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没待在影子里,还真少见,巴尔巴洛士。」
几天后的奇恩诺因德,当巴尔巴洛士躺在教会办公室的沙发上时,榭丝缇走过来说道。
「啊──?我要小便的时候,也是会跑到外面来的。」
「……你真的要学一下纤细这个概念了。」
因为这种事是家常便饭,所以尽管露出傻眼的表情,榭丝缇也没再多说什么。
巴尔巴洛士忍住呵欠,问道:
「你的事后处理弄完了吗?」
「嗯,尤蒂莱宁兄弟捡回了一命,应该也有办法回归圣骑士长的职务。米夏埃尔阁下就……嗯,虽然受到很多责备,但那个人应当可以适当地回避掉吧。」
「德卡拉比亚那家伙呢?」
「这部分就有点难办了。在那场战斗中,史黛拉小姐使用了〈沙利叶〉的力量,这表示圣剑已认她为主。可是,它也没有要离开米夏埃尔阁下的样子。」
「那也就是说,是两人都能够使用啰?」
「正是如此。今后史黛拉小姐与米夏埃尔阁下,双方都会被称作是〈沙利叶〉的圣骑士长。」
通常圣剑一旦选出了下一任主人,之前的持有者就不能再使用它了。
「毕竟是〈魔王〉嘛,大概是做了什么手脚吧?」
「教会里到底有几位〈魔王〉在游荡啊……?」
就算是榭丝缇,在前几日的事件也是硬忍过去的。她很烦恼。
──不过以结果来说,这家伙的派系似乎扩大了。
巴尔巴洛士不晓得萨冈计划到了哪个环节,但由于他提及了对榭丝缇的情面,证明『共生派』对〈魔王〉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直接与萨冈交锋过的尤蒂莱宁,也逐渐倾向『共生派』。
简单来说,这是被要求保护榭丝缇的巴尔巴洛士喜闻乐见的结果。
──况且萨冈那像伙被驳倒的一幕也堪称杰作!
接着他想起,还没听到驳倒萨冈的本人消息。
「那么,那小鬼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基尼亚斯吗?先别管萨冈是怎么想的,但他是在束手无策的状态下输的,我想应该要花点时间才能重新站起来。」
在伤了萨冈自尊心这层意味上,获胜的是基尼亚斯,但归根究底,两人的实力有着悬殊差距。
──那家伙最近都是在敷衍我吧。
萨冈最后使出的那一击,速度比巴尔巴洛士预料得要快上好几阶。如果不拘泥于『魔术吞噬』,一开始就使用那个的话,会不会连安德列亚尔弗斯都能击败?
能理解速度为何会这么快的人想必很少。
──那动作就跟德卡拉比亚一样。
放低重心,压低腰部,双脚稳稳地踏住地面,缩起左手,右手笔直地挥落,那动作就跟德卡拉比亚使用的『技法』相同。
是萨冈为使用它而感到羞耻、一直拒绝的力量。
同时,连用〈天鳞〉都可以模仿出拳头的萨冈用了这一招,又是任何人都不及于他的证明。
只要使用那份力量,就算艾谢拉再怎么快,萨冈都能应付得了她。用上一切能够使用的事物才是魔术师啊,真是愚蠢。
不管怎么样,萨冈又变强了。巴尔巴洛士也得在暗算方面多增加点实力。
「哈──该怎么做呢?」
这就是巴尔巴洛士为何会在这种地方有气无力的原因之一。
榭丝缇再次露出傻眼的神情。
「你又打算找萨冈打架了?」
「现在打也赢不了……呃,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跟你也来往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看你的脸就知道了。」
巴尔巴洛士急忙碰触自己的脸。自己的表情有明显到连笨女人榭丝缇都能看穿吗?这下他真的有危机感了。
──是说,这是怎样?为何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错的是榭丝缇。都是因为她说什么「看你的脸就知道了」,这种像是萨冈会讲的羞耻话,所以是她的错。
