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奇恩诺因德西方十几公里外的大平原上,设置了〈涅芙利姆〉师团的指挥所。这支军队是由过去的英雄所构成,由于目前已是深夜,士兵们也都已经歇下。
身为副师团长的圣玖正在本阵帐篷里泡咖啡。
他位居副指挥官的位置,年纪却很轻,约三十五岁。不对,应该说他享年三十五岁,因为是复活,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表达他如今的年纪。
「请用,加莱尔队长……啊,应该称呼您为司令吧。」
他跟目前望着地图、满脸为难的师团长明明就是同世代的人,现在对方却比他大了一轮,肯定是死去时期的不同才造成了如此落差。
「跟以前一样叫加莱尔就行了。事到如今被你称呼为司令只会令我如坐针毡,平静不下来。」
接过咖啡的师团长虽用烦恼的语气回应,但脸上却扬起止不住的苦笑。
「没想到死后也必须跟你联手。」
「我也没想到……您有确实打赢把我当作弃子的那场仗吧?」
「……只是那场战斗的话,当然赢了。」
圣玖敏锐地眯起眼。
「只是那场战斗,这是何意?」
「……〈阿撒兹勒〉是神,不是打倒一、两次就会毁灭的存在。」
师团长喝了口咖啡,露出苦涩的神情。
「在第二次的战斗中,我们失去了两位银眼之王。而第三次的战斗没有银眼之王,大家都死了,包含我跟巴托。」
「可是,世界如今还像这样继续存在着。」
「……嗯,应该是马加锡亚和艾谢拉做了什么吧,恐怕还付出了超乎我想像的代价。」
圣玖所认识的马加锡亚是个果决的男人,为了目的,可以理所当然地将人命当作消耗品。
对于「拯救世界」这个目标,他比任何人都要拼命。
所以尽管他行事残酷,大家也还是愿意追随他。为了让世界能有未来,他肯定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在意地赌了下去。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那个可怕的「神」了。
因此圣玖和这位师团长都很苦恼。
「好了,在这个无神的世界里,我们究竟该与何而战呢?」
圣玖他们是被这个时代的〈魔王〉谢利康复活的。
然后谢利康命令他们毁灭奇恩诺因德这个城市。
「根据斥侯的报告,那个什么奇恩诺因德似乎是个很有活力的普通城市,常驻的骑士人数最多就是一百五十人。除此之外好像还有被称作魔术师的人们出入,但大半都是一无所知的无辜居民。」
圣玖报告完,师团长最终重重叹了口气。
「想不到他会要赌命保护世界的我们去虐杀无辜的居民。」
集结在此的都是曾在同个战场奋战、殒命的英雄们,没有半个人会开心服从这个胡来的命令。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没有大义,也没有正义。他们不晓得谢利康在想什么,也不认为这场战斗能保护得了什么。这个城市或许潜藏着什么残酷的敌人,却不能成为虐杀居民的理由。
「现在只能服从他了,你不也看到违逆他的『那些大人』的下场?那就只能装作服从,等待机会了。」
「嗯,也只能这样了。」
纵然如此,他们也必须用这双手砍杀无罪的居民。
「唉,早知道会这样,我才不想出人头地呢。」
师团长苦笑。
「哪怕一人也好,现在就尽力减少死者吧。无论是敌人,还是伙伴。」
「……您还记得,我是因为您的命令才战死的吗?」
「这次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要活着回去。」
尽管嘴上说着沉重的挖苦,圣玖却对现状没有那么强烈的不满。
──毕竟跟巴托相比,加莱尔较为重视部下。
同为战友的巴托虽是位优秀的军师,思考却跟马加锡亚比较接近,即便作战顺利,大多也都会出现牺牲者。
自己也不打算在这种地方白白死去。不让敌人跟伙伴死去,虽然这是个相当地费工的目标,还是试试看吧。
「既然不能杀死敌人,那就不能让金刚阁下上前线了。那位大人的〈咒刀〉甚至能够超越次元砍杀目标,没办法做出用刀背交锋的动作。」
「剑王阁下吗,所以我让他负责本阵的戒备。本人也理解这一点,没有任何埋怨。」
在圣玖他们的时代里,金刚是位取得「剑王」称号的剑豪。尽管没被天剑选上,但据说论起剑术,他的实力甚至可凌驾在银眼之王之上。
只要在战线上看到他那身刻有雄伟大鹫徽记的金色盔甲,大家都会相信「这场战斗能赢」。那套盔甲在这个时代也仍然安好,令圣玖不禁对接下来要应付的敌人产生了同情。
连这样的英雄都被复活,加入了这支大军。这些人都是些现在再次叫他们跟「神」战斗,他们也能打到最后的精锐。
这时,圣玖产生了一股异样感。
「……加莱尔,是不是太安静了?」
「嗯……?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安静。」
尽管现在是夜间,营里也有巡哨的士兵。那是种别说是讲话声,连脚步声跟盔甲声都听不见的不自然。
──是贼吗……?
他们目前可是举兵进攻,会有一、两次敌袭也理所当然。
「加莱尔,我去看看外头。您也不要大意……?」
即使出声呼唤对方,师团长也没有回应。
圣玖回过头,瞬间脸色大变,瞠目结舌。
直到刚刚还在跟自己对话的师团长,他的首级从身上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失去头部的脖颈如同喷泉般喷出鲜血。
「加莱尔──!?」
就在圣玖想冲过去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恐惧,随即往后一跳。
紧接着,圣玖刚才所站的位置无声出现了一只手。
──这是什么啊!
是这只手杀了师团长的吗?可是这只手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力量,能够砍掉人类的头吗?
大概是明白偷袭失败,一具身体紧接在手臂之后出现。
「……啧,真麻烦。不要躲啦。」
那是个有着阴沉外表的男子,头发乱澎澎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健康。他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脖子哗啦啦地挂着大量的护身符。
──是所谓的魔术师吗!
圣玖警惕地举起剑,并就这么后退,冲出帐篷。
「有敌袭!」
大吼的圣玖双脚瞬间滑了一下,明明没有下雨,地面却湿答答的。
在他产生疑问前,一股刺激呕吐感的气味就冲进了鼻腔。
是他自活着时就闻惯的血味。
然后他看见了,营内到处倒着动也不动的士兵,无须确认便可知道他们已经身亡。
全灭。他了解到,这里还活着的人只剩自己了。
再加上,那些尸体中混杂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刻有大鹫徽记的金色盔甲,最强的象征,现在那具沾满鲜血的盔甲果然也没有脖颈以上的部位。
「怎么可能,连金刚阁下都……!」
「……抱歉啊,本来是不应该赶尽杀绝的,就是顺水推舟吧。」
那位男魔术师从帐篷内忽然追了出来。
圣玖发起抖来。就连手持〈咒刀〉,在那个时代无疑是最强之人的男子,于这个魔术师面前都手无缚鸡之力。
见圣玖面色苍白,魔术师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别那么害怕嘛。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同情你们的。至少在杀你时,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痛。」
握着剑的手渗出汗水。
就连剑王金刚,在面对这个可怕的魔术师时都迅速落败,连个声音都喊不出来。不仅如此,他还悄无声息地把这么多的士兵屠戮殆尽。
或许连初代银眼之王时代的「天使」都做不到这样的绝技。
──啊啊,就跟那时一样。
和以前死去时一样,被刀刃抵住后背的感觉。死亡就在他眼前。
圣玖轻轻平复呼吸。与其默默被杀,不如于千年前挑战与神为敌──他当然不会这么想。无论眼前的情况如何绝望,起身抗争才是他们的性格。
「可别小看我。即使敌不过,我也要带着你这条命陪葬。」
「我才没小看你,你们的确是英雄。」
纵使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魔术师依旧不曾骄傲或大意半分。
「所以,我可不能让你们这些人跟笨女人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也觉得你们很厉害,但还是要请你们去死。」
尽管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圣玖明白了。
──这个男人也有什么要守护的事物。
跟千年前的他们一样。那当然会很强,当然是不能输的。
圣玖大吼道:
「前银军百人队长圣玖•坎诺在此!」
「《炼狱》巴尔巴洛士──下一任〈魔王〉。」
如此自称的魔术师仿佛是在半空中描绘什么般挥过手臂。
003
这就是圣玖最后看到的景象。下一秒,他眼前就变得一片鲜红,什么都看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事?
没办法呼吸,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半点声响。
只是,奇妙的是感觉不到痛苦。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他想到了被砍去首级的加莱尔。
──这么说来,被砍掉的头到哪里去了……?
直到最后,圣玖都没发现自己就飘荡在那颗头的旁边。
◇
『────────────』
当巴尔巴洛士正在暗杀指挥官他们时,谢利康军的阵地不知从何处传出一阵歌声。
那是段没有填词,只有声音的旋律。美丽又哀伤的曲调有着妖异的魅力,会让人不知不觉侧耳倾听。
巡逻的其中一位士兵不禁叹息。
「这是、歌吗……?好美的音色。」
「这里离城市应该有段距离,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啊?」
「……毕竟快要开战了,是沉浸于感伤中的某人唱的吧。」
被谢利康复活的士兵共计一万人,而其中约有两到三成的女性,有一、两位会唱歌的人在也不足为奇。
旁边的士兵耸耸肩。
「原来如此,我记得这是镇魂歌安魂曲。旋律是美,听起来却让人忧郁。」
仔细一听,这就是首哀伤到甚至会令人感觉胸口一紧的曲子。又或者,这是在忏悔,对自己接下来要去杀死某人的忏悔。
大概是听见歌声而醒来,有几位士兵自帐篷走了出来。
「看来你们也很在意这首歌啊。」
「嗯……好美的歌……」
「……?」
士兵皱起眉头。走出帐篷的士兵们眼神迷离,像是无法聚焦,原因看起来并非是因为刚睡醒。
「喂、喂,你没事吧……?」
「那个人在叫我。」
「你在说什么──嗯!?」
本来伸出手想摇晃对方肩膀的士兵迅速往后跳。
神智怪异的另一位士兵突然拔出剑。
「那个人在叫我!我得过去!」
士兵陷入半疯癫状态,举剑乱挥。
「呜,你到底怎么了?总之,压住他!」
他这样一叫,其他士兵似乎也跟着惊醒了。
众人慌慌张张地冲出帐篷,压住乱挥剑的士兵。
「放手!放开我──────!」
大闹的士兵力气非比寻常,把压住自己的士兵们统统甩开。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但别杀了他。」
以前天使们所使用的「咒语」中,也有透过杀戮来扩散受害范围的恶质咒语,因为这样可以让「玩具」表现出更有趣的反应。而且杀了,就没办法询问证言。得让他活下来,借由他寻找原因。
他明明就这么指示了……
「恶咿!?」
一把剑刺进闹事的士兵喉咙。
出手的是跟他一起巡逻的士兵。
「怎么会……你为何要杀他!」
士兵伸手想抓住人,却忽然注意到。
──这家伙……是谁啊?
