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
巨大夕阳。我造访这地方之后,看过多少次夕阳了?
掌上有许多朱石。沉入迫沙地的夕阳颜色。
领略了无数忧虑的我。
鲁塔……实现者啊。
只要再收集多少颗朱石,就能与妳再会?
我是伊斯娜。旁观者。
我和妳,和妳眷属的将来,没有直接关系。
我只是以知道远古一族的人的身分守护罢了。
可是,我……希望……。
人——男人在哭。
沙地上,负伤的男人抱着少女在哭。
「只有我被留下来……我又失去重要的人了……。」
朱石被紧拥在少女的胸前。
啊啊,也许我曾经见过他们的过去。
男人名叫卡登。保护鲁塔眷属的守护者。
少女名叫阿拉米丝。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
卡登无力地躺在沙地上,看着西沉的夕阳。
没有水。阿拉米丝在卡登的身旁,失去了意识。
我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夕阳了。
心底反复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他的思绪自然地回溯昔日。
居无定所的商队生活,却是幸福的遥远日子。
卡登和阿拉米丝以及姊姊三人,一块儿跳舞的那一天。
这是突然结束的那一天……。
这一天,卡登和阿拉米丝两人上街买东西。这是他们瞒着大家的小小旅行。他们买了豆子零食、木雕人偶,现在想起来都不走了不得的东西,但对他们小孩子而言,是珍贵的冒险成果。
「我们趁早回去吧。」
「嗯,大姊姊在等我们。」
阿拉米丝的脸颊微红。两人为姊姊准备了特别的礼物。她会很高兴吧。夕阳下,两人不觉得一天的疲惫,快步地朝着自己的居留地前进。
但。
「……咦?饮,卡登,那是什么烟?」
阿拉米丝突然指着天空里的灰烟。居留的方向。他有不好的预感。卡登没有回答阿拉米丝使跑了起来。阿拉米丝说怎么啦、等等,也拚命跟着跑。
「卡登……。」
于是。
两人看到的是商队全毁的样子。烧焦的帐篷和货车的残骸,细细吐着焦臭的灰烟。宛如被扔出倒下的人们。沙上红血,每个人都不动。连风声也听不到。周围安静得骇人。阿拉米丝紧握住卡登的手臂。
「欸,卡登……出了什么事?」
「……遭到袭击了。」
「遭到袭击?」
沙地也有专门袭击商队和旅人的盗匪之徒。盗匪成群结党攻击,抢夺货物、金钱、人命,夺走一切的一切。
「卡登……欸,卡登……。」
「我们先找姊姊。」
卡登制止泣声说话的阿拉米丝,开始找寻姊姊。因为再看下去,连他自己都要哭了。日头已没了,唯有月光可仰赖,但两人拚命地连声呼唤姊姊、姊姊。他们害怕地看着动也不动的人的脸,因惨不忍睹而倒退时,被某具尸体绊倒了。
「姊姊……妳在哪里……?」
阿拉米丝想得到回答而呼唤。可是,卡登不认为会有响应。尽管如此,他们没有其它会做的事了。
「啊,啊,卡登,那里……姊姊在那里!」
阿拉米丝近乎哀嚎地大叫。他一看,的确在火烧残余的帐篷下方看到姊姊。姊姊微微动着。
「姊姊!」
卡登也叫着跑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看到破烂不堪、宛如坏掉人偶般的姊姊。
「姊姊。姊姊,妳出了什么事?」
「……」
茫茫然的眼神。但少年卡登想象得列发生了什么事。姊姊的衣服破了,胸部裸露。胸上、白皙的身体上都有瘀青和伤痕。而且,有残存血迹从两腿间流到地上……。
「姊姊……我叫妳呀。」
阿拉米丝拚命地叫了好几次,姊姊突然笑了起来。
「唔啊啊……啊哈……又要欺负我吗?饶了我……饶了我吧……。」
——啊哈……啊哈哈哈……。
之后,卡登背着姊姊,带着阿拉米丝离开了这地方。
眼前不能放着姊姊不管。往某个城去……往有水、有药师的城而去。
可是,对于力气不足的卡登而言,几近无意识的姊姊,身体沉重。他踉跨地走着,好几次跌倒被压在姊姊底下,却仍持续走在夜晚的沙地上。
「啊哈哈……温柔一点……别再欺负我了……。」
身心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只是虚弱地笑着的姊姊。
「卡登……姊姊会死吗?」
「不会的。」
「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
阿拉米丝哭丧着脸反复问道。怎么办?卡登也不知道怎么办。姊姊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他们自己只是小孩,死了家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是,若是承认姊姊将亡,他们就没法走动了,所以卡登连声说没问题,说服阿拉米丝,也说服了自己。
夜路得走多久?
