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下所有的演员都已经在舞台上了。』
在萨冈城堡的遥远上空,有如同尘埃般的细微结晶飘浮在夜空当中。
这是比夫龙分身的一部分。为了避开萨冈的感应,他虽然把自己的存在弄得非常稀薄,却身处于一大意就会丧失自我的危险状态。
毕竟若不是这样的状态,连靠近都没有办法,那位〈魔王〉可是个可怕的男人。
『萨冈,你的确很强。十分仁慈却又残酷,完全拥有王的器量。但是,拯救人的不会是王──而是英雄。』
王救不了人。
保护、引导并拯救人的不是王,而是英雄。
『你是哪一边呢?』
不管萨冈是哪一边,比夫龙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只是要稍微换一下自己所演的角色罢了。
──是你让我有了这种遭遇,所以我也要拖着你作伴。
可是,今后必须慎重地看清前路。
不然的话,世界就会轻易地毁灭。
「那个」已经是毁灭世界的怪物了。
『无论如何,「门」都已经打开了。』
再也无法回头。
《至高长老》马加锡亚、贤龙奥罗巴斯和圣骑士团长基尼亚斯•卡拉哈特──做了众多牺牲才封住的门这次必会崩毁。
自己就在这样的破灭中,尽情地快乐舞动吧。
所以在那之前,只要默默看着就好。
反正舞台的布幕很快就会拉起的。
◇
「……!」
萨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脸可怕的表情折返。
在奇恩诺因德得知马克真实身分后又过了几天,大浴场终于完成,城堡内也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庆功宴。
会场当然就是刚完成的大浴场,他们准备了把酒放到盘中、漂在浴池里享受的流卡翁流宴会。像法儿跟莉莉丝这样的未成年组,给她们准备的是前几日在拉结尔发现的珍珠饮料。
虽然萨冈告诉其他的部下可以自由参加,但想参加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多,本来可说是宽敞过头的浴场都已经客满了。看来即使是魔术师,也还是会喜欢浴室的,这倒是与萨冈的想像相反。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该再早些改建才对。
而萨冈当然也打算去泡澡,却感觉到了异变而突然折返。
「萨冈先生,怎么啦?」
先进入脱衣处的锡蒙力用警惕的声音问道。
「不,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们先开始,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回来的。」
「……我知道了,那就按照您的意思吧。」
他想必已经察觉了。背对着弯腰鞠躬的可靠部下,萨冈走向连接大浴场跟城堡的通路。
在这前方,是露出无畏笑容的损友之姿。
「哟,萨冈。」
「是巴尔巴洛士啊。你居然会从影子里出来,真是少见。」
「这都是因为你跟刺猬一样设了一堆结界的关系吧。多亏如此,我都打不开影子的出口了。」
因为这个男人有着能靠这一招轻易夺走萨冈魔术的力量,萨冈便细致地强化了这次的结界。既然巴尔巴洛士入侵不了,那以防卫来说,自己的表现理应算是及格了吧。
萨冈谨慎地问道:
「你也打算参加宴会吗?」
「喂喂,难不成你还想叫我别来?别看我这样,你的委托也是让我冒了挺大的风险耶。」
「怎么会?我的原则是不会吝于赐予献身给自己的人奖赏,就算是对象是你也不例外。你就尽情地享受吧。」
巴尔巴洛士夸张地耸耸肩。
「听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要是你在这时候赶我走,我就打算独自去喝闷酒啦。」
接着,萨冈紧紧抓住打算从自己身旁通过的损友肩膀。
「──不过,说起来还真奇妙。」
「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嗯,真奇怪啊。因为那里──」
萨冈在话语中输入魔力,直接击出。
『那里是女汤。』
这句灌入魔力的话,令大气一阵一阵地颤动。
没错,巴尔巴洛士的双脚前往的不是男汤,而是女汤。
转过头的巴尔巴洛士面无表情。
接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么说道:
「你的结界真了不起,实际上连我都无法从外头进入。这我能老实地承认喔。」
「……所以呢?」
「但是从内部的话,就能连上影子,虽然距离短得没什么需要连接的意义。嗯,怎么说呢,就是区区一面墙我还是能穿过的意思。」
「哦?」
虽然萨冈用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握烂巴尔巴洛士的肩膀,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现在,笨女人就在这前方泡澡。」
这次难得盖了大浴场,萨冈也邀请了榭丝缇跟库等教会的人。
「所以呢?」
巴尔巴洛士用仿佛要赶赴死地般阴气逼人的声音,这么作结:
「我的话,就能偷看得到。」
「──〈天磷•一爪〉──」
萨冈毫不犹豫地发动黑火攻击。没用拳头,而是施展出对上〈魔王〉时的王牌,从这一点就可窥见萨冈认真的程度。
「──好险!?你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吧喂!」
可惜的是,巴尔巴洛士以奇迹似的迅速动作躲开了那一击。
「那当然,我就是为了要解决像你这样的害虫才取得力量的。」
涅菲及法儿用的当然也是女汤。赌上〈魔王〉之名,萨冈绝不可能容许有人偷窥。
「这种事情麻烦你私底下做。你的话,应该有办法擅自入侵榭丝缇的浴室吧?」
「就是因为那家伙在洗澡时也不会放开圣剑,我才特意选在今天的!」
「谁理你。」
是说,他真的有打算偷窥过啊,真是差劲。
不过得知榭丝缇有贞操观这件事,也算是个好消息吧。萨冈很担心她如果一直持续做些像是野武士般的举止,会给涅菲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没有慈悲心可以分给这个男人。就在萨冈往拳头注入魔力,打算赶快解决掉对方时,巴尔巴洛士吐出了一句有如恶魔呢喃的话语。
「你应该也对妻子的裸体有兴趣吧?」
萨冈倏地僵在原地。
「蠢、蠢蠢蠢蠢蠢蠢蠢货!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你是思春期的小鬼啊。说到女人的优点,不就是胸部、屁股跟大腿吗?想要任意触碰那些部位哪里有错。不过笨女人不管在哪方面都不太足够就是了。」
「当然有错!这种事情啊、应该要在更、该说是要好好取得双方的同意吗……」
「哈──乳臭未干。」
噗叽一声,萨冈觉得好像听到自己脑中有什么断掉的声音。
「哦哦,是吗是吗?你这个没有正面进攻的气魄,只会从影子里偷看的胆小鬼居然说起男子气概,我多少有些同情榭丝缇了。」
「……啊?为什么要在这里提起笨女人?她跟这无关吧?」
尽管想要花差不多一个小时逼问巴尔巴洛士现在打算去偷窥谁洗澡,萨冈却像是在可怜对方般笑了起来。
「哼嗯?嗯,或许真是如此吧。对那家伙来说,你的确就是个毫无关系、也不需顾及的外人嘛,就算死了也不会特别感到困扰。」
萨冈用脚跟往巴尔巴洛士的地雷狠踩一通后,巴尔巴洛士的额头也冒出了青筋。
「你是想死吗喂!」
「要死的人是你。」
就这样,既是损友、也是一生宿敌的两人因为小到不能再小的理由,再次展开剧烈的冲突。
008
◇
「……?总觉得外面也很吵耶。」
在大浴场的女汤内,想在手提水桶中装入热水的黑花晃了晃三角猫耳。
因为萨冈、沙克斯还有戈梅利的尽心尽力,大浴场设有约可容纳十人的淋浴区。奇恩诺因德也有大众浴场这种地方,但能够光以转动水龙头就跑出温暖热水的地方,也只有这座城了。
黑花在这里洗了头发,除了她以外,这里还能看到像法儿与赛尔菲等城堡居民,榭丝缇跟一曼妮拉受到邀请的客人,还有做为主宾的欧利昂身影。
有些人是各自用浴巾包着身体,表现得很害臊,也有像曼妮拉这般光明正大全裸露出来的人。涅菲是属于有些害羞,使用毛巾包住自己的那一种。
就在她们清洗完身体准备入浴时,外头传来可怕的破坏声响。
这次甚至连地鸣都传了过来,连确认都不用。能在这座城施展这种程度的力量战斗,又不会伤及城堡人事物的人,就只有一位。
「萨冈先生感觉很生气,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是男士们自己在嬉戏罢了,放着不管即可。」
艾谢拉用傻眼的表情说。她是属于抱着浴巾,却没有围住身体的那类。因为她才刚进来,所以正在等待淋浴区空出位置。
──对方是巴尔巴洛士先生吗?