明明是跟自己一同巡逻过的士兵,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不认得的脸。
陌生的士兵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喂喂,你问这什么傻问题。不杀掉敌人,被杀的就是我们了耶。」
「──!是入侵者!」
瞬间做出判断的士兵大叫,其他士兵们也立即做出反应。
然而入侵者没有逃跑,也没有应战,而是毫无防备地冲进警戒的士兵中。他出乎意料的行动波及了几位士兵,让人纷纷跌倒在地。
接着所有人的脸都僵住了。
「喂,是哪个啊……?」
刚刚杀掉伙伴的入侵者从这里消失了。
──消失了……?不对,是变成了别人!
他记得倒下的士兵看上去是三人,现在准备起身的却有四人。
而且他没有寻找犯人的余裕。
「我必须去那个人那里!」
错乱的士兵不止刚才被杀的那个人。不光如此,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四周到处传来相同的叫声跟悲鸣。
看样子这整个阵地都遭受了相同的攻击。光是士兵突然错乱就已经是不同寻常的灾难,偏偏现在还有入侵者在暗中破坏。
「是入侵者干的!找出入侵者!」「是怎样的家伙!」「不清楚,只知道是可以化成同伴的家伙!」
每张嘴都在大吼,但这样反倒会令混乱扩散。只扩散出「有入侵者」这项情报,让正常的士兵陷入这样的混乱,应该就是入侵者做的好事。可是入侵者又能变成同伴。
「这样的敌人到底是要怎么找!」
入侵者与士兵的愤怒背道而驰,到处现身砍向同伴,然后再次消失。
──怎样……?他是在挑衅我们吗?
入侵者虽然砍了士兵,可遭到攻击的人大多都还有气,只受到一点擦伤的人也不少。
能化身的时间或许有所限制,但这样根本没必要引人注目。现场如此混乱,只要躲起来,理应就能直接轻易脱逃。
「──!对啊,是佯攻!别被骗了!他恐怕是陷阱!」
高声吼叫的人愈多,混乱就愈会往外扩散。人被杀的话,即使恐惧会扩散,警戒心也会胜出,造成的混乱很小。也就是说,对方是想借由吸引目光来隐藏什么。
那么,他是想隐藏什么?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答案。
──是歌!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能听见的、如同镇魂歌般的旋律,在这场混乱中也仍旧持续响着。就是因为听了这阵歌声,骚动才开始的。
但似乎没有人能冷静到去注意听取士兵的吼叫。
──只能由我来了吗。
被谢利康复活的〈涅芙利姆〉每一位都是过去的英雄或精锐们,这个士兵也拥有不负此名的实力及小聪明。
士兵独自朝歌声响起的方向跑去。
他持续跑了约十五分钟,跑到周遭突然看不到帐篷,抵达一座湖边。就是为了把这里当作饮水场,他们才会在这里扎营。
湖畔有个女人。
年纪大概是十七、八岁,外表看起来尚能称为少女。她坐在一颗岩石上专注地持续唱着歌,美丽的及腰蓝发轻轻晃动。
她的耳朵有着如同鱼鳍的特别外形,让士兵想到了少女的真实身分。
──是……人鱼吗?
可是在半月的光线照耀下,她的身影显得相当诡异。
首先,她没有手。不对,有是有,但她那件长衣摆的外套跟手上都绑着无数的带子和锁链。带子上刻着散发出诡异光芒的奇妙图样,而她胸口挂着一个仿佛是要把这些带子集结起来的大锁,简直就像是拘束衣。
「女人……?但士兵们的混乱就是你干的好事吧!」
听到这个声音,女子像是终于察觉到士兵的存在,睁开紧闭的双眼,可以窥见眼皮下跟头发同色的瞳孔。
即使士兵举起剑,女子也没有停止歌唱。
「我虽不想砍女人,但也没办法!给我做好觉悟吧──!?」
士兵高举起剑,可剑柄的触感却从他手中消失了。
「抱歉啊,她是我借来的。禁止触碰喔。」
不知为何,自士兵手中消失的剑竟贯穿了他本人的胸口。
「咳、哈……?」
士兵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便当场死亡。
◇
碰一声,士兵趴倒在地。
「哈,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表示这家伙也有不错的实力吧。」
原来如此,这里的人就连最底层的士兵也是可怕的精锐。要是正面冲突,即使是一流的魔术师也难以应付。
想到这里,巴尔巴洛士沉吟道:
「我真的很强吧……?」
那为何自己每次都会被萨冈揍,或是被他颐指气使?
巴尔巴洛士忍不住叹气,可萨冈一跟他暗示了取得〈魔王〉宝座的机会,他还是只能紧紧抓住。
就在巴尔巴洛士自言自语时,身穿拘束衣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啊啊,别理我,你继续唱吧。我们解决的人数还不到标准的一半。」
他这么一说,拘束衣少女点了点头,再次唱起〈咒歌〉。
──蓝发人鱼族……是萨冈手下人鱼的亲族吗?
人鱼族本身就是稀有种,其中拥有蓝发的人鱼想必更是稀少,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这虽与巴尔巴洛士无关,他却稍微有了点兴趣。
『──利维!』
巴尔巴洛士解决完靠近女魔术师的士兵还没过多久,便有个声音传来。
一个打扮同样奇妙的男子跑了过来。
他的服装虽是普通的长袍,脸上却捆着厚厚的皮带,一双红眼勉强自缝隙间露出,这才让人能勉强看出他是个人类。
尽管看不出长相等半点特征,声线听起来却是个青年。
这对男女分别用拘束带覆盖住了身体和脸,男子名叫贝赫莫特,女子名为利维坦。他们就是萨冈借给巴尔巴洛士的魔术师二人组。
看到利维坦嘴里哼着〈咒歌〉的模样,贝赫莫特也松了口气,像是放心了。
「巴尔巴洛士,你有保护好她吗?」
「把借来的东西好好返还是我的原则,我不打算把你们这两个借来的人弄坏还回去。」
虽说这是个要是萨冈听到就会使用〈绝影〉什么的揍过来的回答,贝赫莫特却用感到意外的声音这么说:
「我还以为你是更利己的男人呢,我向你道歉。」
「啊?魔术师都是利己的吧,你在说什么鬼话?」
「哈哈,就当作是这样吧。」
也不知贝赫莫特是搞错了什么,他用会心一笑的声音说,接着那对红眼又看向巴尔巴洛士的手。
「真没想到你会在战斗中受伤,是因为这家伙很老练吗?」
被他一说,巴尔巴洛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流下了鲜血。
「啊──不,这是其他人造成的。有个身穿华丽金色盔甲的家伙在保护这边的司令,就是那家伙弄的。」
「表示只要瞄准你从『影子』出来的那一瞬间,也能让你受个伤吗。」
贝赫莫特用一副理解的语气说,但巴尔巴洛士摇摇头。
「不,我当时明明就在『影子』里,他却砍了过来。老实说,我有点吓到。因为他,我只好把他们赶尽杀绝了。」
巴尔巴洛士自己是觉得能解决司令和副官就够了,却因为那位金闪闪的关系,也被其他士兵发现。没想到剑能刺进「影子」内,巴尔巴洛士自己也心生动摇、不知所措。
结果他就只能很难看地解决掉所有人。
贝赫莫特哑口无言。
「居然砍到『影子』里的你……那家伙是不是比圣骑士长还强啊?」
「谁知道呢,圣骑士长好像也有各式各样的类型。」
若要说圣骑士长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榭丝缇的水准,其实也没有。
他们好像是根据实力来决定排序,下层的圣骑士长跟一般圣骑士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相反地,上层的圣骑士长──比如说拉菲尔之流,连巴尔巴洛士都没自信能够杀掉他。
如果把中间那一层的实力当作圣骑士长的平均基准,那个金闪闪的确是比平均标准还强。
──如果单纯只论实力,他别说是平均,或许还比笨女人强……
能砍到「影子」里,可能是多亏武器的力量,但能认知到「影子」里的敌人,这无疑是金闪闪的实力。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有那种程度的剑士吗?