就在巴尔巴洛士深感狼狈时,换榭丝缇问道:
「你才是,怎么样了?就是已经推断出圣骑士长中的背叛者那件事。」
「啊──?那种人我早就解决了。」
「咦?你、你杀掉他了吗?」
「嗯啊──他还活着吧?反正又不重要。」
「呃,怎么会不重要呢?你好好说明啦!」
「唉──真麻烦。」
巴尔巴洛士以一个呵欠回应在耳边嚷嚷的榭丝缇,回想起事件刚过不久时的事。
◇
「可恶……可恶啊,拉菲尔……这个背叛者!亏我那么相信你!」
瓦尔坎怒气冲冲地走在圣都的夜路上。
骄傲的圣骑士长之一竟偏偏沦落为〈魔王〉的走狗,他会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特别是拉菲尔,由于他的不留情面,暗地里对他赞誉有加的圣骑士也很多。瓦尔坎及那个加里埃宁也是其中之一。
拉菲尔的话,与其对〈魔王〉认输,他一定会自裁。所以年轻的圣骑士们也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在战斗。
因此,他背叛所造成的冲击相对地就更大了。
被萨冈与比夫龙这两个〈魔王〉破坏掉宝物库,甚至发现拉菲尔的背叛。
这些事情足以把在场的圣骑士们打落谷底,瓦尔坎的手上也握着酒瓶。不沉溺于酒精当中,他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瓦尔坎忍着呕吐感行走,突然停下脚步。
「嗯?那边那位是基尼亚斯吗?」
基尼亚斯也是个悲哀的少年。
被萨冈巧妙的发言蒙蔽,还带领他到宝物库。为了负起这个责任而对他发起挑战,却输得体无完肤。
──〈魔王〉萨冈……我们真的有办法打倒那样的怪物吗?
就连以圣骑士长这个身分挥剑超过十年的瓦尔坎,自信心都开始动摇了。
身为年长者,自己必须鼓励他。
就在他心中涌现责任感,总算振奋起来的时候──
「──哦,抱歉。」
有名男子碰一声从旁边撞了上来,大概是酒鬼吧。
「不会,没关系,你也要小心──!?」
说到一半,他才发现──
──刚刚那个男的是怎么踏入我的领域的……?
虽说自己已经喝醉,可身为圣骑士长,对方居然能如此轻易地踏入了他的领域当中。
就在他想回过头来时,一阵异物感便从腹部传来。
「什──咦!?」
他把视线转往下方,有把短剑深深地刺了进去。
「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咕!?」
就在他放声惨叫的那一刻,嘴里便被塞入一根棒子。
他眼前是位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健康的青年,脖子上挂着无数的护身符,一眼就可看出是个魔术师。
「吵死了,我没睡饱,现在头很痛,不要叫得那么大声。懂的话就眨眼,一次就行了。」
──这家伙是什么人……!
瓦尔坎想要抵抗,却发现──
做为自己存在证明的圣剑不见了。
而自己咬着的就是圣剑的剑柄。
插在自己腹部上的短剑,也是自己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明明就有被刺中的触感,却完全感受不到痛,这种感觉非常可怕。
瓦尔坎终于理解到自己被逼入绝境且束手无策的事实,开始浑身颤抖。
他急忙眨了下眼,男子边压抑着呵欠边说:
「啊──嗯,要问什么去了?对对对──」
「孤立笨女人,还把情报透露给谢利康的人,就是你吧?」
瓦尔坎狠狠抖了一下。
魔术师懒洋洋地抓着头,又说:
「说老实话,我是觉得杀了你最省事,但我的雇主是希望能『警告』你。毕竟杀了你,笨女人说不定就会被怀疑。」
他从刚刚就挂在嘴上的笨女人是指谁呢?
