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萨冈……长……──萨冈学长。』
是涅菲的呼唤声。额上传来的触感仿佛有所顾虑,让萨冈察觉到是有人在摸自己。
他一睁开眼,白皙脸颊带着些许嫣红的少女脸庞就在眼前。她身上穿的并非女仆装,而是类似某种礼服──啊啊,对了,是昨晚梦里看到的服装──而对面耸立着被阳光穿透的大树。涅菲是以背靠树干的姿势坐着。
萨冈看向周遭,可以看到用石头───应该说是石灰还是别的什么材质──总之就是陌生材料建成的建筑。
看样子,这里是邻近某种巨大建筑的广场。
萨冈脑袋后方隐隐传来某种柔软的触感,他记得这个充满平静感的触感。
──我好久没躺在涅菲的大腿上了……
他正好在怀念这个躺大腿的动作呢──
『──呃、啊哇!?』
萨冈终于回过神,整个人跳了起来。
该说是预料之内吗,萨冈身上也是和当时梦境相同、像是礼服的打扮。因为涅菲穿的仍是那件裙摆较短的裙子,白皙的大腿显得相当耀眼。
涅菲也害臊地捂着嘴角,仰头看向萨冈。
『对、对不起,萨冈先……学长,我没有想要吓您的意思……』
『没、没事,不要紧!我才不好意思,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请、请不要道歉,我也看学长可爱的睡脸看得出神──咿呜!』
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无法当作没听到的发言,就在两人都慌慌张张地试图掩饰时,涅菲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
『怎么了?』
『啊呜、没有,就是脚有点麻了……』
看来,她让自己枕在大腿上很长一段时间。尽管萨冈没有半点前后的记忆──然而奇妙的是他居然没对此产生疑问──萨冈仍急忙地伸出手。
『你、你没事吧?』
『是的……呜,之前这么做的时候就没有这样子呀……』
『因为宝座厅内一直都有发动治愈魔术啊。』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没问题啊。』
两人互相颔首,却又同时疑惑地歪起头。
『之前这么做的时候……?』
『宝座厅……?』
怎么回事?明明某些事与现况严重地对不上,却又好像不是这样……
虽然萨冈感到困惑,但现在必须先帮涅菲。
『先暂且把腿伸直。等血液循环恢复,脚就不会麻了……做得到吗?』
『我、我试试看──咿!?』
『哇哇哇!』
萨冈本想撑住想控制双腿的涅菲,但大概是内心动摇的关系,他没能好好使力。两人就这么一同倒在地上。
萨冈维持抱住涅菲的姿势,脸朝上地躺在地上。而涅菲就压在萨冈身上。
转眼间,涅菲连那对尖尖的耳尖都红透了。
『啊哇哇!对不起,萨冈学长。』
『没、没没没没没事,不要紧。不要紧的。』
涅菲急忙想要退开,但双腿似乎还在麻,没办法顺利动作。
『你、你不用勉强喔。那个、我完全没事,也不会觉得讨厌!』
应该说,涅菲本来就柔软又温暖,还有很香的气味,要是让她在两人紧密相贴的状态下坐卧不安地动作,那将会击碎萨冈的理性。
最终涅菲似乎也放弃了。她像是筋疲力尽般,把身体靠到萨冈的胸膛上。
『要是被老师看到这一幕,会被骂的。』
『这、这也没办法啊,你又动不了。而且欧利昂又不是拉菲尔,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
『说、说得也是,毕竟是妈妈嘛。』
『『……?』』
说完,两人再次歪起头。
欧利昂是涅菲的母亲,也是学校的老师吗?拉菲尔应该也……是管家兼老师才对。不对,这样是对的吗?
明明就有某种异样感,他们却不明白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涅菲像是吓了一跳高声叫道:
『那、那个……那个,萨冈学长!』
『嗯,怎么了?』
涅菲仿佛察觉到某种重大的秘密,紧张地这么问道:
『请问……您为什么要摸我的头……?』
因为去思考不懂的事情也没用,萨冈便抱紧怀里的涅菲,抚摸她的头。
那头纯白的秀发很柔软,触感却十分滑顺,甚至还飘着些许甜香。眼前有这样的事物在却还不摸,这对〈魔王〉来说也很难做到,所以他只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地摸了。
萨冈用非常认真的表情歪了歪头。
『不行吗?』
『不,不是不行……只是、我觉得、很害羞。』
『别在意,没有人在看。』
一定没有人在看,大概吧。
或许是对顽固的萨冈妥协了,涅菲也停止抵抗,随他抚摸。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发出微小的笑声。
『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很久没这样了……』
『啊……记得从〈亚榭尔•伊梅拉〉后就一直手忙脚乱的……咦,是圣诞节吗?』
『好像是圣诞节吧?』
『嗯……?不对啊,圣诞节跟艾谢拉无关吧……?』
话说回来,「圣诞节」又是什么?萨冈本该没听过这个词,却感觉自己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
这是第几次?萨冈也实在无法再无视这种异样感了。
涅菲好像也有什么想法,怯生生地开口道:
『……那个,萨冈学长。』
『……怎么了?』
当萨冈心怀戒备反问时,涅菲像是要冷静下来般先做了深呼吸,然后这么说:
『……说起来,「学长」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萨冈和涅菲都撑起身体。
『涅菲果然也觉得怪怪的吧?』
『是的……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么称呼您很自然……』
『别在意,我也是在刚刚才觉得奇怪的。』
而且该怎么说呢,被这么叫的感觉非常好,好到他很愿意让涅菲平常就这么称呼自己。圣骑士会使用「吾辈」或「同辈」的叫法,这或许就是那方面的用词。
涅菲朝四周东张西望。
『呃,这里会是哪里呢?』
『不清楚,我们曾做过念书之类的事吧,既然如此,这里应该是类似学校的地方。』
学校是贵族的嫡子们所聚集的地方,原本跟萨冈是完全无缘的场所。因为大多是由教会主导,奇恩诺因德自然也有设置。
萨冈并未实际看过学校,但学校一定就是类似这样的地方吧。
──这么说来,法儿也到了想上学就能去的年纪了呢……
由于这种事跟魔术师没什么关系,萨冈便忘了,但女儿会有兴趣吗?既然她都开始对恋爱感兴趣了,倘若她自己有那个意思,那或许也可以考虑看看。
涅菲试着拉起短裙。
『那么,这种服装也是那里的打扮吗?』
『大、大概是吧。』
这种短裙只要拉起裙摆,大腿以上的部位就会……若隐若现,这令萨冈陷入强烈的动摇。
005
『……啊,这是那个!』
看到萨冈的反应,涅菲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行动有多危险,耳尖转眼间就涨红了。
为了平复心情,萨冈一边深呼吸一边点头,并重新确认起涅菲的打扮。
被萨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涅菲害羞地满脸飞红。
『怎、怎么了吗?』
『没有,涅菲也很适合那种衣服呢。跟平常不同,感觉很新鲜。』
『若、若要说到这个,萨冈先生这么穿也是威风凛凛,非常适合唷。』
两人都捂着胸口扭动身体,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然、然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似乎跟幻影、有些不同。』
他们都能实际碰到脚下的花草及后方的大树,在之前的梦境也能碰到笔,应当不是幻影。
再追加一点,眼前的涅菲恐怕正是本人,而非梦中的产物。毕竟萨冈对这个状况抱有异样感,他的感性和第六感也都是如此确信,想必不会有错。
那么……
『嗯,这种感觉就是「梦」吧。』
『梦……吗?』
『嗯,在梦里的话,就不会对多半矛盾或不合逻辑的事情产生疑问。而且也能触碰到物品。』
说起来,萨冈今早醒来时,也认为这肯定是「梦」嘛。
──会产生异样感,是因为这已经转变成「清醒梦」的阶段了吧。
可能是因为他紧贴着涅菲,又或者是因为已经是第二次的关系,现在萨冈已十分清楚这是个梦了。而且是跟一般梦境相异的状态。
涅菲歪着头像是在沉思,纯白的秀发桫一声落到胸上。
『也就是说,这是我的「梦」,也是萨冈先生的「梦」吗?』
『嗯,应该是我的「梦」和涅菲的「梦」连在一起了。』
不过能在梦里跟他人明确地进行沟通,这种感觉也满奇妙的。
──能让我们办到这种事的人,就只有一个。
虽然萨冈对犯人心里有数,可是对方又为何要这么做?
稍微思考过后,萨冈直接当场躺下。
『算了,难得作这种梦,我们就好好放松吧。』
『这样好吗?』
『嗯,涅菲也累积了不少疲劳吧?你也好好休息。』
萨冈把这当作部下的服务,而不是攻击。
那么给予回应也是为王之人的义务。
『等等必须给她一些奖励才行。』
萨冈不经意地咕哝了一声,这似乎也让涅菲理解了。
『呵呵呵,如果能清楚地记得这些场景就好了。』
『……嗯,毕竟是梦啊。』
无论是何种好梦或恶梦,只要醒来就会忘记,这就是梦。即便是清醒梦,也不见得能够记住。
想到这边,萨冈恍然大悟。
──既然是在梦里,那不是什么都做得到吗……?
像是平常过于羞耻而做不到的那种事情跟这种事情,还有大胆的举动,在梦里做应当是能被容许的吧?