阿拉米丝一直抽咽、流泪。姊姊的胸压在卡登的背上,身躯摇晃,她净是呵呵地愣笑。对现在的卡登来说,城镇太遥远了。他觉得这一夜似乎不会天明。也许从此永远在沙地徘徊,卡登背部有些发抖——。彼方出现了一个少女。
「我名叫鲁塔……。」
齐肩的金发,白晳脸颊。小巧的手、小鞋子的鞋尖。
「……鲁塔?」
「是的……我是实现者。」
「实现?」
「……我感觉到你在呼唤我。」
「……」
少女发出清澈、可爱的声音,但这声音不可思议地严肃,让人连问都不敢问。
「我、我不知道妳是谁,可是,请妳先救救我姊姊。」
卡登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少女鲁塔,彷佛看到救星似地开口拜托。
「这个人已经死了。你死心吧。」
但少女以不见任何感情的话语不理睬姊姊。
「别这样!求求妳想想办法!」
也许对这时候的卡登来说,连这份冷酷无情也令他觉得可靠。
于是,少女一瞬间瞇起形状美好的眼睛。
「……那么,我问你。你希望这个人活吗?」
「活?我不懂,但是,如果能救姊姊,就拜托妳。」
「……不是你。」
鲁塔突然从卡登身上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卡登背后的阿拉米丝。
「妳也希望相同的事吗?」
「我、我……。」
阿拉米丝紧紧搂着卡登不放,并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但被鲁塔这样一问,她交互看了看姊姊和鲁塔。
「我可能不一样……。」
「那么,妳对这个人的死没有异议?」
「啊,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太会说……呃……。」
阿拉米丝指头贴着唇,为了寻找词汇定住了。
鲁塔一直等待她回答。月光使得鲁塔的金发外缘闪闪发亮。
——希望幸福吗?
「啊……嗯,也许是……。」
阿拉米丝如得救般点点头。
——那么,回答我……何谓幸福?阿拉米丝再次迷惑,她拚了命思索答案,但——。
「……我不知道。」
「是吗……妳叫什么名字?」
阿拉米丝回答不出来,但鲁塔的声音变得有点温和。
「咦……我?我是阿拉米丝。」
「那么,阿拉米丝。我再问妳一次。妳希望什么?」
「希望的事……。」
阿拉米丝以认真表情思考。
「我、我还是不知道,不过……我希望姊姊幸福。」
「是吗?那么,妳当我的眷属……。」
「咦——」
说这话的同时,鲁塔慢慢把手贴在自己胸口。鲁塔闭上眼睛。突然,有道比月光更耀眼的白光瞬间照亮沙地。阿拉米丝和鲁塔被这光芒包围。卡登人在光外。银光立刻消失,阿拉米丝砰地跪在沙上。
「没事吧?阿拉米丝!」
「嗯。」
虽然阿拉米丝看起来神情茫然,但人没有多少变化。
「妳到底对阿拉米丝做了什么?」
「授与神力……使她成为我的眷属『还原者』。」
「这是什么意思?」
「和你无关。」
鲁塔对卡登的态度十分冷淡。从最初卡登答说希望姊姊活着之后,鲁塔连正眼也不瞧卡登一眼。虽然卡登后悔这么说,但没法重说一次。
鲁塔看向呆愣的姊姊。
「来,阿拉米丝……妳可以把这个人还原。妳办得到才是。」
然后,鲁塔小手的食指指着遥远的方向。
「从今以后,妳是我的眷属。快快去那地方……去雷蓝。」
「慢着!妳想叫阿拉米丝去哪?」
卡登逼问鲁塔。虽然他饱受欺压,但对方想要分开阿拉米丝和他。唯有这件事,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不能接受。
「是的。这个人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会吧……居然要我和卡登分离……。」
阿拉米丝因鲁塔意想不到的话而声音颤抖,并揪住卡登的衣摆。
「死心吧。」
「我不要!我不让阿拉米丝去任何地方。」
