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啊……」
在会场因爆炸性的发言而沸腾之后,婚礼的前半顺利(?)结束。新郎新娘与其家人一起走下舞台,迎接接下来的宴会时间……然而就在这时,我被聚集而来的人潮淹没了。
才一个不注意,我就像被猛禽攫走的猎物一般,远离了新郎新娘的位置。本来以为这已经够不妙了,但接下来,同样无法接近新郎新娘的出席者们又涌了上来。而且大家都因为新郎新娘受到众神祝福的事,情绪十分高涨。
他们每个人都满是喜悦,吵闹地议论着众神青睐的究竟是新郎新娘的相配,礼服与装饰的作工,或甚至是料理的味道。我也因为制作了神像,以及指挥建设会场的功劳被大家逮住,接受表彰,令我不禁感到疲累。
……虽然如今我是相信神的,但毕竟本来是个日本人,因此我还是感到自己对信仰的热忱与他们有所差距……不过先不管这个。
「感谢你的帮忙,得救了。」
「这点程度不必谢。我只是要来拿料理,顺便帮个忙而已。」
想必帮助我真的只是「顺便」而已吧。
把我从人群救出来的人,正是自称结缘妖精的结小姐。
她像个熟练的服务生一般,将盛满料理的盘子放在双手与双臂上,头上也顶了一盘,就这样一次搬运五盘料理。
接着,她将盘子放到一张奇妙地正好空下来的桌上,坐下来开始大快朵颐。尽管周围有人,但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里。想必是她的能力造成的吧。我试着集中精神感受,发现了一股类似隐蔽结界的气息。
……只不过,那股气息微弱到要不是我知情,几乎不可能察觉……
「你就先坐在这里,直到骚动稍微平息下来吧。」
「那么我就打扰了。」
我于是坐到了她对面的座位。
「像这次一样,新郎新娘受到众神祝福的情形很少见吗?」
「那确实是种难得的殊荣,若运气好就会发生。我撮合的情侣之中也有好几对受到众神祝福,上一次是大概三十年前的事。只不过,我接触的情侣也不能代表全世界,所以实际上的机率不得而知……不过更重要的问题,在于祝福的数量。」
「这次果然比正常情况还要多吗?」
「就我所知,正常情况是不会有祝福,而就算有,也只会有一位神明的祝福。可是他们两人却……我刚才悄悄靠过去问了一下,听说双方都获得了露露迪亚大人的祝福。新郎方的另外两个祝福来自库佛大人与铁昆大人,新娘方则是薇瑞莉丝大人与凯因大人。加起来不只三位神明,而是一共获得了五位神明的祝福。」
知道我是转生者的结小姐不把自己的所知视为理所当然,仔细地为我说明……
原来亚拉弗劳尔先生所说的「分别受到三位神明祝福」,不只是我制作了神像那三位而已啊!?
「……看你那表情,难道是你做了些什么吗?」
「虽然并不是直接做了什么,但我对导致这种情形的原因有点头绪……我信任身为转生者前辈的从属魔兽结小姐,所以可以告诉你。
由于我拥有神托技能,有与众神对话的机会,因此知道众神有时候会观察转生者的情况。背后有诸多理由,有时是单纯关心来自异世界的人是否能适应当地的生活,有时是对转生者的某方面有兴趣,或是因自己赋予的力量开始被用在不好的事情上而警戒等等。」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表示你现在也是众神的观察对象对吧。然后众神观察你的同时,也看着这次的婚礼。」
「八成是这样。」
既然铁昆也在的话,他们想必是在神界喝酒吧。然后库佛与凯因感觉就会顺手给予祝福……说到底,加持与祝福这种东西只是对人类来说很值得感激,对众神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重大的意义。
「听你的语气,好像跟众神很亲近的样子。」
「因为我每次拜访教会,都会跟他们聊天。」
「……劝你不要对一般的人,尤其是圣职者说出这件事比较好喔。据说圣职者必须经过长年修行,才能透过神托听取来自神的只字片语。如果你说了,被当成说谎就会遭人嫌恶,而要是对方相信,也不可能光止于羡慕。」
「我当然不可能对一般的对象说这种事。所以要是结小姐你愿意替我保密,那就太好了。」
虽然正确来说,我跟众神见面不只会聊天,有时还会一起喝酒就是了!
