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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四章 男人就是种会在意中人面前乱来到近乎愚蠢的生物

「涅菲,我出去一下。」

在魔王殿,萨冈敲敲涅菲寝室的门,简单地告知。

「竟在这种时间出门,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已临近深夜,涅菲似乎也正准备就寝,身穿睡衣,肩膀也披着毛巾。纯白的发尖还滴着水,在毛巾留下水渍。

──呜,刚洗完澡的涅菲不但可爱,还很性感!?

仔细想想,过去即使在这个时间见面,涅菲也会把头发弄干再出来。很少有机会能看到她刚洗完澡濡湿的头发,他觉得很新鲜。

突然其来的剧烈心跳令他不由自主地无法直视涅菲的脸,但目前是紧急状况。他施展魔术,恢复平静。

「沙克斯的联络中断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尽管措辞暧昧,可在他们遭到格雷希亚拉波斯袭击前,萨冈就在定时联络中听到消息。

──旧伤……黑花的倒楣真的很严重。

黑花的种族是带来幸运的猫妖精,但她平常却像是遭到反作用力侵蚀般,维持着蒙受不幸的体质。这跟榭丝缇的笨拙无法比拟,确定会不幸的程度已达到「这是命运」的等级。

所谓的不幸,就是无论你如何振作,意外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而这次的出现方式好像特别糟糕。

既然如此,就得考虑到万一。所以即便是这种时间,他也让沙克斯每一个小时就联络自己。看来他们是陷入无法联络的状况中了。

涅菲一脸悲痛地按着胸口。

「这是黑花小姐难得的新婚旅行啊……」

「那是新婚旅行吗!?」

「咦?」

「咦?」

现场一片沉默。

萨冈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认知不足。

──受到岳父承认、归乡后的旅行,的确是新婚旅行啊!

岂有此理,竟被明显比自己还晚交往的两人超前了。

不对,萨冈与涅菲姑且也有为新婚旅行──或者该说是婚前旅行而出门,但顶多就是三天两夜的旅行。

他没能带她出去度整整一个月的假。

──真是太怠慢了,我连婚戒都还没交给她!

即便被骂愚昧,他也无法抱怨。

「涅菲!」

「是、是的!」

萨冈牢牢握住涅菲的手,带着〈魔王〉的威严这么说:

「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旅行一个月左右!」

见萨冈冷静说出仿佛等等要去赴死的台词,涅菲回以苦笑。

「萨冈先生,我们还有跟莉莉小姐的约定,要去旅行一个月应该很难。」

「呜、咕呜……!」

面对打从心底悔不当初的萨冈,涅菲轻轻用双手包覆他的脸颊。

接着把额头擦上萨冈的额头,漾起微笑。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袭来的幸福感让萨冈的脑袋完全跟不上状况。

「不用着急也没关系唷,萨冈先生。等稳定下来,我们再悠闲地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人。」

看着耳尖微微泛红、腼腆微笑的涅菲,心头隐约感受到被救赎的心情。

「涅菲总是在安慰我。」

「怎么会……萨冈先生也一直都在鼓励我啊。」

萨冈笔直地望着涅菲,说:

「我会赶紧处理好碍事者。」

「请、请您手下留情唷。」

但萨冈会这么说,不光是因为兴高采烈。

──保护不了部下的男人,称不上是王。

戈梅利被绑走时──结果那位老妪搅乱局势的程度比自己还高明几分──因为没能保护她,他甚至还与锡蒙力为敌。

这样的失态绝不能再有。

所以必须由萨冈过去,其他人都不行。

「不管怎样,接下来还得让沙克斯工作,省了叫他回来的工夫。」

「是。您慢走,萨冈先生。」

萨冈掀过披风,离开涅菲的寝室。

等他的背影消失后……涅菲突然捂住脸蹲了下来。

「哈哇啊啊啊啊……」

她似乎是到了现在才感到害羞。

最终涅菲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站起身。

无从得知这件事的萨冈,在离开后不禁发出低吟。

「什么……居然无法传送至亚里斯多克拉提?」

他让沙克斯准备好的传送魔法阵并未运转。

「说起来,诅咒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在魔王殿客房内,艾谢拉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咕哝道。

「啊?你突然讲这干嘛?」

阿修罗一脸若无其事地躺在艾谢拉的腿上,让她愁眉苦脸。

虽说坐在床上的艾谢拉也有错,但这个男的没得到允许就擅自把她的腿当作枕头,直接躺着休息,甚至还吃起樱桃。

艾谢拉轻叹一口气,说道:

「阿修罗,你有听说过诅咒吗?」

「现在不是都这么称呼天使的『咒语』吗?」

艾谢拉点头。

「这也是正确答案之一,应该是马加锡亚毁灭天使所必要的条件。」

「哈哈,毕竟那家伙个性很差嘛。」

「这一点我同意。」

阿修罗用惊讶的声音问:

「那,那家伙现在又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也被称作魔法,是仅凭许愿就能引起奇迹的力量。这样算是诅咒吗?」

「马加锡亚就是这样硬扯的吧?不对吗?」

艾谢拉慎重地挑选用词,开口道:

「那么,为何『所罗门』会受到诅咒?」

因为诅咒,初代银眼之王──所罗门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录全都被消去,不留半分。

如果魔法就是诅咒,那么涅菲也有可能仅凭祈祷就做到那种事吗?

──魔法到底只是借助自然的力量,我不认为它们会有那样的作用。

神灵魔法应当不是那么离谱的力量。

也就是说,魔法与诅咒尽管相近,却不一定是同义。

然而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为数众多的可怕诅咒。

以所罗门为首,早晚会交互变成怪物的贝赫莫特与利维坦,像是跟法儿互换年龄般变小的萨冈,不光是人格、连身体都遭〈王之银眼〉变成哥哥模样的史黛拉,还有被剥夺将意志传达给他人之法的佛钮司。

除此之外,其他的例子也不胜枚举,但这所有例子却都有一个共通点。

「人类会将自己掌控不了的异常变故全都统称为『诅咒』,那么为何现在的这世界还会发生那样的事?」

阿修罗这下终于明白艾谢拉的意思,大大地睁开了双眼。

「……原来如此。确实在我们的时代没有这种事呢。」

诅咒这般现象仅管会造成五花八门的事态,但可以想见它们在起源方面是有某种连接的。

「而且,马加锡亚为什么要把魔法称为诅咒?即使要硬扯,他也不是个会硬扯上完全无关的事物的男人吧。」

「嗯──是不是因为魔法也是人无法掌控的事物?」

「────」

面对阿修罗无意间说出的这句话,艾谢拉没能回答。

──魔法也是扭曲世界法则的手段……?

所以马加锡亚安排魔法与诅咒成为同样的东西,既然如此……

──难道这些都是「恶梦碎片」……?