会让萨冈用足以使城堡颤动的力量殴打的对象,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倘若是〈魔王〉级的对手入侵,涅菲理应也会感应得到,其他魔术师们也不会一脸泰然。
榭丝缇或许也有同样的猜想,整个人愁眉苦脸。
「呃,抱歉啊,难得你们邀请我过来。我想一定是巴尔巴洛士做了什么。」
面对一脸歉疚的榭丝缇,曼妮拉不怀好意地笑了。
「哎呀哎呀──?为何榭丝缇要道歉呢──?」
「因、因为那是我的……!不对,不是我的!」
「嗯嗯──!『我的』发言出现啦!」
「就说不是了!咿呀!?」
「蝌蚪头好吵。」
被路过的法儿泼了一头洗头发的水,榭丝缇跳起来摔了一大跤。
──今天是普通的榭丝缇小姐呢。
前几天在教会时,她表现得十分凛然,令涅菲吓了一跳。虽然脑中明白她在工作时稳重得如同另一个人般,但看惯了她平常的模样后,总会有种很强烈的异样感。
法儿快步来到涅菲面前。
「涅菲,我洗完了。可以泡澡了吗?」
「可以。不过不能用跑的喔,很危险的。」
「我知道。」
法儿似乎对大浴室感到很高兴,蹦一下就跳进了浴池。
「啊,法儿大小姐太狡猾了!我也要进去──!」
「喂,赛尔菲!把泡泡洗干净以后再进去啦!」
顺带一提,莉莉丝已经率先洗好身体,泡在浴池中了。虽说身体围着毛巾,从浴池中冒出头来的尾巴则十分愉悦地缓缓晃动着。
「啊──好幸福。真不愧是我们的魔王大人,太有度量了──」
在她一旁还漂着装有玻璃杯及果汁的桶子。莉莉丝的脸颊微微泛红,看来她正在全心享受泡澡的乐趣。
涅菲却感到有些不协调。
──这么说来,萨冈先生对莉莉丝有些纵容呢。
虽说这次大浴场的事情牵涉到好几个不同的理由,但要慰劳莉莉丝的原因也占了大半吧。虽然没有到萨冈面对涅菲时那么夸张,却有对着法儿时近一半的宠溺。这对萨冈而言已经算是进入溺爱领域的安排了。
想要关照身为普通人的莉莉丝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可是会不会还有其他理由呢?涅菲有点在意。
就在涅菲定睛观察之际,转回人鱼尾巴的赛尔菲靠了过来。
「莉莉丝的珍珠是什么口味的?」
「呃,那是我喝剩的……」
「咦──?又没关系,我的也给你喝啊。」
「咿呜!?怎么这样,这不就是间间间间间接……!」
「你没事吧?莉莉丝,脸很红耶。」
看来那边也正以自己的方式在享受。
紧接着,黑花与库的脚跨入浴池。
「黑花即使进了浴池,毛的状况也不会有变化呢,真好。」
「是吗?库的头发也很漂亮呀。」
「不,库是在说尾巴啦尾巴。库的尾巴一吸了水分,就会变得这么瘪。」
「我是觉得那样也很可爱啊,不过不能在浴池里拧干喔……」
库似乎对自己的尾巴有所不满,正像是在拧抹布般用力拧着尾巴。
而在另外一区,戈梅利正在帮欧利昂刷背。
「耶嘿嘿,师父,有没有会痒的地方?为了让师父今天能好好放松,我可是尽心尽力呢。」
「你那谄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感觉很恶心,给我照平常的方式说话。」
正在不断发抖的戈梅利化身为美女的姿态,欧利昂也是化成十几岁的年轻外貌──也就是奥伯龙的外形。
基于好奇心,涅菲询问了她选择这个样子的理由,欧利昂表示『明明能够化身为年轻的外表,你觉得会有想要特意暴露出年老肌肤的女性吗?』。即便上了年纪,女人心仍是复杂的。涅菲总有一天或许也会理解这种心情吧。
涅菲试着想了想,开始有些害怕,便小幅度地摇摇头。
──也请妈妈教我变换年纪的魔术吧……
附带一提,戈梅利的头已经肿起巨大的包,看来是已经被修理过了。也因为如此,欧利昂没有要再责备戈梅利的迹象。
其实应该是要由涅菲来替欧利昂刷背好孝敬她的,但戈梅利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这次就先让给她吧。
望着母亲她们的情况,涅菲也用热水把身上的泡泡冲干净了。
而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艾谢拉还呆站在原地。
「艾谢拉小姐,您不介意的话,要不要由我来帮您刷背?这边已经空下来啰。」
她这么一说,艾谢拉虽露出有些烦恼的表情,却还是立刻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涅菲小姐。」
「好的。」
艾谢拉碰一声地在涅菲面前坐下。
夜之一族的心脏不会跳动。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有身苍白的肌肤,但除此之外,身体与她们没有任何分别。
尽管赤身露体,艾谢拉仍没有放下绑成双马尾的头发。
「您的头发要怎么处理?」
「能麻烦你帮我解开吗?」
「我知道了。」
涅菲照她所说,解开绑成双马尾的头发,接着小声地倒抽了一口气。
艾谢拉的头上有着两根从底部被折断的角。
她恐怕就是不想被看到这个,才会想要等到其他人都离开的时候请涅菲解开吧。艾谢拉像是感到好笑般笑了笑。
「能请你别露出那种表情吗?这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伤了。事到如今被人看见,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呃……好的。」
面对困惑的涅菲,艾谢拉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唇。
「不过,麻烦对其他女孩保密唷。」
「是……」
她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告知涅菲重要的情报吧。
──说到有角的种族……
在涅菲所知的范围内,能想到的是跟法儿一样的龙族、戈梅利的魔人族以及莉莉丝她们的梦魔族这三种,全都是稀有种。拥有金色双眸好像也是这些种族共同的特征。
怀着仿佛被告知一个巨大秘密的心情,涅菲紧张地洗起艾谢拉的头发。
接着就在她想为艾谢拉刷背时,却发现对方却坚决不放开抱在胸前的毛巾,一副在宣告这是要代替平常抱着的玩偶的模样。
「接下来帮您刷背喔。」
然而,涅菲佯装不知情,为艾谢拉洗起后背。
──总觉得,这心情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无法清楚地化为言语表达,但感觉就像是在进行本来孝敬母亲的目的。年纪也就算了,艾谢拉的外表明明就是比法儿稍微再大一些的女孩,涅菲却有了这样的错觉。
是因为艾谢拉的性格很成熟的关系吗?