说到底,魔术师就是群以自我为中心、不会顾忌他人的恶徒啊。
更何况身为年轻男性,萨冈也有一般人会有的情欲。明明就跟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成了情侣,不可能会没有任何想要碰触对方的欲求。
应该说,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只想着涅菲的事。反正是在梦里,他想碰触涅菲各处、抱紧她并磨蹭她的脸颊。
于是,萨冈解放了自己的欲望。
『…………』
萨冈躺在草地上,悄悄伸出手。
但不是朝着涅菲,而是往自己旁边伸。说得更清楚点,他就是维持着躺下的姿势,只有一只手忽然伸向旁边打直。
『这、这是……』
恐怕不管谁来看都不懂萨冈的意思,但只有涅菲像是突然发现其意义般倒抽了一口气。
──涅菲的话,应该会懂的!
倘若巴尔巴洛士之流在此,就会全力指谪萨冈『谁会懂啊,笨蛋』,然而这里是梦中,只有萨冈跟涅菲两人在。
至于当事人涅菲,她浑身僵硬,就像是被逼着要做出一个不寻常的决定。
──啊啊啊,即便是在梦里,这个要求果然还是太困难了吗!?
萨冈无法直视涅菲的脸,便转过头去。
涅菲像是把萨冈的这个动作当作催促,于是下定决心地点点头。
然后她直接躺到萨冈身旁。
并把那纤细的颈部靠到萨冈所伸出的、意味不明的手上。
也就是说,两人呈现了一人躺在对方手臂上的状态。
──毕竟刚刚她让我躺在她的大腿上了!
该说是回礼吗,总之萨冈是想借此感谢涅菲。
在现实中,萨冈并没有做出这种大胆举动的勇气,更重要的是没有实行的时机。他都是在宝座厅坐着睡觉,心脏也没强到可以做出半夜潜入涅菲被窝这种不知廉耻的行动。
──呼……在梦里连这种事都能做到呢。
之前他们曾经有成功做到过一次,可是隔日早晨双方都没办法去看对方的脸,羞耻到几乎快昏过去了。
然而现在两人却意外自然地──萨冈是这么觉得的──做到了,也总算能忍得住羞耻感。
萨冈一面心生佩服,一面慢慢瞧向涅菲的脸。
『……!』
涅菲似乎也在观察萨冈,两人不由得四目相对。
『……!耶嘿嘿。』
涅菲不禁漾起柔软的笑容。
她很少见地露出放松的笑脸。也因为她穿着跟平常不同的服装,萨冈的脉搏跳动速度一下子就快了约一倍。
『……萨冈、先生。』
『嗯、嗯!怎么了?』
『啊,没有。就是觉得很开心,忍不住想叫您的名字……』
萨冈的心脏或许一度停止了──这种简单至极的撒娇方式所带来的冲击就是如此巨大。
萨冈浑身颤抖,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是〈魔王〉,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开口回应道:
『涅、菲。』
『啊呜!』
就在萨冈仿佛在确认每个字般、夹着明确的间隔呼唤涅菲后,换涅菲捂着胸口并将身子往后仰。
──咕呜!这种羞耻感是什么!?称呼方式也让人好羞耻啊!
涅菲似乎只是为了撒娇、很自然地做出这种行为,真是可怕,也很可爱。
明明彼此仅是毫无意义地呼唤对方的名字,但两人已是身心倶疲。
──不行!不说点什么的话,感觉好尴尬!
大概是因为眼下状况并非刚刚那样的突发性意外,而是自己特意制造出来的关系,令萨冈更加紧张。
萨冈想要转移话题,并发出了破音的声音。
『呵、呵呵!在梦里、该怎么说呢,不会有人来碍事,还真是个好地方!』
『您、您说得对!』
涅菲也想要某种引开注意力的契机吧。她夸张地点头,连耳尖都涨得一片通红。
接着涅菲又像是感到不可思议般,低声说道:
『不过,总觉得萨冈先生对她很纵容呢。』
这是个单纯的疑问,但同时涅菲的声音中也混杂了些许嫉妒,若没有仔细观察的话就会漏听。
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的萨冈当即惊慌失措。
『咦,有吗?我觉得自己是把她跟其他部下一视同仁的。』
『没这回事唷……我想想,您对她大概有对我跟法儿时一半左右的温柔。』
『我有那么宠她吗!?』
就在这时,萨冈觉得不知从某处传来了「你们有自己很宠溺对方的自觉啊……」感觉很遗憾的思念,但他没有追究。
『这个嘛,毕竟那家伙是普通人。不多少注意一下,我觉得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她死掉……』
另外,她在精神方面明显比榭丝缇还要笨拙,自己才会尽可能地关照她,避免给她压力吧。
可是涅菲似乎无法接受这个回答,一脸不服地噘嘴用手指使力戳着萨冈的腋下。
──住手,这可爱的攻击是怎么回事,是想让我心跳停止吗!
他已经受过一次仿佛能令心跳停止的冲击了,没办法再承受第二次。
涅菲的情绪没有强烈到「愤怒」的地步,但就是这种不由得会觉得不服的些微「吃醋」,带着意外强大的破坏力袭向萨冈。
『萨冈先生或许只有这样的打算,但我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您对赛尔菲小姐也会再温柔一点。』
『啊──这么说来,那家伙也是普通人呢……』
该说是那个人鱼的精神很坚强吗?就是有种就算随便对待、她应该也不会死掉的安心感。
还有一个没有平凡到可以称为普通人,却受到萨冈纵容的人,那就是黑花。只是她有着「拉菲尔的女儿」这个明确的理由,所以涅菲也不会不服气吧。
经她这么一说,萨冈的确是没有纵容那女孩的理由。
自己很中意初次见面时,她那份即使身为普通人也敢厉声斥责〈魔王〉的勇气──这也是个理由,但这样他应该会用对其他部下时相同的态度来对待她。
被涅菲指出没有自觉的事实,萨冈稍微思考一下后,这么说道: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自己那时跟她不是初次见面。』
在被涅菲指出来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一点,但若要具体形容这类似自己感情的事物,那就是如此。
或许是说明太过含糊的关系,涅菲诧异地瞪大双眼。萨冈也有意识到自己说明不足,于是补充道:
『呃……就是那个啦,感觉就像是在看着小巷的兄弟姐妹们一般……』
『啊啊,原来如此……』
涅菲像是终于听到了可以接受的回答,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您对莉赛特也是同样的反应呢。』
这个莉赛特就是被萨冈的青梅竹马史黛拉捡回去的流浪儿,萨冈只亲眼见过她一面,但一知道她是小巷的姐妹,对待她的确就流露出纵容的感觉。
涅菲一副感到不可思议的模样说:
『萨冈先生的兄弟姐妹有很多这样的人吗?』
『嗯,都是些明明很弱、态度却很狂妄的小鬼。但他们对自己很弱的事情也有自觉,即使彼此会吵架,也会互相倚靠着活下去。』
想当然地,孩子们当中有些性格懦弱,也有些擅长交际,可是大家都是被什么人背叛或舍弃,才会待在垃圾场。因此虽然有着个人差异,孩子们却都有着绝对不相信外部人的敏感心思。
也因为这种性格的缘故,很少有人会待在萨冈身边,即便如此,他还是有马克及史黛拉两人陪伴。
回想起来,萨冈或许是把对方浑身颤抖却斥责自己的样子,跟小巷的兄弟姐妹们重叠在一起了。
接着萨冈也试着询问涅菲:
『涅菲果然也会在意吧,就是、对其他女性纵容这种事。』
『咿呜!?』
看来涅菲终于认知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从耳尖到脸颊都涨得绯红。
『啊呜,那个、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感觉还不坏,我也希望你偶尔能做出这些举动。就是、吃醋之类的……』
涅菲像是忍受不住般捂住脸。
『萨冈先生,坏心眼……』
纵然如此,她还是从手指缝隙间露出双眼,怯生生地说:
『不过我刚刚就有在想,说不定萨冈先生以前真的跟她见过面?』
萨冈察觉到这句话的意思后,仰头望着天空。
『……你是说我父亲吗?』
流卡翁的英雄「银眼之王」──据说这就是萨冈父亲的名字。那女孩同样出身流卡翁,两人在某处有什么交集的确也不奇怪。
『我在懂事时就已经在垃圾场了,实在是没有印象……』
『也、是……说到底我在见到妈妈时,也不晓得母女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
『是啊。要是我见到那个所谓的父亲,我也不觉得我会懂。』
两人感慨地互相点头后,天空就像是在说『别说了,听起来好艰难』般开始转阴。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啪答一声落在他们脸上。
『……嗯?是雨吗?』
『糟了,洗好的衣服──』
涅菲倏地起身,接着回过神来。
『对喔,这是在梦里。』
两人都有按平常生活到晚上的记忆,现在应该是已经把今天洗好的衣服好好收进来,并折好后的时间。
涅菲害臊地红着脸,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这个可爱的动作是怎样?是想令萨冈的心脏破裂吗?不,虽然萨冈也很想让涅菲再多做一些给自己看,但他现在有些承受不住。
妻子慌张的模样非常可爱,萨冈差点就要直接蒙主宠召了……
『咿啊──?』
『呜哇哇哇,怎么了?』
降下的雨忽然像瀑布般增加了势头。
雨势一下子就成了倾盆大雨,萨冈也急忙站了起来。
『我们进去建筑物,涅、菲……?』
『是,萨冈先生……!?』
说到一半,萨冈目瞪口呆。
那里没有像是学校的建筑。
不,不光是建筑物。涅菲倚靠过的大树以及脚下的花草也是,一切都消失了。
相对地,眼前是嘎叽作响的潮湿地板、破掉的船帆和自行转动的舵轮。
不知不觉间,萨冈跟涅菲身处于暴风雨中的船上。
◇
『这、这里到底是……?』
『涅菲,这里很危险。快进船内!』
船剧烈地摇晃,大浪泼上了甲板。风冰冷得让人不认为这是在梦里,要是在这里被抛到海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虽说是在梦中,要是精神死亡,现实中可能也会死。
魔术里就有这类型的存在,那是种能毁去梦境、使目标变成废人的魔术,就算是有些实力的魔术师,也会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被杀。
萨冈立刻解开上衣的纽扣,把它当作长袍一般拉开,将涅菲护在臂弯中。
不过,通往船内的门在哪里呢?天空被乌云所覆盖,连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晓得。视野也不清楚,要是随便乱动,甚至有可能会跌落海中。
就在这时──
『──来这边!』
一道声音从离他们稍微有些距离的位置传来。
萨冈把脸转向声音的方向,发现比甲板更低一段的部分透出了亮光,还能看见朝这里招手的娇小人影。
『在那边。我们走,涅菲。』
『是,萨冈先生。』
尽管不知道那是谁,萨冈和涅菲还是迈步朝着那边前进。
话虽这么说,又不可能在摇晃的甲板上奔跑,两人有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但最终总算是跌入门内。
『呵呵,幸好两位平安无事。』
紧接着看到对方的脸,涅菲杏眼圆睁。
『艾谢拉小姐?』
把萨冈和涅菲迎入船内的就是该位吸血鬼少女。
──这么说来,这人原本好像也是梦魔嘛……
但是,或许是因为这里是梦中的关系,她穿的不是平时那套礼服,而是套着鲜艳的红色衣物──也就是流卡翁一种名叫浴衣的民族服装。
只是大概是身处船内的缘故,她的脸色比平常还要苍白。
──听说夜之一族不喜欢流水,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脸色发白吗?
