」

「注意你的嘴,德克迈亚!她可是唯一一位我们该用这把剑保护的对象啊!」

加里埃宁按住米夏埃尔的头,接着深深地低头行礼。

「请容我为刚刚的发言谢罪,没有人会比您更适合留在这个场合。」

搞不清状况的史黛拉小声地问道:

(欸,榭丝缇,这个人是谁啊?是说,那个大叔的态度跟对我的时候也差太多了吧?)

榭丝缇也同样小声地回答史黛拉。

(奥伯龙是唯一一位能够制作我们的洗礼铠甲,还有教会祭器的技师之名。)

总之就是,一旦失去她,等于教会就会失去跟魔术师战斗的力量。

因此即便在教会里,她的存在也是秘密当中的秘密。不仅跟神明一样受到崇敬,别说是真面目,连所在地都没被公开过。

(她有这么伟大啊?)

史黛拉目前看起来还是不太明白,榭丝缇则忍着苦笑简单地解释。

(嗯,伟大到连那位加里埃宁卿都会毕恭毕敬的程度喔。)

她听说那些技师代代都以『奥伯龙』自称,这一代则似乎是个十分年幼的少女。榭丝缇观察那位少女,接着皱起眉头。

奥伯龙像是察觉到了视线,也回过头来。

「……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声音很耳熟。」

「是吗……?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吧。」

「呃,我也是这么想的……」

会是谁呢?应该不是很久之前的事,现在却想不起半点线索。

在榭丝缇找出答案前,米夏埃尔就发出爽朗的笑声。

「可不能让奥伯龙卿呆站在这里,虽然对拉菲尔很抱歉,先让她坐那家伙的位置如何?」

应当有人接受不了这个提议,可没有任何人否决。

加里埃宁无可奈何地垂下肩膀。

「拉菲尔是恪守礼节的男人,应当不会就这样让女性站着的。奥伯龙卿,希望您能使用〈梅丹佐〉的位置。」

「……我知道了。」

因为基尼亚斯和奥伯龙入座,十二个位置便意外地坐满了。

望着轻轻点头后走向座位的奥伯龙,史黛拉再次发出不服的声音。

(那个大叔在面对我时讲的话果然差太多了吧?可以揍他吗?)

(史黛拉小姐,我懂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请你忍耐。)

就这样,足以造成榭丝缇胃痛的集会开始了。

「这次的议题共有两项,一是休兰德卿的圣剑〈梅丹佐〉已落入〈魔王〉萨冈手中的事。」

基尼亚斯以坚决的口吻出声说道。即便年幼,他仍是在履行圣骑士团长的职贵。

「这是自教会历史开始以来,前所未有的重大事态。」

但是,米夏埃尔在这时立刻发出质疑之声。

「啊──关于那个,那消息是从哪来的?自从拉菲尔那家伙行踪不明后,已经过了半年了耶。为什么消息到现在才出来?」

榭丝缇也赞同地点点头。

「关于这一点,我跟米夏埃尔阁下抱持同样的意见。话说回来,拉菲尔阁下最后战斗的地点,还有〈魔王〉萨冈的住所都是在奇恩诺因德。可是消息却越过负责那一区的我传到这里,那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加里埃宁不屑地哼了一声。

「现在教会里盛传,说你跟魔术师们勾结在一起。不是你自己对情报置之不理的吗?」

正因为事情的确如他所说,榭丝缇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是勾结,而是『共生派』,她并没有打算成为魔术师的手下。欸,没错吧,榭丝缇?」

「就、就是这样没错!」

榭丝缇点头赞同米夏埃尔的助言,周遭的反应却十分地冷淡。

──嗯,这也没办法。

尽管教会内有赞同者存在,圣骑士长等级的成员却只有榭丝缇一人。米夏埃尔隶屣的派系应当称之为中立派,虽然采取合作的态度,却很难说是同伴。

想当然耳,加里埃宁在这时反弹了。

「什么共生派啊,圣剑是为了除去魔术师才存在的吧。你的发言就像是嘴上说着要融洽相处,彼此却用刀指着对方一样啊。」

他虽是个讨人厌的男子,发言却直指核心。

米夏埃尔也愉快地砰砰拍打加里埃宁的后背。

「哈哈,关于这点,我也没什么话可反驳。不过,我倒是不讨厌没有直接宣称自己就是正义的你喔?」

「我也无法理解被你喜欢会有什么好处。」

加里埃宁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米夏埃尔却没有任何动摇。

基尼亚斯清了清嗓子。

「关于情报来源,目前是保密状态。」

「也就是枢机卿那群人吗?我讨厌那些家伙──光会隐瞒事情,也只会说些做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德克迈亚卿!你说得太过火了。」