正当涅菲疑惑地歪起头时,她看见了──
「艾谢拉小姐,您那是……!」
「咦?哎呀……」
在艾谢拉脚下,有像是黑血般的液体正顺流而下。仔细一看,她所抱着的毛巾也被染成了同样的颜色,能够看出是她的腹部正在出血。
「原来如此,用热水冲过以后当然会变成这样嘛。是我大意了。」
艾谢拉苦笑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便有几只蝙蝠出现在半空中,仿佛要摀住伤口般遭她吸收过去。
「这样在浴池中泡澡的期间,应该都还能维持不流出血。」
「……那个,果然是那个时候造成的?」
涅菲第一次遇见艾谢拉虽是在海底都市亚特拉斯提亚,而在流卡翁的无人岛再会时,她正濒临死亡。不,若要借用萨冈的话来形容,就是──虽说用死亡来表现是很奇怪,总之她就是身负重伤。
于是萨冈把自己的血分给她,借此进行治疗,不过似乎离完全治愈还有段很大的距离。
艾谢拉耸耸肩,就像在说这又没什么。
「只是因疏忽而导致的失败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您不觉得、痛苦吗?」
见涅菲战战兢兢地询问,艾谢拉诧异地杏眼圆睁。
接着轻轻发出甜美的笑声。
「夜之一族不像人类那样有痛觉唷。」
「可是……」
「没什么,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
她看起来不像是假装有精神的样子。
接下来,艾谢拉再次用食指抵住嘴唇。
「不过这样会让宴会冷场的,麻烦你也把这当作秘密唷。」
「我知道了。」
涅菲重新用热水从艾谢拉的肩膀处淋下时,她就用毛巾包起头发。原来如此,这样就看不见角的痕迹了。
当涅菲与艾谢拉前往浴池之际,她们已是最后一组人了。
本该如此,其中却不见其中一人的身影。
「哎呀,涅芙特洛丝呢?」
榭丝缇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关于这个,她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有说等等再过来。」
「她没事吧……?」
「不好说呢。前几天她在街上遇上了一点纠纷,自那之后,她样子就怪怪的。本人似乎也不太清楚……」
涅菲低下头。
「会跟那个『梦』有关吗……?」
涅菲也听说了涅芙特洛丝有做过像是魔神之梦的梦,虽然现在好像已经没再梦见了,但她曾经被魔神──尽管只是残留思念──吸收过,有任何后遗症都不足为奇。
莉莉丝疑惑地歪头。
「您说的梦是指?」
「那个啊……」
「莉莉丝──」
那是连涅菲听了都会发抖的声音。
艾谢拉的金色双眼眯起诡异的弧度,并再次用手指抵着嘴唇。
「不要深入探究别人的秘密唷。」
空气瞬间陷入了宁静,莉莉丝颤抖着低下头。
「咿!那个……是。」
这种过度的反应让涅菲感到有些意外。
──我本来以为她不是会用这种强硬说话方式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立刻想到了理由。
涅菲露出略为夸张了一些的笑容。
「艾谢拉小姐真是温柔呢。」
「你是怎么样才会从刚刚那一幕得出这样的感想?」
涅菲用微笑回应皱起眉头的艾谢拉。
「您是在担心莉莉丝小姐的安全吧?毕竟梦里是莉莉丝小姐的领域。」
莉莉丝是梦魔的公主,而梦又是梦魔的领域,有她这种程度的力量,一定就能踏足任何地方。
可是莉莉丝不是魔术师,也没有战力。所以艾谢拉是在警告她,别一头栽进危险的事情中。
──可是按刚才那个说法,莉莉丝小姐就太可怜了。
何况涅菲失言也是原因之一。
涅菲所说的应当是没错,艾谢拉的脸颊微微泛红。莉莉丝也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呃,大人,您是在……担心我吗?」
「我不知道!」
艾谢拉背过脸,咕噜咕噜地把脸浸入浴池中。
萨冈也曾有过类似的举动,这位少女果然不擅长面对坦率的感谢。涅菲总觉得她这样的表情很可爱。
在她们一来一往的期间,大浴场的门静静开启了。
而那个进来的人正是涅芙特洛丝。她似乎对暴露出肌肤没有太多抗拒,顶多只用毛巾遮住胸部。
「涅芙特洛丝,你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啊……嗯,稍微躺一下就好了。」
涅芙特洛丝害臊地搔着脸颊,然后交互看向涅菲与欧利昂。
「难不成,你们是在等我?」
「对,因为没有涅芙特洛丝,就没办法开始。」
「……我马上去洗身体,等我一下。」
见女儿看向自己,欧利昂显得一头雾水。
「你们在指什么?」
「呃,麻烦您再稍微等一下,妈妈。」
「唉,我是无所谓啦。」
就这样,在涅芙特洛丝进入浴池的同时,涅菲也把装有玻璃杯跟小酒杯的水桶发下去绕一圈。等欧利昂拿到小酒杯,涅菲跟涅芙特洛丝对着彼此点点头,然后一起为欧利昂倒酒。
欧利昂以一副感到不可思议的模样眨眨眼。
「准备得还真是周到啊。」
「是啊。」
确定所有人都拿到饮料后,涅菲也拿起玻璃杯,清了清喉咙。
「今天很谢谢榭丝缇小姐及曼妮拉小姐等人特地从奇恩诺因德来到这里。还有,也谢谢为建造大浴场而尽心竭力的莉莉丝小姐一行人,以及戈梅利婆婆等诸位。多亏了大家,浴场才能在今日圆满完成。」
这也是大浴场完成的庆祝会。虽然只是形式上的东西,但也不可或缺,于是涅菲简单地问候过后,举起玻璃杯……
「那么,为了大浴场的落成,以及对妈妈的感谢──干杯。」
「「「干杯。」」」
听到这句话,欧利昂诧异地瞪大双眼。
接着她露出了为难的微笑,但看起来并非不高兴。
「我就想说你们今天疏远得诡异,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欧利昂顶着微微泛红的脸颊,也举起小酒杯回应:
「我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值得被感谢的重要事情,但还是谢谢你们。」
尽管亲生母亲与自己有着差不多年纪的容貌,让人感觉很奇妙,但涅菲及欧利昂的来往并没有长到会对此感受到异样感的地步。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涅菲有种像是交到新朋友般的感觉。
涅菲与涅芙特洛丝看着彼此微笑,而法儿移动到艾谢拉身旁,像是在低喃些什么。
(我也要感谢你。)
(……嘘,不能讲出来唷。)
涅菲听不太清楚,是在说什么呢?