想到的答案教活过千年的不死者感到胆寒。

「喂,亚榭。」

在艾谢拉归纳思考时,阿修罗呼唤她。

「怎么了……呃、啊呜!?」

在张开嘴的瞬间,里头便被塞入一颗樱桃。梗突出唇间,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模样很滑稽。

「眉头皱那么紧,看起来很臭老喔。」

人家明明很认真在烦恼,这个男人在干嘛啊。虽然很想大肆埋怨他,但在吞下嘴里的樱桃前,她根本无法出声抗议。

──是说,种子很碍事,让我吞不下去。

即使想把种子丢掉,也因为有腿上的阿修罗阻碍而站不起来。

就在她苦恼不已时,阿修罗捏着从她唇间突出的梗,接着轻轻把它拔离嘴。

「哈哈,亚榭在这方面灵巧得很不必要呢,种子还连在梗上。话说回来,亚榭以前也有成功在嘴里将它打结吧?」

从以前开始,艾谢拉在吃樱桃时都会这么做,不过都是在无意识之下的举动。

「能做到那个的人很会接吻,这是真──噗哈!」

艾谢拉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阿修罗,并狠狠捏了下他的鼻子。

「不死者如果臭老,那就是笑话了。」

她带着怒气这么回答,阿修罗却毫不胆怯,而是满意地笑了笑。

「对对对,差不多放松到这种程度就好。你可是又露出要自己承担的表情了喔。」

「…………唉,你别多管闲事。」

虽是多管闲事,但感觉轻松了些是事实。

「不过虽是听天由命,但一切都交给他人也不好。」

「你说魔族吗?那跟诅咒有何关系?」

艾谢拉没能马上回答。

「『所罗门』会受到诅咒,应该是因为封印魔族的关系。」

这句话令阿修罗也诧异地瞪大眼。

「……真的假的?」

「嗯,我正好也在现场。」

不过艾谢拉原本就只是被波及的,完全不清楚他当时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封印魔族的。

可听到她的回答,阿修罗用指尖摆弄着樱桃梗,并发出诧异的声音说:

「可是我听说,『所罗门』会被诅咒是因为砍了〈阿撒兹勒〉耶?」

「哎呀,是谁说的?」

「巴托说的,那家伙现在在哪做些什么呢?」

艾谢拉眯起双眼。

「『所罗门』砍的不是那个人。」

「那到底是怎么──」

艾谢拉举起食指放到嘴前,打断了他的话。

「──接下来就不能说出口了。」

她用冰冷且紧迫的声音这么说。

面对这跟平常截然不同的警告,阿修罗也迅速眯起眼。

「……嗯,算了。」

接着他出声改变话题。

「不管怎样,只要在想到线索时告诉那个阿斯摩太就行了吧?」

「是这样没错啦……」

该怎么说呢,艾谢拉不太擅长应付她。

──不听人说话,跟法儿要好也是个棘手的地方。

那个小女孩老不顾这边的情况就捡人回家,而艾谢拉也不能随便对待她捡回来的人。

见她的反应,阿修罗露出真心感到惊讶的表情。

「唉──你这种地方真是一点都没变。只要强硬地逼迫,马上就会泪眼汪汪。」

就算对方没说错,被人指出这点的感觉仍旧很差。

纵使被气得脸颊僵得一抽一抽,艾谢拉仍勉强回以笑容。

「那么,就是不听人话的你造成了我的心灵创伤。」

「哈哈,真敢说。你抱怨东抱怨西,但还不是老跟在我身后。」

被踩爆第二颗地雷,艾谢拉漾起爽快的微笑。

「……这么说来,你刚刚话说到一半呢。说什么可以让樱桃梗在嘴里打结,表示很会接吻。」

「嗯?啊啊,我的确说了。」

「要试试吗?」

「咦……?」

没等阿修罗的回复,艾谢拉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呜呜呜!?」

她伸出舌头,缠上对方的舌,又舔又啃,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激烈玩弄对方。

等大致做完一轮后,艾谢拉放开对方的唇,用手帕擦嘴。

008

「感想如何?」

「粉、粉厉、盖……」

「要是受到教训了,以后就少说大话。」

「……好。」

看到阿修罗害臊地缩起身体,艾谢拉终于也消气了。

(我都不知道,亚榭居然这么色啊……)

「…………」

结果被耍得团团转的人依旧摆脱不了这个位置。

「……被分散了。」

黑花愤愤地低喃。

本该在酒吧内的黑花被独自抛到陌生的夜晚小径上。

没错,陌生的小径。

仿佛纳入遗迹般宽广的木造城市消失,变成一整片整齐的石造街景。地面细细密密地铺满石板,道路两侧挂着玻璃容器,像是点燃魔术灯火的提灯。

感觉跟圣都拉结尔很相似,但建筑物的构造与外观却异常地统一。或许是这个关系,这里弥漫着奇妙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那么,各位绅士淑女们Ladies and Gentlemen,让我们开始第二幕吧──

透过那番宣言,古都亚里斯多克拉提被改成其他的「某种事物」。

──改变整个城市的魔术……不对,是结界吗?

沙克斯和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店里虽没什么客人,但外头的路上有许多行人来往。这里却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找是找不到……

──奇怪。看不到身影,却有气息。

明明到处都能感受到像是呼吸或心跳之类的感觉,却没有半个人。若是几个月前失明的黑花,别说是左边或右边,或许连天地都无法认知到。

──空间偏移?不对,我确实看到城市破碎的那一幕。

倘若是被拖入巴尔巴洛士那样的亚空间,应该不会变成这样。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黑花没有余裕能够悠哉地进行研究。

即便经过沙克斯的治疗,〈夜帷〉的后遗症仍根深蒂固,她目前是靠着锡杖才能站起的状态。

她不打算发牢骚,但这个身体状况实在无法跟〈魔王〉一战。

眼神深处闪过一阵刺痛。

──糟糕……眼睛……

虽还残留着视力,视野却明显产生了异常。

景色里还能看到多重的残影。那像是人影,也像是没有意义的阻隔或螺旋。

只是,那个闪着苍白色光芒的事物沿着建筑飘着,要是敌人混在其中,她完全分辨不出来。

感觉左眼跟右眼正分别看着不同的景色,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感到恶心。

「总之,得先找出大家……」

她不认为只有自己被关住了,沙克斯等人应当都在这个城市的某处。

而当她准备跨出一步时,突然看向手贴着的墙壁。

她觉得好像看到了似是人影的雾气。

──握着、剑……?

感受不到杀气或气息,但那里显然什么都没有。

可那股雾气看起来像是正在对自己挥剑,比起思考,黑花的身体先一步行动了。

「呜──!」

像是要扑向地面般滚了圈后,一阵风咻一声窜过黑花脖颈刚刚所在的位置。

──不是风,是刀刃!

黑花立刻靠着锡杖起身,老绅士的上半身则是从刀刃划过的墙上倏地冒出。

『哦,居然能躲开这一招。真不愧是当代最强的剑侍。』

格雷希亚拉波斯一边出声赞美,一边从墙中爬出。他的手中握着没有剑身的剑──那恐怕就是所谓的〈咒刀〉。

『这个城市如何啊,很美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品尝空气。

『过去天使支配了这片大地,而这就是模拟他们的城市建成的。』

「天使……这个吗?」

她知道天使指的是涅菲这样的贵精灵,但没人知道他们千年前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黑花朝四周细看,并谨慎地反问:

「是你的结界吗?」

『没错──〈魔都•杀阵乡〉──这里就是我的掌中。』

这令她毛骨悚然。

「难道说,我现在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是……」

『是Yes,这就是〈杀阵乡〉的能力。无论是何种专家,都没有办法从无形且没有气息、不知不觉靠近的刀刃逃脱。』

黑花的确从格雷希亚拉波斯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即使现在这样交谈,她甚至会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就在那里。

尽管她躲开了刚刚那一击,却不可能多次躲过那种攻击。

──如果针对的是沙克斯先生,或是其他人……

他们是逃不了的吧。

这时,格雷希亚拉波斯烦恼地举起双手。

『本来该是如此的,小姐女士。但你是在用双眼确认过是我以后才躲开了吧?』

黑花没有回答。应该说,是无法回答。

──他是说这个像是雾气的东西吗……?