「不,我就是要说。我可是在阴暗的海底值勤值了整整一个月耶!要叫我别心生怨恨,这才是强人所难吧?」

基尼亚斯面对含泪强调的米夏埃尔,也像是被他的气势压倒般把身子往后仰去。

「……我会去跟枢机卿等人提出抗议。他们应该也明白,倘若德克迈亚卿举旗造反,一切就都完了。」

「哦,你真通情达理啊,二世Junior。」

「就说了别叫我二世Junior……唉,算了。」

瓦尔坎在这时候出声问道:

「卡拉哈特卿,你说议题有两个吧。意思是另一个议题是可以跟失去圣剑相提并论的问题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奥伯龙。

「这部分由我来说。」

奥伯龙站起身,用平稳的声音开始陈述:

「拉结尔的宝物库供奉着一样祭器,名为〈阿撒兹勒之杖〉。」

听到那个名字,榭丝缇敏锐地把注意力聚焦在此。

──〈阿撒兹勒〉……是萨冈在调查的名字。

同时,她若无其事地确认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一、二……五个人啊,好多。

有半数的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吧。可以看出他们不是露出诧异的神情,就是在思考此物的本体为何。

不过,也有人并非如此。

首先是米夏埃尔。不管是天使还是马加锡亚的事,他想必知晓好几个〈魔王〉跟骑士长都不晓得的情报。但他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浅笑,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表情一样没变的还有基尼亚斯和瓦尔坎。

基尼亚斯的话,可以看做是他有直接从奥伯龙嘴里听说过,也可当作是他身为圣骑士长的领导者,或许知道某些榭丝缇不清楚的情报。

接着是瓦尔坎,别看他那样,他可是加入时间仅次于拉菲尔的老人。考量到他当上圣骑士长以后经过的时间,也许他耳闻过什么。

相反地,表情有明显改变的,就是加里埃宁跟尤蒂莱宁兄。

加里埃宁用放话的口气说:

「〈阿撒兹勒〉?那指的不是受雇于枢机卿们的黑机关吗?」

「你知道啊,加里埃宁卿。可是,我听说那个〈阿撒兹勒〉如今已经崩毁了。」

榭丝缇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地杏眼圆睁。

「尤蒂莱宁卿,能否请你再稍微详细说明一下那件事?」

「自是无妨。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吧,当时的〈阿撒兹勒〉王牌似乎执行任务失败,无法东山再起。至于那个失败的任务好像跟〈魔王〉有关,组织就在王牌不在的空档受到报复而毁灭了。有没有幸存者则不清楚。」榭丝缇发出沉吟声。

──王牌指的应该是黑花小姐吧。

即便没有圣剑,她也能够在与圣骑士长的战斗中取得优势。若是那种怪物能再多几个,那就不需要圣骑士长了。

倘若尤蒂莱宁所说的话是事实,夺去黑花双眼之光的就是〈魔王〉当中的某人。

──我能想到的,就是比夫龙了。

第一次见到黑花时,她受到比夫龙的好听话所蒙骗而行动。不过榭丝缇对此也有一半的责任,因此她也不能批评黑花。

总而言之,加里埃宁与尤蒂莱宁兄的反应似乎是源自于此。

奥伯龙再次开口道:

「关于那个〈阿撒兹勒之杖〉,它是以前妖精王泰塔妮雅与〈魔王〉欧利昂战斗时所使用的武器。」

「咳噗!?」

榭丝缇狠狠地咳了一声。

「怎么了?」

「没、没事,什么都没有。请继续。」

──欧利昂、难不成是在说涅菲母亲的事?

