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大概就是这样子。一回想起来,明明只是几个小时的事情,感觉却特别地长……」
「真是辛苦了呢……」
今晚是第四次了。我在早已习惯的五人茶会上,向夫人说明今天发生的事。
夫人似乎也认识欧雷斯特先生,很能理解的样子。
而在说完了一件事,该转换到下个话题时──
「那个……大家。」
我有一件事到如今突然注意到的事,决定要确认一下。
「怎么了?」
「虽然很突然……但各位是不是刻意避开,不谈到我的过去?」
在我问出口的那一刻,室内的时间彷佛一瞬间静止了。
大家的反应就是如此戏剧性,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果然啊……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兰哈特先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率先开口问道。
欧雷斯特先生在莫尔顿商会对我问来问去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这件事。
当他想谈我过去的事时,每次三人之中总会有一个人介入。
还有兰哈特先生邀我成为技师的那时候也是,由于气氛凝重,我还以为有什么更不利的条件,但结果只是必须知道我拥有这些知识与技术的理由(过去)。就是这样而已。
那是出于我与他们相遇的时候,他们看到我的痛苦耐性特别高,所以想像了我的过去。
我一直有感觉到他们在顾虑这件事,而凯因他们也说人们通常都会避而不问。
虽说真的有点晚了,但我回想今天的事,察觉到──
「咦?难不成我在大家心中比我想像的还沉重?」这件事。
「那个……我很感谢大家顾虑我,不过我大概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介意喔。」
「真的?你没有在逞强吗?」
「是真的,我不是在客气。当然我也不喜欢被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我很信赖各位,如果是各位的话,就算跟技师的事无关,我也可以稍微聊聊……」
应该说,凯因他们(众神)就是为此才特地为我编造了过去的设定。
我一直放着这些设定不提,可能导致误会加深了,但我其实随时被问都没问题的。
「抱歉,让你们有点不知所措。但是,要是我没有在察觉到的现在立刻说出来,我想之后就会失去说出口的时机了……」
既然我已经注意到,再让他们抱有不必要的顾虑也不太好,所以我才想说出来。
……虽说虚假的设定这点我多少也有点在意……但比起那个,大家还好吗?
「没事、没事的。龙马你不需要道歉。」
「是啊。嗯嗯。我们也有点太小题大作了。」
室内响起了一阵干笑声。多么尴尬啊。
「嗯、嗯嗯。呃,那么龙马。可以在能说的范围跟我们说说吗?像是养育你的祖父母的事之类的。」
「当然可以。」
此时我拿出参数版,让至今为止从没给人看过的两个称号显示在上面。
「我在村子里的时候,只是很正常地边学习知识与战斗方式边过活而已,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他们两位在外面似乎是挺有名的人物,看了这个之后,各位可能就会明白了。」
我说着将参数版递给夫人,于是──
「咦!?」
她在接下之前就叫出了声,接下之后还用另一只手掩住了脸。
「艾莉莎?」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接过参数版的兰哈特先生也随即做出类似的行动,接着又轮到了赛尔吉先生和毕欧罗先生。
「贤……『贤者的弟子』!?」
「竟然是『武神的弟子』!?真的假的!?」
「就如上面所写的……」
虽然在作为设定时,我就听说他们是名人,但实际看到这些反应之后,让我感到他们真的是不得了的人物。
而从称号推想出扶养我的人是谁的四位,随后花了一段时间才冷静下来。
「呼……龙马。除了我们以外,你有把这个给其他人看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太好了……」
兰哈特先生明显露出了放心的模样,接着告诉我不能把这个称号随便给别人看。
「就各位的反应来看,应该会发生大问题吧。」
「那是当然的呀。话说,难道龙马你不知道这两个人的事吗?」
「我向他们学习了知识和技术,是有隐约感觉到他们是很厉害的人物……但他们都不是会以此为傲,或是主动谈论自己事迹的人。」
当我说「我以为自己只是被比一般人还要强一点、知识丰富一点的老夫妇扶养」之后──
「我理解了。真的理解了好多事。」
「因为人格高尚,反而造成不好的效果了呢……」
「也难怪你的知识这么丰富,还强得不像话了。」
「在封闭的环境下,身边的比较对象只有那两个人的话,感觉确实会错乱吧。」
他们四位一副疲累的样子,已经叹息了不知道多少次。
接着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是祖父母过去的各种伟业。
据说,我的祖母「贤者梅丽雅」是以药学与魔法为中心,活跃于各个学术领域的才女。
她曾就读王都的学校,并于在学期间就已发表了多数的论文与研究成果。
直到现在各领域都还有名为「梅丽雅派」的学派,经常为世人所称道。
而祖父「武神狄迦尔」从懂事之前开始,就从来没输给同世代的对手过。
他七岁就开始狩猎魔兽,后来为了追求强大,每当找到比自己更强的人就拜其为师。
据说基于自身的才能与后天的努力,他一旦吸收技术,就能于转瞬之间将自己的招式更加升华。
晚年时甚至流传了武器无法承受的他的实力,在他使出全力之前就会损坏的逸闻。
尽管这件事的真伪不明,但他曾从事锻冶这件事倒是千真万确,而且这方面的技术也是一流。
而要是能找到他的作品,无论种类,其价值都足够盖一栋房子等等……
总之,他们两位跟一般有能耐的人或学者是天差地别!就这样,四个人花了整个茶会的时间,恳切地告诉我祖父母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又受到了世人多高的评价。
就我来说,因为这些事比我事前听说的还要详细许多,令我感到很有趣。而且我之后也要去他们的住处,所以觉得能知道这些太好了。
此外,借由坦白过去的事情,好好谈过一番之后,我感觉与大家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
不过……
「我最后再确认一次,这件事要是随便让人知道的话……?」
「会很危险呢。」
「你会被盯上的。」
「这几天我们也说过好几次,知识与技术对掌权者可是宝物呀。」
「毕竟高人的弟子这项头衔本身也很有价值。」
……只要说是这两人的弟子,大家就会接受。
凯因他们该不会只是因为这样,就编造了这个设定吧?