就在涅菲疑惑地歪起头时,涅芙特洛丝向黑花搭话。
「话说回来,黑花,那个魔术师……呃,是叫沙克斯吧?你跟他和好了吗?」
这么说来,黑花他们和好的那一天,涅芙特洛丝似乎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没到城堡来。
黑花双颊飞红地把脸浸入浴池中。
「呃,那个……是的。」
「是吗,那太好了。」
涅芙特洛丝率直地表示祝福后,把目光转向男汤所在的墙壁。
「那边会是怎么样呢?」
目前男汤应该也正在召开庆祝会,而沙克斯跟拉菲尔都在那里……
黑花用手贴着头上的耳朵,闭眼倾听。
「……目前似乎没有争执的情况,但也不是正在开庆祝会的气氛。」
「……啊、嗯。」
涅芙特洛丝也有目击到黑花内衣裤的那件事,同情似地摀着脸。
「那理查也会被牵连吧,真可怜。」
「等等做点什么慰劳他吧,涅芙特洛丝。」
「被我这种人慰劳,他会高兴吗?」
「当然!你要有自信,然后温柔地对待他唷。」
见涅菲前所未有地强烈提出建议,涅芙特洛丝也像是被这股气势压倒般连连点头。
「我、我知道了。」
就在两人进行这番对话时,黑花的耳朵狠狠抖了一下。
「啊,沙克斯先生跟锡蒙力先生正在说些什么。」
「嗯嗯──?黑花小妹稍微转播一下吧?好吗?」
「同志啊,锡蒙力那家伙可没幽默到会在温泉席中说什么趣事唷。」
尽管嘴上这么说,戈梅利似乎仍是很在意,飞快地往黑花的方向靠近。
「那件事归那件事!沙克斯说不定会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黑花立刻被戈梅利及曼妮拉包围,被吓得眼神不断飘移。
「黑花小姐,不喜欢的话可以直说没关系喔。」
「啊呜,可是……」
在什么爱之力高涨的两人面前,黑花瑟瑟发抖,涅菲则轻拍了一下失控中的两人肩膀。
「两位,您们不会强迫人家吧?」
「「……是,我们不会。」」
两人露出僵硬的笑容,老实地退开了。
黑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又「咦」了一声,那张脸转眼间就涨得通红。
「嗯嗯──?怎么啦怎么啦?看你那张脸,肯定是听到了什么吧?」
「不要隐瞒,全部说出来!王设在这里的结界太强,连我都无法窃听哪!」
该说真不愧是萨冈吗,在浴室内似乎连魔术也会遭到封印。可是黑花的知觉能力是源自于她自己的身体能力,并未受到影响。
连人类耳朵都红透的黑花摀起脸。
「不,可是这有点……」
「快说出来吧,可以轻松一点喔。」
「快快快!」
看到两人激动万分,涅菲也开始觉得头痛了。顺带一提,欧利昂好像也认为酒席间是不讲虚礼的,没有打算要阻止,却是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黑花从双手的缝隙间露出双眼,像是死了心般开口道:
「呃,就是她平常虽然会蒙混过很多事情,可本性……却是个温柔的人。」
「好甜──!居然晒恩爱晒得这么甜!都让我可以多喝几杯蒸馏酒白兰地了──!」
「爱之力正在沸腾。再来!快告诉我们下一件!」
握拳催促的曼妮拉不知何时把手里的玻璃杯换成了酒瓶。仔细一看,玻璃杯已跟空瓶一起放到水桶里了,她是在何时喝了那么多的?戈梅利现在也一副快要流鼻血的模样,双眼绽放出灿烂的光辉。
黑花用非常歉疚的声音继续说:
「因为她会想去保护弱小的人,所以、他很担心,想要保护她……」
「嗯──!涅菲小妹,有没有更呛口的酒?我嘴里都是甜味!」
「叽嘻嘻,那家伙装成一副木头的样子,结果根本被迷得神魂颠倒啊。好,太好了!」
就在这时,涅菲察觉到了异样。
──明明是沙克斯先生在晒恩爱,黑花小姐怎么却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话虽这么说,涅菲也不认为沙克斯会对黑花以外的人有这样的心思,这应该是可以断言的事实。那么……?
仿佛是在肯定这份异样感般,黑花这么说道:
「正因为这样的戈梅利小姐十分有魅力,他才会跟她在一起超过六十年……」
「……咦?」
戈梅利如同一尊雕像般僵在原地。
黑花也像是再也听不下去般,摀住三角猫耳,沉入浴池中。她讲得相当简略,实际上肯定是晒恩爱晒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变得跟煮熟的章鱼一样了。
而说到曼妮拉,她好像从途中就注意到了,憋笑憋得嘴角扭曲,浑身颤抖。
然后欧利昂犹如看准这个时机般开口说道:
「啊啊,自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十年啦。从我身边跑走的蠢徒弟突然带了狮子兽人的小孩过来,问我要怎么教他读写。」
「师父别这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眼眶泛泪、整个人羞得通红的戈梅利扑了过去,然而对方是〈魔王〉,她在半空中就被打落,坠入浴池当中。
女汤响起细微的笑声。
──可是,就这么放着不管,她会溺死吧?
大浴场不能使用魔术,于是涅菲把戈梅利捞出浴池。曼妮拉似乎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来帮忙了。
但在这当中,有一人像是想起了心灵创伤般,脸部表情僵硬。
「榭丝缇小姐,怎么啦?」
她的目光就钉在欧利昂身上。
「……呃,你是欧利昂阁下吧?」
「嗯,没错。」
「我是觉得这是错觉,但我过去似乎曾经见过你……应该、不可能吧。哈哈哈……」
「啊……」
不知为何,欧利昂明显就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到此景,涅芙特洛丝开口说明:
「应该是在教会见过面吧?母亲她毕竟……」
涅芙特洛丝看向欧利昂,像是在确认能不能说。看到母亲点头,她才继续说道:
「母亲在教会用的好像是奥伯龙这个名字。」
「奥伯龙是、奥伯龙卿……?这么说来,我在跟奥伯龙卿说话时也觉得似乎哪里有异……」
欧利昂再次转开视线。
看来两人过去的确见过面。涅菲悄悄靠近母亲,小声问她:
(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在那孩子还是新手时,我稍微指导过她剑的握法。)
看来榭丝缇在成为圣骑士长时,曾受过欧利昂的剑术指导。
(告诉她不就好了?)
涅菲这么说,欧利昂却摇摇头。
(那个,由于我好像搞错了力道,让她似乎、没有当时的记忆了。)
这句话令涅菲与涅芙特洛丝说不出话来。
──榭丝缇小姐从小时候开始就很辛苦呢……
不过,涅菲也能理解。
萨冈甚至在列举过去最棘手的敌人时,说出了榭丝缇的名字。本来还对尚且十几岁的她为何能使出那样的剑招而疑惑,原来是传说的圣骑士奥伯龙欧利昂曾为她启蒙。
世界上一定也有些忘记了会更加幸福的事情。
涅菲拿起一个酒壶,向榭丝缇劝酒。
「榭丝缇小姐,这是自流卡翁进的罕见特色酒,要来一杯吗?」
「咦,是吗?我是不太喝酒,没问题吧?」
哪里会没问题,这种酒的酒精浓度可是很高的。
但涅菲看到榭丝缇很有兴趣的样子,便把酒倒入小酒杯中。只见榭丝缇一口就将酒喝完。
「哦,这个喝起来很顺口很好喝耶!总觉得身体也暖洋洋的。涅菲,可以再给我一口吗?」
「好的,请用。」
榭丝缇就这样喝下几杯酒后,立刻就醉了。
「嗝……」
「啊啊天啊,你让她喝太多了,涅芙莉亚。」
「因为我想说榭丝缇小姐最好还是忘记刚刚的事情。」
两人把榭丝缇从浴池中抬出去,放到戈梅利身旁。欧利昂似乎也抱持着罪恶感,替她盖上一了新的毛巾。
涅菲对母亲这样的举止露出苦笑。
「妈妈有很多不同的样貌呢。」
她光是能够知道这一点,今天就不算做了白工。
然而,欧利昂却愁眉苦脸。
「但都不是什么好的一面就是了。」
「没这回事,我想知道更多妈妈的事。」
涅菲才刚说完,她脑中便闪过萨冈那一日的侧脸。
「怎么了?」
「啊,没有……」
涅菲回以暧昧的笑,但说想了解母亲的人明明是自己,她却保持沉默。
涅菲总觉得自己这样很狡猾,于是她摇摇头。
「那个,我能见到妈妈,现在真的觉得很开心。但是……」
她不知道能不能把此事说出口。
即便如此,涅菲还是怀着勇气说出自己的疑惑。
「所以我就想说,萨冈先生的双亲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人?」
正因为跟萨冈双亲有过关系,马克才会寻找萨冈。而那个名为马克的人物又很有可能是教会的教皇。
那么,足以使马克有所行动的人物究竟会是何方神圣?