现在的欧利昂正是那位妖精王泰塔妮雅,只有以萨冈为首的一部分人员知道这件事。

虽说泰塔妮雅本身已经舍弃名字,成了第二代的欧利昂,但若是她以前所使用的武器,那表示就是连〈魔王〉都可能打倒的物品。

不,恐怕事实正是如此。在奥伯龙的传说中也是有打倒了〈魔王〉的武器存在,如果这是取自于泰塔妮雅的伟业,那就能够理解了。

榭丝缇想起,萨冈在之前开始查探〈阿撒兹勒〉之名时曾经说过,这或许是『第十三把圣剑』。在某种意味上,他这番话也许算是正确的。

奥伯龙继续说:

「〈魔王〉似乎想要那把〈阿撒兹勒之杖〉,必须在它被夺走前将之取回。希望你们能打开宝物库。」

听到这个请求,所有人随即吵嚷起来。

──〈魔王〉……希望别是萨冈就好。

不管怎么样,榭丝缇早已决定自己在这种时候,该如何趁隙达到自己目的了。

「奥伯龙卿,倘若你所说的是事实,那事态的确刻不容缓。请让我予以协助。」

「那真是帮了大忙,榭丝缇阁下。」

奥伯龙以一成不变的表情颔首,然而榭丝缇却产生了异样感。

──咦?刚刚、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榭丝缇一头雾水,可在她找到答案前,瓦尔坎便出声问道:

「事态确实是刻不容缓,不过奥伯龙卿,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但你说的话有根据吗?」

『传说的圣骑士』突然现身,并告知令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事件──假如没产生任何疑问,那才是不正常。

加里埃宁嗤笑了一声。

「根据的话,不用问也知道吧,就是〈魔王〉萨冈。那家伙肯定是因为把〈梅丹佐〉纳入手中,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那才是没有根据的借口吧──就在榭丝缇想开口时,奥伯龙便抢先摇了摇头。

「不,敌人是〈魔王〉谢利康和比夫龙。」

这个回答令圣骑土长们也纷纷议论起来。

「你说是两个〈魔王〉?」

「虽然还不清楚详细经过,但他们目前是联合战斗的关系。」

这时,基尼亚斯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

「我跟奥伯龙卿就是去调查这件事,然后在那时与谢利康的手下交战,却被他们逃走了。」

说完他又摇摇头。

「不,说他们逃走并不准确,是我们被傅送走了。」

奥伯龙也叹了口气,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们被转移魔术传送到卡达夫尼亚荒野,整整三天进退不得。」

加里埃宁站了起来。

「您说三天?那难不成……」

「嗯,宝物库恐怕已遭人侵。」

在千年时光中阻挡住魔术师入侵的宝物库,竟轻易遭人打破了。

「哈──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这里是怎样啦──!」

在拉结尔大圣堂地下大迷宫中,响起了少女悲痛的惨叫。

她的年纪大概十五岁左右,有一头剪齐至肩头的金发,右侧还用蝴蝶结绑起一小束发丝。小巧的脸蛋还残留了些许稚气,湛蓝的眼瞳渗出了泪水。可是她却穿着一身把肚脐完全暴露出来的护胸,配上几乎能看到底裤的短裙的随意服装。

她围在腰上的皮带绑着与纤细身体搭不起来的长剑。

少女名叫蒂克希亚。

「啊──那女人到底是怎样啦──!只要没有那家伙,我们现在已经潜入宝物库了──!哈──我要回去──嗯咿!?」

手脚摊到地上挥来挥去、大吵大闹的少女面前,一把刀锵一声直指向她。

「你你你你你你干嘛啦阿丽丝泰尔!」

「阿丽丝泰尔判断,蒂克希亚应该死。」

「为什么!?」

蒂克希亚维持着瘫坐在地上的姿势后退。阿丽丝泰尔的眼神是认真的。

「你、你你你你冷静下来啦,阿丽丝泰尔。我们要是闹分裂,你不觉得谢利康大人会很难过吗?」

「不觉得。放弃任务是重罪,不必劳烦主人亲手处置,阿丽丝泰尔跟你就在这里自尽。」

「我没说要放弃任务吧!」

以一双没有生气的双眼举着刀的少女──阿丽丝泰尔身穿的上衣及裙子风格与蒂克希亚相去甚远,有着朴素且厚重的折边装饰,但她们腰间同样都围着一条跟身上服装不搭配的皮带。

只是挂在皮带上的是两把粗糙的偃月刀沙姆希尔弯刀。

两位少女的发色、眼睛甚至长相都如出一辙。

要说除了服装以外的差异,最多就是蒂克希亚是在头部右侧绑了蝴蝶结,而阿丽丝泰尔则是绑在左边这一点吧。

「我会完成任务的。可是我们已经在这种地方徘徊三天了耶,我总可以稍微发点牢骚吧。」

蒂克希亚跟阿丽丝泰尔企图侵人拉结尔宝物库,却遭到两人一组的圣骑士阻拦──女的不知道叫什么,少年是叫基尼亚斯吧。

阿丽丝泰尔摇摇头。

「才不是一点,阿丽丝泰尔已经听了你三天的牢骚,精神快到极限了。」

现在想来,这名少女的眼神会如此空洞,原因或许就在于此。

就算是蒂克希亚,也畏缩地揪起双手的手指。

「呃,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也会努力的,我们一起逃出去吧?然后只要完成任务,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吧?」