即使在梦里,还是免不了被影响吗?少女好像没注意到萨冈的诧异,而是打开金色扇子盖住嘴边,像是松了口气般说:
『如你这种身分的大人,也是千钧一发呢,萨冈大人。』
听到这句话,萨冈与涅菲发出『嗯?』的一声,并疑惑地歪头。
接着理解真相的萨冈颔首。
『啊啊,是莉莉丝吗。辛苦你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
忘了演戏(?)的少女──化为艾谢拉之姿的莉莉丝发出愕然之声。
涅菲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
『艾谢拉小姐都是称呼萨冈先生为「银眼之王」唷。』
『而且那家伙的笑法还要更加地目中无人。』
再补充一句,能够进入他人梦里的人,也就只有莉莉丝了。艾谢拉也有可能办得到,但既然这并非本人,那就不作他想了。
『啊呜呜……』
「艾谢拉」抱着头瘫坐在地。也因为她身穿流卡翁风格的服装,就算要他们把这当作平常的艾谢拉,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没想到连涅菲小姐也看出来了……』
『我是不清楚你干嘛这么做,但还是别做那种搞笑的变装吧?这样很难讲话。』
萨冈这么劝说,然而「艾谢拉」却摇了摇头。
『没办法,我能够借用的角色,就只有这位大人了。』
『什么角色?』
『……我按照顺序进行说明。』
就在萨冈准备点头之际,他察觉怀中的涅菲正在发抖。被大浪跟雨淋湿,她的身体变得十分冰冷。
『在那之前,有没有能替换的衣物?』
『这个嘛,我想想。这边有衣服。』
「艾谢拉」突然撬开空无一物的船内墙壁,墙的另一边不知为何竟是个衣橱。萨冈并不了解船只构造,但连他也知道现实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如此。
『真不愧是梦里,简直乱七八糟。』
『……嗯,整个乱糟糟的。』
她好像是在模仿艾谢拉,但语气却相当沉重。
总之,衣橱内放有大量的衣物。有像是城镇居民穿的那种、没什么装饰的上衣跟长裤,还有圣骑士的礼服。除此之外也放了跟他们现在身上的类礼服一样的衣物,种类繁琐。
在这些衣服中,萨冈发现了熟悉的东西。
『嗯,会有这个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萨冈拿起的是他平常穿的长袍和披风。虽说他身上这套类礼服也让他享受到了乐趣,但果然还是平常的服装最让人感到安心。
然而就在他打算披上它时,涅菲高声叫道:
『啊!』
『怎么了?』
『啊,没有……那个,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穿穿看、那套服装。』
涅菲这么说,她那对尖尖的耳尖不但飞红一片,还不断地颤抖。看这耳朵的反应,她似乎是挤出相当程度的勇气才说出这个要求。
『我是无所谓,但这样好吗?还有其他正常的衣服喔。』
『不,那套、就好……』
『我、我知道了,你就穿吧。』
说完,萨冈把衣服交给涅菲,她兴冲冲地披上了长袍。
『呜哇,好大件。』
可想而知,在她身上的衣服袖子过长,连她的指尖都看不见,顶多只能从袖子弯起的形状看出手在哪边。
可是涅菲却欣喜地把袖子贴在颊上,漾起微笑。
『呵呵呵,我一直很想穿一次看看。』
『是、是吗?』
『是的!』
看到涅菲身穿明显不合身的松垮垮长袍、却一脸满足的模样,萨冈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她底下穿的是那套类礼服,有时候可以从长袍缝隙间瞥见那耀眼的大腿。
──胸口的这阵心跳是怎么回事!
眼前就是一幅倘若戈梅利婆婆在此,就会边说什么『多么高级的爱之力啊!』边喷鼻血的光景。
世界果然很宽广,存在着许多萨冈不知道的幸福。
长袍让给涅菲后,萨冈开始找起有没有其他适合的衣物,最后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一套黑色燕尾服上。
『嗯,这是……』
『啊……』
那是套管家服,很像拉菲尔平常穿的那种。
可不知为何,涅菲用热切的眼神凝视着它。
『呃,偶尔也换个心情,穿穿看这种衣服吧。』
『可以吗?』
涅菲的声音中明显带有期待。
──涅菲竟会主动要求些什么,总觉得很新鲜……
老实说,萨冈不晓得涅菲是被这套服装的何处所吸引,但既然是妻子的愿望,那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萨冈迅速地换上那套衣服,穿好后重新转向涅菲。
『如、如何……?』
『非常适合您……!』
『那就好,毕竟我自己分不清好坏。』
萨冈无意间低语道,而涅菲露出坚决的神情开口表示:
『容我僭越禀告,萨冈先生平常尽是穿些宽松的衣物。所以当您穿上这套紧身的燕尾服,看起来非常新鲜。』
萨冈被这番意料之外的极力主张所压倒。
──涅菲穿着女仆装的样子,的确也可爱到总是让我心跳加速。
现在的涅菲看到萨冈服装的感想,说不定就跟这是一样的。
『这、这样啊……?涅菲也很适合喔。没想到只是换成涅菲穿,魔术师那俗气的长袍就有这样剧烈的变化。』
006
『啊呜!』
萨冈一说出直率的感想,涅菲便也捂着胸口蹲下身。
虽说仅是换掉平常的衣物,但光是这样就足以令〈魔王〉和他的妻子忽喜忽忧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注意到「艾谢拉」仿佛被世界所排斥般望着这样的他们,萨冈及涅菲急忙分开。
『嗯、嗯!替换的衣物无可挑剔,我要表扬你。』
『啊,是的。』
目光如同死鱼的「艾谢拉」犹如要振作精神般摇摇头,然后开口说:
『首先,魔王大人你们已经察觉到这里是「梦」中了吧。』
『嗯,你把我跟涅菲的梦境连接在一起了吗?』
『正是如此,可是……』
「艾谢拉」以透出屈辱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就在我把两位的梦境连接起来时,好像有什么「异物」混进来了。』
『你说异物?』
『嗯。有其他人误入了两位的「梦」,但我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分。』
尽管不清楚「梦」这种世界的常识,不过就「艾谢拉」的样子来看,这似乎是很不好的事。
只是这具体来说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有你以外的梦魔出手干涉了?』
萨冈开口询问想进行确认,「艾谢拉」却摇摇头。
『要是有梦魔使出这种拙劣的连接方式,那根本没资格做梦魔。』
说完,她悔恨地握紧扇子。
『然而对方却有着强大的力量,能毫不客气就踏入我这个梦魔公主的梦里。真让人无法理解。』
『这是有可能的吗?』
『当然不可能……我想想,若要以魔王大人来比喻,感觉就像是有个连魔术的魔字都不认识,实力却能跟〈魔王〉媲美的人打破魔王大人的结界。』
『原来如此,的确是不可能。』
虽然只要继承〈魔王印记〉,就能得到〈魔王〉的力量,但〈魔王印记〉却是强大到连魔族都会为此跪下的魔力集合体。如果把这种东西交给普通人,对方的精神想必会比身体先一步坏掉,进而变成废人。
再加上魔术就如同算式一般复杂难解,用蛮力去破解它就相当于坚持『按我的公式,一加一就是一百』,而为了贯彻这一点,彼此间的力量差距就需要大到有如王族跟平民,这等同于让人遵从自己任性的法律去做事。
而〈魔王〉彼此这种势均力敌的对象是不可能做到的。
看来这个「艾谢拉」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梦里还一脸不悦。
『然后还有另一个麻烦,就是这位「异物」做的似乎是恶梦。』
『嗯,会出现艾谢拉,就不会是什么美梦吧。』
外头是一片暴风雨,连船员的影子都没看到。船无论何时沉没都不足为奇……不如说,萨冈对它竟然没沉感到很不可思议。要在除了恶梦以外的梦里梦到有这种船只出现的舞台,那才是强人所难吧。
涅菲胆怯地问道:
『是恶梦的话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梦魔会让目标做恶梦,本是为了攻击对方。』
梦魔是会干涉对方梦境,借此取得精气的种族。要是惹怒她们,就会在梦里被杀,这就是「艾谢拉」所说的恶梦。
这也就是说,她们一生下来就拥有一流魔术师倾尽一生才能得到的力量。对魔术师来说,就如同活着的宝石。