……说到喝酒,眼前这位自称结缘妖精的结小姐在我们谈话的途中边吃宴会的料理,一回过神,她已经把两大盘料理清空了。看来她的食量相当大。
「……你想要我分一点给你吃吗?」
「不,我只是在想你还真能吃。我这么说绝对没有负面的意义,只是我认知中的妖精并没有这么会吃的形象。」
「嗯,毕竟一般的妖精体型都小得很嘛。」
「这么说来,结小姐你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人类呢。是用变化改变了外表吗?」
「地球人还真是敏锐呢。虽然我也只认识志穗和你就是了……我真正的体型其实更小一点,但我可以靠能力掩盖掉一定程度的不协调感,而且若要混在人群之中,有这副外表方便得多,虽然消耗也不少就是了。」
「原来如此。顺带一问,你喜欢吃些什么呢?」
「我在这里生活了很长的时间,所以除了烹调过的东西,其他都不太吃了。在自然中生活的话,能取得的东西也有限,所以基本上会偏好种子、果实,或是容易分辨的花蜜、蜂蜜。虽然偶尔也会有妖精喜欢比较奇特的食物,但大致跟人类的喜好差不了太多。
说到底,妖精其实不必进食,只要能吸收大自然间的魔力就能过活,因此除了魔力之外的都算嗜好品。不过吃了也能转换为能量就是。」
「就妖精的角度来说是这么回事啊。」
「是啊……话说回来,昨天提到的礼物完成了吗?」
「是的。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多亏你,总算做出了让人满意的成品。」
「那真是太好了。难得我提供了主意,要是没做出好东西就没有意义了嘛。」
就在我们这么说着的时候──
「龙马?」
「他跑到哪里去了啊……」
后方传来了兰哈特先生与夫人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发现他们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看来是在找我的样子。
「结小姐。他们好像在找我,那我就先告辞了。」
「嗯,跟那两人在一起的话,你应该就不会被别人逮住了吧。」
「谢谢你。」
「我会期待他们开心地收下你的礼物那一刻。」
于是我向结小姐道别,前去与公爵夫妇会合。一问之下,我得知他们也还没送出礼物,于是便从道具箱中拿出礼物,与他们一起排队。
结果,排在我们前面的佣人们一个个都客气地让出位置,让我们往前排,所以我们实际上没有等待多少时间。一路往前进之后,我们正好看见主厨巴兹先生向露露涅洁小姐递出一个盒子,以及一片装在小盘子上的蛋糕。
「这是……真怀念呢。」
「这是我还在见习的时候做过的柠檬蛋糕。你当时吃了,还不停说很好吃呢。」
「我很喜欢那个蛋糕。不过现在又变得更好吃了呢。」
「那是当然!我都已经当上主厨,要是技术没有比见习的时候进步,那可就伤脑筋了。虽然那时候做出来的东西可能也不错,但身为厨师,还是得不断进取才行。」
「我也很喜欢这个蛋糕,很有你的风格。尤其是这个松软的蛋糕体。」
「啊,那是多亏了龙马前几天给我的新材料。他还给了我使用建议,我来回尝试了不少次。」
与我一起排队的两人也听到了这段话,于是夫人悄悄地朝我问道:
「龙马,你给了主厨建议?」
「我只是稍微跟他聊了一下而已……我之前做了泡澡锭给夫人您对吧?其实那些材料全部都可以吃,我向巴兹先生提到,那个也能让蛋糕更加松软。」
因为材料还有剩,我就送给了他,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拿来用了。
正当我们说着这些的时候,他们三人似乎也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那么晚点见了。盒子里面还有很多一样的蛋糕,你们就两个人分着吃吧。休兹……拜托你了。」
「谢谢。」
「交给我吧。」
简短地打过招呼后,巴兹先生把礼物交给负责保管的女仆小姐,便消失在旁观的佣人群中。
接下来──
「你们两位先请吧。」
公爵夫妇于是走上前。
「休兹,露露涅洁,恭喜你们结婚。」
「「谢谢您,家主。」」
「怎么了?休兹,你今天很收敛喔。」
「嘿嘿,今天这种日子还是得正经一点嘛。」
「就算是你也会这样啊。我实在觉得很不协调……总之请收下这个。这是我们送你们的礼物。」
兰哈特先生从刚刚就一直抱着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木箱。木箱交到新郎手上后,他立刻把它打开来。
随之出现的是──
「哇!」
「这是……铠甲啊。而且是龙鳞做的!?」
「父亲的从属魔兽正好在换鳞期,所以我们就把那些鳞片拿来加工了。毕竟休兹你还要在我们家继续工作,往后也有露露涅洁要照顾。要是没办法在危险的工作下生还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另外,升职之后也需要一点象征对吧?」
「这……真的太感激了。我会努力工作来还这份恩情的。」
「我会期待的。」
「露露涅洁,你要好好支持休兹。虽然他话说得很好听,但他从以前就真的有点粗心。」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辅佐丈夫,同时也做好女仆的工作的。」
「呵呵。露露涅洁绝对没问题的。自从你来宅邸之后,我就一直受到你的帮助,所以我可以保证。以后也请多指教了。」