等蒂克希亚开始不断道歉后,阿丽丝泰尔才终于把偃月刀沙姆希尔弯刀收回刀鞘中。

接着,阿丽丝泰尔轻轻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看样子她也很消沉。

蒂克希亚重新在她身边坐下,咕哝道:

「我们已经离开他身边三天,谢利康大人不要紧吧?」

「……嗯,好想快点回去。阿丽丝泰尔要警告,『那家伙』很危险。」

那家伙指的就是一周前出现的〈魔王〉。

虽然她们很感谢对方救了谢利康,却实在无法信任他。魔术师这种人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可那个人跟她们的主人谢利康不同。

「那女的被传送到哪里去了?」

「卡达夫尼亚荒野的外围,是几乎不会有马车经过的地点。应该可以争取到三天时间。」

「三天的意思是,争取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吧──」

因此阿丽丝泰尔也很焦虑吧。

蒂克希亚暗喑自嘲。

──结果是我们被拖住,还真是笑不出来──

阿丽丝泰尔的魔术成功把两名圣骑士传送到远处,到这边都还很顺利,女方却启动了宝物库的陷阱。

从所有墙壁的位置交替,到陷阱洞和毒针这种古典陷阱,甚至连放出死灵的恶质诅咒都发动了。这里真的是教会的地下吗?说是魔术师的巢穴还更让人信服。

多亏如此,蒂克希亚她们沦落到在迷宫内徘徊了三天的窘境。

「话说回来,那些圣骑士不会是那家伙叫来的吧?」

阿丽丝泰尔疑惑地微歪着头,接着颔首。

「你是说内奸吗?」

「对对对,他的态度友善到有些诡异,会不会是在干类似双面间谍的勾当啊?」

蒂克希亚她们能轻易地潜入宝物库,是因为圣骑士方内有合作者。

可是阿丽丝泰尔的反应很冷淡。

「那主人会处理掉他,不须阿丽丝泰尔在意。」

「嗯,毕竟就算是有背叛者,处理掉那家伙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靠魔术掩盖空腹感及困意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如果只是吃东西及睡眠,还可以靠降低脏腑的活动,或是跟阿丽丝泰尔轮班再稍微撑一下,但没有水就真的难熬了。

特别是在她们拥有的魔术中,转移魔术也属于剧烈消耗的那一类,阿丽丝泰尔的疲惫甚至造成了她在战斗中的阻碍。她也被逼进了绝境,到了突然会要求伙伴自尽的地步。

──我才不要,绝对要两人一起回到谢利康大人身边!

然而蒂克希亚却总是在叫苦,这的确是她不对。

蒂克希亚从腰包中取出纸片。

「我可也不是光顾着迷路而已,制图已经大致完成了。」

这名少女虽然粗枝大叶,手上确有靠步数测量距离记下的精密地图。楼层不光只有一楼,而是横跨三楼。她对这座迷宫的了解程度,已经比它的主人──教会还要深了。

「但还是找不到通往最重要的宝物库的路。」

「关于这个啊──〈阿撒兹勒之杖〉是危险到这种程度的宝物吗?竟然需要封印在这种迷宫里。」

「一定是危险到非常危险。」

「……阿丽丝泰尔,你稍微睡一下吧。你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

蒂克希亚指出这一点后,阿丽丝泰尔像是受到冲击般瞪大双眼。

「被蒂克希亚说笨了,阿丽丝泰尔只能一死。」

「你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蒂克希亚瞪了过去,阿丽丝泰尔却直接倒在她的大腿上。

「啊,真是的,擅自躺人家的大腿……」

在蒂克希亚叹气的时候,阿丽丝泰尔已经发出了鼾声。

蒂克希亚温柔地抚摸阿丽丝泰尔的头,天真地笑着呢喃:

「要一起努力杀很多人喔。不管是稀有种、圣骑士和魔术师,把所有人都杀光,让谢利康大人开心吧。就跟在〈阿撒兹勒〉的时候一样,阿丽丝泰尔。」

「……嗯,一起努力杀人吧,蒂克希亚。」

没有半点犹豫及罪恶感,少女们正是一对纯粹到悲哀的魔术师。

太阳下山了。

尽管萨冈与涅菲抵达了圣都,现在的时间也很晚,不适合观光了,因此他们前往旅社投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萨冈及涅菲投宿的房间放了一张巨大的床铺,只有这一张。然而,枕头却有两颗。

两人已用过餐又洗好了澡,萨冈目前正穿着毛巾质地的睡袍。

涅菲则身穿浅白女式睡袍,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平常用蝴蝶结绑在脑后的头发放了下来,散发出不同的氛围,这也很棒。

顺带一提,拉菲尔则遵守随从的分际住在其他房间里。萨冈已告诉他可以自由行动,他应该会随意活动吧。

不,萨冈知道拉菲尔这么做的原因。

涅菲用紧张的声音说:

「说、说是新婚旅行,就会是这种房间吧……」

这里是圣都最大的旅社之一,『拉结尔之眼』旅馆。在拉菲尔所预约的这间旅店柜台前,两人笨拙地称呼对方为「老婆」和「老公」,甚至还被柜台人员问了「两位是新婚旅行吗?」这个问题进行确认。

想当然耳,旅馆方自是会进行招待两位新婚夫妻的准备,在这时抱怨也不合道理。

──但是,但是!我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萨冈战战兢兢地看向涅菲。

(这、这就是……曼妮拉小姐说的……)

总觉得这气氛就像是在做『该来的时候终于来了』的觉悟。

萨冈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

──可、可以吗……?这是表示、可以往前再进一步的意思吗?

有什么犹豫的必要吗?

……不,有需要犹豫的点。萨冈还是光和对方牵手、一起走在路上就会脸红的新手,两人也只接过一次吻。在床上究竟该怎么做,他只知道理论。

结论就是,萨冈没有能陪伴涅菲度过夜晚时间的自信。

萨冈用力地摇摇头。

──喂,太没出息了!你这样还算是能给涅菲幸福的男人吗,萨冈!

给自己打完气后,萨冈捉住涅菲的肩膀。

「涅、涅菲!」

「是、是的!」

他说不出下一句话。

萨冈的心脏正怦怦、怦怦地急速跳动。

涅菲似乎也一样,萨冈透过碰触的肩膀就可感觉到她正在颤抖。

她的睡衣很薄,肌肤的温度透过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胸口也隐约有些透明,可能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她微微出了点汗。

萨冈瞧着眼前蔚蓝的瞳仁,那双边缘长着纯白睫毛的双眼倒映出自己僵硬到极点的脸。

他本想再为自己打一次气,想不到涅菲率先行动了。

她把整个身体靠进萨冈怀里,用快要消失的声音如此低语道:

「今、今晚可以跟您、睡在同一张床上、吧……」

这句话简直可以教人瞬间清醒。

──我这成什么样子,明明涅菲也很不安的!

萨冈突然抱起涅菲的身体。

「那、那当然!」

「……是!」

涅菲直接把双手环上萨冈的颈部,紧紧抱住他。涅菲前所未有的积极态度,让萨冈感动到胸口发热。

萨冈维持着抱着涅菲的姿势,在床上坐下。

平常他只会去坐那张坚硬的宝座,现在总觉得心情平静不下来。

──接、接着是脱掉衣服……不,这还太早了。呃、呃……

首先该躺到床上吧。

想到这里,萨冈这才想起两人都还穿着拖鞋。他把自己的拖鞋随意踢开,放开一只手把涅菲脚上的拖鞋一只只地脱下。

涅菲露出来的光裸双腿连脚拇指都绷得笔直,仿佛连脚都在害羞。

接着萨冈一点一点地把身体往床铺中央移动,对着枕头躺下。

如此正好形成萨冈让涅菲躺在自己手臂上的姿势。

「咿呜……」

涅菲的嘴吐出不知是悲鸣还是欢喜的声音。

──啊,可是真要说的话,这应该在最后才做吧?