──所以梦魔才会变成离灭族只差一步的稀有种啊。
倘若没有萨冈的庇护,莉莉丝想必是无法踏出流卡翁半步的。
好似是感到难以启齿的「艾谢拉」继续说:
『再加上,这个梦的主人实力强得很夸张,随便干涉的话可能会破坏掉梦境本身……要是梦境崩毁,对方也不会安然无恙。』
意思就是会死吧。
然而从她这番话中感受到的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类似体恤的情绪。
──在没有目的的情况下破坏对方的梦,对梦魔而言是个耻辱吧。
就跟想要拯救某人却没能成功时的悔恨感一样。
萨冈像是要确认般问道:
『那么,你那个模样也是对这位梦境之主的考量吗?』
『嗯,看来对方是见过这位大人的人。而且在这场恶梦中,她似乎被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
不过按照正常逻辑来思考,光是跟吸血鬼扯上关系,那就是个恶梦了。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异常事态了,所以有必要极力减少对于梦境的干涉吗?』
『嗯。就算是像我这样的梦魔,也有着光是在梦中崭露姿态就能魅惑对方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我跟萨冈先生也会受到影响吗?』
涅菲战战兢兢地问,「艾谢拉」却诧异地瞪大眼睛,然后苦笑着连忙挥手。
『啊──不会不会……不对,是不可能。我是要怎么做,才能介入黏得那么紧的两位之间呢?』
她这不由得露出原形的迅速回应,让萨冈及涅菲都非常惊慌。
『我、我我我我们没有黏得那么紧啊!?』
『没、没没没错!应该说我们有好好遵守分寸!』
「艾谢拉」眯起双眼,仿佛在说「这两人在说些什么」的模样,接着她清了下喉咙说:
『啊,不是的,有了思慕的人,魅惑的效果就会大幅度降低。你们只要当作是这个意思就好。』
面对这么明显的帮腔,萨冈与涅菲双双捂住了脸。
然后「艾谢拉」像是要拉回话题般摇摇头,歉疚地低头行礼。
『非常抱歉,这本来是为了要让你们一起放松休息才创造出的梦……却因为我能力不足的缘故,还让两位要操多余的心。』
见她用这个模样露出温顺的神情,实在让萨冈很不自在,真希望她不要这么做。
接下来,这位少女以少见的毅然态度说:
『但还请两位放心。即便遇上最糟的情况,我也会让你们平安回去的。』
真要说的话,她或许的确是多管闲事没错,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创造出这样的时间给想念与涅菲之间的时间的萨冈。
因此萨冈坦率地对她回以感谢。
『别在意,我久违地得到了跟涅菲悠闲度过的时间。』
『是的。多亏了你,我们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两人一起道谢后,「艾谢拉」红着脸转过头。
『那、那就好。』
无论是莉莉丝还是艾谢拉,都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吧。
接着萨冈问起自己在意的事。
『这么说来,刚刚的梦是什么啊?』
『……?我不会去干预梦的内容唷。』
『是吗?我还以为你能任意操控呢。』
「艾谢拉」用打开的扇子遮住嘴部,漾起娇艳的微笑。
『光是擅自让两人在梦里相会就已经算是强迫于人了,居然还想决定让两位看到的梦吗?我虽是梦魔,也没有这么愚蠢唷。』
萨冈及涅菲都佩服地点点头。
『你刚刚那样就非常像艾谢拉。』
『是啊。很完美唷,莉莉丝小姐。』
『我并没有在模仿那位大人呀。』
明明都模仿了艾谢拉的外貌跟言行,是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萨冈心里这么想,但这位少女的意思是,她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进行说明吧。
──也就是说,这家伙长大成人以后会变成艾谢拉那样吗?
说是大人,艾谢拉却仍维持着少女的姿态,这里说的大人与其说是性格,不如说更像是在指言行举止。
那个吸血鬼虽在城堡内完全展露出笨拙的一面,但在第一次见面时却是个可疑且老奸巨猾、读不出发言真意的对象。尽管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影子了,萨冈也仍对她抱持着敬畏,并未把她当作区区的吸血鬼而小看。
要是询问当事人,她似乎会激烈抗议说『我是因为被银眼之王耍着玩,才会变成这样的唷』,但萨冈是很认真地这么想。
话虽这么说,「艾谢拉」好像也很在意。
『两位的梦有那么奇怪吗?』
『与其说是奇怪,就是在从未见过的场所穿着从未见过的服装,做着从未想过的事情。』
有一种说法是,梦是以自己的记忆为基础所构筑出来的东西。梦到完全没见过也没想过的梦境,这是有可能的吗?
「艾谢拉」稍微沉思了一下,又开口道:
『有种观点是说,梦就是或许存在的「可能性」。』
『可能性?』
『嗯──要是那个时候有这么做的话──不是常常有人做这种情境的梦吗?只要跟那样的「可能性」结合,我认为是有可能做魔王大人所说的那种,从未想过的梦。』
在梦境方面,她才是专家。萨冈便也点头表示理解。
──刚才的梦,就是「如果没有魔术师的话」这样的可能性吧。
若是要用魔术师的风格来表现,应该就叫「平行世界」。
就在萨冈想着这些时,「艾谢拉」像是被什么拉扯般开始站不稳。
『哎呀,看来轮到这位大人出场了。』
她的意思是自己必须要演出梦中的角色。
『我们不要露面会比较好吗?』
『是的,麻烦两位这么做。我会尽可能地安稳结束这个梦。』
留下这句话后,「艾谢拉」踏上暴风雨中的甲板。
◇
萨冈确认起周遭,发现船内的通道很狭窄。如果只是要躲起来,也可以采取进入其他房间的办法,但万一对方正好进了那个房间,感觉就没有退路了。而出现在墙内的衣橱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算啦,遇到最糟的场合时就打破墙壁到外头去吧。
确认好退路后,萨冈盯着「艾谢拉」前往的方向。
「艾谢拉」走到暴风雨中的甲板上,从栏杆处探出上半身俯瞰着大海。似乎是有人漂流在海面上。
纵然她的外貌是艾谢拉,内在仍是莉莉丝。从那种地方探出身体不会很危险吗?
就在萨冈担心地观望情况之际,有无数的锁链从「艾谢拉」的手臂爬出。
──这么说来,她也拥有那种力量呢。
会是吸血鬼特有的力量吗?看样子她是想拉起漂流者。
『啊,等、一──』
当萨冈才刚想到这里,「艾谢拉」就脚滑了。
萨冈无从得知,原本的艾谢拉此时正处于最糟的身体状态,而借用她外貌的「艾谢拉」也正在模仿她的那个状态。
看到「艾谢拉」快要直接落入海中,萨冈也连忙伸出手。
『咦耶……呃、咦?』
差点就要跌落的「艾谢拉」不知为何回到了原本的姿势,不光如此,锁链也被拉上来了。
(萨冈先生,那是惯性操作的魔术吗?)
(正确答案,涅菲也开始熟悉魔术了呢。)
见涅菲对刚才那一招有清楚的理解,萨冈以老师的身分称赞她。
这是控制力量方向的魔术。大部分的魔术师在学会肉体强化后都会学这个,难易度大概是偏向初级的中级程度。据说只要把这魔术进行扩展,甚至有可能飞往星海,但只是理论上可行啦。
不管怎么样,因为这种魔术普遍广为人知,像弓那样的投掷武器就丧失了意义。
──不过,在梦里也能使用魔术啊。
可能是没有长袍跟披风的关系,萨冈感觉很难施展得出大规模的魔术,但魔术本身还是可以使用的。
「艾谢拉」一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不过漂流者已经被锁链扯到了甲板上,她急忙把人扶起。
『你没事吧?』
『呜……呜呜……』
被扔到甲板上的是位年约十五岁的少年,应该跟原本的莉莉丝差不多年纪。他有头枯叶色的头发,以及消瘦的脸颊。大概是曾被大浪吞没的缘故,他的上衣及长裤都破破烂烂的,外表显得不太干净又可怜。
「艾谢拉」用肩膀撑起少年,想要回到船内,然而少年没有意识,只凭一名少女的力量很难移动他,所以她一步也动不了。
──那家伙有要好好模仿艾谢拉的意思吗?
尽管萨冈觉得她搞错角色了,不过这场梦应当不存在其他的登场人物吧。
似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次换涅菲伸出手。
(……我看不下去了。萨冈先生,我可以帮助他们吗?)