正因为如此,能在这里就解决他真可说是种侥幸。
「……啊,不过笨女人那边还有个类似猫女的家伙在嘛。」
他说的就是黑花。
巴尔巴洛士暗杀的手法,就是把脖颈以上的部分扔进亚空间关着。只要凑齐条件,连〈魔王〉都杀得了。这就是巴尔巴洛士的领域。
能够单方面虐杀甚至可以凌驾于圣骑士长的剑士们,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并不理解这种魔术。
但黑花能识别魔术,那个讨厌的少女可是专杀魔术师的杀手。她的剑或许刺不中「影子」里的巴尔巴洛士,但要是他想跟对待其他家伙一样割去她的头,她也会躲开并展开反击。
换句话说,她就是圣骑士方的《魔术师杀手》。跟她战斗,巴尔巴洛士就会被拖出自己的领域。再加上她的剑术也强得要命,他不想对上她的程度仅次于萨冈。
──不过,被那家伙砍出的伤口愈合得很慢耶。
尽管伤口不是很深,使用魔术的治愈速度却不彰。至少还是得止个血,不然应该会因气味跟血迹被敌人发现。毕竟这边的士兵们就算是底层,实力也超越了普通的圣骑士。
当巴尔巴洛士正用一块布在止血时,贝赫莫特跑到利维身旁,伸手碰触她的脸颊。
「利维,你可别逞强唷。要是累了,就稍微休息一下。」
这番诚恳的话语和眼神,仿佛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宝物。巴尔巴洛士突然在意起来,问道:
「你们相处的时间很长吗?」
「嗯?这个嘛,算一算差不多有五百年了……?」
「……还只有、四百九十八年。」
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利维停止歌唱〈咒歌〉,靠到贝赫莫特的肩上。
「对喔,还不到五百年啊……」
贝赫莫特怜爱地抚摸女魔术师的头。
巴尔巴洛士不禁低吟。
──五百岁的话,根本就是超厉害的高手魔术师了吧。
魔术师的力量来自于累积的知识,知识的累积也就是岁月的累积。
连那个《妖妇》戈梅利都有一百五十岁。去掉萨冈的话,最年轻的〈魔王〉比夫龙则是勉强满三百岁。即使活得相当悠哉,过个五百年应该也能抵达〈魔王〉的领域。
他们的力量的确很可怕。利维以〈咒歌〉迷惑了一万大军,贝赫莫特面对甚至足以杀伤巴尔巴洛士的精锐,还可以在「不杀人的前提下令他们负伤」,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被萨冈评为能干的实力看来不假。
不,不光是利维跟贝赫莫特。另外像沙克斯也是一流的魔术师,让人很疑惑他为何会没没无名。
在那个损友麾下,这般可怕的魔术师竟到处都是,还不为人所知,教人无法不在意。由于他现在已快要触及〈魔王〉的宝座,就更加地在意了。
「你们两个都没想过要出名吗?」
「嗯?啊啊,我们想要力量的理由,跟其他魔术师有点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贝赫莫特再次碰触利维的脸颊,以此代替回答。他露出像是怀念却又忧郁的眼神,张口解释道:
「我跟利维在某起事件中,中了有点麻烦的『诅咒』。我们是为了解开它,才成为魔术师的。」
「……诅咒啊,还真危险。」
几个月前,巴尔巴洛士也目睹过出现在无人岛上的德卡拉比亚=史黛拉。另外,变成孩子的萨冈──这个倒是很有趣──应该也是。无论哪个都跟魔术不同,有种深不可测的不祥感,仿佛会由根本侵蚀中了诅咒的存在。
贝赫莫特稍稍移开脸上的拘束带,露出下面的脸孔。那里有的,是一整片毛茸茸的皮肤。
「兽人……?不对,是什么生物啊?」
「谁知道呢,我也不太清楚。看起来既像魔牛、大象,也像是马,毕竟我自己看不见。」
会是某种喀迈拉吗?贝赫莫特对皱起眉的巴尔巴洛士继续说道:
「我们的外貌因诅咒而改变,晚上我就是这个样子,白天就是利维的外表会改变。我们双方在变成怪物时都不晓得自己是谁,语言也不通。」
「所以你们是为了治好这毛病,才成为魔术师的吗?」
利维点点头,用耳语般的音量说:
「……可是、失败了。」
「我们的五百年就以徒劳告终。」
然而他们现在却像这样用人类的外形交谈,尽管容貌多少有些怪异。
「所以这份力量就像是附带的,不是我们想要而取得的。我们想要的并非这种力量。」
五百年──这是段只活过二十一年的巴尔巴洛士难以想像的漫长时间。
巴尔巴洛士不知道的是,就连身居〈魔王〉其中一席的《钻缝猫》佛尔卡斯,都被那段时间所磨耗,最终连自己在寻找什么都忘了。
不知为何,巴尔巴洛士对这样的两人产生了亲近感。
──这心情是怎么回事?我跟这些家伙明明一点也不像……
仿佛是想甩去困惑,巴尔巴洛士摇摇头,问:
「该怎么说呢,你们不怕吗?五百年耶,你们没办法跟对方交谈吧?在回复原状前,连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都不清楚,活着的地方跟时间也不同……」
说完,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那个超级正经的少女的脸。
──啊啊,对喔。魔术师跟圣骑士活的地方跟时间也是不同的啊……
贝赫莫特跟利维面面相觑,像是要表示自己都没想过般双双这么说道:
「「即使如此,我们也还是想再见对方一面。」」
他们跟佛尔卡斯的不同,在于他们彼此渴求着对方。
纵使有一方快要放弃,只要另一方愿意相信,那就还能忍受。
即便感到徒劳,这两人仍是像这样活过了五百年的时间。
「想见对方……所以,这种理由、真的可以吗?」
「我不清楚你在说谁,但我们觉得这样就好。因此我们才能像这样,活到再次相见的时刻。」
巴尔巴洛士自己也不知道这句低语是在对谁说的,却隐隐有种受到救赎的感觉。
「……哈,还真是两个有趣的家伙。」
巴尔巴洛士撩起乱澎澎的头发,脸上再次展现平常那种笑容。
「我很中意你们。等我成为〈魔王〉,就迎你们做我的部下。我会给你们很优厚的待遇喔。」
但在贝赫莫特开口前,利维便摇了摇头。然后她紧紧揽住贝赫莫特的手,说:
「……我喜欢萨冈那边,那孩子底下待起来很舒适。」
听到这句话,贝赫莫特也苦笑着耸了耸肩。
「她是这么说的。抱歉啊,你去找别人吧。」
「啧,两个没有眼光的家伙。你们会后悔的。」
交谈期间,巴尔巴洛士已处理好自己的伤口。
「那就这样啦,我差不多该回去工作了。今晚还得再解决五十人。」
光凭一人的意志,是无法驱动军队的。
有了一位司令,中间还需要好几位指挥官,好确保命令能传到最下层,最少也是一支几人小队就要配一位指挥官。换作一万大军的规模,就需要超过百位的指挥官。
巴尔巴洛士的工作就是暗杀约百位这样的指挥官。
失去领导的军队便会失去军队的作用。光是这么做,理应能在新的指挥官出现前多少拖住他们的脚步。巴尔巴洛士不懂兵法,却觉得这是个高招。
──只是我不喜欢实际执行的人是我。
要在聚满一万士兵的敌阵来回暗杀百人,简直是疯狂至极。况且敌阵里都是一骑当千的英雄,只要有哪怕一瞬间露出了破绽,就算是前任魔王候补也有可能遭到反杀。被人下令要在一晚内完成这个目标,当然会想发个一、两句牢骚。
话虽如此,偷工减料又会给战场上的榭丝缇增加负担,因此巴尔巴洛士只能全力以赴。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上当了。
正当心生厌烦的他准备潜入「影子」里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啊……是说,你们要小心戈梅利那家伙。要是被她缠上,情况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巴尔巴洛士依旧无法理解那个老妪嘴上老是挂着的那些话,可一旦被她缠上,总之就是很麻烦。尽管她不曾给人造成具体危害,可却有种被当成玩具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
因为觉得这两人散发出会有相同遭遇的气息,巴尔巴洛士才会给出忠告,两人却忽然露出疲累的神情。
「有点晚了,真希望在新年的时候就听到这个忠告。」
「……她虽不是个坏孩子,但的确很麻烦。」
看样子是已经太迟了。说到新年,应该是萨冈在城堡建起大浴场的那时候吗?是在遇上那什么〈阿撒兹勒〉时的事。这么说来,戈梅利好像从那时起就不是留在萨冈的城堡,而是停留在魔王殿里。
又或者,萨冈就是知道会变成这样,才把他们安排在魔王殿。
「……那你们就节哀顺变吧。」
「嗯,你也要小心喔。」
三人之间萌生了奇妙的友谊。
◇
「……没想到,要清空这里意外容易啊。」
当巴尔巴洛士一行人正使一万大军陷入混乱之际,萨冈仰头望着自己的本城。
仅花了不到三十分钟,所有人就从萨冈城撤到了魔王殿。
这里跟魔王殿之间本来就有转移魔术连接着,况且萨冈麾下的魔术师平常都是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衣服底下。说是撤退,也只要人进入传送魔法阵就好,因此才能立刻结束。
自从涅菲到来后,这座过去到处散布尸体跟拷问器具、犹如墓地的城堡就一点一点被打扫干净,住进包含法儿、拉菲尔、让人困扰的老婆婆戈梅利和锡蒙力等四十名部下,已经看不出昔日的模样了。
虽然他迅速决定要放弃这座城堡,最后有点想要回顾的感伤也无妨吧。
──不,只要马上回来就行了。
萨冈转向前方,踏入转移魔法阵。当一股类似晕眩的飘浮感窜过身体后,眼前的景象就转为昏暗的地底据点──的城门。
这里是奇恩诺因德的巨大地下空洞,充满魔术灯的灯光,魔王殿以被埋进墙面的方式耸立于此。
他麾下的魔术师们──除了因任务被安排至其他地方的人,剩下的三十几人就在门前列队,领头的正是拉菲尔。现在他身上穿着不是管家的燕尾服,而是瓦雷法尔的盔甲。
莉莉丝跟佛尔卡斯等非战斗人员倒是没有排在里面,但还是待在离这边有点距离的地方听从指示,蒂克希亚也在那边。
这里看不到涅菲、欧利昂和法儿她们的身影,她们已经分别出发前往各自被指派的地点。另外也没看到黑花,由于她目前还隶属于教会,便回到了榭丝缇那边。
在这种紧急时刻,照理来说不该停止动作,但他们今后是要赌上性命的。身为王,他有说明的义务。
萨冈按照顺序望向他们的脸,点了下头后开口道:
「时间宝贵,就简单交代一下吧。你们应该已经听说了,谢利康派出了一万大军,他们就在离奇恩诺因德十几公里外的位置扎营,等黎明到来就会展开侵略。我们必须迎战。」
部下们似乎都已做好了觉悟。面对如此教人绝望的事实,他们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花点时间,是可以把受害范围控制在最低限度,但这次偏偏没有时间。期限是三天后的日落,我们要在那时候结束一切。」
奇恩诺因德是萨冈的领地,一直都有结界在保护城市本身,要是他有那个意思,也可以把城市与外部隔离开来,彻底固守城池。以此为前提,再由敌军内部发动紧凑的攻击,花个几十天或许就能在没出现任何伤者的情况下获胜。
但涅菲请萨冈在三天内处理好一切。若不能回应她的要求,那就算是萨冈败北,所以他要出击。
「我要去取得谢利康的首级。要是能在三天后的日落前拿下他,就能结束战争,但应该没办法轻易了结吧。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为我尽心竭力吧。」
「「「是!」」」
可靠的部下们齐声答道,这都多亏了拉菲尔平日的统御。
事情本该这样就讲完的,可萨冈沉吟一会儿,又再次转向部下们。
「还有,这是我私人的事情……其实涅菲的生日快到了。」
仿佛在说「啊,所以才急着处理好吗?」般,部下们用温暖的眼神看向萨冈。虽然有点想揍人,萨冈还是清了下喉咙,继续说道:
「还有、怎么说呢……那个,我、我也听说了赠送结婚戒指的习俗。为了送戒指给涅菲,我必须解决掉像谢利康跟比夫龙这样的家伙,把这些恩怨处理干净。」
意思就是他要在这场战争中解决掉这件事。
但萨冈想说的不是这些。
