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
我、赛尔吉先生、毕欧罗先生,还有公爵夫妇。
我们享受着美味的料理与美味的酒,开心地畅谈了一番。
不过这一年来我出手尝试了各种事情,而其余的各位平时也都十分忙碌,只有晚餐的时间实在聊不尽兴,想问的事情也问不完。因此我们决定在饭后一起喝茶,好好地聊一聊。
「我虽然知道防水布的事,但没想到龙马跟其他商品也有关联。」
「那个音乐盒原来也是龙马的点子啊。」
「多亏龙马大人,摩根商会的名号又更加响亮了。毕欧罗,我记得你那边也是吧。」
「你是说『麦茶』吧?那作为一项新的嗜好品,销售额正一点一点上升呢。尽管正式推广要等到明年之后,但以新的尝试来说非常顺利。龙马提议时一并提供了原料和采购管道,真是让人感激不尽。」
「进行得顺利真是太好了。正好我们店里员工的故乡就是原料的产地,运气很不错。」
「能分到这份运气真是帮大忙了。毕竟运气这种东西怎么努力都抓不着啊。」
确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觉得「运气不好」的时刻就变少了。就算有也只是极小的霉运。除了获得几位神明的加持之外,光是能跟众神频繁见面交谈,我的运气就已经可以说是好得不得了。假如有幸运这项技能的话,我的等级搞不好是爆表的吧。
「我听说怀岑村过去因为地理位置尴尬所以过得很艰辛,但往后应该会繁荣起来吧。」
「之后要是村子方没有不满的话,那边的麦子会由西园寺商会全数买下。有关麦茶的生产与相关的支援,我考虑在明年之前备齐人手、道具和必要的设备。」
「村子增加麦子的产量,一部分加工制成麦茶,并交由西园寺商会来销售。期待会有良好的发展呢。我也会尽我微小的力量支持你们的。」
「哎呀~听公爵阁下这么说,身为负责人的我实在充满干劲呢。」
在这轻松进行闲聊的气氛之下,我有时会感到有些不协调。
他们的话语背后,究竟蕴含了多深的意义呢……我实在是无从得知。
话题时不时也会轮到我身上,但我说的都只是普通的近况报告。
比方说负责的废弃矿山的管理状况,或是最近的史莱姆的事之类的。
「最近我与野草史莱姆、岩石史莱姆这两种史莱姆订下了从属魔契约,并进行繁殖。它们能够完全拟态成杂草和石头,不但饲料很容易就能获得,而且繁殖很快。最重要的是,如果不知道它们是史莱姆的话,从外表根本就看不出来。它们似乎是参考吃下的食物,化成该片土地上常见的杂草或石头,借此融入周围的景色……我最近在考虑能不能将这点利用在废弃矿山的戒备上。
具体来说,我在想是否能够繁殖这两种史莱姆之后,分配到废弃矿山的各个角落,并透过从属魔术感应到入侵者之类的。可惜的是虽然它们繁殖很快,但数量还不足够。所以现在我把它们配置到这半年间,魔兽进入并栖息比率较高的几条东侧坑道里,进行试验。而我使用利穆尔鸟进行的实验结果显示,『在我与史莱姆能取得联络的范围之内』,我就能够掌握位置讯息与入侵者的数量。我想将来它们能够充分发挥看守员的作用。」
「你还是一样,一心一意研究史莱姆的运用呢。如果能在入侵者不察觉的情况下得知位置和人数的话,感觉也可以设下陷阱。」
「用史莱姆戒备会是这样啊……像我也命令我的从属魔兽负责守卫庭院,但那些孩子一见到可疑人物就会马上袭击,这之间的差异真有趣。」
尽管夫人一脸笑嘻嘻说着,但我记得她的从属魔兽是狼系的魔兽。而且我以前见过的其中一匹虽然受过训练、看似很乖巧,可是体型大到让夫人躺在身上都绰绰有余……虽说是私自闯入公爵家的人的错,但想到那种魔兽一见人就咬,脑中实在想不到血腥以外的画面。
虽然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但我还是下定了决心,绝对不随便闯入这里的庭院。
「洗衣店的状况怎么样?」
「那方面也很顺利。尤其最近可能因为变冷和比较常下雨的关系,表示碰水很痛苦,或是衣服晒不干的客人变多了。多亏如此,今年最高销售额的纪录经常在更新。」
「也是呢……到了这个时期,佣人们的工作都会比较辛苦。」
与往常一样,公爵夫妇很认真听我说话。
赛尔吉先生和毕欧罗先生也一样。所以我尽可能把话说得详细又清楚。
夏天时的祭典、冒险者公会的研修,还有从属魔兽的适性诊断。
以及与流浪艺人、镇公所的新所长,认识的冒险者等各种人的相遇。
四个人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愉快地听我说着这些事。
然而,当我一提到我往后的目标「休露司大树海」的事时──
「「「「……………………」」」」
该说不出所料吗?担心的神色渐渐增多了。
而说了前几天救助了失踪者的事之后,他们所有人的表情更是变得十分苦涩。
「龙马。看你的表情,你应该大致猜到我们想说什么了吧。」
「某种程度上,是的。」
「那我就直说了。虽然只是以前犯过罪,但我并不推荐你雇用那样的人……尽管其中确实也有人犯罪的理由是『没有工作』导致『无法过活』,要是有工作就没必要犯罪……这点无法否定。
但是──这些事没必要由『你个人』来做。而且就算你实行了你的想法,恐怕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吧。世间对罪犯的态度就是那么严苛,就算只是前科犯也一样。」
「龙马你想必是出于善意才这么说,但这么做风险实在太高了。为了防止再犯而伸出援手的这份心意,一定也有人不理解。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会危及到你好不容易经营顺利的店。」