我在回到房间的途中,心中决定下次见面时要问一问。
■ ■ ■
隔天。
在公爵家待到第五天,也已经差不多习惯豪华的房间了。
而说到习惯,这里的各位佣人们似乎也是同样──
「啊,竹林大人。主厨刚刚在找您喔。他说中午的时候有婚礼料理的试吃会,问您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参加。」
「谢谢你通知我。请务必让我参加。」
「喂──!下午的会场建设啊,那个是今天会完成吗?有人在争到底是今天还是明天。」
「昨天下午已经弄好地基了,剩下的上半部分应该今天就可以成形。不过盖好后还需要装饰才行,在那之后才算完成。」
当我在宅邸内行走的时候,像这样被搭话的情形突然变多了。
虽然至今为止我也与大家一起进行婚礼的准备,但似乎还是被划为「客人」的范畴。
今天大概也是一样,不过还是感觉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
「前天开始的实验奏效了呢。您对差点被解雇的人的处置方式传了开来,女仆之间都在谈论竹林大人是位温柔的人,还有可以放心问问题等等。」
虽然露露涅洁小姐对我这么说,不过可以放心问问题应该很普通吧?
……本来是这么想,但这份普通在许多地方没有被普遍执行也是事实啊……
说到底,「普通」的定义本身就很暧昧了……普通还真复杂……
「……总之,没有被大家害怕的样子,太好了。」
我们进行着这样的对话,同时悠闲地前往借来的魔法练习场。
在那里,为了改良磨砂糖的实验已经在做准备了。
而且在角落还能见到斐先生与奥克斯先生的身影。
「让各位久等了。现在开始进行磨砂糖的实验吧。」
『是!』
「上次请各位尝试了磨砂糖与香精油的组合,今天就来想想看怎么改良磨砂糖本身吧。比如使用哪一种油感觉最好用、无未糖的颗粒要多细才好。请各位在同样的条件下进行比较,然后把想到的事都汇整在纸上,就算是一点小事也无所谓。」
我把实验内容告诉聚集而来的实验协助者之后,把斐先生与奥克斯先生叫了过来。公爵家的每位佣人,尤其是工作经验长久的高位阶佣人都十分优秀,这部分请他们帮忙不会有问题。要做的事只有听取感想,在不需要专业知识的情况下,我没有必要非得在场。
所以今天,我要同时准备制作奥克斯先生用的魔力回复药。
婚礼的准备也即将进行到最后阶段,所以我想一口气更有效率地执行能做的事。
「让你们久等了。」
「主人。我照你说的,把武器和参数版拿来了。」
「魔力回复药也请人准备好了。」
「谢谢。」
要做出奥克斯先生用的魔力回复药,最理想的情况是让他使用魔法挥剑时的魔力消耗,与药物提供的回复量相等。
如果药的回复量太少,最后魔力还是会枯竭。
而要是反过来,回复量大于消耗量的话,过剩的魔力也可能引起魔力晕。
所以为了取得平衡,要先搞清楚他有多少魔力,以及能够持续几秒。
然后就能够算出一秒钟消耗的魔力是多少了。
幸亏只要看参数版的话,就可以透过数值确认那个人的魔力量。
我说明了实验的目的,实际看了参数版之后──
「奥克斯先生的魔力量是『315』。这样算是少,还是意外地多呢?」
我听说只要有500~700,就算是战士系也可以施放魔法进行辅助。
「毕竟我本来完全不会用魔法……失去手之后拼命提高才有这么点。肯定不算多吧。」
要是总魔力量少的话,也更容易因回复药引起魔力过剩的症状。
回复量可能要从少量开始往上调整……
「总之,先来调查持续时间吧。露露涅洁小姐,计时器在哪里?」
「在这里。」
露露涅洁小姐说着拿出了怀表型的魔法道具。我请她计测时间与发号施令,参数版则暂时交给斐先生。
我自己则拿出了史莱姆刀。
「据说魔力消耗量也会受精神状态影响,所以要测许多次,然后算出平均。之后也会采用各种不同的模式来测,不过总之就先全力比试一场吧。」
「明白了!」
于是直到中午,我们就这样测了好几次持续时间。而磨砂糖实验组的人似乎都在偷偷看我们这边,导致大猿族人的莉碧欧菈小姐得到处奔走提醒,对她真是不好意思。
毕竟附近就有铿铿锵锵的噪音,很难不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