原来如此──欧利昂也点点头。
「的确会让人产生兴趣呢,实际上到底是如何呢?」
众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在艾谢拉身上。
艾谢拉十分惊讶地瞪大双眼。
「你们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可是怂恿萨冈去追踪那个什么马克的人是你吧?也没有其他在那方面有所交集的人了。」
的确,要说有可能知晓萨冈身世的人,大概也只有艾谢拉了。史黛拉、巴尔巴洛士甚至是萨冈本人都无法得知。
然而,法儿却在此时出声反对。
「泡澡很开心。难得气氛很好,不可以强迫别人。」
这句话令所有人都回过了神。
欧利昂也撩起头发,扬起苦笑。
「孙女说得没错。我或许有些闹过头了,你就忘了吧。」
说完,她又回到了浴池中。
涅菲及涅芙特洛丝也接着回去了,艾谢拉像是在略略沉思般保持沉默,然后喝着玻璃酒杯内的酒低语道:
「我的确跟他父亲见过面。」
涅菲没想到她会回答,不禁杏眼圆睁。
法儿担忧地问:
「艾谢拉,可以吗?」
「作为酒席间的闲聊,或许正合适。况且这说不定是我编的故事呀。」
艾谢拉轻声笑了笑,现场却没有人跟着笑。
尽管已有两人掉队,剩下的成员全都聚集到艾谢拉身边。
在大家的注目下,艾谢拉用隐约有些怀念的语气开始叙述: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嗯,这个嘛,果然还是从你的事开始吧。」
不知为何,她边说边看向黑花。
「咦,我……吗?」
「那位大人是黑花你所持有的〈天无月〉之前的主人。」
──又有两条线索连上了。
而且恐怕是萨冈完全没有预期到的地方。
这下不光是涅菲,连莉莉丝等人都诧异地瞪大眼睛。
「请等一下,大人。您这么说,难道魔王大人是流卡翁的人?」
「在某种意味上或许算是吧,但也可说不是。起码两者之间是有些缘分的,你们就当作是这样吧。」
虽是一句仿佛要岔开话题的回应,但以艾谢拉来说,这已经是很清楚的回答了。
艾谢拉用甚至可算得上是心疼的口吻继续说:
「他是个非常强的优秀之人。战斗时站得比任何人都要前面,明明打的是没有胜算的战斗,但最后却真的战胜了。」
这对艾谢拉而言,恐怕也是很珍贵的记忆。在涅菲眼中,说起这些的艾谢拉看起来就像是在哭。
然后她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我可以问问那位大人叫什么名字吗?」
艾谢拉仿佛在犹豫般陷入沉默,最终这么回答:
「那位大人并不希望自己的名字流传下来,所以我无法说出那个名字。不过,我记得也有人这么称呼他。」
像是在赎罪,也像是在唉叹,艾谢拉说出了那个名字。
「────」
浴场内鸦雀无声。
在某种意味上,会出现那个名字也许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一开始在流卡翁相遇时,她不就这么说了吗──
──啊,真令人惊讶,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再见到你──
而那个人恐怕已经……
没有任何人开得了口。
没过多久,艾谢拉便静静地自浴池中起身。
「我说得有些太多了,我去吹吹夜风。」
「艾谢拉阁下。」
欧利昂叫住艾谢拉离去的背影。
「很棒的故事,希望下次能跟你单独饮酒。」
「嗯,对象是你的话,请务必让我作陪。」
回答完,艾谢拉便离开了。
◇
把时间稍微往前一点。
想偷窥女汤的巴尔巴洛士与想阻止前者的萨冈,两人的战场离开了城堡,换至森林深处。
──巴尔巴洛士那家伙,今天实在有够顽强的!
没想到萨冈都使用〈天磷〉了,他还能幸存下来。尽管不想承认,但这个男人也跟萨冈一样,实力增强了不少。要是〈魔王〉又有空席,他说不定就会以下任〈魔王〉之姿挡在萨冈面前。
不过他也觉得,会把那种程度的力量花费在偷窥女生这种这么小的事情,巴尔巴洛士离〈魔王〉的宝座果然还是很遥远吧。
「……真是的。喂,巴尔巴洛士,差不多该结束了。」
话虽如此,自这空虚的战斗开始,转眼间已经过了两、三刻。涅菲他们差不多也快要散会了,能够偷窥的时间即将结束。
明明萨冈是怀着杀意击出魔术的,巴尔巴洛士却撑到时间结束为止。在这层意味上,两人这次算是平手吧。
──这家伙明明很有实力,怎么会这么蠢呢?
萨冈愈想愈觉得对方无可救药。
巴尔巴洛士整个人成大字型瘫在地上,也跟着叹气。
「唉,可恶,这次也没赢过你。」
「你也差不多该学会教显了吧?」
「啰嗦,我下次绝对要杀了你。」
虽然一开始的导火线很无聊,但说不定从中途开始就跟偷窥无关了。
话虽这么说,两人或许还是有些激动过头了。毕竟是〈魔王〉还有仅次于这个地位的魔术师认真互殴,周遭的树木都被拦腰折断,地面甚至产生了裂痕。
若不进行修复,误入这里的普通人或许会出意外,这不是把折断的树木弄回原位就能解决的。
虽说一想到事后处理就觉得头痛,萨冈还是踹飞巴尔巴洛士后,再让他起来。
「喂,你差不多该起来了。多亏了你,难得的庆祝会也都泡汤了。再喝一摊吧。」
「别开玩笑了。我内脏都破了,怎么可能喝酒?」
萨冈使出浑身力气的拳头砸中巴尔巴洛士的腹部好几次,看来他并不是在说谎。他的再生似乎尚未结束,贫起嘴来也没什么力道。
──沙克斯那家伙,希望他还好好活着……
为了以防万一,萨冈也有叫上锡蒙力,他是觉得即使是最糟的状况,沙克斯也不至于会死。
而就在萨冈打算着折回城堡时──
『呵呵呵,叽嘻嘻嘻,啊啊,啊啊,终于见到您了。』
一道既甜美却又令人发毛的声音响起。
──不是……艾谢拉。这人又是谁?
一阵凉意窜过背脊,巴尔巴洛士也跳起来摆出战斗态势。
那是个外形近似人类的「黑影」,在头部的部分浮现出一双有如月亮般的金色眼眸。周遭都是倒下的树木跟裂痕,实在不是能够行走的状态,也不知它是从何处出现的,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似的。
话又说回来,虽说两人多少乱闹了一通,但这里毕竟是萨冈的结界内,只要力量没有相差太多,要在萨冈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入侵是不可能的。
「……喂,萨冈。这家伙应该不是你安排的吧?」
「别说蠢话,这应该是你的熟人吧?就跟你那品味差劲的『影子』一模一样。」
若是没有跟对方闲聊,脚步仿佛就要后退了。
既视感。尽管外形完全不同,不知为何却教人想起之前比夫龙召唤出的魔神残留思念──「泥」。
虽然很怀疑它能不能对话,但因为刚刚姑且还是有听到它在讲话,萨冈便警告它:
「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萨冈边说,边在手中构筑起几个魔术。多亏了跟巴尔巴洛士胡闹的关系,他手头上的魔术剩下不多,警告则是为了争取准备手牌的时间。
巴尔巴洛士似乎也立即准备起撤退的路径,正在建构通往〈炼狱〉的通路。
即便手上还在动作,萨冈仍是十分提防地观察着「黑影」,然后注意到──
「黑影」不知何时双手都握着像剑的东西。
──它从一开始就拿着剑吗?