卡登抱着阿拉米丝细小的肩,横挡在她和鲁塔之间。好可怕,卡登明白这个头儿比自己矮小的少女,拥有难以形容的神力,可是。
「我答应过阿拉米丝要永远保护她。」
尽管年幼,但想永远保护她、陪伴她的念头没有半点虚假。
「保护?你吗?」
卡登点点头。于中,鲁塔的眸子突然蒙上落寞的阴影。至今,卡登依然不知为什么鲁塔当时露出这种眼神,是什么改变了鲁塔的心意。
但鲁塔立刻恢复原来的自我,并直盯着卡登说:
「……你能发誓吗?无论发生何事都会保护这个人。」
「嗯。我发誓。」
咕嘟地咽了口口水后,卡登再一次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卡……卡登。」
「那么,卡登……你当守护者。」
「守护者?」
鲁塔执起卡登的手。这双小手意外地温暖柔软,和姊姊温柔的手相似。手腕上似乎有道细细的、透明的发光物缠卷着。好漂亮。卡登以指尖触摸了它。
——这时。
『你有觉悟付出代价吗……如果有,就自己强力祈求……。』
卡登觉得耳朵听到这声音,便照着话做,强力祈求。银光一瞬间贯穿卡登的身体。
于是,鲁塔再度消失于沙的彼方。
——这一来,你也是我的眷属。保护还原者的人。拥有类似还原者神力、为了保护人而使用其力的人。来,守护者啊……你可以将这个人还原。你办得到才是……。
卡登依从鲁塔留下的话,将手伸向了姊姊的额头。发出微弱气息、随时都会香消玉殒的姊姊一看卡登,就卑屈地笑了。
「呵呵呵……别再做可怕的事嘛。」
「姊姊……我马上救妳……。」
卡登对着额上的手强烈祈求。不一会儿,至今从未看过的奇异热度和手里发出些许亮光,照亮了姊姊的整张脸。于是——。
——于是……我失去了至亲至爱。
姊姊的眼里再次取回神彩,但温柔、时时陪伴卡登和阿拉米丝、爱护两人的姊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希望姊姊幸福的阿拉米丝。希望保护阿拉米丝的卡登。
这代价定我们亲手葬了重要的人。现在,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那里曾发生事情的证明。
不、我不忘失去亲人的悲痛,持续做守护者。这可以作为证明才是。
卡登说服自己必须这样,他以守护者身分活了下来。
为了持续守护者的身分,他经常告诫她不是普通的阿拉米丝,而走眷属,并且他为了屡行职务也杀人。
最初还原姊姊的人,不是阿拉米丝而是卡登,依结果而言,诉说了拥有类似力量的眷属和守护者的角色不同。他觉得阿拉米丝的迷惑和心灵痛苦都该由他承担,他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守护者。
现在。我以守护者的身分结束生命。由于阿拉米丝最后没将我还原,所以我心中的阿拉米丝残存,但阿拉米丝心中的我消失了。我觉得寂寞。不过,我的生命消失的话,结果是一样。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不。)
睬沙的声音。彷佛不走用耳朵,而是脑海直接听到女人的声音。
是谁?看不到她的身影。夕阳已不在天上,凭遥远白月的亮光,很难确认是否真实。
(已经没事了。)
尽管说着救人的话,但女人的声调却莫名冷淡。奇怪的女人。可是,卡登没有回答地的力气。之后,他不知道女人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女人把手伸向他时,背后的月亮发出银色光芒。
***
「嗯——。」
我在耀眼的阳光和乌的啁啾声中醒来。
我觉得作了个梦。