说到底,萨冈根本连有没有「正确顺序」都不晓得,这令他烦恼不已。

想来涅菲也跟他一样,脑中充满了各种思绪吧。她的双眼转个不停,还一直发出鼻音。

「……有萨冈先生的味道。」

「咦,我的味道?」

因为萨冈的困惑,涅菲察觉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整张脸连同耳朵都涨得通红。

「不、不是的!不,也不算是不对……」

「呃,我的味道是怎么样的味道?」

萨冈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体味。应该说,即使闻了他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咿呜!?那那、那个就是……汗、之类的。」

被她这么一说,萨冈这才发觉不光是涅菲,连自己都因为紧张而流汗了。

然而他却直接就这么贴着涅菲。

「抱歉,我没注意到。」

「不、不是、不是的,我怎么可能讨厌呢!」

两人都开始语无伦次,这时涅菲喷笑出声。

「总觉得,这令我想起刚遇见您的时候。」

「啊……嗯,对啊,那个时候真的很多事需要摸索。」

「是,还有您询问我的事情的那一晚也是。」

「涅菲的事?」

当萨冈一头雾水之际,涅菲把手举到他面前。

「就是魔法的事。就算听到我在村子里做了什么,萨冈先生却真的是一副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接受了我,我很高兴。」

「那个是因为,我做过更多不好的事情。」

不如说,真亏涅菲竟然没有逃走。

涅菲用头去磨蹭萨冈的手。

「那天晚上,我是打算像这样与您同寝的。」

「同寝的话有啊,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几年没像那样熟睡过了。」

「能听到您这么说,我很开心。」

萨冈抚摸涅菲的白发。

「与那个时候相比,涅菲现在常常会对我露出笑容了。」

「我、我有那么冷淡吗!?」

她以狼狈的声音叫道,似乎对自己面无表情的事有所自觉。

「不,你并不是冷淡啊。那副模样也有相应的可爱之处。」

「咿呜……」

顶着一对不断颤抖的绯红耳朵,涅菲反击道:

「不过,我认为表情变得柔软的人是萨冈先生喔?」

「咦,我原本的脸有那么可怕吗?」

「与其说是可怕……还是说、当时很难猜测您话里的意思呢……」

嗯,毕竟她来城堡的时候,到处都散落着拷问器具与尸体,萨冈自己的言行举止又容易使人混淆,因此涅菲才会担忧吧。

萨冈很不好意思地搔着脸颊。

「呃,抱歉啊。那个时候,我无法坦率地对涅菲说出『你很可爱』或『我喜欢你』之类的话。」

「啊、啊哇,您说、我可爱!?」

「当然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是不可爱的。连刚刚脚尖都伸直的动作也很可爱喔。」

「为什么您会关注那种地方呀!」

眼眶含泪的涅菲捂住脸。

──这种地方也统统都很可爱啊……

可是再继续连喊『可爱』的话,涅菲或许会晕倒。萨冈睿智地闭上嘴。

「你今天说了很多回忆的事情呢。」

「那是……因为、您不觉得自从法儿来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像这样两人单独相处过了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看来涅菲也想要只属于两人的时间,然而萨冈竟没有察觉到,这是为什么呢?

然而,涅菲却一脸满足地把脸埋进萨冈的胸膛。

「不过,总觉得偶尔才有机会的话,刚刚好。」

「是、是吗?」

「因为如果每天都这样,我会害羞高兴到昏倒。」

暗中把让涅菲害羞当作乐趣的萨冈,表情直接僵住。

萨冈轻轻摸了摸涅菲的背。

「嗯,你说得或许也有道理。」

这的确是他们时隔半年、完全只属于两人的时间。就尽情地惹她害羞吧。

多亏了回顾回忆,双方的紧张都得以缓解。

「涅菲……」

终于,他们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但萨冈发出了有点糊涂的声音。

「咦,涅菲?」

涅菲维持着把脸埋在萨冈胸前的姿势,发出熟睡的呼噜声。

──嗯嗯嗯嗯──!为何在这时候睡着了!?

嗯,不过这也没办法。

萨冈在几乎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就把涅菲带到圣都,而旅途中又一直乘坐颠簸的马车,想必她累积了不少疲劳。而就在这个状况下,她的紧张和疲劳都到达了顶点。

处在这种极限状态,等紧张的那条线一断,结果自然就是直接睡着。

回想过后,萨冈也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嗯,算了。」

反正已经看到她第一次的便服姿态,另外不是也看到了许多涅菲可爱又惹人爱怜的一面吗──像是在马车里互相称呼「老婆」和「老公」时,跟奥伯龙与少年圣骑士聊天时,还有晚上像这样畅谈怀念之事的时候等等。

反正他们要在圣都度过的时间也不是只有今晚。

明天自己一定会令一切都更加顺利的。

怀着还算满意的满足感,萨冈也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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