「到时候,现场会需要祝福。我想要你们的祝福,所以给我听好,不许你们任何人死在这场战争中。」
部下们不禁面面相觑,接着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们纷纷露出像是苦笑、又像是监护人微笑的暧昧笑容。坐立不安的萨冈用力伸出手指。
「那么去吧!我会准备好丰厚的报酬。所有人,身为我的部下,回应我的期待吧。」
「「「是──」」」
众人回应的声音转为温和,就像是看着什么令人会心一笑的事物般,也不知他们刚刚可靠的回应都跑到哪里去了。
部下们各自分散开来,前往自己的岗位后,拉菲尔便走了过来。
「吾王。」
「……什么都别说。」
他自己也非常地明白,刚刚那根本不是给部下的激励,而比较像是单纯的晒恩爱。
不过拉菲尔耸耸肩,并摇了摇头。
「不,以结果来说这反而好。部下们的紧张烟消云散,想必能有和平常一样的工作表现。虽然感觉是有点太松懈了,但远比钻牛角尖要好得多。」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萨冈摀脸叹了口气后,摇摇头振作起精神。
「拉菲尔,正如我刚刚所说,我会在三天后结束这一切。虽然我觉得没用,但要是有人投降,记得保住他们。」
会说没用,是因为根据黑花等人的报告来看,谢利康的部下──好像是叫〈涅芙利姆〉吧──他们似乎无法违抗谢利康的命令。即便本人不想战斗,有时候还是会被强迫战斗吧。
尽管觉得他们很可怜,但萨冈没有余裕对那些人也宽容以待。
想来拉菲尔也明白这一点,他怜悯地点了点头。
「遵命。」
接着萨冈站到莉莉丝等非战斗人员面前,只是里头有个意想不到的面孔。
──这样啊,是跟着史黛拉来的吧。
萨冈一面留意那个人,一面先看向莉莉丝等人。
「魔王大人,我们该做些什么?」
「你们的任务没变,就是负责厨房。魔术师虽一天没吃饭也能工作,工作的意愿却会下降,况且圣骑士们也没办法饿着肚子战斗。目前人手不足,你们会很辛苦,但你们的职务很重要。工作时记得,供餐的准则是量重于质。」
战斗要持续三天,而战场上的厨师被称作军粮,可说是比武器跟士兵还要重要的存在。
萨冈下令后,莉莉丝和赛尔菲便张着嘴傻在原地。
「怎么了,有意见吗?」
「不,不是这样……是因为我们都没想到餐点的事情,忍不住就……」
「毕竟每个人有段时间光自己的工作就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你们才会忘吧。」
接着萨冈也看向佛尔卡斯。
「佛尔卡斯,你应该最起码也能替蔬菜削皮吧?你就去协助莉莉丝她们。」
「嗯!交给我吧,萨冈大哥!」
只是──萨冈继续说。
「莉莉丝,赛尔菲,除了饭菜,想必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你们的力量──」
听了萨冈的说明,莉莉丝的表情顿时僵住。这也难怪,在某种意味上,这个任务比站在前线的黑花她们的工作还要危险。
赛尔菲从后方抱住颤抖的莉莉丝。
「没事的,莉莉丝。我也会陪着你,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句话,莉莉丝便停止了颤抖。
「哼、哼,我才不怕呢!只是有点吓到了。」
「耶嘿嘿,莉莉丝果然就是要这样才对。」
眼看赛尔菲不但紧紧抱着莉莉丝,甚至贴着脸磨蹭起她,佛尔卡斯便摀起脸,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能看见的景象。
莉莉丝坚定地看向萨冈。
「交给我吧,魔王大人。我会让你看到梦魔公主──莉莉谢拉的力量。」
萨冈不由得感到温馨,摸摸挺起胸膛的少女头顶。
「嗯,都靠你了。佛尔卡斯,你也是,保护好莉莉丝她们。」
──你再不展现出帅气的一面,人真的会被赛尔菲抢走喔……
大概是在前几天的事情上解开了结,现在的赛尔菲开始积极进攻。照这样子来看,莉莉丝应该不用一个月就会被攻陷。
也不晓得佛尔卡斯到底明不明白这个危机,他骄傲地拍胸点头。
「那当然!我会保护好莉莉丝跟赛尔菲小姐的!」
「哦?」
赛尔菲迅速散发出压力,让佛尔卡斯的脸颊流下一滴冷汗。
这时萨冈注意到了。
「……佛尔卡斯,你拿的那是什么?」
「咦?啊啊,这个吗?是艾谢拉小姐在傍晚留下的。」
佛尔卡斯接着举起的东西正是白色的『天使猎人』。
「艾谢拉吗……?」
萨冈感到诧异。
──居然在这个时间点放掉这个,她到底在想什么?
即便失去了力量,艾谢拉仍是最强的吸血鬼。
可是那个少女的敌人,除了〈阿撒兹勒〉就没有别的了,理应没有把力量分给佛尔卡斯的余裕。
正当萨冈陷入沉思之际,佛尔卡斯战战兢兢地说:
「大、大哥,我不晓得她究竟做了什么,还是请你不要那么生气。这虽只是我的推测,但那女孩直到现在还是想帮助大哥……我是这么认为的。」
忍不住讶异的人不是只有萨冈,连莉莉丝跟赛尔菲都是一脸惊讶。
──纵使没有记忆,也还是有什么想法吗。
尽管不确定艾谢拉的本意,但她应该对周遭的人都摆出了敌对的态度。即便如此,佛尔卡斯还是心知肚明。
萨冈转开视线,像是在装傻。
「既然如此,麻烦你转告她稍微练习一下演技。被迫陪她演出低级闹剧,我很困扰啊。」
「……!嗯!我一定会跟她说的!」
被佛尔卡斯说「你演技很差」,艾谢拉应该也会稍微克制点吧。
完成意外的反击,对此感到满意的萨冈呼唤下一个人。
「莉赛特,你要怎么办?」
她是个长相与蒂克希亚如出一辙的少女,对萨冈来说也是小巷内的姐妹。
她现在被等同于萨冈姐姐的史黛拉收留照顾,可史黛拉目前身负重伤、意识不清。沙克斯本该把莉赛特跟着同样身负重伤的基尼亚斯等人一起送至教会,她却在途中跟他们失散了。
──咦?这么说来圣剑是跑去哪了?
由于瓦尔坎这个圣骑士长死去,圣剑也拿了回来,但负责保管的基尼亚斯目前也尚未清醒。
──就希望不要是一直扔在曼妮拉的店里啊……
虽说当时涅芙特洛丝出了状况,没人顾得上圣剑,但或许是他们过于轻忽了。尽管无主圣剑只有增加重量的功能,可万一有人被选上,就有可能瞬间颠覆战况。
莉赛特对萨冈心中的这些想法不得而知,只是仰头看着他。
「我……该怎么做呢?」
她仿佛走投无路般,继续说道:
「我想陪在姐姐身边,可是……」
说完,莉赛特想到的是身旁的蒂克希亚。
两人拥有同一张面孔,而莉赛特想必也听说蒂克希亚的妹妹阿丽丝泰尔目前遭到囚禁、生死不明的事了。
这个少女也跟萨冈一样,没有沦落到小巷前的记忆。莉赛特的出身极有可能跟谢利康这个敌人有关。
可是,没有战力的莉赛特能做的事很少。
萨冈犹豫了一会儿,蹲下身让自己跟莉赛特四目相对,对她这么说:
「身为你小巷的兄弟,我给你个忠告。去挖掘自己的过去,不会有任何有趣的事情。比起那种东西,还是珍惜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类吧。」
银眼之王这位父亲,旧友马克的真面目──虽然萨冈的确是希望知道这些真相,可最终这又能得到什么?能知道的,就是有必须杀掉的敌人这点事情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知道该杀的敌人是谁,所以我去寻找了答案。
他目前还不清楚,这个结果到底是好是坏,但这对萨冈来说是必要的事。
可这对莉赛特来说并非必要。
「……嗯。」
尽管莉赛特最终并不像是接受了这个建议,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只是──萨冈也在想。
从蒂克希亚和阿丽丝泰尔的长相就能看出,谢利康跟莉赛特必有某种关联,也可以说是执着。那个〈魔王〉让蒂克希亚她们带着这张脸降生,是有意义存在的。
而戈梅利又被那个谢利康囚禁了起来。
──……咦?那个戈梅利被这种人抓住,会老实待着吗?
虽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面对能够运用这些计策的〈魔王〉,戈梅利再厉害都无法反抗,应该吧。
蒂克希亚也张开嘴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仍是没发出半点声音。这个少女也是,光处理自己的事情就耗尽了心力。连自己的最终结局都不知道,想来也没什么可以跟人家说的。
虽没给予安慰,但萨冈用严肃的声音下令作为代替。
「巴尔巴洛士马上就会来接你,你也做好准备吧。」
「……是。」
人类就是这种生物,在面对不得不做的事时,可以不去考虑多余的事情。既然决定要庇护蒂克希亚,他就会给予相应的温情。
萨冈也差不多该出击,于是他再次找起拉菲尔。
「拉菲尔。」
「有什么事吗?」
拉菲尔一面指挥部下,一面转过身来。
「有把圣剑不知跑到哪去。要是找到了,记得保管起来。」
拉菲尔正要点头,随即又瞪大双眼。
「圣剑吗……嗯?圣剑……行踪不明?」
「嗯,是什么瓦尔坎的圣剑。他想要攻击黑花,就意外死亡了。」
没错,那是意外,或者该说是自杀。
──反正就是他无视警告,擅自死掉了。
黑花若因此被究责,那就太没道理了。
萨冈没有理会哑口无言的拉菲尔,离开魔王殿出击。
◇
黑花回到教会时,里面像是捅了马蜂窝般乱成一团。想想也是,毕竟有一万大军突然出现在随时可以攻入市内的位置上。
──恐怕是大规模的转移魔术,应该是花上几个月时间来准备的。
尽管侵略尚未开始,但战争已经开始了。
「沙克斯先生,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去跟榭丝缇小姐报告。」
「──小黑。」
就在黑花准备冲出去时,沙克斯叫住了她。他的声音跟平常不同,听起来有种钻牛角尖的感觉,令黑花也惊讶地杏眼圆睁。
「怎么了?」
「啊……没事,不要乱来喔。」
「……平常乱来的人都是沙克斯先生吧。」
真是的,他明明就不擅长战斗,却总是为了保护黑花而受伤。他知不知道每次目睹这一幕的自己有多担心啊。
──是被大哥哥叫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管怎么样,黑花知道他是真的很挂念自己。而且纵使自己担忧,也不代表她想让沙克斯遇到同样的事情。
黑花坦率地回以点头。
「知道了。以后跟沙克斯先生在一起时,我才会乱来。」
「……你啊。」
「呵呵呵,那我走了。」
黑花跟沙克斯说一声后,便急忙赶到榭丝缇那里。
──如果是平常的榭丝缇大人,那就轻松了……
在这种状况下,黑花不认为榭丝缇还会处于笨拙的状态。这么一来,虽说只是报告的工作,可能还是会有些辛苦。
「圣骑士赶紧准备出击!除此之外的人去引导市民避难!然后跟拉结尔请求支援。」
一进入办公室,就看到榭丝缇正忙碌地四处发出指令。她的表情严肃到完全看不见平时笨拙的影子,可一看到黑花,那张脸便稍稍亮了起来。
「黑花小姐,你回来了啊。」
眼前虽是「值勤中」果决的榭丝缇,声音却听得出没彻底藏住的安心。
她身边没有可算是挚友的涅芙特洛丝身影,「影子」里的巴尔巴洛士目前恐怕也没有好好回应她,涅菲也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而离开奇恩诺因德。
战力高于我军将近百倍的敌人就在眼前,这名少女眼下正是独自背负着必须保护城市跟市民的重担。
对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份责任太过沉重,可她却拥有能完全不把压力表现在脸上的钢铁意志。原来如此,这个人是可以站在众人之上的人才,这是黑花没有的能力。
黑花回给她一个带有亲密感及慰劳之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报告迟了些,榭丝缇大人。黑花•艾德海蒂回来了。」
黑花稍稍弯下腰回答完,就看向周遭。
办公室里的人有苍天三骑士,另外还有几位普通祭司。三骑士的话,应该是可以理解,但最好不要在普通祭司面前谈起〈魔王〉的事。可她又想赶紧结束报告,该怎么办呢?