魔术师无视瓦尔坎的困惑,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纸片。上头似乎写了什么笔记,他以一副感觉非常麻烦的表情读出内容。
「所以,我来警告你了。呃,我看看啊──一,今后禁止你采取会令榭丝缇吃亏的行动──二,在不违反上一点的前提下,禁止你采取会令其他圣骑士吃亏的行动──三,在不违反前两点的前提下,献身为民众尽心尽力──就是这样。」
读完内容后,魔术师高声笑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呢,只要清廉又正直地活下去就好,也就是按教会的坚持去做就行啦……啊啊,对了对了,还有一点。这是警告,你并没有服从的义务,意思就是你要违反也行。」
也不知他是觉得什么事情那么有趣,竟愉快地拍着膝,并对短剑使力。
「然后呢,这是我的魔术。这把短剑会通过你的肚子,虽然存在于此,却又并不存在。啊──你不晓得我在讲什么吧。简单来说,就是只有一半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那个吧,像是幽灵一般的状态。」
解释过后,他转动短剑,往上头的心脏推去。
虽然不会疼痛,却有异物逐渐通过身体的感觉。瓦尔坎的脑袋简直快要发狂了。
「哎唷,别动喔。这可是非常纤细的魔术,我一失手,死的人可是你哦?懂了吗?」
短剑从心脏移动到颈部,又从颈部移动到了脸,在贯穿额头之际停了下来。
「接下来,从这边开始才是问题。现在移动到你脸上的那东西,只要我一个心情不好就会物质化。我一不注意死掉的时候也是,魔术会解开,你的头会变成两半。我都特意做出这么麻烦的警告了,如果你无视于它,我的心情当然也会变差。」
009
瓦尔坎因恐惧而无法呼吸,双腿间可耻地有股微温的液体在扩散,并发出讨厌的气味。
魔术师露出非常明显的厌恶神情警告:
「……可别失禁了。真没出息。算了,你懂了吧?那就进行下一步。」
──你还想做些什么吗!
瓦尔坎很想请求对方干脆杀了自己,可就在同时,他也明白要是自己能够开口,必定会乞求对方饶自己一命。
魔术师冷漠地俯视瓦尔坎,这么说道:
「你跟笨女人的交情很久了吧?哦,你可以讲话了。」
他把剑鞘拔出瓦尔坎的嘴。
忍着涌上喉头的呕吐物,瓦尔坎问:
「笨、笨女人?那是谁?」
「笨蛋,就是榭丝缇啦。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面对这不讲道理的怒气,瓦尔坎瑟瑟发抖。
「没、没错,我从她小时候开始就认识她了!」
听到这个回答,魔术师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回答我。」
「啊……那个、就是啊,那家伙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透过他那丑恶的表情,瓦尔坎感觉到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榭丝缇。对方是要瓦尔坎出卖他视为妹妹的少女。
──都已经出卖过她一次了!有什么关系!
瓦尔坎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她、她很珍惜熊玩偶!还、还有她家的餐点并不好吃,所以就算只是吃到有点不错的食物,她都会非常开心。其他的话……她对小孩子没有警戒心!特别是可爱的东西,她什么都喜欢!」
连瓦尔坎都觉得自己到底都脱口而出了什么,魔术师却表现出一副慌张的模样,并从怀中拿出笔。
「等、等一下!我现在记下来。咦──那家伙有熊玩偶吗?什么嘛,我从来没见过啊?还有好吃的东西?明明是个野武士,却会为了甜食而感到高兴吗?可恶,是盲点啊。还有可爱的东西、吗,小孩子就……怎样都好啦。」
他的言行举止就像个在寻找要送给心仪女孩的礼物的男人,瓦尔坎却认定这是魔术师的可怕计谋,并未有所怀疑。
然后,男子接着取出一个金制装饰品,会是魔术的道具吗?看起来是个模仿蝶翼的发饰。
「这是最后的问题,你觉得这符笨女人的喜好吗?」
「我、我不清楚……不,我觉得她会喜欢!她一定会高兴的!」
「是、是吗,她会高兴啊。所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嗯。」
魔术师不知为何像是松了一口气,不住地颔首。
接下来,他一脸像是完全忘掉刚才发生的事,看向瓦尔坎。
「哦,要找你的事就是这些,你可以回去了。」
魔术师一放开手,短剑便锵一声掉到了地上。剑柄上头已经看不到剑身,脑中现在还留有卡住异物的感觉。
──他、他放过我、了吗?