一年前……在沙地和阿拉米丝濒死之际,从某处现身救助我们的谜样女人。那人到底是谁……?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单独出现的女人如何将他们运送到附近城镇,他也不复记忆。之后,卡登两人回哈法沙,在这家旅店落脚、长期逗留,但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看见那女人。
想不到曾一度觉悟死期的自己,现在这样活着。
然后——叩叩。
「门开着。」
「早安……。」
阿拉米丝羞怯地,却以充满活力的脚步走进了房间。
「嗯。今天早上我向咪露雅学做了巴布滋。」
「哦……很有趣吧。」
「嘿嘿嘿。」
深蓝色衣服配白色围裙。帮忙旅店的服务生衣服也很合身。再来就是她喜欢的蓝色缎带。阿拉米丝说助手没有特别得做什么,主动要求当助手。咪露雅,他上次投宿时当然不知道她的名字,起初婉拒让房客帮忙做事,但自从发觉适定阿拉米丝的乐趣之后,便顺她的意让她做做菜、照顾盆栽。
「还有,今天我有点事,请假休息。」
「我知道。妳要和水镜一块儿上街吧?」
「嗯。我非常期待。」
笑客满面的阿拉米丝。她好像很幸福……这是卡登长久以来想看的无邪笑容。
「…………怎么了?卡登哥?」
「啊。没什么。」
阿拉米丝担心地瞅着卡登。卡登微笑地摇摇头。是的。阿拉米丝幸福了。所以,好极了。即使她不直呼我卡登。
「卡登哥……。」
「没事。我可以去吃妳做的巴布滋吗?」
我不能倦怠拉米丝因为我又露出落寞神情。
「妳整个人都变了。」
这一年。和平中也有无法理解的事,其中譬如水镜的变化便是个谜。
「是吗?」
水镜悠然一笑,并看着阿拉米丝的背影。阿拉米丝站在两人前方,发带和围裙的绳带随风飘动,她兴致盎然地走在街上。
「嗯,是的。」
若仔细想想水镜的职责,她该带卡登他们回雷蓝,要他们再次执行鲁塔的义务才是。但水镜什么也没说。她没有传达鲁塔的话,只是为了见阿拉米丝,屡屡造访哈法沙。虽然觉得鲁塔不可能不知道卡登和阿拉米丝现在的情形,但鲁塔也没有特别要他们做事的样子。
「大姊姊,妳看、妳看。那里在责好漂亮的东西。」
阿拉米丝转身向水镜跑了过来。
「嗯。那好像是洋槐的手工艺品。」
「原来如此……啊,那里有大西瓜。那是用来作菜的香草吧?」
阿拉米丝对着总是热闹的哈法沙路边摊,眼睛瞟来瞟去。
「阿拉米丝,妳知道的真多。妳做旅店助手时学会的吗?」
「嗯。我也学会烤巴布滋了。欸,大姊姊。」
「嗯。」
「呵呵呵,了不起。」
「是吗……嘿嘿嘿……可以的话,我下次做给大姊姊吃。」
两酡羞红的阿拉米丝为了掩饰羞色,走到下一家摊子东看西看。水镜对时而回头看的阿拉米丝轻轻挥手,并报以笑容。二人都很高兴的样子。还原者、水镜同是眷属的人面对面的场面,他想也想不到。
——这样好吗?这样下去的话,果然……。
「您怎么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不,没什么。」
「不像是守护者啰?」
「欸欸。」
阿拉米丝听到他俩的对话,也走回来加入。
「为什么大姊姊老是叫卡登哥守护者?」
「这——。」
水镜的笑容一瞬间凝结。
「阿拉米丝……因为他是保护妳的人。」
「保护我?是这样吗?卡登哥?」
「……算是。」
卡登在心里责备自己又在苦笑了。
「是这样呀……保护我……那、那么,大姊姊叫做水镜,其实本名是什么?」
阿拉米丝为了掩饰羞涩笑着,并瞅着水镜的眸子。但,这次水镜瞒不了她。水镜没吭声,视线游移着,好逃避她直视的眼光。
「阿拉米丝,我们该吃饭了。」
卡登立刻插话,将手搭在阿拉米丝的肩上。阿拉米丝眨了眨眼,但随即伸展背脊,点点头称是。
「我向咪露雅请教了哪家店的菜好吃。我记得是在这边。」
再次走在二人前头的阿拉米丝,没再多问水镜名字的事。阿拉米丝凭感觉察觉到了吧?卡登心情复杂地守着蓝色缎带的背影。即使阿拉米丝幸福地笑着,她也注意到这是短暂的幸福。正因为如此,当她看到聿福的缝隙、空白的过去时,她故意假装没看见。这样好吗?——即使这样,也要依靠幸福,好吗?