(嗯,麻烦你了。)
涅菲静静地集中意识,下个不停的雨势随即减缓,还有突然刮起的暴风推动「艾谢拉」的后背。
是魔法。果然在梦里也能使用。
即使脚步踉跄……不过现在已经变得更像是被风吹跑般,身穿和服的吸血鬼与少年滚入船内。
为了不被发现,萨冈和涅菲在那之前就藏身在旁边的房内。
这边大概是船员所用的房间。房内空间狭小,只摆了个三层床架和小桌子,床前挂着像是船员制服的服装与外套等。
(……总觉得,我可以理解萨冈先生无法对莉莉丝置之不理的心情。)
涅菲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傻眼又像是同情,总之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莉莉丝在某种意味上比榭丝缇还要笨拙,她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即使同样笨拙,莉莉丝是身体的各项性能都太低的关系吧。
毕竟莉莉丝并非魔术师,也只能在梦里发挥本领,所以身体能力极为低落。不过以一般人来说,她这样算是普通,因此跟不上艾谢拉那种超人般的身体能力吧。
本人看起来也像是正在努力克服那个缺点,便更让人同情到想流泪,连涅菲也无法放着她不管。不过原本的艾谢拉在流水上方会变得萎靡,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就在萨冈和涅菲互相颔首之际,少年似乎也取回了意识。
『呜……你、你是谁啊……?』
『哎呀呀,面对救命恩人,这声招呼还真不像样呢。你刚刚还漂流在海面上唷。』
『咦、啊……是你、救了我吗?』
看来只有语气是设法再现成功了,她以煞有其事的模样继续进行对话。
『──那,这艘船就是幽灵船了?』
『嘻嘻,只是有这样的传闻而已,但没有任何人在倒是事实。』
听到这样的对话,萨冈和涅菲面面相觑。
(没有任何人的话,就代表我们被发现会令她为难是吗?)
(应该是吧。虽然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可能会被当作犯人或其他可疑人物。)
尽管「艾谢拉」提醒过两人最好别被发现,不过他们并未想到情形有这么严重。
既然是这种设定,那很希望她能先好好说明一下,但目前的情况对莉莉丝而言好像也是突发状况,本人或许也没办法连梦境的设定都掌握清楚。
就在两人说起这些事情时,「艾谢拉」跟少年正逐渐靠近萨冈他们所在的房间。
(哦,这下不妙了。涅菲,紧紧抓住我。)
(是,萨冈先生。)
萨冈抱住涅菲,像是要贴到天花板上一样飘浮到了半空中。
「艾谢拉」他们没有注意到两人,进入房间后伸手去拿窗边的外套。
『你就穿这个吧。』
看来她是在为冻僵的少年寻找上衣。
可是少年接过衣服后却没有自己穿上,而是披到「艾谢拉」的肩上。
『你不也浑身湿透了吗?』
『咦、啊……呃,我不要紧呀……』
大概没预期到这个反应,「艾谢拉」开始语无伦次。
『看、看起来不像那么一回事啊。好了,快穿上吧。』
少年似乎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颊有些泛红。
──你那绝对不是艾谢拉本人的反应吧。
莉莉丝感觉在各方面都在破坏艾谢拉的形象,真的没问题吗?别说是恶梦了,根本正渐渐转向会让戈梅利超级开心的发展啊……
目送少年拉着「艾谢拉」的手离去,涅菲也松了口气。
(总算是没被发现。)
(嗯……可是那家伙不要紧吧?看起来不像是能饰演艾谢拉到最后的样子。)
应该说,萨冈都觉得她已经露出破绽了。
觉得有趣的涅菲笑了笑。
(不过,感觉像是在看着无人岛那时的榭丝缇和巴尔巴洛士先生,总觉得很有趣。)
那是在前往流卡翁时发生的事。当时榭丝缇很少见地真的对巴尔巴洛士动怒,他们还跟榭丝缇麾下的圣骑士们一起守望偷窥两人和好的模样,真是个美好的回忆。
嗯,的确是有看到了让人会心一笑的场景的感觉。
萨冈也点头回以笑容。
(那么,我们就跟那时一样远远地看着他们吧。)
(好的。)
在那之后,「艾谢拉」他们花了约一刻钟调查船舱内,但或许是因为扮演艾谢拉那个人变笨了,让人感受不到幽灵船或恶梦的氛围。
在路途中,还发生了不知为何本该固定住的架子突然倒下来,没有任何人触碰的刀子飞过来的状况──她是传染到黑花的倒楣体质了吗──但萨冈跟涅菲在「艾谢拉」他们察觉前就先阻止了这些状况。
在两人的护航下,「艾谢拉」他们似乎终于追查到了事件(?)的犯人。
「艾谢拉」和少年就在船内餐厅的中央,与威风举起玻璃酒杯的男子进行对峙。
『有好好享受到我们船上的宴会吗?』
『别开玩笑了!什么宴会啊,你为何要攻击这个人!』
虽然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就欣慰地观望起发展,但犯人的目标似乎正是「艾谢拉」。由于怕她的笨拙暴露无遗,萨冈这才打算出手帮忙。
(莉莉丝小姐没问题吧?)
(呃,这个嘛……帮帮她会比较好吗?)
尽管不认为真正的艾谢拉会在这种地方被逼至绝境,但现在里面的人是莉莉丝。要是在奇怪的地方变成恶梦,那困扰的人可是萨冈。
(我过去一下。)
说完,萨冈组织出的是之前安德列亚尔弗斯所使用过的时间停止的魔术──名为〈虚空〉。
说是时间停止,其实只是让时间流速变得缓慢。在这种状态下撞到周遭的物品,就等于是以「远超过音速程度」、非比寻常的速度碰触到那些东西。于是为了不给船只带来损害,萨冈踩着慎重的脚步站到男子面前。
男子脸上露出从容到透出滑稽感的笑意,萨冈用抚摸的力道从旁拍打了一下他的脸。
虽然萨冈有控制力道以防打爆对方的头,但男子的脑袋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因为冲击而破裂。等时间开始流逝,里面的所有东西就会从另一边的耳朵喷出来。
只是,萨冈很担心让「艾谢拉」直视到那种场面,她的精神是否能够安然无恙。
再稍微加工一下会比较好吧──萨冈确认起周遭,正好「艾谢拉」的扇子快要掉下来了。
──弄成像是把这个扔出去就可以了吧。
萨冈拿起扇子,随意朝男子的胸口扔去。
这是个光摸一下就能爆掉别人脑袋的空间,所以这把扇子的威力大概就跟萨冈全力扔出的石头差不多。
确定排除所有的威胁后,萨冈回到涅菲身旁。
然后他解除了〈虚空〉。
现场响起了可怕的咻咚声,男子连同一半的餐厅被整个刮飞。
在时间停止状态下所扔的扇子,破坏力似乎比萨冈想像中还要大上一点。
『『咦……?』』
少年及「艾谢拉」一脸愕然。
(萨冈先生,您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头了……?)
(啊……呃,真正的艾谢拉肯定会做到这样的程度吧,嗯。)
虽说有种自己把其他人的梦搞得乱七八糟的感觉,萨冈仍佯装平静地这么说道。
然而萨冈破坏的不仅限于餐厅,连空间本身也产生了裂缝并逐渐扩大。
──啊,这下真的不妙了吧……?
想到这里,萨冈又察觉到并非如此。
(嗯,看来对方是要从「梦」中醒来了。)
就像是让本人做了惊人的梦,而吓到跳起来吧。让别人做了这种梦,等等莉莉丝可能会很沮丧。
「艾谢拉」的模样也开始崩塌,露出莉莉丝本来的面貌。面对这样的光景,少年也惊慌地叫道:
『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这只是个梦。只是个你醒来以后,就不会记得的恶梦。』
与其说是恶梦,不如说是怪梦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萨冈也察言观色地选择沉默。
接着莉莉丝对少年露出微笑。
『好了,恶梦已经结束。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
听到这句话,少年像是走投无路般呆站在原地。
『回去的、地方……?』
并留下这道没有半点头绪的声音,梦境的世界消失了。
在此时醒来的萨冈及涅菲没能看到……
犹如这个世界终结般的黑暗正从少年背后蜂拥而至。
而莉莉丝宛如要把少年拉回来般,伸出了手──
◇
在萨冈城的宝座厅,醒来的萨冈稍稍伸了个懒腰。
「嗯,睡醒的感觉挺好的。」
该说是幸运吗,他清楚地记得梦里发生的事。不但跟涅菲一同度过了一段时间,也看到了有趣的戏码。
「等等该给莉莉丝奖励才行。」
萨冈很清楚那个少女有在做生意,为城内的部下们消除没被满足的欲求。可是别说是支付精气作为代价,莉莉丝恐怕还反过来为萨冈提供了精气。
既然部下对自己如此尽心尽力,那就必须慰劳对方。
就在萨冈思索着该给予对方何种奖励时,有人敲响了宝座厅的大门。
「吾王,您醒了吗?」
「是拉菲尔啊,怎么了?」
本来以为是涅菲,结果是拉菲尔。现在是清晨,要吃早餐还太早了。
拉菲尔打开门,脸上的表情透出敏锐的防备。
「……这次又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这回的事情跟昨天的家族会议在不同的意味上,都是非同小可。萨冈也绷紧神经,催促他继续说。
拉菲尔稍微整理一下呼吸,这么告知他:
「有客人。」
这是一句非常直接,又十分具有冲击性的发言。
「……你说什么?」
萨冈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因为萨冈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座城堡与周遭的森林都是萨冈的领地,也架有结界。那些结界不光能增强魔术师的力量,也具备了感应入侵者的功能。法儿和拉菲尔能察知到远方的入侵者,也都是这些结界的恩赐。
虽说萨冈才刚睡醒,但那些结界却没能认知到拉菲尔口中「客人」的存在。
──那可是连比夫龙之流的入侵都没错过的结界啊……
比夫龙当时是打散了自己的身体,变成雾状的尘埃进行入侵,但结界仍感应到了他的入侵之举。
也就是说,对方在结界这个领域,是甚至凌驾于比夫龙之上的存在。
「对方是何人?」
「他没有报上名字,而是率先要求吾人让他见王。」
对方的态度傲慢到让人傻眼,但萨冈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有与其相应的实力。
──要是这种人闹起来,部下中就要有人牺牲了。
尽管都是魔术师,但不管是潜入他人领地却还不报上名字的人,还有把这件事通报给王的人都一样与常识脱轨,不过拉菲尔在这个场合的判断却是正确的。
「我知道了,让他过来这里。」
「遵命……我们该如何准备?」
「不需要,反正对方是〈魔王〉。」
〈魔王〉的对手也只有〈魔王〉才能胜任。
就在他这么回答的时候──
「嘻嘻嘻,以小男孩来说,你判断得很快啊──《魔术师杀手》萨冈。」
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自拉菲尔背后爬出。
「──!无礼之徒。」
拉菲尔立刻摆出姿势,准备自左边义手拔出圣剑。
「无妨,让她过来。」
纵使是拉菲尔,独自挑战〈魔王〉的负荷也还是太重了。与失去这位忠臣的风险相比,对方的无礼根本不值一提。
出现的是位戴着面具的魔术师。对方全身罩着厚厚的长袍,连体格都看不出来。
看着在银色面具上亮起的一点光芒,萨冈眯起双眼。
「单眼种……不,魔眼族──原来如此,你是《魔眼王》纳贝流士吧。」
──阻止拉菲尔果然是对的。
拥有魔眼的种族有好几个,但魔眼族是这其中最糟糕的一种。尽管他们外表像是个人,真面目却是球根状身体配上巨大眼睛、长有无数触手的异形魔物。
而最棘手的就是那个魔眼。
乍看之下,对方的魔眼似乎就只有面具深处浮现的那一个,可据说她身上有十个魔眼。而那些魔眼全都拥有不同的异能,即便他们没有学习魔术,也能单枪匹马轻易毁灭一个国家。
纵使实力不及龙,也是超越人智的灾厄级存在。
而拥有种族特定的强悍力量的人,也是萨冈不擅长应付的对象。
──原来如此,她是用魔眼找到结界的缝隙钻进来的吗?