瓦尔坎突然无力地跪在地上,魔术师则沉入他自己的影子中。
「等、等等!我也是受到谢利康的威胁,我、我该怎么做?」
一切都始于五年前的『猎杀稀有种』事件。
瓦尔坎率领的圣骑士中队遭遇了〈魔王〉谢利康,遭到了毁灭。榭丝缇的兄长也是在那时候战死,但对方却放过了圣剑持有者瓦尔坎。因为瓦尔坎以交出教会的情报,并让对方便宜行事的条件跟谢利康做了交换。
自那之后过了五年,谢利康死去,他以为自己得到了解放,偏偏谢利康又出现了。所以他引导自称是谢利康使者的双胞胎进入宝物库,并孤立榭丝缇,好削减萨冈的战力。
魔术师一脸像在看垃圾的傻眼表情。
「我怎么知道。反正都是要死,那选择你喜欢的那一边就好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拉菲尔能被原谅,只有我会遇到这种事情!」
他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这一点。
自己明明经历了如此悲惨的遭遇,为什么拉菲尔可以被〈魔王〉当作左右手般深深信赖?明明同样都是屈服于〈魔王〉的人,这个差异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瓦尔坎的痛哭,一脸觉得这根本不重要的魔术师说:
「应该就是那个吧?你们的气概不同?」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啦──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魔术师消失了。
留下原处的,只有顾不上羞耻、抽泣不止的瓦尔坎。
◇
接着,回来探讨巴尔巴洛士现在会有气无力的另一个理由。
──虽然暗地里调查过她的喜好了,但要怎么把这个交给她?
他的口袋里就放着蝴蝶发饰。从他一开始把东西塞进去以后,转眼间就过了十天以上。
真要说起来,为这种事情烦恼的自己才奇怪吧。因为有所自觉,就更难把东西交出去了。
榭丝缇无从得知巴尔巴洛士的苦恼,望着时钟低语道:
「黑花小姐的治疗差不多要开始了吧,希望能够顺利。」
「啊啊,记得是萨冈跟那个女精灵要进行治疗嘛?嗯,应该没问题吧?」
说老实话,他才不管那个猫女会怎么样。对于不知什么原因就成为她施放杀气之目标的巴尔巴洛士来说,他甚至希望她就这样一直寄宿在萨冈的城堡里。
涅菲特洛丝也和她一起过去了,因此今日的教会很安静。
简单来说,现在就是把礼物交给榭丝缇的最好机会。因此巴尔巴洛士才离开影子,在这里犹豫不决。
「也对,身为朋友必须相信才行。」
榭丝缇像是要说服自己般这么说道,却不知为何在办公桌前扭着身体,根本冷静不下来。
「喂,笨女人,想去厕所的话就赶快去啊。」
「就算是我,也快要生气了喔。」
「啊?不是吗?那你干嘛忸忸怩怩的?」
被指出这一点,榭丝缇的脸突然变得飞红。
「那、那是、那个……你才是,都没注意到什么吗?」
「哈啊?」
巴尔巴洛士从沙发上撑起身体坐好。
他重新看了看榭丝缇的打扮。
「像是你衣襟上的勋章又增加了一个?」
「咦、啊啊,因为前几天护卫拉结尔的功勋才有了点奖……不是啦!」
看来不是这一点。
因为他没发现服装有其他的不同,就站了起来,又进一步地仔细观察榭丝缇的脸。
「那么,是绑头发的头绳跟平常不一样?」
「不,这只是早上平常用的绳子刚好断了……呃,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每天都黏在一起的话,当然会知道吧。」
要是有萨冈或者某个圣骑士在场,肯定会一脸认真地回答『谁会知道那种事情啦』吧。
但在这个只有两人的房间里,榭丝缇只顾着困惑地触碰自己的头发。
「是、是吗,在一起的话就会知道吗……」
她的声音既像松了口气,又像是吓了一跳,总之很复杂。
接着她又回过神来不断挥手。
「──呃,不对啦!明明就知道这种事情,那为什么就是没注意到味道!」
「味道?」
巴尔巴洛士把脸凑近站在办公桌另一边、一脸惊慌的榭丝缇。
榭丝缇慌得眼珠子转个不停,并用拔高的声音叫道:
「因、因为,在这之前我问你是不是有汗臭味,你却用很奇怪的说法混过去了啊!所、所以,我才、跟涅菲借了香油……」
话说到后半,她的声音就整个都含在嘴里了。
巴尔巴洛士听不太懂,总之她好像是在意自己的味道。他维持着把脸凑近的姿势,开始嗅闻确认气味。
「啊?这么说来,隐约有种甜美的味道。」
「──不、不不不不不要闻啦笨蛋!」
「咕恶!?」
巴尔巴洛士被狠狠推开,再次摔倒在沙发上。
──为何我得承受她的怒气啊?