她只觉得自己是偶然能像这样看见,不保证下次也能做到相同的事。

但格雷希亚拉波斯独自像是心领神会似地颔首。

『那双眼睛……原来如此,这是「第四代」啊。』

「……?你是指什么?」

她用已拔出一半的短剑照了下自己的脸。

黑花映在上头的眼睛看起来不是红色,而是萨冈那样的银色。

──银眼……?我眼睛的颜色……怎么回事啊?

是旧伤的后遗症吗?

不,仔细回想,沙克斯也很在意黑花的眼睛。她本以为对方是担心治疗的副作用,这或许就是理由。

格雷希亚拉波斯抚摸着小胡子,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仿佛想到某种很棒的活动般露出微笑。

『哦!自和《无貌卿》的游戏以来,我都没有这么雀跃过!』

《无貌卿》比夫龙──过去黑花也被他当成计策的道具利用,所以她很厌恶这个名字。

据说,比夫龙与这位格雷希亚拉波斯曾用一整个城市进行实验,让其成了玩具。即便是在教会的黑机关,也没办法阅览详情,大家都说那肯定是起非常可怕的事件。

《杀人卿》十分愉悦地继续说:

『本来打算先取小姐女士的命,但我改变主意了。』

他边说,边从墙壁冒出来,彬彬有礼地垂下头。

『如何啊,小姐女士,要不要跟我来局游戏?』

「你说、游戏……?」

别开玩笑了──黑花死死忍着想要如此怒吼的心情,诧异地反问。

──得拖延对话……

如今的黑花躲不过下一刀,那就只能争取一点时间,恢复体力了。

也不知格雷希亚拉波斯是如何看待黑花的想法,他愉快地说明:

『是Yes。我接下来会逐一杀死小姐女士以外的其他人。』

「什么──!」

面对这令人厌恶的可怕提议,黑花瞬间面无血色。

『小姐女士必须来阻止我。要是我杀掉对方,就是我赢;要是小姐女士能阻止我,就是小姐女士赢。很单纯吧?』

「别开玩笑了!」

黑花在愤怒的同时扔出飞刀,飞刀直接穿过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身体,刺入墙壁。

──不,他原本就没离开墙壁……?

黑花一开始所见到的人形雾气看上去依旧飘在墙壁中。

『你果然看得见吧?』

留下这句呢喃,雾气在墙中移动。

『来来来,愉快的游戏要开始了。』

「等等,格雷希亚拉波斯!」

她扔出第二把飞刀,却只是空虚地被墙壁弹开。

──也太难看了!

现在的黑花甚至没有让飞刀插到墙上的力气。

「……得追上那家伙。」

就算是这么可悲的身体,能捉住格雷希亚拉波斯的人只有自己。

黑花拖着沉重的身体,在不祥的〈魔都〉中前进。

「拉波斯那家伙,居然连〈魔都〉都使出来了。」

在一个持续低低的不祥鸣动、一片漆黑的场所,戴着圆眼镜的青年用自言自语的语气咕浓。

──我是觉得佛钮司已经没有战力了……

而且如今的佛钮司也没办法向他人求助。

那么,就是萨冈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让某人去保护他了吧。

「……不,怎么可能。」

只要没有私通者或预言者,就没办法看穿我方的动静到这种程度。感觉有可能成为私通者的阿斯摩太不会说出多于的情报,包含〈涅芙利姆〉的因波斯在内,埃力格外的预言者都已确认死亡。

萨冈并没有需要接触佛钮司的动机。

本该如此。

但路西奥的〈涅芙利姆〉似乎也寄居在萨冈那里,有两位银眼在,无论什么样的不可能都有机会变成可能。

站在旁边的男子呼唤戴着圆眼镜的纳闷青年。

「怎么了,马加锡亚?」

那是个眼睛异常细小,外表看起来很年轻、看起来也很老气的男子。

被称为马加锡亚的青年摇摇头。

「……拉波斯似乎受到了什么人的严重妨碍,让他甚至使出了禁咒。」

听到这番甚至带着厌恶的话语,男子的表情也变得可怕起来。

「禁咒听起来真是危险啊,是什么样的魔术?」

「叫做〈魔都〉,是可以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空间的魔术。」

男子一脸疑惑。

「就像是魔术师口中的领地吗?说是禁咒,感觉有些夸张了。」

在魔术师的领地内,架有能提高术者的保护及魔力、削弱敌对者力量的结界。这对拥有领地的人是理所当然的力量,理应不是足以称作禁咒的危险事物。

《杀人卿》格雷希亚拉波斯的〈魔都〉若是这么正常的招式,青年也不会大惊小怪。

「说得直接点,就是让拉波斯成为城市本身的结界。拉波斯在里头就是不死之身,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被关入其中的人也会被显着地夺走大多数力量。」

这是〈魔王〉要完全解放〈魔王印记〉才终于能组成的结界。

但〈魔都〉会被指定成禁咒,是因为过程很不祥。

「〈魔都〉需要庞大的魔力与质量,会在形成的过程中吸收力量微弱的人,让他们成为〈魔都〉的一部分。」

《杀人卿》与《无貌卿》所执行、牺牲一个城市的丑恶实验,就是这个名为〈魔都〉的魔术的实用测验。

「这还、教人过意不去。但这样一来,就能确实解决掉目标了吧。应该不会有问题啊?」

「……这表现真不像你。会使用这种招式,就表示他被逼到不得不使用的境地了。」

若是靠此就确定我方能够胜利,那就太愚蠢了。

──佛钮司的寿命应当也没剩多少,正因如此,才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

青年仰头望着黑暗的另一侧。

那里有个巨大的金属块。

那个有着不祥鸣动的金属块外形看起来也像是盔甲,可它的体积比拉结尔大圣堂还巨大,也要真的有能够穿上它的人存在才有用。

青年转过身。

「巴托,这里交给你。我去接拉波斯。」

「哎呀,真温柔。是要去帮他吗?」

「没有拉波斯,就不可能教导阿斯摩太那个野丫头。」

男子扬起苦笑。

「教导、啊……?」

「也不是要取她的性命。教育他人听话,不就是教导吗?」

「……我有些同情她了。」

他虚情假意地这么说后,轻轻睁开那对如同细线的眼睛。

「嗯,这也要能抓到她才行啊。」

这个沉痛的声音听起来已带有死去的觉悟。

接着他又露出似是完全没有恶意的笑容,说道:

「能够冷静想到这种事,却又溺爱自己人到过度保护的地步。您跟萨冈很像呢。」

「哼,那萨冈也真可怜。」

被说两人相似,青年似乎也不觉得不悦。他推起圆眼镜,嘴角微扬,一副还算满意的模样。

「嗯,这边就交给我了,外面的部分您打算怎么办?」

魔术师与圣骑士必须对立并相争。他原本把世界引导成那个样子,现在却发生了打坏均衡的事件。

青年完全散去方才的威严,虚脱似地垂下肩膀。

「……怎么办,你觉得该怎么做?」

「呃,问我也没用啊。」

这或许是这位青年在千年间第一次露出这种走投无路的模样。

眯眯眼男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这、这个嘛,也只能放着别管了吧。无论如何,计划都进行到这个阶段了,这样不是反而对我们有利?」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

青年用和刚才截然不同、意志消沉的样子离开。

「已经可以了,佛钮司……不过这也没办法彻底解决问题。」

在〈魔都〉的另外一区,沙克斯对佛钮司这么说。

被格雷希亚拉波斯分散的他,跟佛钮司一同被抛到陌生的夜晚街道上。

但他们脚边是一大片黏糊的血迹。

不是被格雷希亚拉波斯砍中。

是佛钮司突然吐出的血。

「是因为刚刚对格雷希亚拉波斯使用的『话语』,才会有那种伤吗?呃、不,可以不用勉强回答。」

──〈消失吧〉〈格雷希亚拉波斯〉──

不是引用书籍,而是咏唱──佛钮司透过这一步,击退最初的袭击。因为黑花也倒下了,继续打下去可能会出现死伤。

──那是〈魔王印记〉的力量吗?