玩了一天,阿拉米丝累得睡着了。卡登受水镜之邀,到外面吹夜风。
「守护者,您听到了吗?」
水镜那白皙娇小的侧脸沐浴在月光下,看起来更雪白。
「她下次要为我烤巴布滋。」
「……好像是。」
「她真的笑得很开心。」
「……」
说完,水镜微微一笑,垂下眼睑,她的心里也许和他有相同想法。卡登说不出任何话。
「守护者啊。您知道南方的达克夏吗?」
突然,水镜说出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我没去过,但听说过。」
「呵呵呵,这也难怪。因为那是又小又贫穷的城镇……可是,那是个好地方。每天平平静静的,时间缓缓流逝……这时期,镇上的人大概总动员忙着染布吧?达克夏是盛产纺织品和缝制品的地方。」
「……」
「为了比较颜色和刺绣之美,户户人家都会摆出编织好的毛毯,那景色真的美极了。
水镜远望的日光看到这景色了吧?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怜惜地回忆这景色。
「达克夏是我生长的地方。」
「……是吗?」
「我有个和她……和阿拉米丝同年的妹妹。我妹妹总是笑着,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我想妹妹她现在也活得很好。」
这些话他第一次听说。回想起来,水镜似乎从以前就对阿拉米丝有特别的情感。妹妹?过这种生活的水镜,为什么成为眷属?不过,水镜没有谈起这件事,卡登也没吭气。自己不想说的事,也不会希望他人问起。
「今天阿拉米丝好像真的很快乐。」
「嗯,的确。」
「我以前没见过她那种笑容。」
「……这是我的错。」
我一直当守护者,害得阿拉米丝寂寞、心酸。我认为本该这么做。我以为终于要结束了,但至今我仍是守护者。所以,我想仍会使阿拉米丝悲伤。
「守护者啊……您还是想去鲁塔那儿吗?」
水镜读出卡登的沉默,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
我有这想法。但是,我也觉得维持现状才幸福。
「那么,守护者……如果您和鲁塔哪天见了面……。」
水镜转身面向卡登,解下朱石拿给了他。
「请把它还给鲁塔。」
水镜理当知道,归还朱石代表何意。这样做好吗?卡登以眼神一问,水镜就慢慢点了点头。
「我好像累了。」
话里包含了深沉的想法。一般来说,眷属不知道彼此的背景,但这位水镜不同。作为鲁塔的眼目,她行遍各地,见过许许多多眷属吧?自己没有可说的事,也没有守护者在身旁,只是介于鲁塔和他们之间,从额上浮现他们的使命……。
「知道了。」
卡登收下水镜给的朱石。
「阿拉米丝拜托您了。」
「我知道。」
这是他身为守护者的义务。
「……那么,拜托您了。」
水镜两手垂在两旁,微微抬高尖细的下巴。卡登将手伸向她的前额。
「再见,水镜者。」
水镜突然浅浅一笑。
「守护者啊。我不是水镜了。我的名字是……伊芙兰……是伊芙兰。」
你不知道吧?说完,水镜又嘻嘻地笑了笑。她在笑,平静地。啊,这表情和奇毛柯丹的兰蒂妮被还原前的笑容相似。
卡登叹了口气,改口说:
「再见了……伊芙兰。」
「祝您健康……。」
伊芙兰平静地闭了上眼。卡登的掌心发出了白光。
「卡登哥……这几天,大姊姊都没来。」
阿拉米丝边为盆栽浇水,边看着外面说道。
「她回家了?」
「咦?是吗?」
嗯。水镜——伊芙兰还原成本来的样子了。卡登给了眼前迷惑的她银两,只跟她说去达克夏。仔细想想,这是长年相处的水镜和守护者的最后接触。
「她回家了呀。好可惜。我本想多和她聊聊天的。」
「……」
卡登没有吭声,阿拉米丝骤然表情一变,对自己说得准备吃饭了,之后便小快步地走出房间。