看到整个人彻底上下颠倒的巴尔巴洛士,即便是榭丝缇也脸色铁青。
「啊哇哇,对、对不起,我没打算推你的……」
嗯,尽管不是很懂,但总之这位野武士也还留有女性化的感性。这一定是值得高兴的事,大概吧。
巴尔巴洛士叹了口气,撑起身体。
「意思是你已经长大,有女人味了吗?」
「我、我也没有要舍弃自己的女性身分──咦?」
就在榭丝缇移开视线、正要找借口时,手里就多了一个大小跟手掌差不多的金制发饰。
「想有女人味的话,起码要戴那个吧。」
「……?呃,你要给我?为什么?」
「咦?这就是那个、我之前看到的好女人有戴!」
「你干嘛生气?」
巴尔巴洛士毫无道理的怒气加深了榭丝缇内心的困惑,但两人对话时鸡同鸭讲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榭丝缇把发饰戴在绑起的头发底部。
「怎么样?」
「……嗯,这不是还可以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一定很适合吧。呵呵。」
「我哪有这么说!」
由于时间已经过了太久,榭丝缇并未注意到这是〈亚榭尔•伊梅拉〉的礼物,却瞧着手镜,摆出笑脸。
──嗯,算了。反正都顺利交给她了……她看起来也很高兴。
能够见到少女这样的表情,这报酬也还不赖。
◇
「那么,拜托你了。」
同一时间,在萨冈居城的宝座厅内。
治疗黑花双眼的日子到了。沙克斯也陪在她身边,两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除了负责治疗的涅菲,另外还有萨冈、涅芙特洛丝与管家拉菲尔共六人聚集于此。
涅菲小小调整了一下呼吸,在黑花面前坐下。
结果除了仰仗魔法,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其他方法。
──没问题的,萨冈先生都带我去转换心情了。
就在涅菲因紧张而浑身僵硬时,涅芙特洛丝问:
「……没事吧?你脸色发青耶。」
「我没事,涅芙特洛丝。」
萨冈这次当然也在旁边守着,各方条件都处于最好的状态,接下来只要相信自己就好。
涅菲捂住心跳开始扑通扑通加速的胸口,毅然决然地做出宣言。
「那么,我要开始了。」
魔法的本质就是祈祷。是向存在的无数妖精们请求,让他们帮忙实现愿望的方法。因此涅菲也舍弃一切迷惘,一心祈祷。
然而……
──妖精们真的会回应我吗?
这并非自己想要才得到的力量,所以她至今都不曾面对过它。
可是却要在这种时候仰仗它,妖精们会愿意回应这种只对她有利的事情吗?