倘若并非如此,那就等于自己并未看到它拔出剑的那一瞬间。萨冈改变认知,把对方视为与〈魔王〉同等的威胁。
金色的双眼转动眼珠看着萨冈。
「……啧,烦死了。」
萨冈在那一瞬间,心中的恐惧、厌恶及焦躁等感情不稳地晃了晃。
──是魔眼的一种吗?这下麻烦了。
因为萨冈的意志顽强,且摆出提防的姿态,因此没受到多强的打击,要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它凝视,大部分的人都会昏倒吧。光是像这样跟对方对峙,就会削减精力。
「黑影」再次嗤笑道:
『找到了,找到了,我心爱的那位大人的「心脏」。』
萨冈感觉到一股寒意。
──这家伙的目标是〈魔王印记〉吗!
而且它好像也知道〈印记〉的意味。
萨冈的手牌也在这时完成了。
──不好意思,我并没有乐观到会去期待能跟怪物商量的地步。
他在手中组织的是黑炎,也就是会烧尽生命的〈天磷〉。把五指全部点上〈天磷〉后,黑炎沿着萨冈举起的手臂轨迹形成刀刃。
「──〈天磷•五连大华〉──」
这一击甚至把之前欧利昂控制的魔族全部屠尽。在萨冈试作的几种术式中,是以最大最快为傲的最强禁咒。
成了刀刃的〈天磷〉离开萨冈的指头,从五个方向同时袭向「黑影」。
『叽嘻嘻,咿嘻嘻嘻,您喜欢圆舞华尔滋吗?』
「黑影」对着其中一把刀跳起,把手中的剑刺了过去,仿佛是想与〈天磷〉交锋。
──好快……但没用的!
这可是能仅凭一把刀刃就贯穿魔族装甲的一击。萨冈是不清楚对方拿的是什么名剑,但那不可能承受得了。本该如此才对──
啪锵一声,刀刃随着清脆的声响碎了。
碎的不是「黑影」的剑,而是〈天磷〉。
「怎么可能──」
不过刀刃还剩下四把。即使「黑影」想要避开,它们也会追踪过去进行攻击。
然而「黑影」用如同跳舞的动作挥舞手中的两把剑,两把、三把地击落〈天磷〉之刃。如同流水般的连击最终击碎了所有五把刀。
萨冈无法即时理解眼前的状况。
或许是魔族当中,已经出现能够耐得过〈天磷〉的人。又或者是像巴尔巴洛士那样使用空间转移,就能避开。萨冈绝对没有自大地想过,这个魔术不会被打破。
可是,谁能想像得到竟是从正面遭到击破的?
〈五连大华〉正是因为同时能够击出五把,才会是萨冈的必杀技。然而,这个「黑影」只靠着身法与剑技,仅用五连击就解决了。而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击的状态下。
这就是它比萨冈魔术更快的证明。
「喂,萨冈!」
最强的一击遭到击破,他浑身僵硬了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但「黑影」就在这一瞬间逼近萨冈眼前,手里的剑还往他的脖颈处而来。
──躲不开……!
在萨冈这么想的那一刹那,地面自他脚下消失,身体猛然下沉。他错开可怕的剑尖,只擦过了鼻尖。
然后就在下一秒,萨冈被拉离「黑影」,来到巴尔巴洛士身旁。
「绽开吧──〈黑针〉!」
随着巴尔巴洛士的呼叫,萨冈直到刚刚还站在那边的位置──巴尔巴洛士所开启的〈炼狱〉当中射出了许多影子形成的针。
毕竟「黑影」刚挥完剑,似乎也躲不开所有攻击,全身都被针所刺穿。
『咿咿嘻嘻嘻,礼服都被糟蹋了。您讨厌圆舞华尔滋吗?』
即使身体被贯穿,「黑影」仍继续挥舞双剑。巴尔巴洛士的〈黑针〉也跟〈五连大华〉一样轻易遭到粉碎。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是不死之身吗?」
就在这时,月光自云缝之间洒落林间。
两次攻击大概还是多少带给了敌人一些伤害,包住那副身躯的「黑影」被驱散,能够窥见它的真正身分。
看到那张脸,萨冈不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会……?」
握在手中的两把偃月刀,损坏得破破烂烂的礼服,年纪大概是十四、五岁,跟莉赛特有着同一张脸的少女。
她是在奇恩诺因德消失的双胞胎之一,阿丽丝泰尔。
只是那张脸没了从前的样貌,而是露出坏掉的笑容,头歪向不自然的角度。
「……被吞噬了啊,真是可怜。」
萨冈瞬间就看穿了这一点。
这已经不是那个跟黑花战斗,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可怜少女,她已经消失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就像是尊木偶般。
若是没跟对方交谈过,她就单纯只是个敌人,但萨冈却对她这副模样产生了同情。
萨冈能为她做的,就是至少让她解脱。
──但它很强。
萨冈的〈五连大华〉自是不必说,巴尔巴洛士的〈黑针〉也是,只要在他手上理应就是个足以击中〈魔王〉的魔术。
两者却都被彻底封住了。
再加上它手上握着的偃月刀上头似乎覆盖着某种「力量」,从刀可以打碎〈天磷〉这一点来看,等于「阿丽丝泰尔」的每一记攻击都有着跟〈天磷〉同等的破坏力。
萨冈逞强地笑了。
「没想到你会救我,以你来说还真是其志可嘉啊,巴尔巴洛士。」
「……哈!别开玩笑了,谁会救你这种人啊。」
只是──巴尔巴洛士继续说道:
「要是你输了,下一个被干掉的就是笨女人了,毕竟那家伙脑袋不好。明明赢不了却还去挑衅对手,她绝对会这么做。」
那名少女可是骄傲的圣骑士长,只要有该守护的人,她就会战斗,所以巴尔巴洛士不能在此撤退。
萨冈也终于领悟到,这个男人竟已做下了这等程度的觉悟。
「原来如此,这并非我们可以傲慢俯视、加以蹂躏的三流之辈,而是该拚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去挑战的敌人。」
倚赖『技法』是种耻辱,要用魔术战斗──这不是拘泥于这些小事就能获胜的对手。是必须拚死拚活地做尽卑鄙的挣扎,并与之面对的敌人。
萨冈解开衣襟的金属扣环。
披风轻飘飘地脱离身体,掉落地面。
这件披风备有众多魔术,可说是魔术师要塞的其中一样防具。萨冈铤而走险,做出在敌人面前放弃它的愚蠢行径。
──这个在使用魔术时很方便,要用『技法』时就很碍事。
萨冈也一样,不容许自己败北。他身后有法儿、涅菲以及必须保护的部下们,每退一步,都会让他们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
所以除了前进去获取胜利外,他没有其他选择。
确认萨冈已做好觉悟,巴尔巴洛士开口道:
「然后呢?你有什么办法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刚好的东西。我只是打算跟平常一样,挥舞拳头直到打中对方为止。」
但组织的魔术不是出现在拳头上,而是脚上。
魔力盔甲──适用于这种表现的铠甲就在萨冈的脚下组织起来。
「你这人才是,应该能配合得了我吧?」
「哈,你的想法我看得一清二楚,别去在意无聊的事情。」
面对这可憎却又可靠的损友,萨冈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那就上吧,那是我们该赌上性命打倒的敌人。」
◇
「阿丽丝泰尔」疾速奔驰,目标是萨冈──不对,是他右手的〈印记〉。
在更胜于萨冈魔术的这个速度面前,无论是任何防御都太迟了。
但萨冈走上前……
刚刚才组织出的──魔力盔甲踏出一步,就能踩裂岩盘,让萨冈的身体加速到人类知觉未曾抵达的领域。
那速度已经快到连眼都不眨地凝视战场的魔术师──巴尔巴洛士都看不清楚的地步了。
比声音更快,也比影子映到地面上更快。
「──〈天轮•绝影〉──」
那是与〈天鳞〉相同的魔力之光,却不会吞噬周遭的魔力,无限制地增加强度。吞噬魔力的构造是相同的,却是将魔力转换为推力、而不是强度的魔术。
靠着这一招,萨冈才第一次能追上「阿丽丝泰尔」的速度。
但光是追上,拳头还是打不中。因为「阿丽丝泰尔」的剑法强到能够彻底封住〈五连大华〉,而拳与剑冲突的话,会输的自然是拳头。
──这就是为了颠覆那种常理的『技法』!