以前涅芙特洛丝曾把自己的魔力击向结界,撬开缝隙。那也是个远远超乎人类能力的招式,但和纳贝流士的技术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老实说,连同样身为魔术师的萨冈也对她心生佩服。
为了不错过《魔眼王》的一举一动,萨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坐在宝座上重新跷起脚。
「该说声许久不见吧,〈魔王〉纳贝流士?」
「怎样的问候都可以唷,那时你也没有可以看我的余裕吧?」
「毕竟安德列亚尔弗斯摆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啊。」
「嘻嘻嘻,不过若要论他是强是弱,那肯定是强就是了……」
从语气来看,这个〈魔王〉也已经确认安德列亚尔弗斯行踪不明的事情了。
──好了,这家伙的目的会是什么?
萨冈不认为对方是来商讨替安德列亚尔弗斯报仇或救人的事宜,却也想不到她在这个时间点造访自己这里的理由。
对于这位〈魔王〉,萨冈就只清楚三件事。
作为〈魔王〉,纳贝流士也是个特例,因为她是拥有两个称号──《魔眼王》和《魔工》的魔术师。
在这个时期还特意不顾危险而来到关系并不友好的萨冈领地,是因为有这必要。毕竟她连部下都没带,冒着弄错一步就会当场被杀的风险只身前来。
她似乎是连那个比夫龙跟安德列亚尔弗斯,都会避免接触的「怪人」。
看来得暂且先从对话中获取情报,不然根本没有用。
萨冈啪一声打了个响指,立刻有张椅子自柱子的阴影处出现,滑到纳贝流士面前。
同时,他对拉菲尔使了个眼色。
──你现在先退下。
要是纳贝流士在这时开闹,那就麻烦了。最好把其他部下都调远,另外,他也不想让涅菲跟法儿见到这个被称作「怪人」的魔术师。应该说,被这个人看到她们,感觉会让她们遭到玷污,萨冈不喜欢这样。
正确察觉到萨冈意图的拉菲尔静静地垂下头,关起宝座厅的门离开了。
见拉菲尔离开后,萨冈向纳贝流士搭话。
「好了,你难得过来拜访,就放轻松些吧。」
「哎呀?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攻击我呢。」
「如果这么做会比较好,那我会考虑。但我认为自己没有野蛮到会突然殴打目的不明的人。」
是说,要是自己是那么粗暴的男人,成为自己恋人的涅菲也会让周遭的人退避三舍,最后也是会给她添麻烦。
面具底下的光芒佩服似地眯了起来。
「嘻嘻嘻,只过一年,你成长了不少嘛。比夫龙和安德列亚尔弗斯要是也像你这般冷静,我也不需要那么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萨冈惊讶地瞪大眼睛。
「真让我意外,我没想到会说客套话的〈魔王〉竟是存在的。」
「哎呀哎呀,说得真过分。对艺术家来说资助者是很重要的,口头应酬这点小事我还是会做的唷。」
从对方冷静地以讽刺回以讽刺的作为来看,感觉她不是来挑衅、也不是来讨好自己的。
──既然如此,是想做什么交易吗?是的话,对我没有好处啊……
萨冈主张──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由自己取得,在谢利康他们的事情上,他还没有烦恼到需要帮助的地步。话说回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解决所有〈魔王〉。涅菲的母亲欧利昂虽是例外,但他也准备在最后杀掉安德列亚尔弗斯。
眼前的魔术师是拥有可怕力量的〈魔王〉,可是跟她融洽相处也没有好处。
而最为决定性的一点就是,会自称为「艺术家」的人大多都没有好货,不跟她扯上关系才是最好的。
──那就解决掉她吧,反正她都漫不经心地一个人跑来了。
就在萨冈立刻就要定下应对方式时,纳贝流士就像是要说服他改变心意般插嘴道:
「嘻嘻嘻,前言就到此为止吧。总之,我今天过来是有一点事情要跟你说,希望你能把我亲自从工房过来的举动当作是诚意。」
「嗯……」
萨冈一脸不情愿。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无须多言、直接把人杀了就会是个问题。这么做就魔术师来说虽无不妥,以王来说就是愚昧。这不是萨冈视为理想的王的姿态。
──虽然是份不讨人喜欢的诚意,但也只能说真不愧是〈魔王〉吧。
萨冈无可奈何地摆出听对方说话的态度,纳贝流士见状,倏地眯起面具底下的眼睛。
「〈魔王印记〉要有空席了,我们〈魔王〉必须决定此事。」
她的发言出乎预料,萨冈「哦」一声叹了口气。
──选出下一任〈魔王〉,的确是现任〈魔王〉的工作。
尽管同意此事,萨冈却疑惑地反问道:
「嗯,你是指安德列亚尔弗斯?那家伙目前确实是下落不明,但只是被杀而已,他应该还不至于会死。我是认为现在就找继承人也太急了。」
「嘻嘻嘻,萨冈,你这想法太乐观了。安德列亚尔弗斯正是因为实力强悍,才获得了〈魔王〉之首的地位,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落败呢。这样的话先别说究竟有谁会服从他,搞不好明天就有人来取走他的首级了。」
原来如此──萨冈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嗯,毕竟一旦知道赢得过就想解决对方,正是魔术师的天性。
〈魔王〉当中想必有不服安德列亚尔弗斯的人在,对觊觎〈魔王〉之位的魔术师而言,他也是个适合的目标。既然这样,会有〈魔王〉想要赶快解决掉安德列亚尔弗斯,换其他魔术师上位也不足为奇。
与其让〈魔王〉之间建立起奇怪的派阀,先选出新任〈魔王〉还比较好。
现在想来,说要解决谢利康的安德列亚尔弗斯,或许是打算把这当作是自己最后的工作。因为在那个时间点上,他已经败给了萨冈。
会把圣剑让给史黛拉,并来跟萨冈说起往事,都可以看作是他在退下〈魔王〉之位前处理自己周遭各种琐事的举止。
虽然萨冈能懂,却无法理解对方为何这么做。
「情势我理解了,但这样的话,你为何要来跟我提这件事?要是现在有人持有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印记〉,那铁定是谢利康。」
取得〈印记〉的过程先姑且不论,要决定〈魔王印记〉的持有人,照道理讲是要跟现任持有者打声招呼才对。
然而,纳贝流士感到有趣地笑了。
「前提是,那得真的是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印记〉。」
萨冈的表情终于变得严峻起来,纳贝流士的确是没说过半句〈印记〉主人是安德列亚尔弗斯之类的话。
「……你的意思是还出现了其他空位?」
「唉,如果只是空位那也就算了,最糟的情况是最好要连已经失去〈印记〉的可能性也纳入考量。」
看来这起事态对纳贝流士来说也并非本意,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有其他〈魔王〉被击败了吗?