在那一瞬间,她心中涌现了这样的疑问。但她立刻把问题赶出自己软弱的心,集中祈祷。
然而,这一瞬间的动摇却逐渐扩散到魔法本身。
就在她心中开始发冷的那个时候──
「不对,祈祷是要对着自己心中去做的。」
一道如同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回过神来的涅菲睁开双眼,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白发少女。
身穿圣骑士铠甲的少女把手叠上涅菲的手。
「世界上没有神明。就算有,也只在自己心中。所以要对着自己心中祈祷。为自己祈祷,并相信自己。这就是魔法的使用方式。」
她只见过这位少女一、两次,看到她的真实面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话却打动了涅菲的心。
「是!」
相信自己。
被萨冈捡到,交到了榭丝缇和曼妮拉这两位朋友,甚至有了法儿这个女儿,还有了涅芙特洛丝这位妹妹。
她得到了许多的爱。
她希望能够成为不愧对众人之爱的自己,得以往前看。
──对啊,这就是、我想相信的自己。
得到爱的涅菲,想要成为配得上这些爱的自己。
那个自己一定不会因这种事而受挫。黑花的双眼也是,自己会完美地治好它,不留一点后遗症。
有所波动的魔法稳定了下来,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宝座厅顿时鸦雀无声。
「结、结束了吗?」
沙克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涅菲一点头,黑花就想睁开眼睛。
「啊,请等一下。」
涅菲出言制止,并把黑花转向沙克斯的方向。
──黑花小姐一开始想看、该看的人,一定就是沙克斯先生。
沙克斯显得不知所措,但他似乎立刻下定了决心,跪在黑花面前,配合她视线的高度。
「可以了,小黑。」
黑花的身体倏地抖了一下。
接着她缓缓睁开那双红色的眼眸。
她的双眼映照出青年疲累的脸庞,涌出大颗的泪珠。
黑花捂住脸,仿佛再也忍不下去了。
「如、如何……?」
面对沙克斯的询问,黑花轻轻点头。
「看得、见,虽然还很模糊,但确实、能看见沙克斯先生、的脸。」
「──!太好了。」
「咿!?」
沙克斯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抱住黑花。
尽管脸上不太好意思,黒花却也战战兢兢地把手环上他的后背。
而在两人后方,拉菲尔感觉像是在忍耐什么般,用宛如要扯断自己手臂的力道握紧自己的手,但处于半恍惚状态的涅菲没有余力去问了。
──我确实治好了她。
就在她望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之际,萨冈的手轻轻放到她的肩上。
「你努力过了呢,涅菲。」
「……是的。」
听到这一句夸奖,喜悦这才涌上心头,令她流下泪来。
「黒花,恭喜你。涅芙莉亚也是,辛苦了。」
涅芙特洛丝以一副会心一笑的模样这么说,目光却停留在站在涅菲对面、也就是萨冈旁边的少女身上。
对,正是有这位少女的建言,涅菲才能成功施展魔法。
「那个、谢谢您。您是奥伯龙小姐……吧?」
对方今日没有戴着头盔,当她出言确认时,萨冈一脸烦恼的样子,涅芙特洛丝也露出傻眼的表情。
「涅芙莉亚,你没从姐夫那边拿到项链吗?」
「项链?」
萨冈之前的确在流卡翁的海中都市有交给她一条魔法银Mythril的项链,说是母亲的遗物。
她从胸口处取出项链,涅芙特洛丝便无可奈何地拿起它。
妹妹稍微摆弄了一下其边缘,项链便啪一声打开,露出里头的一幅画像。
那是对精灵母女的肖像画。婴儿会是涅菲吗?上头还刻着赠予我心爱女儿的文字。
而那个像是母亲的女性面容,就跟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样。
「……咦?」
涅菲来不及理解,脑袋一片空白。
在涅菲面前,萨冈催促少女。
「涅菲,我来介绍,她是泰塔妮雅•妮姆薇•奥伯龙。虽然现在自称是欧利昂,却是你的母亲。」
「妈、妈……?」
奥伯龙露出了伤脑筋的微笑。
「事到如今,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被你如此称呼的资格,但血缘上的确是如此。」
──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
涅菲是有听涅芙特洛丝说过,母亲还活着,但她在与萨冈相遇前,说到底就是个和家人无缘的存在,因此也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件事。
她用求助的目光仰头望着萨冈。
萨冈也露出有些烦恼的表情,最终还是笑着这么说:
「我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但就像我跟涅菲想着法儿那样,我认为这个人也同样是想着你的。」
听起来的确像萨冈苦思冥想到最后,结果直接脱口而出的回答,涅菲听了也跟着笑起来。