仅靠孩子的力量也能打倒大人、粉碎钢之盔甲,比剑还要快打穿对手。
为什么单纯的拳头能够做到这一点?
在打架时挥舞的拳头跟『技法』有什么不同?
萨冈再次跨出一步。
剧烈的加速把他的身体更进一步地往前推。
「阿丽丝泰尔」的剑挥空,反而让萨冈确保住击出拳头的最佳位置。
把拳头化为『技法』的要因是什么?
那就是步伐的踏法。
黑花的〈胧夜〉也是如此,打败复制复制人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德卡拉比亚也是如此,身法的根本就在于踏在地面上的双脚。
而最有效率、最快且最大限地,将其变换为力量的技术就是『技法』。
当「阿丽丝泰尔」倏地绷紧身体时,已经太迟了。
萨冈踏住地面。
爆发性的推力这次没有把萨冈的身体往前推,而是往正上方推去。
用力握紧的拳头如同一把箭矢,往剑尖而去。
『叽咿──!?』
「阿丽丝泰尔」虽用偃月刀挡下拳头,小小的身体却连着刀一起被打飞。
双方拉开了距离。
即便使用〈绝影〉,敌我之间的距离也不是瞬间也能弥补的。
纵使如此,萨冈仍毫不在意地握住拳头,跨出下一步。
滋滋──那只脚陷入地面、不对,是沉入影子当中。
下一秒,萨冈的身体就移动到了「阿丽丝泰尔」背后。
正当「阿丽丝泰尔」准备回头之际,萨冈已经挥出了拳头。
本想用来挡住攻击的偃月刀从它手中弹开。
「──〈黑针〉!」
萨冈跟「阿丽丝泰尔」的动作已经超乎巴尔巴洛士的知觉,然而他仍在最完美的时间点发动了〈黑针〉。
正因为彼此吵了十年,直到萨冈成了〈魔王〉后还能一脸泰然地互殴,才会明白──
彼此的习惯、呼吸以及想法。
影枪贯穿了「阿丽丝泰尔」纤细的身体。
『咳!』
它吐出的血是漆黑的,不是生物的血会呈现的颜色。
话虽如此,却还不到打倒它的地步。说起来连打击是否有用都很让人起疑。
──不过足够了。
萨冈的五指再次点燃黑色火焰。他也可以把这些攻击往半空中施放,但如果目的在于那边,就不需要于手中组织了。把〈五连大华〉点在手指上,跟拳头一起直接揍过去正是它原本的使用方式。
失去了偃月刀,为了使遭到〈黑针〉贯穿的身体回复自由,它一瞬间停止动作。
只要有这一瞬间,萨冈就能组织出〈天磷〉。
就在萨冈准备对着可怜的木偶使出最后一击时──
「不要!求求你,不要杀阿丽丝泰尔!」
悲痛欲绝的叫喊让萨冈瞬间犹豫了。
『叽嘻嘻嘻,坏孩子!』
他的犹豫让「阿丽丝泰尔」有了可以逃脱的空隙。
〈黑针〉宛如被虫吞食般变得到处都是洞,最后粉碎。萨冈点燃〈五连大华〉的右手没有打中,他反而被一记剧烈的回旋踢踢中。
「嘎啊!」
「你在干嘛啊,萨冈!?」
巴尔巴洛士的〈炼狱〉吸收了被打倒在地的萨冈,中和过惯性法则后再次把人拉回巴尔巴洛士身旁。
而「阿丽丝泰尔」已趁这时取回了偃月刀。
──刚刚的声音是……?
萨冈寻找起声音的主人,只见穿着胸甲的少女踩着踉跄的步伐游荡至此。
记得她是双胞胎的另外一个,叫做蒂克希亚吧。
「求求你,不要杀阿丽丝泰尔。都是我的错,她会变成那样都是我的错。所以求求、你……」
蒂克希亚在说完前就倒下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以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继续说:
「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只想到自己。可是求求你,救她……」
少女用被泪水、鼻水与泥巴沾得一蹋糊涂的脸恳求道。
「喂,你可别有什么奇怪的心思喔。那样早没救了,已经太迟啦。要是抱着天真的想法,就要换我们被干掉了。」
巴尔巴洛士的话是对的,因此萨冈也点点头。
「那当然,用这个解决掉它吧。」
萨冈无视蒂克希亚,握紧拳头。
刚刚的恳求看似是用上少女最后的力量了,她趴在地上,尽管还有意识,却只是咻──咻──地发出沙哑的喘气声。
──同一招不会一直都有用。
但不赌上一切,就什么都打不中。
「──〈绝影〉──」
萨冈再次踢了下地面。
「阿丽丝泰尔」挥动偃月刀,但萨冈已经看清了它的剑法。他又往前踏出一步,钻过一闪而过的剑。
只是「阿丽丝泰尔」也明白这一点。
在萨冈踩下的位置前方,另一把偃月刀正紧逼而来。
──步伐的踏法可不只有踏到地面上而已啊!
接着的一步并非往地面,而是往半空中跨去。
只凭一步就能超越音速的脚力直接使出踢击。
偃月刀与踢击碰撞在一起。
随着一声尖锐的锵锵声,刀刃有一半已经消失。是折断了。
然而,它还有另外一把偃月刀。
刚使出动作大的踢击,身体是很难回复的。而萨冈的身体就在此时再次沉到〈炼狱〉里。
即使它看清了眼前萨冈的动作,却无法一同看穿巴尔巴洛士的魔术。
紧接着,萨冈出现在「阿丽丝泰尔」的正上方。
而萨冈的手上已经点亮了〈五连大华〉的黑色火焰。
只是那个时候的阿丽丝泰尔并未看向萨冈,原因不在于她无法跟上动作。
那对目光是朝着趴在地上的蒂克希亚。
「──!──〈右天•左天〉!」
组织起来的〈五连大华〉换成了无敌之盾。
「──你这大白痴!」
想当然地,在这期间产生出了一瞬间的空隙。
「阿丽丝泰尔」的双眼染上金色,仰头看着萨冈。
它手里握着的偃月刀往上刺来。
──少了一手!
两败倶伤。
正当萨冈做好觉悟时──
『你欠我一次喔,〈魔王〉萨冈。』
紧接着,看不见的魔力击向「阿丽丝泰尔」。倘若是普通的魔术师,光那样就会被压死了。魔力的激烈洪流令它的动作完全停止。
这不是萨冈,也不是巴尔巴洛士做的,而是来自更遥远的上空。
──居然是……比夫龙!?