榭丝缇注意到黑花的目光,漾起微笑。
「他们没问题喔,大家都是共生派的同志。」
「我知道了,那我就简单说一下──」
平常的话,这些事情早就由巴尔巴洛士泄漏给榭丝缇知道了,但那个男人目前正为了萨冈的密令四处奔走。黑花简略报告了事情经过。
像是查到了〈魔王〉谢利康所在地的事,期间保护了蒂克希亚、并把她交给萨冈收容的事,还有名为瓦尔坎的圣骑士长战死的事。
一报告完瓦尔坎的事情,榭丝缇也诧异地瞠目结舌。
「怎么会……瓦尔坎阁下那般的人,被杀了吗……?」
她只是试着报告了这件事,却有种自己在说谎的心虚感。
──虽然我是没说谎啦……
沙克斯跟萨冈提醒她好几次,要她当作人就是谢利康杀的。嗯,毕竟他最后几乎就像是自己送死一样,若真要说是不是黑花杀的,感觉也很微妙。但对方死去的契机无疑是她造成的。
仿佛是要忍受心中的动摇,榭丝缇用颤抖的声音问:
「能不能、告诉我那位阁下临终的状况……?」
「咦?呃、这个啊……他很勇敢地战到最后,这才不支倒地。」
这也是她事先跟沙克斯讨论出来的回答。
──可是,这部分就完全都是信口胡诌的了……
其实他把无力反抗的少女凌虐到奄奄一息,面临战斗时还来不及拔剑就败北了。她这番话等于是把一个自己打从心底鄙视、卑鄙无耻的男人捧成了英雄。黑花捂住胸,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榭丝缇可能是把她的动作看作是追悼,捂着嘴流下泪来。
──榭丝缇大人没有怀疑过那个男人呢……
这名少女浑然不知那个男人正是陷害自己的主谋,只是纯粹感到悲伤,甚至流下了眼泪。黑花没有在这种时候泼冷水的勇气。
回过神来的榭丝缇向一直感到坐立难安的黑花问:
「遗体呢?」
「非常抱歉,被我留在菲欧市了。但我回收了圣剑,已交给基尼亚斯大人保管。」
「基尼亚斯?你还见到了卡拉哈特卿啊?」
被她这么一说,黑花这才想起自己刚报告到一半。
「圣骑士团长基尼亚斯•卡拉哈特二世,以及圣骑士长史黛拉•德克迈亚两位大人都已回到奇恩诺因德,只是他们两人……」
黑花特意不提涅芙特洛丝,只说明两人跟敌人交战,受了重伤。
「怎么可能,连史黛拉小姐都输了?」
榭丝缇也清楚史黛拉的实力。尽管排名第二,但她拥有魔术师及圣骑士两种力量,理应是目前最强的圣骑士。
榭丝缇像是感到晕眩般整个人晃了晃,接着催促她继续说。
「两人目前的情况如何?」
「已经运回这个教会。沙克斯先生已为他们治疗过了,两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这样啊……」
她先是松了口气,似乎是稍微放下心来,然后指示起三骑士。
「谁去确认一下两人的状况。虽然这很像是在鞭策伤患,但我现在需要能出战的人,哪怕是多一个都好。」
「是!」
三骑士中持枪和持盾的男子快步冲出办公室。
到这边为止都还好,可是黑花还有事情尚未报告。
──涅芙特洛丝小姐和理查先生的事是不能不说明的吧。
尽管萨冈交代过别提涅芙特洛丝的事,但必须通知榭丝缇她不会回来的事。
黑花稍稍平复呼吸,重新开口道:
「还有,是有关涅芙特洛丝小姐和理查先生的事。」
「──!黑花小姐知道些什么吗!难不成……」
榭丝缇比任何人都担心涅芙特洛丝。涅芙特洛丝目前不在这里,她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她目前没办法说出口。
黑花一提到涅芙特洛丝的名字,榭丝缇便以或许会直接扑过来的气势提问。
「理查先生遭到〈魔王〉比夫龙攻击,身受重伤。虽然设法抢回一命,但还不能大意,所以交给了〈魔王〉萨冈保护。」
「你说……比夫龙?」
这个名字令榭丝缇浑身僵硬。
他是涅芙特洛丝以前的主人,是让涅芙特洛丝以涅菲复制人的身分诞生的罪魁祸首,也是她目前遭受的一切灾难的元凶。
黑花抑制住感情,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涅芙特洛丝大人遭到比夫龙的追赶,涅菲小姐跟她的母亲也正前往那边。虽然没办法回到这里,但不会有问题的。」
黑花还用了涅菲的名字,榭丝缇到底会不会相信这份报告呢?
榭丝缇目不转睛地望着黑花。
──这种时刻的榭丝缇大人有些可怕呢。
仿佛是平常笨拙的反作用力,她冷静沉着,且敏锐得可怕。刚刚报告中隐瞒的事情,大概也被她看穿了吧。问题在于,她看穿了哪一个谎言。
过了一会儿,榭丝缇用冰冷到让人寒毛直竖的声音问道:
「……涅菲跟欧利昂阁下是去救她了吧?」
「涅菲小姐与欧利昂大人是去追她了。」
现场寂静无声,同在一室的圣骑士和祭司们不禁吞了口唾沫。
──真不愧是共生派首领,不会将一切照单全收。
她想起沙克斯刚刚说的「不要乱来喔」。他或许跟萨冈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可也有提及「必须面对榭丝缇」这件事。
她看穿涅芙特洛丝目前身在危险当中。
也看穿了涅菲她们是去救她了。
黑花想要瞒报挚友困境的事实,让榭丝缇用含有杀气的视线瞪了过来。气势强到要是一放松,连黑花都要淌下几滴冷汗的地步。
然而只要流下哪怕一滴冷汗,她便会看穿一切,然后一个劲儿地逼问。
她们持续这可怕的互瞪仅仅数秒的时间。
最终榭丝缇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了,我相信黑花小姐。」
「谢谢您。」
黑花优雅地鞠了个躬,暗暗吐出一口气。
──……好可怕。
尽管人人都说她笨拙又是个老好人,可黑花却在这位少女的深处感受到和萨冈相同的冷静透彻。她只是因为人品,从未处于这种状况中,心中却藏着一旦决定要做就不择手段的无情。
黑花觉得稍微能理解那个原因。
──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的人,其实也表示他根本不爱任何人。
这个少女比任何人都重视的朋友就是涅芙特洛丝。
正因为如此,黑花果然还是会感到疑惑。
──明明要救涅芙特洛丝大人,就需要这个人啊……
目睹理查的心脏遭人挖出,涅芙特洛丝陷入绝望。她遭怪物夺走身体,甚至失去活着的希望,能带回这样的她的除了榭丝缇外别无他人。
可是,萨冈已经决定不要把她卷进来了。他有他的考量,也愿意救涅芙特洛丝。尽管黑花相信他,却无法接受这个做法。
「以上便是我的报告内容。」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虽然黑花小姐都还没休息,但还是麻烦你也开始准备迎击。」
「是。」
这时,一道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榭丝缇阁下。」
进来的是刚刚前去确认基尼亚斯他们伤势的持枪圣骑士。
「托列斯,怎么样?」
「是!卡拉哈特卿已经取回意识,正展开战斗准备。德克迈亚卿似乎也没有性命之忧,但意识尚未清醒。」
毕竟史黛拉可是面对面与「涅芙特洛丝」使出全力的一击交锋过。
黑花等人都因此才捡回了一命,可她受到的创伤是基尼亚斯无法与之相比的。何况她还失了相当多的血,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期间能不能清醒。
圣骑士方失去了最大的战力,令榭丝缇也是一脸为难。
然后持枪的圣骑士继续说明:
「还有,卡拉哈特卿的发言令人有些在意……」
「基尼亚斯阁下?他说了什么?」
持枪的圣骑士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最后战战兢兢地报告:
「他说,到处都找不到瓦尔坎卿的圣剑。」
听到这句话,不光是榭丝缇,黑花也诧异地睁大双眼。
「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好像是他醒来时就已经不见了。我把赖安留在那里,可有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黑花摇摇头。
「不可能啊……把人运到这里的时候,圣剑的确还在基尼亚斯大人身旁。沙克斯先生应该就在旁边,他也什么都没看见吗?」
「那位医疗魔术师?不,那个男人似乎也不晓得。」
像沙克斯这种程度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眼前所发生的偷盗情事。倘若对方是巴尔巴洛士那样的对手,或许真的阻止不了,但也不至于没注意到东西被偷的事情。
榭丝缇看向挂在自己腰际的圣剑。
「……那么,是圣剑自己走了?」
「您那是什么意思……?」
黑花也耳闻过,圣剑里存在着某种──恐怕是天使的──意志,可她没听说过圣剑会擅自行动。
面对困惑的榭丝缇,黑花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对了,这件事问您脚下的人不就好了吗?」
她说的就是巴尔巴洛士。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偷听,但「影子」是打开的。只要榭丝缇问出口,他应该就会回答。只是黑花虽这么认为……
「脚下……?咿呜、啊哇,那家伙就是、呃……现在有点……」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您希望,我可以趁隙取下他的首级。」
──这么说来,总觉得回来以后,她就很奇怪地一直避开提到那个男人耶。
她觉得跟以前相比,榭丝缇对魔术师的厌恶已经大幅减少,但巴尔巴洛士是最差劲魔术师这一点仍然没变。要是榭丝缇希望,自己随时都能解决他。
「不、不是这样啦!没、没关系,我没关系……」
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榭丝缇摇摇头,像是想振作精神。
「总、总之,圣剑的事不必再提。现在就优先考虑保护城市吧。」
以教会方的观点来看,这是继拉菲尔的〈梅丹佐〉后失去踪影的第二把圣剑。虽然这是件足以动摇教会的大事,但榭丝缇说得对。
然后在众人准备各自前往自己的岗位时,又有道慌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糟、糟了,榭丝缇阁下!」
冲进来的是苍天三骑士之一的盾男。他应该在找圣剑啊……
「这次又怎么了?」
「〈魔王〉他……!」
他口中的〈魔王〉究竟是哪个〈魔王〉呢?