帮忙治疗佛钮司的沙克斯看见了。

他的〈印记〉不在右手,而是在嘴里。

是寄宿在那边作为攻击手段,还是靠着那股力量才终于能说出片段的单词呢?

虽然非常想弄清楚,但即使问了,佛钮司也没有能回答的方法。

沙克斯摇摇头,把思考拉回眼前的事。

佛钮司的力量是很强,可代价却相当地大。

连想帮忙治疗的沙克斯都目瞪口呆。

佛钮司的喉咙像是被巨大的手捏烂般,被物理毁掉了。

──他是以这种状态在修理佛尔佛尔的啊。

本人应该也做过急救处理,这种伤口却不是这么做就有效果的,然而他却表现得毫不在乎。

是因为离开佛尔佛尔身边,顿时就没力气了吧。

「看来那位小姐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啊。」

「…………」

佛钮司虽没有回应,但这份沉默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回答。

伤口虽已治愈,佛钮司却一脸严肃。

「别担心。我跟你一样,也跟伙伴分散了。而且,我想卖你个人情。我一定会找出佛尔佛尔小姐,那个叫做米卡的圣骑士小弟当然也是。」

嘴上说着客套话,沙克斯脑中想的却是黑花。

──你要没事啊,小黑……

倘若是平常的黑花,沙克斯相信她即使是面对〈魔王〉也会平安无事。但她现在旧伤复发,完全无法说是万全的状态。

──而且还有银眼的问题。

流卡翁的三大王家都跟银眼之王有连系,而艾德海蒂家继承的血脉在其中特别浓厚。

那名少女既是艾德海蒂,身上还出现「四耳」的返祖现象。可不光是猫妖精,她身上的银眼之王血脉似乎也正逐渐觉醒。

──最初看到那个,是在跟安德列亚尔弗斯决战的时候。

虽然那个〈魔王〉是被操控的,但黑花却跟他战得平分秋色,当时她的眼睛不是红色,而是变成了银色。

银眼之王──包含萨冈在内,代代都被如此称呼的王们据说都能看到魔力的流动。萨冈的「魔力吞噬」也是依那份能力衍生出的力量……不过虽说是因为能看得见,但能以那种精密度画出魔法阵并打回去的人也只有萨冈了。

黑花的银眼好像没有那种力量。

而且,那也有可能是旧伤的后遗症,所以沙克斯才选择只观察状况,没告知本人。萨冈也同意他的决定,因此这个事实只通知极少一部分的人。

……不,其实是他在害怕。

每一代的银眼之王都投身于关乎世界命运的战斗,肯定也都死于非命。萨冈一路走来,经历的也都是不管何时死亡都不足为奇的战斗。

他害怕黑花也必须跟这样的战斗扯上关系。

所以他才想要变强,让自己能够保护她,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我已经发过誓,要保护黑花了。

去扫艾德海蒂的墓时,他在那些人的墓前这么发誓。

若是失去黑花,沙克斯这次真的会失去活着的意义。

嗯,没错。什么要保护她,有够好笑。沙克斯现在也仍是依靠着黑花的存在,在她的支持下才终于能活着的男人。

正因如此,他才必须守护黑花。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吐气。

──首先,要冷静下来。

在这种时候才更要冷静,不然能救的事物也会从指缝间溜走。

沙克斯试着碰触地面。

「这不属于幻影那类的啊,但也不像是空间转移……那就是重造了整个城市?」

假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可怕的力量。这就是〈魔王〉真正的力量吗?

从刚刚开始,他就无法透过魔术使用念话,应该是被这道结界截断了。别说是魔王殿的萨冈,他也联络不上黑花。

「喝啊!」

沙克斯注入魔力揍向地面。

是打碎了几块石板,但也就是这样。破坏的部分也马上就修复完毕了。

──是可以使用魔术,效果却明显降低不少。

尽管实在及不上萨冈,魔术师的一击却足以给大地打出一个大洞。可沙克斯的一击只剩这点可悲的威力。

大概是原本的十分之一左右吧,连能不能打穿建筑墙壁都不确定。

「从内部打破是不可能的吧……」

若没有萨冈或阿斯摩太那种超乎常理的力量,就不可能脱离这道结界。

──即便小黑掌握了银眼的力量也不可能吧。

能看到魔力的银眼对萨冈的「魔术吞噬」虽是不可或缺的,但这到底也只是要素之一。

银眼终究仅是预测「回路」这张蓝图的能力,真正重要的是之后能绘制赶上、精密到超乎常人的演算能力。并非魔术师的黑花甚至都满足不了这最起码的前提。

──在这里头,就能尽情折磨魔术师了。

但换作圣骑士,又敌不过身为前任「剑圣」的格雷希亚拉波斯。

在这里,格雷希亚拉波斯就是规则。

──但反过来思考,只要在他附近,或许也能使用念话。

虽然依旧不可靠,却比完全做不到要好得多。

确定好这些后,沙克斯叹息道:

「……我准备的『座标』也被破坏了。」

沙克斯和黑花是来接触〈魔王〉的。因为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他在重要地点都准备了转移魔法阵。

──毕竟老大很过度保护嘛。

他是〈魔王〉的手下,早就做好觉悟会被派出执行危险的任务,萨冈在这种时候给出的福利待遇慷慨得不像是个〈魔王〉。倘若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态,在增援到来前,萨冈本人就会迅速赶来。

不过,萨冈也不是不相信部下,因此一成为他的部下,就不会考虑去其他地方。

沙克斯在亚里斯多克拉提的旅馆中也设置了那种魔法阵,看这样子也不可能留下。

──巴尔巴洛士没有这种「座标」也能进行空间转移,真是个怪物。

虽说是顺势得到的,但现在沙克斯也认为或许这个〈印记〉该由他持有。

但最终沙克斯成为〈魔王〉,事已至此,他就有责任。为了保护黑花……不对,为了站在那位少女身旁跟她一起活下去,他必须变强。

沙克斯摇头赶开多余的想法,思考着。

──最近的座标离城市挺远的啊。

纵使定时联络中断,萨冈立刻采取行动,要赶到这里也要约三十分钟。

在这种状况下,他们可以撑过三十分钟,不让任何人死亡吗?

──不,心态不能这么消极。要战斗,打倒那家伙。

然后带黑花回去。

就在他鼓起干劲、站起身时──

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窜过。

──咦……?有什么、从墙壁里……

沙克斯察觉到它的真面目,喊道:

「离开墙边,佛钮司!」

沙克斯立刻踹飞佛钮司,并与墙壁拉开距离。

「──哦?没想到竟被躲开第二次。」

格雷希亚拉波斯从沙克斯刚刚还站着的墙中现身。

沙克斯倏地喷出冷汗。

──要不是我刚刚偶然站起来,就要被砍头了。

即使没有黑花那种专家级的敏锐,他也清楚。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老绅士把手杖夹在腋下,连声拍手。

「没想到在这个〈杀阵乡〉中,我的剑会被躲过两次。我都要有些没自信了。」

与口中的话相反,老绅士一脸兴高采烈,甚至还显得心醉神迷。

──不是我躲开了,是小黑保护了我。

和本人的倒楣相反,黑花是呼唤幸运的猫妖精。跟她待在一起,受到奇妙幸运保护的情况很多,就像是黑花让出了自己的幸运般。

沙克斯慎重地摆出备战姿态,开口道:

「说是这么说,你看起来挺开心的啊。」

「是我失礼了。我当上〈魔王〉已有五百余年,却是初次有这种皮肤刺痛般的感觉。应该是退役后就没碰过了。」

「退役……?听说你是前任剑圣啊。」

「是Yes。虽然时隔这么久,我已遗忘,但我果然还是握剑之人。面对跟强者的战斗,自然会感到激动。」

说是这么说,这位男人爱的却是杀戮。

无论对手是强者还是弱者,他同样都会感到激动,并珍惜地杀死对方。

沙克斯苦笑。

「抱歉,我好像没办法跟你有共鸣。我又弱又胆小,现在也很想赶紧翻脸逃跑,只是因为做不到才沦落到要战斗的下场。」

听到这个回答,格雷希亚拉波斯却露出十分怜爱的微笑。

「不No,您是在说谎,或者是您没发现。若是真正的胆小鬼,处于这种状况是不会尝试战斗的。喏,您身后不是正好有个能做替身的存在吗?」

「…………」

沙克斯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接着朝前方伸出拳头作为代替。

「有听过『狗急跳墙』这句俗语吗?把胆小鬼逼到绝境时,最好还是小心点喔。」

「是Yes,像您这样的男人是非常可怕的。」

《杀人卿》彬彬有礼地垂下头,伸手拔出那把看不见剑身的剑。

「主人又迷路?行踪、不明。」

面对沮丧不已的少女,米卡想不到能对她说的话。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迷路的女孩,没想到她是前魔王候补这种不得了的怪物,甚至还不是人类。

每次她歪头,都会响起嘎吱声。

跟她待在一起时,他记得有听过几次,但当时却因为街上的喧嚣而没有留意。这女孩一直都在发出这种声音,只是他没听见罢了。

──好可怕……

在仅仅一年前,米卡还是个搬东西的杂工,赚取小钱的普通市民。若不是被圣剑选上,他现在应该也在搬运沉重的货物,靠着日薪养家吧。

他根本不适合挥剑,不可能与〈魔王〉战斗。

然而,他现在却被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陌生的城市。

当米卡浑身发抖时,身体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包住了。

「咦……?」

他没能立刻就理解到,自己是被少女抱住了。

她的胸部很硬。

因为在柔软的衣服下,是具如同陶器般坚硬的身体。无论做得多么精巧,也能领会到她是尊人偶。

原本该是如此……

──好温暖……

这份热度是从何处而来?

没有呼吸,也感觉不到心跳。

却有和生物相同的体温,即便身体是人偶,也有她是活着的感觉。

不知为何,这个事实令他涌起泪水。

在小时候──父亲还活着、真的很小的时候过后,就没有人像这样抱紧他了。

明明是人偶,这份温度却让米卡想起母亲当时的怀抱。

米卡伸手环住少女的后背,自顾自地哭泣起来。

「冷静下来了吗?」

过了一会儿,少女摸着米卡的头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种人这么温柔?

尽管事到如今已为时已晚,米卡像是要掩饰泪水般反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这种人?」

这名少女该保护的应当是那个名叫佛钮司的〈魔王〉。

可是,当格雷希亚拉波斯发动这个结界时,她握住的是米卡的手。

少女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你帮了、我,所以,这次换我、帮你。」

然后她说出跟刚刚相同的话。

米卡为自己感到羞耻。

──这女孩一点都没变。

她没有任何伪装。从少女为迷路而伤脑筋时起,她就是她。

会对此觉得可怕,只是米卡擅自感到害怕罢了。

「……抱歉,明明你是想帮我的。」

「你没对我、做任何坏事。」

少女这么说道,没有生气的迹象。

米卡擦掉眼泪,终于抬起脸,接着重新问道:

「那、那个啊,我叫做米卡。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是,我名为佛尔佛尔。」

米卡笑了。

「佛尔佛尔……很可爱、的名字。」

「是、吗?」

少女──佛尔佛尔堇色的眼眸在半空中游移,满脸困惑。

看这动作,就是个符合外表的可爱女孩。

只是在这样的动作中,米卡发现佛尔佛尔很不安地在注意周围。

「我、我已经没事了。你想去帮主人吧?」

米卡这么一说,佛尔佛尔便摇了摇头。

「就算我去,也保护不了、主人,会、惨败。在这种地方,力量、衰退得更厉害。去了、也会变成拖油瓶,会勉强、主人。」

佛尔佛尔落败后,那个主人做了些什么。

名为格雷希亚拉波斯的〈魔王〉虽因此暂时撤退了,但这或许对他造成了负担。

即使佛尔佛尔现在去帮忙,也会是相同的状况。

所以她才留在这里。

──我好逊……

佛尔佛尔这么拼命,却还是温柔地对待米卡,并且想要保护他,自己却光会害怕,连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

──有没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

现在想来,当时现场的人都没有要求米卡去战斗。

不光如此,还说要保护他。

──但是,那些人光是要保护自身,一定就已经费尽心力了。

他不懂魔术,却还是明白关着他们的这个地方是个非比寻常的空间。

光受人保护是不行的。

──人都有适合跟不适合的部分,米卡也去加强自己适合的部分就好──

史黛拉•德克迈亚对没有剑术才能的米卡这么说。

既然那个人是这么说的,那就试着相信吧。

反正米卡在这时能做到的事也有限。

他瞄了眼背后的圣剑。

即使挥舞它,肯定也碰不到那个可怕的〈魔王〉吧。光是看到他跟佛尔佛尔的交锋,他就明白两人跟自己的水准不同。

──而且,因为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害那位猫兽人受伤了。

米卡的〈汉尼尔〉是以「声音」的形式来显现寄宿在圣剑上的净化之力。

声音这种现象无法用肉眼识别,也没办法瞄准一个目标。虽然是有办法锁定方向,但也顶多就是强弱的差别,多少会给周遭带来影响。

所以就波及到了黑花。

「啊。」

想到这里,米卡发现一件事。

──说不定……

或许也有米卡能够做到的事。

「唉,佛尔佛尔小姐。我不太了解魔术,但只要打倒那个叫格雷希亚拉波斯的人,是不是就能脱离这个地方了?」

「可能性、很高。」

这个答案令他心中涌起自信。

「佛尔佛尔小姐,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下吗?」

「你要、做什么?」

对着一脸疑惑的佛尔佛尔,米卡勉强露出了笑容。

「我们两个一起、解决掉那个坏人吧。」

把胆小鬼逼到绝境时,最好还是小心点。

虽然这是〈魔王〉沙克斯说的话,但尚未有人发现胆小鬼真的露出了獠牙。

「对于你,我可不会舍不得出招──〈虚空〉。」

沙克斯在最开始的起手式就使出了王牌。

世界失去了色彩。

老绅士维持着狂喜的笑容停下动作,连声音也放弃传播。

看起来如同时间停止的超加速,跟停止他人体感时间的〈夜帷〉是完全相反的魔术。

──应该只有那一瞬间能够加速。

在这个〈杀阵乡〉当中,就是真的只能勉强挥一拳的时间吧。

但〈魔王〉挥舞拳头,就意味着对手的殒命。

沙克斯踏破石板,笔直地往格雷希亚拉波斯踏去。

高高举起的右手组织起模仿萨冈拳头的〈魔王铁拳〉,使出浑身解数挥落比闪电更快的一击。

──解决了。

沙克斯的〈魔王铁拳〉最终没有落空,打穿了老绅士的脸。

「什么──!?」

喊出这声困惑的人却是沙克斯。

即便威力衰退,这一击也足以把人的头颅灰飞烟灭。

但拳头却没感受到任何触感,直接穿过了格雷希亚拉波斯的头。

这时,时间开始转动。

世界恢复色彩,踏破的石板令大地产生凹陷,发出吵杂的破坏声。

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空挥,差点往后翻倒的沙克斯踉跄了几步、勉强撑住。

格雷希亚拉波斯就站在那里。

他站着,却不在那里。

「是幻影吗!」

『正是。』

没有半点气息,那个声音从沙克斯的身后传来。

『〈虚空〉──那位《剑神》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奥义,果然是由你继承了啊。不然面对那个人,连战都没办法战。』