涅菲终于重新转向奥伯龙。
「那个、您说是我的母亲,我还以为您的年纪会再大一点。」
奥伯龙低下头,确认起自己的模样。
「我生下你时就是这副模样,我是想说、这样会比较容易、看得出来……」
自己的母亲──虽然涅菲对她隐约有种害怕的感觉,但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不安,因此涅菲终究没有对她产生拒绝的情感。
「即使您说是我母亲,我也还没什么真实感。所以,那个、如果您今后能教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当涅菲设法把自己的心情化为言语后,奥伯龙杏眼圆睁,似乎感到非常意外。
「我本来是抱着会被你揍的心理准备才来的……」
「我有成为一个让您骄傲、骄傲到有资格对您那么做的女儿吗?」
见涅菲反过来这么问,奥伯龙也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我们的确是不了解彼此。」
「是的,所以就是、我今后想要去了解、您……对了,涅芙特洛丝也是。」
「……!嗯,没错,涅菲莉亚。」
本来一脸担心的涅芙特洛丝也终于笑了。
涅菲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但就如同自己摸索着接受了法儿一般,她们三人也只能一边摸索一边试着相处了。
接着,奥伯龙略显犹豫地递出一把扫帚。
「收下这个吧。」
「是?」
涅菲总觉得这东西很眼熟。
──对了,是在圣都宝物库看到的扫把。
是手杖被带走以后,奥伯龙捡起的东西。
「这就是〈阿撒兹勒之杖〉!是我杀死〈魔王〉欧利昂时使用的武器。」
听到这句话,萨冈和涅芙特洛丝都瞪大双眼凝视扫帚。
010
「咦,是这东西吗?」
「这叫做杖吗?」
奥伯龙耸耸肩。
「我不知道它名字的由来,但这不是很方便吗?可以让魔法和神灵魔法用起来变得更容易,而且你们看,它还能像这样飞在空中呢。」
不知为何,模样慌张的奥伯龙愈说愈激动。不可思议的是,她把扫帚横摆一坐上去,扫把竟然就那么飘浮在半空中。
原来如此──萨冈颔首。
「法儿看过的绘本里也有出现这样的魔女。」
「魔女……嗯,是没错啦,但有没有其他的例子啊?这是我第一次送给女儿的礼物呢。」
面对耳尖红到像是肿起来的奥伯龙,萨冈感到头痛般按着眉间。
「……抱歉,能请你回到平时的样子吗?我觉得很混乱。」
「你跟戈梅利不同,连口气都会变呢。」
涅芙特洛丝也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后退几步。
而沙克斯和黑花就在隔着这对相会母女一步的位置,对彼此耳语道:
「看样子我们最好先撤退。」
「也对,不过涅菲大人看起来很高兴,我稍微放心了。」
黑花才刚与亲生母亲做完今生的告别,于是用既开心又寂寞的声音回答。
就在两人站起身时──
有什么东西从沙克斯的怀中接连掉落。
「啊,糟了──」
「这是什么啊?」
沙克斯还来不及阻止,黑花就捡起了掉在地板上的东西。
那东西……该怎么说呢,它就是内裤,而且还是女用内裤。
而散落在周遭的正是黑花平常常穿的衣物──这么说来,最近都没看到她穿呢。
──那么,那是黑花小姐的……?
过了一会儿,黑花似乎察觉到那是自己的内裤,整个人开始不停颤抖,还眼泛泪光,双颊飞红,两根尾巴也倒竖了起来。
「咦耶……?咦、咦,为什么、这是、我的……?」
「等等,不是的。小黑,你冷静点。这个是、就是那个啦。」
脸色苍白的沙克斯说出的补救之言就是这个:
「我想说可以当作研究材料,就好好保管起来了。」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花直接竖起爪子去抓沙克斯。
她本以为无法映照出光辉的双眼在重新有了光采以后,紧接着看到的就是仰慕的恩人拿着的自己的内裤。谁又能责备得了她呢?
「萨、萨冈先生不要看!」
涅菲立刻用双手遮住萨冈的眼睛。
「我知道,不过先阻止拉菲尔吧,不然沙克斯会死的。」
「等、等一下,你在干嘛啊!」
涅菲目光一转,发现涅芙特洛丝正紧紧搂着拉菲尔的腰,拼命地想要阻止他。只是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别阻止我,涅芙特洛丝小姐。这已超出一个父亲所能容忍的范围。」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不好阻止你了。」
奥伯龙也认同拉菲尔所主张的道理,犹豫着该不该阻止对方。
尽管母女的会面和奇迹的瞬间都变得一团乱,涅菲却在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
只是──她想。
──萨冈先生的父母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做为母亲,做为女儿,涅菲实在无法不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