持盾的圣骑士先是平复呼吸,接着以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么宣布:
「〈魔王〉萨冈已出发去正面挑战敌方大军了。」
「你说什么!?」
〈魔王〉的话,也许的确能把一万大军屠戮殆尽,但那也要活用魔术及计策才能做到。正面去挑战一万大军,魔力肯定撑不住。
「呃,不过萨冈的话,或许真能打倒一万人……」
那个〈魔王〉的实力强大到连榭丝缇都露出奇妙的表情,并脱口而出这样的发言。
就在这时,黑花想起有件事忘记报告。
「啊,抱歉,我忘记大哥哥有拜托我传话了。」
「传话?」
似乎是脑袋真的追不上情报,榭丝缇的双眼开始咕噜噜地打转。黑花满脸沉痛地告知这样的她:
「记得是『我给你争取一天的时间,你慢慢准备吧』。」
黑花看了看窗外,天已在不知不觉间亮了。
这个晚上,〈魔王〉的袭击已经秘密展开。
可这都是台面下的举动,战争倒是还没开始。而〈魔王〉的行动令这一切都浮上了台面。
开战的狼烟便是来自〈魔王〉的猛烈袭击。
◇
「别让那家伙再嚣张下去!」「那真的是人类吗?」「可恶!上层在干嘛,为什么没有任何指示!」「呜哦哦哦保护同伴──咕哇!」
萨冈稍稍挥了下拳头,勇敢砍向他的其中一位士兵便被打飞。
这冲击温和到只能算是推开,还不到殴打的程度。但士兵的盔甲仍彻底粉碎,还波及其他士兵,让他们狠狠摔倒在地。
众人嘴里嚷嚷的话根本一片混乱。
──看来巴尔巴洛士他们有好好完成工作。
由正面踏入敌阵,的确也有人会按照现场判断而上前挑战他,但动作可说乱到完全没有秩序可言。这不是军队该有的动作,只是有实力的战士聚集在一起罢了,萨冈只要把他们一一击倒便可。
「跟天使他们相比,你这家伙──!?」
萨冈挥手挡开士兵一边高声吆喝,并一边砍来的剑。剑锵啷一声整个碎裂,握住它的双手也犹如铁丝般扭曲变形。
「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
萨冈没去理会痛苦到倒在地上昏迷的士兵,而是更进一步地往前走。
「可恶,那这招怎么样!」
其中一位士兵大概是判断不能用剑进行攻击,换用武术踢向萨冈。虽说是千年前的武术,但也是跟什么天使或神对峙过的「技法」。
萨冈用手掌心悠哉地接住这一脚,冲击却没有停下,让地面产生深深的裂痕。
「咕呜,连这一招都阻止不了吗!」
「嗯。我本是觉得自己并未低估你们的,但确实比我想像中还要强烈。我的手好久没这么麻了。」
萨冈一面坦率地赞美,一面像是要回礼般握烂自己手中的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是个可怕的武术家,但〈魔王〉的首级可没廉价到可以只靠不用魔术的「技法」就能取得的程度。
萨冈走过的路线上,倒了一片剑跟手脚遭到粉碎的士兵们。
然而其中却没有半个人死亡,而且萨冈本人毫发无伤,连衣服都没有半点被弄乱的迹象。
这是双方之间有着成熟大人跟婴儿的实力落差,才有办法做到的事。英雄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脸上都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英雄。
这些人都已经习惯对抗比自己还要强大的敌人。一断定个人毫无胜算,他们的动作就变了。
有五、六个人迅速包围萨冈,开始慢慢绕圈。这种独特的步法也在〈魔王〉眼中留下残像,别说是搞清楚本体在哪,他甚至要看不出来自己被多少人包围了。
这个「技法」的性质跟黑花所使用的〈胧夜〉相同。
每个人的力量虽然都有所差距,但绝对没有输给黑花太多。以这样的人数使出这一招,即使是魔术师的洞察能力也无法看清。
然后,转圈的士兵开始挥剑。
这些人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不是一起出手,而是每个人轮流砍来。一人砍完,下一人就会把挥剑时机稍稍错开再出剑。
而等到斩击来到第五次时,一开始的那个人就能挥出下一剑。简直就是细密如雨的连击。
萨冈虽是〈魔王〉,却没办法回避或防御这阵连击,当然更不可能反击。
──虽是漂亮到足以令人看呆的剑技,但我现在没空应付他们。
面对避不开的连击,萨冈的回应是用力踩下跨步的脚。
「「「──!?」」」
地面顿时凹陷,英雄们突然间就失去了立足点。尽管他们立刻就试图调整回原本的姿势,却会产生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时间差。
这个空档已足以让萨冈击退他们所有人。
由于地面遭到破坏,石子纷纷被弹到半空中。萨冈毫不费力地就用披风挥开那些石头。
「嘎!?」「咕啊!」
被挥开的石子产生如同炮弹的破坏力,击中英雄们。飞散的石子不只贯穿使出连击的士兵,甚至无情地扫过周遭的士兵们。
士兵们随着血花逐一倒下,萨冈则悠闲地踏出下一步。
「怎么可能……!那一招居然连一步都……挡不住!?」
即使心生绝望,英雄们也没有放弃战斗。
这次有几人抱住犹如破城槌般巨大的长枪,一起冲了过来,应该是为了打破什么天使结界的兵器吧。所有人的魔力都集结在他们握住的长枪上,产生可怕的锋利度及破坏力朝他袭来。
但这一招也没用。萨冈一脸嫌麻烦的样子轻抚枪尖,光靠这一摸就让内含强大魔力的长枪碎成粉末。
接着冲上来的是个身穿使用好几层铁板叠成的超重甲的巨汉,身后还追随着几位拿着剑或枪的士兵。看来是怀着两败俱伤的觉悟,准备由巨汉阻止自己动作,其他士兵进行攻击的战法。
──总觉得好怀念啊,三笨蛋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由于那一招不三不四,萨冈也没怎么留意,可当时三笨蛋使用的招式威力虽没胜过这些英雄,却也绝不逊于他们。
不过三笨蛋的实力也不亚于千年前的英雄啊……感慨万千的萨冈用指尖轻弹一下眼前的巨汉,击倒了他。
巨汉宛如圆球般在地上不断滚着,紧跟在后的士兵们受到波及,纷纷被撞开,发出了惨叫声。萨冈凭借着〈魔王〉的威严,总算忍住自己差点就要喷笑出声的冲动。如果设计出这样的游戏,法儿会不会开心呢?
萨冈用像是在拨开稻草的轻巧动作横扫敌人,但这些士兵们都拥有不愧对于英雄之名的实力。倘若是一对一,普通魔术师恐怕会直接被打败,直到最后都无计可施。
即使是前任魔王候补,要是不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早晚还是会被打倒。
更重要的是,他们因为巴尔巴洛士一行的行动失去了所有的指挥官,军队本身正处于混乱当中,却仍可以做出这种程度的合作,真是个可怕的集团。
而这一招在萨冈面前会毫无招架之力,是因为他们力量存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与天使或神一战。
天使有着〈咒翼〉这个弱点,萨冈虽没收集到多少神的情报,却也是会施展超乎常人之力的「非人之物」。
身为人,他们并未把自己是在跟最强「个体」战斗的想法放在心上。
相反地,萨冈的敌人常常都是人类。无论是魔术师还是圣骑士,都是人类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对付人类的专家与对付怪物的专家,哪方比较有利明明白白。
背对朝阳、缓缓步行进攻的萨冈走过了敌阵约一半的部分。蹂躏敌阵,前往谢利康的藏身处便是他现在要达成的目标。
──情况暂且算是不错吧。
萨冈并非那种在任何方面都爱炫耀力量的人,也不是到这时候才觉醒了博爱主义,一切都是为了把一万大军困在这里的必要举动。
──恐惧可以由活下来的人传递下去。
萨冈在成为〈魔王〉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也都是以这为前提在行动。
可是,这里是战场。不是以前那种严重打击挑战者,扩散挑战〈魔王〉的凄凉后果的地方。不光如此,没在这里杀掉的士兵接下来就要攻击奇恩诺因德了。
然而他目前做的却是只打倒敌人,却不杀他们的麻烦事。
──所谓的军队,伤患似乎比死者还扯后腿。
出现死者虽会造成战力下降,可只要舍弃他们,就能继续前进。
但要是人还活着,就必须收容和治疗伤患,还必须让他们休息,分过去帮忙照护的人员会膨胀成伤者的数倍。
这是萨冈透过流卡翁的书籍得到的知识,而这当然也是他第一次实践,效果看起来很不错。
萨冈不会对没攻击自己的人出手,也不会杀了攻击自己的人。
身处一对一万这种不利状况,还对敌人手下留情,这样的萨冈使士兵们脑中一团乱。
虽然没有人弃剑逃跑,却有人因畏缩而动弹不得,还有就算砍向萨冈却态度迟疑、导致斩击威力减弱的人,也是有人选择去治疗受伤的同伴。
要让混乱扩散,人当然是愈多愈好。目前他们都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在战斗,等萨冈这阵狂风离开,也没有在失去指挥官的前提下还能平息混乱的办法。
而且不杀人,就表示不会把人逼到困境。
人一旦陷入困境,就会拼命。会忘记混乱,一心专注在战斗上。为了活下去,能发挥比平常更强的力量。这样他会很困扰的。
他必须让这些人迷惘、困惑及混乱,发挥不出平常的实力。
但是,敌人是最古老的〈魔王〉谢利康,理所当然能看穿萨冈临阵磨枪的兵法。
「──!」
本来前进时一脸悠哉,犹如是要前往无人原野的萨冈,在这时候第一次往后跳。
紧接着,一阵黑风吹过那里。
「……我本以为,你还要再过一下才会出马。」
「我不会找借口。萨冈先生,您的人头就由我收下了。」
挡在萨冈前方的,正是被他视为左右手的魔术师锡蒙力。
◇
「哦──哦──好像开始了喔。」
在离奇恩诺因德有些距离的小丘上,有三名男女正在眺望〈魔王〉边横扫〈涅芙利姆〉大军边前进的举止。
大声说出这句话的是个拥有红发红眼的少年,名叫阿修罗。他身上只穿了最低限度的轻甲,打扮得像个佣兵,手中也没握剑。
而少年身旁是位有对细如丝线的眯眯眼,身材细长纤瘦的青年。他叫做巴托,虽也会使剑,但军师才是他的本职。
少女就在离潜伏起来观察战场的两人一步之外的位置,拿着茶杯喝茶。
她有对月色眼眸及一头金色秀发,腿上放着一只不祥的玩偶,身穿缀满许多褶边的礼服,年纪大概是十二、三岁。这位少女的外貌看起来恐怕与战场格格不入,可贴在茶杯上的嘴唇隐隐露出两颗獠牙。
这个不合时宜地摆出桌椅,享受下午茶时光的少女正是艾谢拉。
「战况的感觉如何?」
巴托瞧着望远镜,回答:
「是,萨冈──银眼之王处于压倒性的优势。他在晚上似乎有做过什么手脚,〈涅芙利姆〉方乱成一团,整个顾不上战斗,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可以指挥的人。」
「呵呵呵,毕竟银眼之王很努力嘛。或许是在开战前就暗杀了指挥官。」
「嗯,这个手段跟马加锡亚很相似啊。我只能说干得漂亮。」
「……巴托,你最好要小心身后飞来的子弹。」
「为何!?」
阿修罗没有理会满脸苍白的巴托,嘿咻一声站起身。
「是说,亚榭,我们该采取什么行动?」