沙克斯后背流下冰冷的水滴。

──被看穿了。

手牌暴露,表示对方已经有了对策。

「咕──!」

『晚了。』

隐形的剑刃穿过沙克斯转过来的身体。

他不觉得痛,只是有某种东西从肩膀穿到另一边侧腹的感觉。

「咦──」

当他发出呆傻的声音时,鲜血便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先是一人。』

在瘫倒到地上的期间,沙克斯看见了。

那里果然还是没有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身影,只有没有剑身的剑柄飘浮在半空中。

──不,这记斩击没有魔术控制的那么温和。

即使看不见身影,但格雷希亚拉波斯应当确实把那把剑握在手中。

在逐渐消失的意识里,他像是要抓向天空般举起留在身上的右手。

事到如今,这连挣扎都算不上,只是难看的抵抗。

但这样的抵抗让如同窗帘般扩散开来的血膜分裂成五份。

『──!』

没有剑身的剑在空中飞舞。

『嘎──咕哦哦哦──!?』

这次换格雷希亚拉波斯发出惨叫。

老绅士的右手臂掉到地上,发出湿黏的咚沙声。

旁边则是失去右手、跪倒在地的格雷希亚拉波斯。看来是因为受到伤害而现身了。

「……哈,这次、打中、了吧?」

躺在地上的沙克斯无力地笑了笑。

『咕呜……!居然能在〈杀阵乡〉中,反过来砍伤我!』

接着,格雷希亚拉波斯仰头看向上方。

上头布满几十、几百根线。

每根线都细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步,是因为溅上如喷泉般涌出的鲜血,有了颜色才能看见。若是没有碰到,完全无法察觉。

格雷希亚拉波斯诧异地瞪大眼。

『这该不会是、谢利康的〈傀儡线〉吧?』

「……那个男人、也是我的师父。」

发出沙哑呼吸声的沙克斯回答。

──对我来说,谢利康所给的力量是令人厌恶的事物。

因为谢利康就是用它来毁灭黑花的艾德海蒂村。

所以沙克斯躲着它,当作看不见。

──但这就是在撒娇。

──所以啦,要麻烦你变强,强到能独自打倒我的地步喔──

沙克斯一成为〈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便立刻给他这场试炼。而且时间是三天内。

在试炼开始前,沙克斯还抱着天真的期待,认为他一定是故意说得比较夸张,借此激励自己。

但安德列亚尔弗斯的这句话没有夸大也没有留情,他很认真地教导了沙克斯。沙克斯有好几次都感受到死亡。

沙克斯被迫选择。

是要尽说些天真的漂亮话,在那时死去;还是即使不断犯下罪孽,也要贪得无厌地存活下去?

──结果,我只是不去正视自己的罪孽而已。

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作为罪孽证明的力量。

他需要的是觉悟。

即使不断犯下罪孽,也要活着的觉悟。

说到底,纵然跟沙克斯并不相衬,他仍是取得了〈魔王〉的地位。没有比谁都拼命挣扎,就是怠慢。

如今的自己已不是一个人。

自己的不中用就直接等同于给黑花造成的负担。

因此沙克斯也决定接受了这份不祥的力量。

在这个绝望的状况,它让沙克斯成功向格雷希亚拉波斯报了一箭之仇。

「黑花可没弱到、你没惯用手、还能获胜的、地步。」

用命去交换《杀人卿》的惯用手也不坏。

但格雷希亚拉波斯却无情地站起身,挥舞被砍下的右手。

他失去的右手瞬间再生了。

『在这个〈杀阵乡〉内,是不可能杀死我的。因为无论是何种伤势,都能立刻复元。』

沙克斯的脸上浮现绝望。

「怎么、会……」

格雷希亚拉波斯毫不留情地朝意识直接远去的沙克斯挥剑。

留下出鞘的碰撞声,〈咒刀〉一闪而过。

只是,那里没有沙克斯的尸体。

『你才是,准备耍猴戏耍到何时?』

「……哎呀呀,我也很努力耶。就不能露个大意或傲慢的破绽给我吗?」

身体本该被砍成两半的沙克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后跳,并站了起来。

『不No,我刚刚也说过了。像您这样的男人是非常可怕的。』

接着他看向沙克斯的身体。

『在这个〈杀阵乡〉里,你那回复力到底是来自什么机关?』

格雷希亚拉波斯的那一剑的确是致命伤。在这个能使魔术弱化的结界中,没有事物能够再生。

沙克斯掀开衣襟,露出伤痕。

上头留着用无数丝线缝合的剑伤。

『什么。〈傀儡线〉竟连一个细胞、直到神经都能瞬间缝合吗!』

「因为我原本是医疗魔术师。」

这魔术是从〈天鳞•祈甲〉得到了提示。

用这个〈傀儡线〉缝合后,原本的细胞就会被替换。这一招要求的是精密,不是魔力。

──但是,这也只是缝合,而不是恢复了。

本来是可以就这么慢慢回复,可治愈的部分却明显有弱化的现象。

也就是说,他只是保住一命,疼痛并没有消失。

额头留下汗水,沙克斯笑了笑。

「好了,麻烦你陪我继续啊。我可不能让你跟现在的黑花战斗。」

这么说的沙克斯手指伸出几百根线。

这些线一开始就遍布在此,仿佛是要保护沙克斯与佛钮司。

这就是格雷希亚拉波斯在最初的袭击无法跨过来的理由。

──无论他从何处出现,只要碰到线,我应该就能感受到。

在这以前,线一旦被碰到,就会轻易砍掉他的手臂。

然而格雷希亚拉波斯却没碰到丝线,就突然出现在沙克斯身后。

基于这点,沙克斯指出重点。

「我一开始以为这个〈杀阵乡〉是一种结界,但看来并不是。我们是被吞入你的肚子里了。」

〈杀阵乡〉就是《杀人卿》本身。

这个古镇本身跟格雷希亚拉波斯合而为一了。

难怪感受不到气息,因为从脚边的大地到周遭的建筑、直至天空等一切都是格雷希亚拉波斯本人。

「好,我要上啰。」

沙克斯挥动手臂。

连接在手指上的丝线成了无数的刀刃,朝着格雷希亚拉波斯倾注而下。

──需要的不是魔力,而是锋利。

这种丝线只有绢丝的几千分之一粗,却有着能吊起大岩石的强度。无论是块物还是金属,光缠上去就能切成两半。

让它升华成招式的就是锋利。

『呃──!』

老绅士的身体遭到细细密密地切割,却又顿时再生。

那里有的只是为了挥剑而存在的末端。

前几天,萨冈跟一个名叫桑杨沙的魔族战斗了。他的身体是由一万只魔族所构成,无论怎么殴打末端,也无法造成打击。

这个〈杀阵乡〉也一样。只要不破坏掉〈杀阵乡〉,就不会对本体造成打击。

而〈咒刀〉自然施放了隐形的斩击作为回礼。

人才刚潜入地面当场消失,就出现在沙克斯背后,朝着身体一砍,然后转过剑来又砍向右手,最后无情地挥剑从肩砍到大腿处。

这一切就是能够同时看见的三连击。

──哈哈,这种攻击哪闪得开。

像黑花这样的专家倒还罢了,无论如何强化身体,沙克斯也只是个医生,没有能躲开隐形剑的直觉跟反射神经。

躲是躲不过啦……

「三个里面,应该可以弄偏一个。」

原本该被砍中三次的沙克斯,只有身体和右手两处多了伤口。

仿佛要保护身体而散开的其中一根〈傀儡线〉让斩击稍稍偏移了。

这是个重大的事实。

跟无穷无尽地再生的格雷希亚拉波斯交锋,沙克斯早晚会落败。

──但我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就好。

只要争取到三十分钟,萨冈肯定会来。

然后他会打破这个〈杀阵乡〉。

而三次中能防下一次,就表示接下来必须用这具身躯接下的几十、几百次斩击中能够减少三分之一。

等被砍出剩下的两道伤,就同时缝合。

格雷希亚拉波斯瞪大双眼,赞叹道:

『哦哦……多么美妙!』

「比赛忍耐,我是有点自信的。」

他一直死气沉沉地活到现在。

寻找死去的地方,却又死不了,这才模仿起医生,想着至少要帮上谁的忙。

──但我也不能再这样了。

原因就是黑花。

一开始,是只要黑花幸福就好。他终于有了目标,支持她到那个时候,就是这条命的用处。

本该是如此,但欲望却在不知不觉间涌出。

黑花是三大王家之一──艾德海蒂家最后的幸存者。总有一天必须与人结婚,留下子孙。

──少开玩笑了,那么好的女人怎能让给其他人!

她是属于沙克斯的。

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宝物。

他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也不会让人伤害她。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可能放手。

他特别无法原谅这个男人,因为他让黑花遭遇到那种事情。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承认这点,他就会产生无限的力量和力气。

「就算被切成小碎块,现在的我也不会倒下的喔。」

『哦!能与您在这里战斗,我深感光荣。』

看到这个反应,沙克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真看不出来,他真的很容易激动。

他愈是沉迷于和沙克斯之间的交锋,就愈容易争取到时间。

当然绝对的前提是萨冈会来帮他们,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去怀疑了。

他挥出〈傀儡线〉,将无法判断是本体还是分身的《杀人卿》逐一切碎。

再用这具身体接住对方回砍而来、看不见的斩击,或者是用丝线使其偏移。

「……哦?是开始习惯一点了吗。」

他发现原本三次只能避开一次的斩击,偶尔能够躲开两次。

──看来握着那把〈咒刀〉的部分,果然是核心吧。

也可以说是过度体现本体的意志了吧。作为单纯的末端,沙克斯感受到了它的特别。

说到底,要是这个〈杀阵乡〉就是格雷希亚拉波斯本身,那他只要直接压烂里头的人就好。

然而这位〈魔王〉还特意准备人形的末端,坚持要用剑来砍。

沙克斯原以为这是《杀人卿》的矜持,但这说不定就是这结界的制约。

也就是说,在这里头只有那个末端才能「杀」。

能够推断出,格雷希亚拉波斯就是透过背负起这样的制约,让这个对他来说过于方便的空间得以存在。

──问题在于,没有打倒他的手段。

可是只要打破这个结界,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结果,吸引格雷希亚拉波斯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看样子,现在是不可能在这里彻底杀死您了。』

「你还真是抬举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在这个〈杀阵乡〉里别说是撤退,甚至正面与我交锋,并且还打退我的人,就只有您。』

「……什么?」

《杀人卿》面对猎物说出这番意料之外的发言,令沙克斯开始警戒。

格雷希亚拉波斯忽然收回剑,并拉开距离。

『──那请容我优先处理工作。』

「嘎──」

《杀人卿》的凶刃贯穿了佛钮司的胸口。

「佛钮司!」

沙克斯虽挥动了〈傀儡线〉,格雷希亚拉波斯却带着佛钮司的身体一起沉入地面。

──糟糕!他要跑了。

他本就觉得对方不是会就这么跟自己玩到时间到的简单对手,但他居然是这么轻易就会改变目的的人吗?

「──咕恶!」

沙克斯想要追上去,却面朝下地摔倒在地。

──不行,身体、动不了……

自己到底被砍中几次了?次数或许已经达到了三位数。

就算他用如同超人般的速度进行缝合,缝合痕迹的身体也不可能如自己的愿动作。

「……抱歉,接下来交给您了。」

一根丝线从沙克斯的手指延伸出来。

仿佛是追着消失的佛钮司而去。

──在那里,可疑的家伙──

刚来到亚里斯多克拉提,被不知为何变得积极的沙克斯带到暗处时,黑花感受到有谁在看着他们。

飞刀虽没能击中对方,但那个人果然是存在的吧。

黑花一边撑着锡杖在〈杀阵乡〉徘徊,一边想着。

──倘若,那个人不是格雷希亚拉波斯……

如果那是「他」,也许能在这个结界中成为王牌。

「……有了!沙克斯先生的线。」

有根线绷在石板上。

这是沙克斯留下的记号。为了让黑花也能察觉,线微微发光,现在也朝着某处延伸而去。

──沙克斯先生就在前方战斗。

从格雷希亚拉波斯提出什么「游戏」后,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

在这么不利的环境里,一个小时。

大家都被杀死也不足为奇。

──不,沙克斯先生还在努力。

这根线是沙克斯用魔力创造出来的。要是他死了,魔力也会中断消失。既然它还留着,目前也还朝着某处延伸而去,就是他还活着战斗的证明。

「沙克斯先生,拜托,请带我过去吧!」

黑花把线卷到自己手上,紧紧握住。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意图,线用惊人的速度收缩,把黑花的身体带到某处。

在石塔如风般闪过的景色中,可以看到前方有一点惨白的雾气盘绕。

还有两个似乎被埋在地面下、看起来像是人形的东西。

其中一个仿佛即将消失般虚幻,另一个则不祥且激动似地膨胀着。

她不用确认也知道哪个是格雷希亚拉波斯。

「格雷希亚拉波斯!」

黑花拔出短剑,朝着地面刺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样子黑花刺中了对方的背。

格雷希亚拉波斯发出惨叫声,并跳出地面。

他手上还抱着浑身是血的佛钮司。她能「看」见,佛钮司像是受了重伤,脸色很苍白,但还有呼吸。

──现在的我没有力气跟这家伙交锋。

黑花举起剩下的另一把短剑,就这么刺入格雷希亚拉波斯的颈部。

「我要直接砍断你的脖子!」

如此血腥的战斗方式,实在不像是流卡翁自豪的剑侍。但黑花仍是把剩下的所有力量,都赌在这一击上。

『哦咳咳咳咳咳咳,您这人真是──!』

他自豪的〈咒刀〉正插在佛钮司体内。

「──咕、呜呜!」

格雷希亚拉波斯挣扎着想要拔出它,佛钮司却空手握住那隐形的剑刃。

这个〈魔王〉也在战斗。

『放手,快、放开!』

格雷希亚拉波斯用未被束缚的手抓住黑花,并用后脑勺使出头槌。

脸被击中的黑花口鼻淌下鲜血,意识跟着远去。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缓施加在短剑上的力道。

──杀得了他!

再推一把,就能砍断脊椎。就在她如此确信的那一刻──

『──〈剑鬼之焰〉──』

老绅士从怀中拔出的手杖组织出无数剑刃。

如火焰般摇曳、没有实体的剑刃。

那些剑刃犹如雨般倾泄而下,甚至波及到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身体。

──糟糕……!