会是被圣骑士……这应该不太可能。虽说只要聚齐十二人拟定战略确实是有机会,但拉菲尔就在萨冈麾下,榭丝缇并未行动,米夏埃尔兼安德列亚尔弗斯行踪不明,圣骑士们似乎也跟史黛拉保持着距离。
而说到剩下的圣骑士长联手能否击败〈魔王〉,答案是他们即便使出奇招也不可能做到。
既然如此,那就是〈魔王〉之间的纷争,又或者是寿命到了吧。萨冈也很清楚其他〈魔王〉的名字及称号等基本资料,却不清楚他们个人的事情。况且根据纳贝流士的说法,失去的有可能是〈印记〉本身,萨刚实在无法想像。
只是如此一来,果然还是导向相同的疑问。
「这的确很重要,可是为什么要到我这边来?你不可能没察觉到,我想要除去包含你在内的其他〈魔王〉吧?」
萨冈在不满一年的时间内,就跟〈魔王〉里的其中三人交战并击退了他们。顺道一提,他在纳贝流士过来的时间点就放出了庞大的杀气。〈魔王〉可没无能到不对此产生警戒的地步。
纳贝流士眯起眼,一副就是想听到这番话的样子。
「因为你拢络了之前的所有魔王候补啊。听传闻说,你甚至还拉拢了德卡拉比亚?」
经他这么一说,跟萨冈同期的魔王候补的确全都受聘于他。自那之后还没过一年,从当时的魔王候补中选出下一任〈魔王〉会比较稳妥吧。
但萨冈却皱起眉头回应:
「德卡拉比亚……?啊啊,那家伙已经被我杀了,应该是不可能复活了。」
萨冈一本正经地回答,纳贝流士瞬间瞪大眼睛。
──德卡拉比亚不但被杀,还被法儿啃掉了呢。
德卡拉比亚的存在也自〈王之银眼〉中消失,肉体及精神全都变回了史黛拉。要想让他复活,别说是贵精灵,连真正的神都无法做到,就算是变成不死者那种不完全的形式也不可能。
纳贝流士犹如要看透萨冈内心般眯起眼,最终同情地叹了口气。
「看起来不像是玩笑呢。安德列亚尔弗斯也真是可怜,这下他的魔术就要失传了。」
魔术师是完全只会考虑自己事情的人种,然而,他们也有想将可称之为自己发明的魔术留在世上的想法。所以只要是魔术师,就连〈魔王〉也会收徒弟。为了把自己的存在证明,深刻在世界上。
不过萨冈已学会了一部分,因此并不会完全失传,可要是那个男人没把自己的魔术整理成魔道书,在不久之后想必还是会失传的。
接着,纳贝流士看向萨冈。
「那我就直接问你了,如果要举出你麾下能成为下任〈魔王〉的人,有谁啊?」
她的口气让萨冈产生了异样感。
──她像是在说,会帮忙推举受我庇护的魔术师的样子。
想到这里,萨冈想起自己最初想到的可能性。
这个〈魔王〉来拜访萨冈,或许是想做什么交涉。
──也就是说,这家伙背负的问题,麻烦到需要让我欠她人情的地步了?
把这看作是她来造访萨冈的目的,应该没错吧。
──我是不需要〈魔王〉加入自己底下啦……
即便如此,考虑到其他跟自己敌对的魔术师成为〈魔王〉的可能性,这对自己倒是很省事的有利提议。
他也是考虑过佯装不知情,但这时候坦率回答也无妨吧。
萨冈夸张地耸了耸肩。
「若是一年前的魔王候补,所有人应当都符合条件吧。不过硬要举例的话,就是《炼狱》……或是《亡灵》吧。」
老实说,萨冈并不想提出法儿的名字。
──可是,法儿已经拥有与〈魔王〉之名相符的实力了。
虽说对手大意也是原因之一,但她甚至反过来击退了认真动手的比夫龙。不能对女儿的成长给予正当评价,还算什么父亲。
至于另外一人,明明不是〈魔王〉却还能跟萨冈面对面互殴的魔术师,也就巴尔巴洛士了。只是要互殴的话,其实锡蒙力也有同样的水准,但换成巴尔巴洛士,互殴根本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所以萨冈无法不荐举他。
然而,纳贝流士像是等待着接下来的回应般如此说道。
「的确是合乎道理的人选。不过看你的表情,想来是还有其他人选啰?」
──我是不太想说出这家伙的名字啦。
还有一个应该被列为新魔王候补的魔术师,萨冈不情不愿地说出那个名字。
「──沙克斯──这男人曾是谢利康的徒弟。」
纳贝流士惊讶地瞪大面具底下的眼睛。
「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他的称号是什么?」
「他没有称号。跟戈梅利和锡蒙力之流相比,魔术实力甚至也矮上一截。」
「你推举这种无名魔术师的理由是?」
「他的实力虽然不算强,脑袋却很灵光。魔术的技巧也足够称得上是一流,只是逊于前任魔王候补罢了,更重要的是他很能干……但洞察力这点比较难办。」
以萨冈的立场来说,沙克斯这种理解自己弱点的魔术师,反而比像安德列亚尔弗斯这般强大的〈魔王〉还要棘手。因为这类型的魔术师跟大意或傲慢这类的可乘之机无缘,不会疏于付出克服弱点的努力。
老实说,萨冈对他的评价已到了不想与其为敌的程度。
就因为对沙克斯有如此高的评价,萨冈才会派他和黑花两人前去进行谢利康的侦查。沙克斯默默无名到连纳贝流士也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毕竟只要有了名声,就会被魔术师跟圣骑士两方盯上。
纳贝流士用诧异的声音说:
「看你那反应,总觉得你不是很想让对方成为〈魔王〉啊。」
「那当然。一个是敌人,一个可是我的爱女。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人,可以想见他即使成为魔王,未来也必须承担许多辛苦。」
沙克斯若要承担辛苦,那黑花必然也得一起承担。只要想到拉菲尔会为此苦恼,萨冈就没有推荐沙克斯成为〈魔王〉的意愿。
──即便如此,还是只能给他正当评价,实在令人恼火。
听到这番回答的纳贝流士抱起头,仿佛在表达自己希望落空。看来他想让萨冈欠自己人情的推测,果然是正确答案。
说到这里,萨冈低头看向纳贝流士。
「好,我说完了。接下来轮到你了。」
「哎呀,我应该已经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清楚啦。」
「别开玩笑了,魔术师当中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慈善家,主动免费做受我庇护的〈魔王〉的后援啊。我可没有闲到能陪你继续彼此试探的地步。」
萨冈很忙。
说老实话,在感情面上,萨冈甚至想不多费唇舌就直接砍下这个〈魔王〉的首级,跟涅菲去约会做纪念。即便两人目前并未敌对,但反正〈魔王〉这类人种在不久之后就会带来麻烦。
纳贝流士一副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
「……唉,都这么清楚了却还如此冷酷,你的性格真的很差劲呢。」
「我就当作你是在赞美我吧。」
「果然不该当面交涉的,我完全不是擅长应对进退的那块料。」
尽管知道这位〈魔王〉被称作《魔工》,萨冈的主张却是「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取得或打造」。就算是《魔工》,他也对他人的作品毫无兴趣。
话说回来/纳贝流士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演出这一场愚蠢的交涉吧。
纳贝流士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张开嘴。
但她的视线却没有投向萨冈,而是盯着半空中。
「你在吧?不要保持沉默,露个脸吧──艾谢拉。」
仿佛是在回应这声呼唤般,无数的蝙蝠聚集到宝座厅中央。
「呵呵呵,真是场有趣的表演。」
蝙蝠群形成吸血鬼少女的姿态后,就如同薄雾般消失了。脚后跟触及地面、发出声响的艾谢拉在降落地面后,拉起裙摆弯下腰。
「把你卷入麻烦事中,真是不好意思,银眼之王。纳贝流士是我邀请过来的──不过我并没有把他叫来这座城堡的打算。」
听到这句话,萨冈也理解了大致原委。
「原来如此,《魔工》纳贝流士的话,修复『天使猎人』也是轻而易举吗?」
「……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呢。」
「也不是这样,看到你执拗地拆卸『天使猎人』的举动,自然能想像得到。」
艾谢拉只对萨冈回以暧昧的苦笑,想来她也有自觉吧。
接着她望向纳贝流士。
「好了,作为表现是很有趣没错,但你做出这种拐弯抹角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图?我的确已经付清报酬了吧……?」
这名少女已活过千年,想必知道许多在不杀掉对方的前提下折磨他的方法。萨冈不晓得两人之间定下了何种契约,但艾谢拉却像要把变卦的愚蠢之举摊在对方面前般,露出微笑。
纳贝流士没能马上回答,而是支支吾吾地动了动下巴,发出声响。
接着她转动面具底下的眼睛看向艾谢拉,这么告诉她:
「《钻缝猫》佛尔卡斯越过了你的结界。」
空气倏地转为紧绷,微微震颤。
萨冈也警惕地眯起双眼。他当然知道佛尔卡斯是〈魔王〉的名字,但结界又是指什么呢?
──艾谢拉的结界……?是指封闭这个世界的结界吗?
这个被封闭的世界仅有大陆与其近海。至今有无数魔术师挑战要越过世界的领域,却统统失败。又或者是真的出现了越过的人,却没有半个人回来。
萨冈认为,「魔神」和魔族就是被那道结界给封印在这个世界内的。
而艾谢拉的身分就类似那道结界的看守人。
──可是按照纳贝流士的语气,听起来那个结界像是由艾谢拉架的。
艾谢拉的确有着凌驾于〈魔王〉之上的力量,可若说到并非魔术师的吸血鬼能不能架起这般大得惊人的结界,萨冈也是充满怀疑。就算艾谢拉用了流卡翁的三种神器,他还是有些无法想像。
艾谢拉的双眼少见地有明显的愤怒之色在晃动。
「……以玩笑来说,这一点也不好笑。」
「我也没有闲到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说笑话的地步。」
听到纳贝流士烦恼的声音,艾谢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是怎么越过的?」
「是一年前的战场痕迹,他透过那道裂缝跳出去了,所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平安无事地越过去。」
这几句无法置之不理的话,令萨冈感觉到了危险。
──一年前的战场,是指那场马加锡亚跟贤龙奥罗巴斯殒命的战斗吗?
严格来说是一年又几个月前。马加锡亚并没有当场死亡,但应当是因为那场战斗所受的伤而死的。
那场战斗规模大到甚至伤到了艾谢拉的结界……说得更正确一点,战争就是因某人打破结界而起。
萨冈得到了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有益情报,但这都已是过去的事,不是会令〈魔王〉处于危险当中的事态。
危险的是对方没有要求回报,就直接把事情摊在自己眼前这一点。
──被摆了一道,这家伙打算一点一点地把我拖下水!