四人一齐湿了眼眶,周围自然而然跟着响起掌声。
公爵夫妇没有说得太多,很快把空间空了出来,让我上前。
「休兹先生,露露涅洁小姐。恭喜你们结婚。」
「谢谢您,龙马大人。」
「这次也受了龙马你不少照顾。光是这样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毕竟是我的心意。」
我把从道具箱中拿出的木盒交给休兹先生。
然后他们照惯例当场打开盒子,展示里面的内容物。
「哇!」
「真漂亮!这是玻璃杯吗?」
休兹发出直率的感想,他从盒中拿出的是一对在红色与蓝色的透明本体上,刻上白线装饰的「江户切子风」玻璃杯。随后,周围见到这个礼物的人们,根据反应大致分成了两种。
一种是单纯对玻璃杯有兴趣的人。
这一派主要是不知何时加入宴会的赛尔吉先生与毕欧罗先生。
还有其他少数不太在意吉不吉利的人。
而另一派则占了大多数。应该是以年纪较大的人为主吧?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彷佛说着「虽然是很漂亮,但……」。
……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玻璃杯一般被视为「易碎品」,而在这个世界,「切断」、「破碎」等词语跟地球上一样会令人联想到「分手」,所以在婚礼等场合常被视为禁忌。
不过我早就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于是马上从道具箱拿出了事前准备好的另外一个玻璃杯。
「休兹先生,露露涅洁小姐。请看这个。」
「?那是跟这个一样的玻璃杯吗?」
「可是形状有点扭曲耶。」
「说得没错。这是我做出你们手中的那对玻璃杯之前,在练习时做出的失败品……看好啰。我现在要这么做!」
喊出声的同时,我把手中的玻璃杯失败品砸向地面,它于是撞上了以砖块铺成的坚硬地板。
玻璃杯发出轻微的声响,并没有破掉,而是弹跳几次之后,滚到附近一位女仆小姐的脚边。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捡回来吗?」
「啊,好的!」
我向替我捡回玻璃杯的女仆小姐道谢,接过了它。
虽然外表有些损伤,但玻璃杯依旧维持原本的形状。
「其实,这看起来虽然像玻璃杯,但并不是玻璃做的。」
它只是「外表像」玻璃杯,实际上是拿黏液史莱姆的浓缩硬化液板为材料,做成杯子的形状。硬要说的话,就是类似强化塑胶做的杯子。
昨天晚上,结小姐向我提出的妙计就是──如果「易碎品」不行,那就反过来送「不会碎的东西」作为礼物。她似乎是看到我将浓缩硬化液着色,仿造出花窗玻璃,才想出这个点子。
接着,我按照她所教我的内容,继续说道:
「在材质方面,你们手中的两个杯子跟这个一样,非常地『不容易破碎』。但遗憾的是,这终究是人制作出来的东西,无法保证未来能长久不变,再怎么说都只是『不容易破碎』罢了。如果刻意粗暴对待,或是随意丢弃的话,它就算一时能保有原形,最终还是会毁坏。
但是,只要珍惜地使用,我相信它的光辉能够闪耀一辈子。你们两位的关系也是同样,愿你们相互珍惜,永远不忘记彼此之间的光辉。在此把这对玻璃杯送给你们两位。」
『哦哦……』
「龙马……谢谢你送我这么棒的礼物!」
「我们发誓,一定会守护这道光辉的。」
这么说完,两人再度湿了眼眶,周围似乎也认同这份礼物,响起了盛大的掌声。
虽然几乎都是从结小姐那里现学现卖,但礼物与其中包含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
能送出让两人都感到高兴的礼物,我打从心底觉得太好了。
■ ■ ■
顺带一提,在那之后──
「龙马大人,关于刚刚那个玻璃杯,您有没有意愿将它商品化呢?」
「给我等等,赛尔吉。餐具跟我们的生意比较有关啊。毕竟有钱人不仅对食物,对餐具也很讲究的。」
「很遗憾,你们两位。要做那个太费工夫了,所以实在很难商品化。」
江户切子正如其名,是日本江户时代末期于江户诞生的传统工艺品。
要模仿江户切子做出那种玻璃杯,需要在接近透明无色的浓缩硬化液板杯体上,贴上薄薄一层着色的浓缩硬化液板,然后再用新魔法「Disk Grinder」──将以前开发的作业用魔法「Polish Wheel」改为扁圆盘状而诞生──于表面刻出伤痕,使下方的材质露出,借此描绘花纹。
为了做出这种玻璃杯,我甚至特地开发了更需要专注力的新魔法。除此之外,要雕出漂亮的花纹也很不容易。我是花费了一整个晚上,才好不容易勉强完成那两个杯子,因此实在没办法作为商品大量生产。
「龙马,难不成你昨晚没睡?」
「你稍早会不小心被人潮冲走,该不会就是因为又勉强自己工作……」
「……不,没有那回事。兰哈特先生,夫人。
话说回来,赛尔吉先生,毕欧罗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们做法,你们也许能雇用一位玻璃工匠,委托他来制作。」
「我觉得这样也行。」
「我是打算借用龙马大人您刚才的话当宣传标语,作为婚礼用的赠礼来卖……但如果是玻璃制的话,似乎就没有办法了。」
我如往常一样,与对仿造江户切子有兴趣的四个人聊了起来。
并且也带着对新郎新娘的祝福,尽情享受了这次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