「这个嘛……」
艾谢拉把茶杯放到腿上,举起一根根手指细数。
「目前与我们敌对的势力,首先是〈阿撒兹勒〉,然后是谢利康跟他的一万大军,还有名为比夫龙的〈魔王〉,不过他已经叛离他们了。」
接着她十分犹豫地举起第四根手指──也就是小指。
「最后就是〈魔王〉萨冈了。」
「嗯,毕竟你挑衅了他,对方想必不会把你当成同伴。」
「…………」
听到讨厌的地方被阿修罗直言不讳地指出,艾谢拉直接闭上嘴。
但阿修罗露出了仿佛没在看现场气氛的笑容。
「不过,你想帮他吧?」
「……嗯,是想帮没错啦。」
「哈哈哈,就算经过千年,你这不坦率的地方还是没变呢。」
被阿修罗毫不客气地搓了搓头后,艾谢拉叹了口气。
「我倒是希望你能稍微成熟一点呢。」
「你那才是不合理的要求吧,我在短短一个礼拜前都还是个死人耶!」
当艾谢拉忍不住露出吞了黄连般的苦涩神情时,换巴托用一双感到意外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连你都不对劲了?」
「啊,没有……只是我第一次看到,艾谢拉阁下对银眼之王──我知道的那位大人以外的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仔细想想,阿修罗跟第二位银眼之王可能真的有些相似。又或者,是像目前失去记忆的佛尔卡斯。
只要活过千年的时光,总会遇到拥有相同灵魂的人。看来艾谢拉跟这样的少年们很有缘。
──啊啊,原来如此……这些孩子们、真的都拥有同样的「灵魂」呢。
这或许就是她与他们会超越时代、数度相遇的原因。
艾谢拉叹了口带有苦笑意味的气,并耸了耸肩。
「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不听人话的男人。一想到又要经历相同的辛酸,至少都会想叹口气吧。」
「是吗?可是亚榭不是每次都会听我说的话?」
「…………」
等艾谢拉再次闭上嘴,巴托便用很感兴趣的口气问:
「哦哦,艾谢拉阁下居然会听其他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话啊?」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我请她要是我从战场平安回来,就实现我一个请求。」
「……阿修罗。」
重提这件事,对艾谢拉来说是真的很痛苦。即使她用带着责难的声音制止,可一方是不知道「看场合」这个概念的少年,另一方则是性格恶劣到名留青史的青年。
「最早的要求是什么啊?啊啊,对喔,是名字。我拜托她告诉我名字,但亚榭那家伙不记得自己的全名,还特意去问了奥罗巴斯。」
「哦哦,这可真是……」
「她每次都一脸厌恶,却还是会好好回答我。可是即使我们的交情已经延续很久,我却都没看过她的笑脸。所以在最后出击的时候──」
「──阿修罗,闲聊就到此为止。」
艾谢拉忍不住连语气都变了,但阿修罗反倒露出喜悦的笑容。
「嘿嘿,总觉得终于看到我认识的亚榭了。」
「……唉。」
可是艾谢拉的苦难尚未结束。
「笑脸……哈哈,原来如此。」
「……你想说什么?」
「没有,我所认识的艾谢拉阁下总会轻声地笑,这难不成是因为和阿修罗阁下的约定──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
艾谢拉默默拔出『天使猎人』。
「差不多该回到原本的话题了。敌对势力拥有数量优势,我们则只有三人。不过,敌人也依旧在提防我们。如果没有巧妙利用好时机,那到结束时我们依然还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再加上,原本还有两把的『天使猎人』之一被她让给了别人。何况艾谢拉本就因过去所受的伤而失去一大半的力量,尽管新得到阿修罗跟巴托这两位伙伴,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战力的确变弱了。
可眼前的状况绝对还不算坏。
「我昨晚也说了,我的目标是庆祝银眼之王的生日。为此,我必须阻止〈阿撒兹勒〉。」
「……银眼之王、啊。」
阿修罗一副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她现在要无视他。
与谢利康之间的战斗即便放着不管,萨冈也会想办法吧。目前他力不能及的问题是涅芙特洛丝。
「嗯,要说我们能为他做到的事情,应该也就是追击〈阿撒兹勒〉了吧。」
艾谢拉会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阻止〈阿撒兹勒〉,对付它自然是她的夙愿。然而她却摇摇头。
「我们的确是能杀掉那个,却无法拯救。」
「你是说那个遭到凭依的女孩吗?」
涅芙特洛丝──因为〈魔王〉比夫龙而注定死于非命的少女,艾谢拉已经约好会拯救她了。
「有办法把她从那个状态中救出吗?」
「嗯,条件正逐渐确实地集齐,那个名叫比夫龙的孩子也意外帮得上忙呢。」
比夫龙在偷袭理查前,艾谢拉曾与这位〈魔王〉对峙过。
老实说,她一开始是打算把比夫龙打成和谢利康一样无法再次振作的状态。但以结果来说,他活着也不违反艾谢拉自己的原则。在艾谢拉所认识的魔术师中,比夫龙也是其中最为低劣的那一个。
艾谢拉只是觉得可以用到自己描绘出的剧本,才放过了他。
──多亏如此,我的工作少了一件。
也就是说,艾谢拉多了一张可以打的牌。
「可是,我们去找〈阿撒兹勒〉应该也在谢利康的预料之中。」
他大概就是为此才复活〈阿撒兹勒〉的,尽管直接扣下扳机的人是比夫龙,可即使那个〈魔王〉没有行动,〈阿撒兹勒〉也会复活吧。
只是让〈阿撒兹勒〉复活又放着不管的话,那就太危险了,需要一些阻止的手段。这就是阿修罗跟巴托本来的任务。
「要不然,不顺着他的意去做?」
「这也是一招,但他应该也有准备好我没上钩时要用的办法。」
「你说他有办法,可大概也只有〈阿撒兹勒〉那家伙能成为现在的你的对手吧?就连天使长等级在你面前都不堪一击了。」
阿修罗指出的重点是对的。在这个时代,别说是与艾谢拉一战,连能够阻止她的对手都不存在。甚至连〈魔王〉都不值得她使出全力,觉得麻烦的话也可以巧言令色去欺骗对手。
「你说得对,在目前这个时代的确没有。」
「现在的时代……难道说!」
阿修罗脸色发白,是注意到她在说谁了吧。
「……这样啊。毕竟都过了一千年,难怪『大叔』也死了。」
「就是这么回事。要是被那个击中,奇恩诺因德肯定撑不了多久。这个也必须阻止。」
这时,巴托用沉痛的声音说:
「话虽如此,谢利康的根据地还有他们在。原来如此,是采取了无论艾谢拉阁下出现在何处,都有办法阻止她的方法啊。虽是敌人,但我只能说此等手段实在高明。」
意思是三个地方都存在艾谢拉必须与之一战的对手。
确认好现状,艾谢拉漾起微笑。
「就是这样,所以我们也兵分三路吧。」
「哈哈,还真会使唤人。」
「不用担心,银眼之王已经采取对策了。你们只要跟着做就好。」
阿修罗用拳头敲了下自己的手掌心,并站起身。
「好!那我就去〈阿撒兹勒〉那边。毕竟天使一直都是我的敌人!」
巴托也接着说:
「那我就去他们那里吧。虽然我一个人没有胜算,但既然还有银眼之王的棋子,就有办法做到。」
但艾谢拉摇了摇头。
「不,你留在奇恩诺因德,我去他们那里。」
「──!『他』就在那里喔。」
「所以我才要去。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能阻止『那位大人』?」
「…………!」
而且在谢利康的势力范围内,阿修罗跟巴托也被操纵的危险性很高,因此不能让他们去。
巴托还有阿修罗应该都有一些想法吧。
即便如此,巴托最终还是恭敬地垂下头。
「谨遵您的命令。」
然后阿修罗就用疑惑的声音问:
「话说回来,亚榭想救变成〈阿撒兹勒〉凭依的那女孩吧?那我该怎么做?我没办法做到救人这种机灵的动作耶。」
而且他想必还得应付比夫龙。那个〈魔王〉如果要出现,肯定只会出现在「涅芙特洛丝」所在的地方。
──嗯,即使他是〈魔王〉,应该也没剩什么力量可以去搞小动作了。
尽管如此,所谓的〈魔王〉就是会夺得胜利,不可大意。
「你就保护银眼之王的自己人吧,他一定会派出比谁都珍惜那女孩的人过去。」
「意思是那个人会帮助变成凭依的女孩吗?」
艾谢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手插进玩偶的后背,从那里取出一把剑。
「不,能救那孩子的人,必定是这个的主人。」
「那是什么?不是……〈咒剑〉吧,看起来好像是把很厉害的剑。」
艾谢拉轻声笑了笑,如此回答道:
「圣剑〈卡麦尔〉──是巴托时代被称作天剑的那些东西的其中一把。」
这就是那把尽管有沙克斯看着,却还是从基尼亚斯身旁消失的圣剑。
──他跟外表不同,是个没有破绽的孩子,害我花了好大工夫才偷出来。
圣剑失踪想必在教会掀起了大骚动,不过那一点都不重要。
阿修罗兴味盎然地望着圣剑。
「哦──卡麦尔这个名字,跟我最后对付的天使长同名耶。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连吗?」
「什么关连,就是他本人啊。」
「………………咦?」
艾谢拉怀着同情抚摸剑身。
「败给银眼之王的天使们,凭借最后挣扎而生的遗物。献上天使长们的遗体及魂魄,所打出的最强之剑──所以被称为天剑。那就是这东西的真面目。」
杀光天使的马加锡亚却把那个名称改换成了圣剑,而这正是圣剑的真面目。
圣剑脱离正在说明的艾谢拉的手,开始独自飘起。
「这样啊,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快走吧,请成为那孩子的力量。」
像是要回应这句话似地,圣剑飞了起来,犹如流星般不知消失到何方。
艾谢拉目送圣剑的残影,对阿修罗说:
「阿修罗,你就跟往常一样痛殴天使即可。只是要小心比夫龙这个〈魔王〉,要是他对你出手──」
艾谢拉说明完〈魔王〉的手段,阿修罗也点点头。
「原来如此!还真是个让人火大的家伙。好,我绝对会保护好对方的。」
「嗯,拜托你了喔。」
艾谢拉喝光最后的红茶。
「好了,那我们也差不多该行动了。」
「哦……啊,对了。」
准备要冲出去的阿修罗回过头说:
「之前没能告诉你,我是喜欢亚榭的喔。」
──为什么这个男的每次都爱说这种好像自己等等就要死掉的话……
仔细想想,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
虽然很想把不快的情绪表露在脸上,但这对眼前的少年来说可是鼓足勇气的告白。艾谢拉也没有忘记,自己曾因为回应不了这样的心意,导致一个少年走向毁灭的事。
因此艾谢拉选择坦率回应这句话。
「嗯,你也是我的初恋喔。」
不然在他死时,她就不会流泪了。
「啊哇!?」
大概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直接的回答,阿修罗绊到脚,跌了个四脚朝天。