与世界秘密相关的事,很明显是连〈魔王〉都不知的那类情报。纳贝流士是故意透露出这番听了就回不了头的事的,这是她因为萨冈不愿意交涉而做出的蛮横暴行。
然而,萨冈没有办法让对方闭嘴。
虽想散发出『去其他地方讲』这种不悦的厌恶感作为最起码的抗议,但一方是千年以来似乎从未在意过如何看人脸色的吸血鬼,另一方是连〈魔王〉都敬而远之的怪人。他的抵抗就如同螳臂挡车般空虚。
艾谢拉用含有激烈怒气的声音质问:
「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
「能不能把人带回来?如果带不回佛尔卡斯,只带回〈魔王印记〉也行。没了那个,你也一样很为难吧?」
纳贝流士刚刚所说的或许会失去一个〈印记〉的事态,指的似乎就是这件事。
艾谢拉用险峻的表情摇头。
「你似乎是搞错什么,我是看守人,不是管理人。你要是以为我能随意对结界做什么事,那我会很困扰的。」
这个回答令纳贝流士扬起惹人不快的笑容。
「不过,有人能够办到吧?」
艾谢拉的脸上没了表情。
「无所谓,我当场杀了你也没问题唷。」
「你在说谎吧。我虽为魔术师,但连对生者所走的路给出建言都会犹豫的你,杀得了活着的我吗?不可能的。」
真要说的话,他的确是说中了。艾谢拉从裙中拔出『天使猎人』,对准纳贝流士。
「我只是不杀,并非杀不了唷。」
「我认为这件事没有夸张到,需要你打破守了千年的誓言啊。」
这时萨冈「啊」了一声。
想当然地,纳贝流士扬起嘴角看向萨冈。
「哎呀,萨冈,怎么啦?你可以不用客气,直接说喔。」
见萨冈终于被卷了进来,纳贝流士笑容满面,萨冈却用怜悯的声音回应:
「……你理解错误了啊,纳贝流士。」
「啊?」
「一是,艾谢拉很快就要消失了,所以她还挺乱来的。」
纳贝流士惊愕地瞪大眼睛,大概是没想到艾谢拉的伤居然这么重吧。
「还有另一点。」
这真的是很惨,连萨冈都有些同情她。
「你说的那些话,恐怕是值得她打破千年誓言的禁句。」
距离艾谢拉狼狈地逃进这里的那一日,差不多也要三个月了,萨冈自然知道什么是会令她不悦的事。硬是暴露她避谈的话题──像〈阿撒兹勒〉和自己的过去等──这正是禁忌。
也就是说,艾谢拉用『天使猎人』对准对方并非虚张声势。那个扳机已变得跟羽毛一样轻了。
没有立刻开枪的理由,顶多就是因为她需要修理『天使猎人』,所以想给对方改变主意的机会吧。要是纳贝流士说错下一句话,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纳贝流士像是终于注意到自己走了步坏棋,眼中总算浮现焦急的色彩。
「呃,能不能帮帮忙?」
「我吗?为什么?」
虽然萨冈多少觉得纳贝流士有些可怜,但这是她自己招来的祸。而且萨冈身为被硬卷进去的那方,可以不扯上关系当然是最好的。再加上无须劳动自己的手就除去一位〈魔王〉,对自己有利无弊啊。
顺带一提,艾谢拉是萨冈的客人而非部下,因此萨冈对她没有强制力。
尽管已经太迟,察觉到自己陷入困境的纳贝流士开始慌了。
「萨冈,协助我对你有益处喔。」
「别在意,我的益处是由我来决定的。」
「哎呀?这么说好吗?你有想要的东西,这我是知道的唷。」
不管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吧。说些套在谁身上都通的话,令对方动摇是骗子跟占卜师的惯用手段。〈魔王〉的话,想必会巧舌如簧地诱骗对方,但萨冈对这没有兴趣,毕竟想要的妻子涅菲和女儿法儿都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萨冈嗤笑道:
「是吗?如果比涅菲做的早餐还有价值,那我就考虑考虑。」
在他人眼中,大部分的事物应该都比这有价值,可是对萨冈而言,他很难想像有任何东西可以胜过心爱的新娘跟女儿制作的餐点。说不定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但最起码他目前想不到。
然而纳贝流士听到萨冈这番话,像是终于得到了他的解围般漾起不祥的笑。
「──结婚戒指──《魔工》纳贝流士能做出世界上最棒的戒指唷。」
宝座的扶手啪叽一声碎了。
萨冈砸下自己的所有财产──一百万枚金币买下涅菲,已经是广为流传、魔术师间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想当然地,纳贝流士应该也有听说过这件事。
因此这也是她最后的手段了吧。而且是张与之相称、凶暴至极的手牌。
萨冈用颤抖的声音说:
「……你再说一次。」
纳贝流士一副仿佛在说『居然是对这一点有反应吗?』的样子说不出话,却立刻用挑拨的态度举起手,并把手掌转向自己肩膀。
「就是结婚戒指。为了成为夫妻,人有赠与誓言戒指的风俗,你不知道吗?」
萨冈是知道这个名称的。
但是萨冈身边没有戴着这种东西的人。不过他周遭不是魔术师,就是未婚的少男少女,这也没办法。最多就是在前往市区时,可能在店员手上看到过这种程度吧。
──她、她她她她她说了结婚戒指──!?
仔细想想,这就是他该最先送给涅菲的东西啊。因为涅菲把那个项圈说得像是订婚项圈一样,他便不小心就这么感到满足了。
──这成何体统,为何我至今都没注意到?
没送结婚戒指,却称人家为妻子,萨冈很想痛殴以往的自己一顿。
看到露出显而易见的动摇之态,并捂着脸的萨冈,艾谢拉张口结舌。
萨冈胆颤心惊地问:
「纳贝流士,问你个问题。结婚戒指到底该送什么样的类型才好?」
「当然是愈贵的愈好啰。既然是〈魔王〉要送给王妃的,你不觉得必须得是最棒的戒指才行吗?我想想啊……比如说,像是魔法银Mythril。」
「你说、魔法银!?」
007
说到魔法银,那是种制法已然失传、连〈魔王〉都无法精制的金属。萨冈也只看过涅菲的项链,以及放在圣都拉结尔的宝物库内的魔杖而已。
而纳贝流士除了《魔眼王》,还拥有《魔工》的称号,正是有可能精制魔法银的唯一一位〈魔王〉。
──魔法银的结婚戒指……!那就能跟欧利昂的项链凑成一对,涅菲应该也会很高兴……不对,她会不会觉得这太沉重了?呜呜,我不懂,虽然不懂,但这不能当作不准备结婚戒指的理由。
纳贝流士用甜美的声音,对强烈动摇的萨冈细语道:
「这么说来,我也真是的,居然都没有送个礼物给新成为〈魔王〉的盟友。」
〈魔王〉这句可怕的发言,正是恶魔的呢喃。
「不如,就由我来制作你们的结婚戒指如何?《魔工》亲手做的魔法银戒指,作为〈魔王〉的结婚戒指应当是很适合的吧。」
说完,纳贝流士面具底下的眼睛转向艾谢拉。
──对了,不能让这家伙杀了纳贝流士。
萨冈从宝座上起身,按下艾谢拉的『天使猎人』。
「不好意思,艾谢拉。我要站在这个人这边,把『天使猎人』收起来。」
「咦咦……」
在结婚戒指的名称出现的时间点,艾谢拉大概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吧。她一副无力的样子,叹了口气。
纳贝流士本人似乎也没料到萨冈竟真的会因此介入调停,而是二度看向萨冈,像是有些无法完全理解状况。
……但这位〈魔王〉也不认为可以借着这种事来拉拢萨冈,才没有一开始就打出结婚戒指这张牌吧。
艾谢拉一边把『天使猎人』收进裙中,一边傻眼地说:
「你会后悔的喔,跟这个男人扯上关系可不会有什么好事……」
「别再次……不对,等一下,你刚刚说了什么?」
刚刚这个吸血鬼是不是说了会让人怀疑是自己听错的事情?
艾谢拉一副似乎在说『果然如此』的模样叹了气。
「这个魔眼族的性别是男性唷。」
「咦……?」
萨冈回头看向纳贝流士。
「的确是如此,这有什么问题吗?」
「呃,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口气说话……?」
「当然是因为这种语气比较美呀。」
纳贝流士扬起嘴角,露出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笑。
「啊啊,不过你放心吧,我并不在意对方的性别。」
「啰嗦,闭上你的嘴。」
为何这位〈魔王〉会有「怪人」这个称呼,连比夫龙都对他退避三舍,萨冈终于看到了原因的一角。
──〈魔王〉有没有一个正经的家伙啊……
尽管送结婚戒指给涅菲是个很棒的主意,但萨冈觉得这代价好像太大了。
就在他开始后悔之际,有人没敲半下门就粗鲁地推开宝座厅的大门。
「萨冈先生,不好了!」
而冲进来的人竟是赛尔菲,更让人意外的是,她一脸严肃,脸上甚至浮现焦急之色。
「……怎么了?」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纳贝流士还待在这里,萨冈仍跑向赛尔菲问道。
赛尔菲气喘吁吁,还没有平复呼吸就揪住萨冈。
「莉莉丝她……莉莉丝她没有从梦里回来!」
麻烦事真的会从没有预期到的地方冒出来呢──萨冈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