他是来偷看这场战斗的吧,那个既非少年也非少女的〈魔王〉正从上空俯视着这里。
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抓住它──〈右天•左天〉!」
以〈天鳞〉组织出的左右盔甲包复住了「阿丽丝泰尔」。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鳞〉能够吞噬魔力与性命,改变自身强度,也能吃光包覆在那具身体上的「黑影」。
一旦被这个抓住,「阿丽丝泰尔」就如同外表所见,只是个少女。
它也只有几秒能够抵抗。可怜的少女发出惨叫后,再也没有动弹。
他们和异形袭击者就这么分出了胜负。
◇
「阿丽丝泰尔……」
蒂克希亚搂住身为自己另一半的少女。
虽然被〈右天〉与〈左天〉压制在地,但这到底是谁?
如果那个「黑影」已经离开,那这位少女会以阿丽丝泰尔的意识醒来吗?
萨冈看向天空。
那里已看不到比夫龙的身影了。
这也是那个〈魔王〉的策略吗?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某种事物?
这里没有半点胜利的余韵,只有什么都没结束的恐怖感混浊地扩散开来。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
倒下的那具身体,连这个到底是什么都还不清楚。这是救不救之前的问题。可是,即便如此……
「在我要击出〈五连大华〉时,这家伙没有看我。」
为何在那个时候,那个没有萨冈会住手的要因、即将迎来死亡最后那一瞬间的时候,它看向了蒂克希亚呢?
──难道在怪物当中,还留有关心姐妹的心?
要是做为人的碎片还留在这具身体里──
「如果还能救得了的话,我觉得再给她一次机会也无妨。」
萨冈至今打败了许多三流的货色,当然也杀了数不清的人。就算跟涅非相遇后,他觉得自己改变了,却还是会因为被触怒这种理由,想动手杀掉圣骑士团长的小鬼。
这样的他事到如今才想装作一副善人的样子,伪善也该有个限度。
──纵使如此,我还是跟涅非相遇了。
在宛如垃圾的人生中,他遇见了涅菲这个机会。
所以面对非常让人失望的恶人,萨冈也开始觉得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
巴尔巴洛士叹了口气。
「你啊,到时候绝对会后悔的。」
「……或许是吧。」
话又说回来,萨冈根本不晓得这个还有没有办法救回来。
萨冈对巴尔巴洛士说:
「你去叫戈梅利和沙克斯过来。我没办法离开这里,也无法帮她疗伤。不过这两个人的话──」
就在他说到一半时──
「阿丽丝泰尔!」
蒂克希亚发出喜悦的叫声,看来是阿丽丝泰尔回复意识了。
只是她那双眼睛仍是金色,脸上也仍挂着坏掉的笑容。
『叽嘻嘻嘻嘻嘻嘻!』
「阿丽丝泰尔」发出尖锐的笑声并站了起来,无视于自己正遭到〈右天•左天〉的压制。
噗叽噗叽噗叽──有什么被扯断的声音传了过来。
萨冈立刻就看出了声音的来源,起身的「阿丽丝泰尔」没有双手。
──这家伙扯断了自己的手……!
等萨冈察觉到时,「阿丽丝泰尔」已经扑了过来。
〈天鳞〉已经用来束缚「阿丽丝泰尔」,〈绝影〉也已经解开。就连要去叫戈梅利他们的巴尔巴洛士也突然动不了。
这里没有能够阻止「阿丽丝泰尔」的人。
「真是可怜啊。」
这道声音从萨冈的身后传来。
现场响起一声类似水声的哗啦声,「阿丽丝泰尔」自腰部被切断。上半身被黑色球体吞噬,下半身则失去势头,掉落地面。
「咦……?」
蒂克希亚就像是尚未理解发生了何事般,发出傻愣愣的声音。
萨冈把目光往下移,发现有铁筒自自己腋下及腰侧伸出。
『天使猎人』──破坏力与萨冈的〈天鳞〉同等的兵器。
「艾谢拉……」
也不知她是何时出现的,艾谢拉就如平常般抱着玩偶站在那里。
「这是我的敌人,我来解决我的敌人。就只是这样罢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傲慢,又非常悲伤。
──结果连一次机会都没能得到啊。
这并不是艾谢拉的错,而是萨冈的疏忽招致的结果。
蒂克希亚用细微的声音说:
「骗、人……这是骗人的吧。阿丽丝泰尔……阿丽丝泰尔!」
蒂克希亚搂住只剩下胸部以上这一点残骸的少女。
看不下去的萨冈几乎就要转过脸去了。
但有如尘埃的结晶,突然覆盖住了这可怜少女的残骸。
「──有时间哭的话,就来帮我复活。」
那是比夫龙,萨冈甚至都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覆盖在阿丽丝泰尔身上的结晶似乎是在进行治疗,正在填补失去的脏器──说是这么说,但除了心脏以外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萨冈斥责一脸傻样的蒂克希亚。
「你们是双胞胎吧?赶快把自己的心脏跟这家伙的身体做连结,维系住灵魂。不然她的自我会消失的!」
「是、是的!」
蒂克希亚用魔力连接了自己跟阿丽丝泰尔的心脏。虽然阿丽丝泰尔并不会因此复活,但性命或许能暂时性地停留在蒂克希亚的体内。
只是面对这显然是装傻的演技,萨冈在手中组织起魔术。
──我是不知道他在计划些什么,但把阿丽丝泰尔变成怪物的应该就是这家伙比夫龙。
既然比夫龙跟谢利康联手了,把蒂克希亚与阿丽丝泰尔扔到街上的,肯定就是比夫龙没错。可是看她们在街上的样子,本人似乎也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那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是要当作刚刚那个「黑影」的活祭品,那萨冈就能理解了。
──这个距离的话是不会打偏的。
只要击出〈五连大华〉,就算是比夫龙也会死。明明面对的是显然会给部下们带来危害的敌人,而眼前就是杀了他的大好机会,身为王者之人是不可能会选择放过对方的。
萨冈毫不留情地对他放出杀气──却消去了魔术。
──可是这不是男人会做的事。
萨冈想成为令涅菲骄傲的男人。虽说比夫龙是敌人,但从后方偷袭毫无防备的对手,他不认为这样的男人配得上涅菲。
见萨冈收手,艾谢拉把『天使猎人』转向比夫龙等人。
「……放过他们吧。」萨冈从上方按住『天使猎人』,阻止了它。
「你一定会后悔的喔。」
这完全是损友刚刚才给自己的忠告。
「你们说的大概才是对的,但我想给她们机会。」
这就是萨冈没杀阿丽丝泰尔的理由。
蒂克希亚他们正准备给予快要消失的少女再一次的机会,萨冈不想否定这个作为。
没过多久,比夫龙站了起来,像是结束了处置。
「呵呵,我本来还提心吊胆,想说你应该会无情地从后面杀了我呢。」
「……哼,这下我们就扯平了。」
要不是比夫龙在最后那一瞬间阻止「阿丽丝泰尔」的动作,萨冈早就已经死了。
比夫龙仿佛在说「这也是计划之一」般露出微笑。
「嘻嘻嘻,看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你在说什么啊?」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比夫龙的身体就化为尘埃,开始崩解。蒂克希亚和阿丽丝泰尔也是。
虽说结界在刚刚的战斗中被破坏了不少,但能够在萨冈的领地内,这般光明正大地使用转移魔术的魔术师,他原本以为只有巴尔巴洛士一人。
就在萨冈愤愤瞪着眼前的光景时,比夫龙等人已消失了踪影。
『你没有王的器量,却有英雄的器量。所以有参加之后战斗的权利。』
这句如同希望,又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就这么消失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