望着他这个样子,艾谢拉会心一笑,然后用意外真挚的神情告诉他:
「无论眼下的你们是如何诞生的存在,你们现在都是活着的人类。就算其他人否定这一点,我也还是这么认为。」
面对这句意外郑重的话,阿修罗与巴托即便面面相觑,却还是认真倾听。
「所以,请不要草率对待如今这条命。要是你们没有回来,我会伤心的。」
听到她的提醒,阿修罗微微笑了。
「那,要是我这次能从这场战斗中归来,就跟我约会吧。」
见阿修罗没有半点害臊的样子,而是重复与千年前相同的话,艾谢拉回以傻眼的苦笑。
「欸,怎么有人追求起人妇了。」
「说是人妇,但也是寡妇吧?我当然有权利追求你了。」
艾谢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要是你真的回来了,我就考虑考虑。」
「──!好!约好了喔。等我杀掉天使,救出遭到凭依的女孩,到时候就跟我约会喔!」
004
阿修罗一边叫着「呀呼!」,一边跑开。
目瞪口呆地目送阿修罗离开后,巴托也回过神来弯下腰。
「这个课题的生还难易度对我来相当高,不过还是谢谢您,我真是不胜惶恐。」
「没问题的。等这边处理好,我就会过去你那边。而且那孩子也在,状况还不算太坏唷。」
「呃,您说的那孩子是?」
艾谢拉轻声笑了笑,开口道:
「我在这个时代交到朋友了喔。」
艾谢拉知道那孩子会选择哪个战场,所以她才会在这种状况下还将一把『天使猎人』留下。
──可即便如此,仍会是场艰辛的战斗。
尽管觉得巴托有些不适合成为那个时候在旁边支持她的人,但这已是艾谢拉所能下出的最好的一手。
只是,巴托不安的表情仍旧没有消散。
「真的没问题吗?」
「你这种身分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软弱的话啊。撬开哪怕只有一点的可能性,这不就是我们的战斗吗?」
「我说的是艾谢拉阁下您。」
艾谢拉碰触腹部的伤口。该说真不愧是巴托吗,他似乎已看穿她的伤势了。
可正因为如此,艾谢拉才用这个问题代替回答。
「你知道有史以来杀过最多人类的武器是什么吗?」
「是毒。剑和魔术所杀的人仅有区区的几十万,最多也就是几百万吧。可是毒的历史就不同了,它是有史以来无论民众还是掌权者都能使用,根深蒂固渗透人类社会的武器。把它当作兵器使用的话,想必瞬间就能夺去几千、几万人的性命。」
艾谢拉也点头同意这个回答。
「正是如此。而毒有着一正一反的两面性,能够熟练用毒的人得操控得了那两面,才能踏上完成的领域。」
因为那些面向,无论如何切割,人的历史就是离不开毒的存在。
巴托似是在仔细思索话中的意思,低语道:
「那么,难道说……?」
「银眼之王完成了名为〈天磷〉的最强之毒。」
所以已经没问题了,她还能再战一下下。
──只是那孩子或许已经不需要我的力量了。
艾谢拉也放下茶杯,站了起身。
「好,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毕竟我也想见见那位大人教人怀念的脸。」
「祝您武运昌隆。」
艾谢拉化为无数的蝙蝠,也往自己的战场去了。
「现在的性命、是属于自己的……吗?」
巴托也离开了那一处,也不知他对这句话有何想法。
之后原地便只剩下那组不合时宜的桌椅,以及茶杯。
◇
「找你好久啰,比夫龙。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呀。」
「……哟,纳贝流士。虽然我以前从未被你的玩笑逗笑过,不过你这次又带了什么点子来逗我笑啊?」
比夫龙人就在离奇恩诺因德很远的某个废村里。
那张既像少年、也像少女的脸孔已经整个发青,失去整条右手臂的右肩处不断滴着黑压压的血。萨冈打中的〈天磷〉所侵蚀的部分眼下已不光是右臂,而是经由肩膀逐渐扩散到胸口。
回应的挖苦也完全没有半点气势。由于他已经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难看地靠着废屋的墙壁,动弹不得。
光是一次呼吸,剧痛便会瞬间窜遍全身,这让比夫龙明白要是自己失去意识,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那个吸血鬼,受了这样的伤竟还一脸没事的样子?
艾谢拉所受的伤势性质应该与这相同,而且还是比萨冈更加高阶的存在造成的,然而那位少女却从未把这份痛苦表现出来。
啊啊,只能承认了,那名少女无疑是最强之人。他指的不是单纯的暴力,而是她在精神上也拥有毫不动摇的强韧,根本无人能胜过她。
「叽嘻嘻,真是冷淡。我倒是还挺中意你的唷。」
用黏腻的声音这么说,并用仅有一颗的眼球看过来的,正是比夫龙最不想与之扯上关系的对手。该怎么说呢,在产生有不有趣、厌恶或好感等情绪以前,他在生理上就已经排斥起对方。
尽管用这种娘娘腔的语气在说话,但在那件掩盖住全身的长袍下,是具肌肉发达的魁梧身体。遮住整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颗巨大的眼球,但这个男人的眼睛不是只有一个,他的真正身分就是浑身上下有着十只魔眼的魔眼族。
从这样的外表也能看出,他就是个足以让比夫龙退避三舍的怪人。
〈魔王〉纳贝流士。现在似乎接下萨冈的委托,正在制作些什么。这个与萨冈有着契约关系的男人,找比夫龙究竟有什么事?
「没事的话,可以回去吗?如你所见,我目前是这样的状态。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个人独处。」
「所以我才来的呀。」
说完,戏谑感自纳贝流士的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哀悼之色。
「……对不起啊,看来我是帮不了你了。」
这句话来得太过出人意料,让比夫龙也不知所措。
──这是我的身体,这件事我最清楚了。
比夫龙轻哼了声。
「你竟然会说出这么可爱的话啊,纳贝流士。一点也不像是〈魔王〉会说的呢。」
「〈魔王〉也是会怜爱他人的啊。你不也很清楚吗,比夫龙?」
纳贝流士从长袍底下伸出肌肉坚硬如铁的手臂。
「我跟你还真是彻底站在对立面上耶,简直就像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可是,这也代表我们十分相似呀。」
「……能不能麻烦你真的饶了我啊?」
他怀着生理上的厌恶感请求,可纳贝流士所说的也是事实。
彼此都是不听人话的货色。
「比如说,像是对于美的意识就是啊。你那种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的举止,跟我的美丽看起来恰恰相反,实际上却非常相像。不对,应该说是同一件事物的反面吧?」
纳贝流士边说边举起双手握拳互碰,接着「哼」一声使出气势,让肌肉隆起。那一下下跳动的大胸肌似乎立刻就要袭向自己,让比夫龙产生了呕吐感。
「我最讨厌你这种地方了。」
「叽嘻嘻,我却很中意你这种地方呢。」
比夫龙忍不住叹息,纳贝流士也耸耸肩回答:
「好啦,前言差不多就到这里为止吧。」
「你终于愿意进入正题啦?」
他厌烦地说,可纳贝流士却用意外认真的声音这么说道:
「──你如果有想出让〈魔王印记〉的对象,我可以听一下。」
若要说到这位〈魔王〉特意来到比夫龙这里的理由,的确也只有这个了。这同时也表示,他打算听取比夫龙的遗言。
「还真是亲切啊,这样萨冈不是会生气吗?」
「哎呀,你在担心我吗?没关系,我跟他的契约并不包含你〈印记〉的处理。」
看来他是认真准备听比夫龙说。
比夫龙有些犹豫。
追根究柢,他对于把自己命运交给他人的行为,有着严重到教人绝望的拒绝反应。死的时候,他要以自己的意志去死。到那个时候,虽然已经没用了,可把自己东西的去向交给他人又会怎么样?
──算了,其实也无所谓。
比夫龙已经没有可以去思考多余事情的余力了。如果他真的会交给对方,那的确值得庆幸,即使自己是被利用了,比夫龙也没什么好困扰的。
怀着最起码的反抗心思,比夫龙露出笑容。
「我虽然最讨厌你,但认同你看人的眼光很准。」
「哎呀?」
「我想托付〈印记〉的对象是──」
听到这个名字,纳贝流士状似愉悦地眯起眼。因为比夫龙指定的,正是一年前被他推荐为《至高长老》继承人的魔术师。
「叽嘻嘻,这表示你也明白那孩子的魅力了吧。」
「呵呵,虽然同意你令人火大,但她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孩子。下次跟她玩的话,就算我身体不是这样,可能也会输。」
在一年前的那个时间点,隐藏着那般可能性的魔王候补只有萨冈。
然而,那位魔术师成长的幅度远超过比夫龙的预想。自从成为〈魔王〉之后,这也许是他第一次那么地感动。
纳贝流士以装腔作势的动作弯下腰。
「明白了。我以〈魔王〉纳贝流士之名跟你约定,等你死的时候,我一定会把〈印记〉送给那孩子。」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装傻问道:
「好啦,这样我的事情就结束了。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窝在这种地方呀?」
──明明就都知道,真亏他有脸皮装傻说出这种话啊。
这种虚情假意正是这两位〈魔王〉的相似之处,可本人完全不这么想。
纳贝流士代替答不出来的比夫龙,一脸佩服地环顾四周。
「不知为何,那个会受〈魔王印记〉吸引。你是想利用这一点,把那个叫过来吧。」
即使失去了右手,〈印记〉所在的手腕以下的部分目前还留在比夫龙腿上。就算接受了身体的侵蚀,比夫龙也还是维持着那个部位。
就算是这样的怪人,纳贝流士也仍是活过六百年的〈魔王〉。被他一眼看穿企图,比夫龙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想你应该没老糊涂到需要一一确认这种事情吧?」
「叽嘻,不是不是。我在问的是,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啦。这里没人又没东西,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事物,不利于跟那个战斗吧?」
「……〈魔王〉欧利昂不喜欢有人看到他的力量跟真实身分。替他清掉无关人等,感觉不是很亲切吗?」
没错,比夫龙根本没必要战斗。只要最后能够夺取胜利,他不在乎其他的。
纳贝流士苦笑。
「你也实在是有够不坦率的。算了,只能说这才像你吧。」
纳贝流士无可奈何地在比夫龙的身旁坐下。
「你想干嘛?」
「我帮你。要引诱那个,光一个〈印记〉会让人很不放心吧。」
说完,他嘻嘻笑了笑。
「还有,就是打发时间吧。『观看』这场战争虽是我这个《魔眼王》的工作,可光只有看也很闲啊。我就做一下你的谈话对象吧。」
「……我刚刚说过,麻烦让我独处。」
我果然还是讨厌这个男人──比夫龙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