「也容我说两句。前面两位也说了,这么做风险太高,而且我并不觉得会有与风险相应的回报。周围的目光好一点会将其视为『怪异的行为』,但要是不好的话恐怕会心生猜疑,认为您是出于不好的意图才雇用罪犯。就算龙马大人您是出于善意也一样。」
「虽然很遗憾,但社会就是这个样子……」
果然跟我的预想一样,和卡尔姆先生所指出的意见差不多。
「你已经跟卡尔姆提过了吗?」
「因为他作为商人的知识和经验相当丰富,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会仔细听取我的意见并设身处地为我考虑,所以我一直很仰赖他。」
「你的想法坚定到,即使被信赖的部下反对也不改变吗?为啥要做到这个地步?」
毕欧罗先生看来无法接受,稍微加强了语气问道。
让我想想……
「契机就如同我刚刚所说,但理由连我自己也还不太清楚。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就是『想要这么做』。」
「……啊?」
探出身体询问答案的他,不禁发出了无法理解的声音。
其他三人也同样瞪大双眼,或是露出一副期待落空的表情。
「等等,龙马。『想要这么做』?只是这样而已吗?让我再说一次,这么做风险太高却没有回报,而且由个人来做负担实在过重了。」
「这就是我毫无掩饰的心意。」
卡尔姆先生是如此,眼前的四个人也是。他们的意见理所当然,而且十分正当。
支持前科犯就业并防止再犯……这种事由个人来做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尽管前世也有基于相同考量支持前科犯就业的做法,但那是国家的政策。
而且,是在国家、人民与物产丰足,比这里更加有余裕的日本。
就算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实行这种想法,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指出这只是杯水车薪且单方面承受风险的意见,是正确而普遍的想法。
但是,正因为如此。
我觉得自己也存在这样的想法。
尽管是自己,但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心意出乎意料地困难。
然而回顾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生活,我的行动方针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该怎么说呢……各位知道我与公爵家的各位一起来到镇上之前,是住在卡纳森林吧?」
见到四人默默点头之后,我继续说下去。
「我到卡纳森林之前的生活既漫长又麻烦,而且一点都不开心所以先省略,总之那是段不愉快的生活。」
四个人,尤其是公爵夫妇的表情像是吃到苦味一般扭曲了。
「我会住在森林里面,是因为觉得跟人相处很麻烦,并且因为活得下去,所以决定『在森林里自由生活』的结果。」
由于我不想与人群居,所以开始了悠闲的自给自足生活。
在那期间对史莱姆产生兴趣,所以进行研究。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对外面了产生兴趣。
然后因为兰哈特先生等人的出现,离开了森林。
「离开森林之后,我也是因为有兴趣才登录成为冒险者;想重新锻炼,才与各位分别、自己过活;考虑到生活,为了以防万一才开店……不过却对扩大店的规模抱持消极态度……」
「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吧」。
就如同凯因等神明们对我说的。我想要自在地、自由的,随心所欲地活着。
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基本方针。唯有这一点,我可以自信地说出口。
所以──
「『想要这么做』……因为这么想,所以考虑了能做的事。就是这么回事。还有,我并不打算采取『无论牺牲多少都在所不惜!』这样的强硬手段来快速推行,而是只要在我上了年纪死去之前,这件事能多少比现在往好的方向更进一步就好……的这种感觉。不觉得很孩子气吗?」
「哪里孩子气了!」
「就说出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点来说,或许是吧。但是龙马,自己说出口的话就不让人这么觉得了喔。」
「而且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很自然地把老后的事也考虑进去了?」
「每次聊一聊就容易忘记这件事,但龙马大人还只有十一岁啊……究竟该说您是小孩还是老成呢……」
难得大家开心地办茶会,能让气氛缓和下来太好了。
「就算要着手某件事,店的经营方针也不能突然说变就变。而且我本来就打算在事前跟各位商量了。」
毕竟难得有一群肯亲自听我说,并愿意出手相助的人嘛。
「「「「…………」」」」
「咦?……大家,你们那眼神是……?」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露出了今天最为惊讶的表情。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