现在的黑花要撑过这些剑刃也不难。

但仅限她自己。

「佛钮司公!」

在晃动的剑刃前方还有佛钮司在,他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咒刀〉,没办法躲开这一击。

而黑花自己也握着两把短剑,无法把手伸向佛钮司。

然后,摇曳的剑刃到来。

「──〈蝴蝶〉──」

彩色的蝴蝶围绕在黑花身上。

不,不是围绕在身上,而是她的身体变成蝴蝶崩解了。

〈剑鬼之焰〉穿过黑花化为蝴蝶的身体,贯穿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身体。

连同前面的佛钮司一起。

「──把主人还给我。」

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她看过去,是一个做侍女女仆打扮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过来。她的确没感受到任何气息。

少女的双手冒出刀刃,切断格雷希亚拉波斯的右手。

「佛尔佛尔小姐!?」

「──〈雷电•石火〉──」

佛尔佛尔的身体施放出瞬间的闪电。

抱住委靡的佛钮司,佛尔佛尔挥舞手上的刀刃。

速度快到连黑花的眼睛都无法看到全程。

──这个速度,能与榭丝缇大人比肩了?

这似乎是加速的魔术。如光般留下几道残影的刀刃,甚至打下倾注而下的〈剑鬼之焰〉。

『什么!』

格雷希亚拉波斯发出惊愕之声。

佛尔佛尔直接往后跳,但刚刚的斩击应该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她没能成功着地,而是跟着佛钮司一起滚倒在地。

──不过,这下佛钮司也得救了。

但短剑也从黑花的手里滑落。

因为使用了〈蝴蝶〉,黑花有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她坚持不住,被甩下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背。

「──啊呜!」

被甩到地上,她发出可悲的悲鸣。

但问题不在于被甩下来这件事。

──我的剑……!

她没能拔出插在格雷希亚拉波斯背上和颈部的短剑。

没握着〈天无月〉,就施展不出〈蝴蝶〉。

相较之下,格雷希亚拉波斯的〈咒刀〉虽被封住,却还留着手杖。

那把杖上再次燃起魔术剑刃。

──攻击要来了。

即便想要站起身,手脚却完全使不上力,只能挣扎。

面对举起手杖的老绅士,就在黑花做好死去的觉悟时──

随着一道沉沉的噗滋声,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胸口裂开了。

『啊……?』

单眼镜片从他的脸上滑落,他则是一副不知出了什么事的表情。

冒出格雷希亚拉波斯胸口的,是把闪着灰色光芒的圣剑。

「──吼叫吧,〈汉尼尔〉!」

随着一声犹如玩笑的炸裂声,格雷希亚拉波斯的上半身顿时被炸飞。

刺在老绅士身上的两把短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圣骑士就站在他身后。

上半身化为无数的肉片飞散,剩下的下半身则缓缓跪倒在地。

仿佛在宣告一切已经告终,现场响起某种事物破裂的声音。

看来那是这个〈杀阵乡〉碎裂的声响,石塔、石板及不祥的夜晚本身都纷纷裂开、崩毁。

「成功了……!打倒他了!」

少年扬起符合他年纪的笑容转头望向佛尔佛尔。

身为侍女的少女也露出笑颜颔首,连被她抱在怀里的佛钮司也松了口气。

在这当中,只有黑花看见一切尚未结束。

「──不行!快逃!」

「咦──」

少年表情傻傻地回过头。

前方是无数的剑刃逼近。

曾是少年的躯体四分五裂,洒出鲜血飞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花大叫。

佛尔佛尔一副不懂发生什么事的神情僵在原地。

本该碎裂的格雷希亚拉波斯再次站在那里。

血液从颈部淌下,呼吸急促,却没留下少年造成的伤痕。

「可怕的果然是小少爷公子。」

老绅士用带着敬意的眼神弯下腰。

「控制声音的圣剑〈汉尼尔〉,真正的价值在于断绝声音。就连我在您撞上来前,也没能察觉您的存在。」

没错,那也是黑花没能察觉到他的理由。

──完全断绝声音,就是不让人感觉到气息。

因为曾经失明过,黑花很清楚。

人类在认知周遭时,比起视力更仰仗听觉。但人类的嗅觉虽善于区分,却远不及动物,要触觉碰到才会第一次有所反应。

从看不见的地方以真正无声的状态靠近,自然谁都无法认知到其存在。

这名少年圣骑士或许剑术实力没跟上才能,却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可悲的是,比谁都早看穿这点、对他心生提防的人却是格雷希亚拉波斯。

──所以他采取了对策!

他一定是看穿了少年会出手的那一瞬间,迅速与幻影交换了。

「好了,麻烦把〈咒刀〉还我吧。」

「咕呜──!」

格雷希亚拉波斯一举起手,隐形的剑刃便自行脱离佛钮司的身体。

接着他重新转向少年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的亡骸。

「尽管死得毫无价值,杀过来的动作却很优秀。」

「……不是。」

黑花挤出如同呻吟的声音。

「才不是、毫无价值。」

黑花握住掉在地上的〈天无月〉,站了起来。

她的脚还在不断颤抖,握着剑的手也完全无法使力。

纵使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帮助,我就完了。」

正是因为少年的介入,她才能继续握住剑。

黑花解开发圈,把短剑绑在手上。

她静静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肺里所有的空气。

颤抖停止了。

能够挥剑。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彼此都拥有剑圣之名,手里都握着两把刀。在逐渐毁灭的天使之城中,站着的最后两人相互对峙。

「艾德海蒂流剑侍总代表黑花•艾德海蒂──恳请赐教。」

「《杀人卿》格雷希亚拉波斯──接受您的挑战。」

009

然后两位剑圣同时踢了下地面。

在攻击范围占优势的格雷希亚拉波斯,只有持有者知道那把剑身隐形的剑刃有多长。不对,说到底它真的有固定长度吗?

格雷希亚拉波斯挥落的是右手的〈咒刀〉,黑花则用左边的短剑挡住那把看不见剑刃的武器。

「──〈狩刃〉!」

不,不是一刀。在用左手刀挡住的同时,她加上右手的刀刃一并击打过去。

「呜咕!」

尽管折不断剑刃,那个冲击却窜过剑身,给他的手带来打击。

格雷希亚拉波斯的动作有一瞬间停止。

黑花没有错过这次的破绽而跨了过去,但他的位置离自己的攻击距离还是很远。

格雷希亚拉波斯挥舞左手握的手杖,那里已经点起魔力之刃〈剑鬼之焰〉。

剑刃逼近黑花的颈部。

「──!太慢了!」

黑花弯下膝,像是要趴在地上般压低身体,躲过这一击。

然后她伸直膝盖,跨出步伐。

这甚至留下残影的一步,终于将《杀人卿》的脖颈纳入攻击范围。

「漂亮,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夜帷〉。」

维持着跨出步伐的姿势,黑花的动作停止了。

无法认知到世界了。

只有哗啦啦崩塌的高塔时间被允许继续流逝,格雷希亚拉波斯的最后一击在这时一闪而过。

「永别了,又强又美丽的小姐女士。」

无情的一击将黑花的首级割离身体。

「──嗯,永别了,可怕的杀人鬼。」

虹色的蝴蝶围绕着黑花的脖颈。

「什么──」

当格雷希亚拉波斯惊讶地瞪大眼之际,黑花的短剑已伸向他的颈部。

在锡杖响起清脆撞击的同时,老绅士的头跟身体分家。

「我看到了,你的目标是我的头。」

所以她用〈蝴蝶〉做好了准备。

在降下的血雨当中,《杀人卿》的身体终于弯倒在地上。

『──真是太棒了。』

在落地前,飞舞在半空中的首级看起来像是低声说了这句话。

漫长的恶梦之夜终于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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