「欸,阿拉米丝。」
卡登对着她的背影说:
「妳幸福吗?」
须臾间,阿拉米丝的眼里蒙上阴影。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不为什么。」
「你可别在意,真的没什么。」
他轻抚她的发、头。阿拉米丝抬眼看着卡登,然后点点头。
「好了,妳要准备做饭了吗?我很期待今天的菜色。」
「嗯。」
阿拉米丝裙子旋起一道弧线,跑了出去。我说了蠢话。卡登用拳头前端压住嘴。自从知道过去的水镜走了以后,共有回忆的地方没了,反而有某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像阿拉米丝一样找到某样该做的事,就不会心烦意乱了。自己说这种话,愧为守护者。再这样下去,结果又会使阿拉米丝伤心。我……扪心自问,这时她留下的宛如水镜回忆的朱石发出亮光。黄昏将哈法沙的街道也染成淡红色。
卡登看着窗外隔着建筑物的夕阳,再次怀念起过去。
阿拉米丝喜欢夕阳。——欸,你不这么觉得吗?被她一问,他只答了句说得是,就显得非常高兴。如果我多说几句就好了。我也和妳一样喜欢黄昏的景色。我觉得这是沙地最美的事物之一。
「阿拉米丝……。」
他一低语,门像在应和般响起。然后,阿拉米丝走了进来。
「怎么了?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卡登掩饰着些许困惑,报以微笑。
「嗯。」
但阿拉米丝以难过的声调接受卡登的笑容。
「欸,卡登哥。」
「什么事?」
「你刚才在看夕阳吗?」
「嗯。」
「只有这样?」
阿拉米丝青紫色的眼眸染上复杂色彩。卡登默默看着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将小手贴近胸口,犹豫不决地动嘴。
「我……真的一直在想。」
——我不太清楚卡登哥的事。水镜姊姊的事,我也一概不知。可是,这两人却十分清楚我……而且,我——。她拚命说下去,声音颤抖。
「我、我对自己的事,有好多不知道的地方。」
「阿拉米丝……。」
眼睛湿漉,细小的肩和漂亮束着的蓝色缎带颤抖起来。
「卡登哥刚才看的……一定也是……」
阿拉米丝没再说下去,她无声地哭了出来。她抽咽着,并好几次用指尖拭去涌出的泪水。
自从一年前的那天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阿拉米丝的泪水。从那以后……还原成普通的阿拉米丝之后,她一直很幸福的。原因错在我定守护者吗?伤心自己不知道我心中的阿拉米丝吗?
「……在彼方——。」
卡登毅然挣开堵塞胸口的东西,将它说出了口。
阿拉米丝咦地一声,抬起了泪湿的脸庞。
「西方的尽头,越过都摩积后遥远的地方,有位鲁塔……实现者。」
「鲁塔?」
「是的。」
我们小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给与我们神力、义务、朱石和命运的人。一个问想不想要幸福的少女。若是鲁塔,也许有可能取回阿拉米丝消失的过去。
「我们曾经去那里。」
「我也去了?」
「是的。」
为了问出自己的神力和存在意义而去。但,这旅程只走了一半。我们受伤,一度想要还原一切,但没能实现。于是,我们彼此怀着没法埋藏的思念,度过可称为短暂却又漫长的休息日子。
「妳想去吗?」
再一次。即使得用现在的幸福交换。这一次我一定……不,我们……。
阿拉米丝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她毅然地点点头。
「我想去看看……我想拿回心中的空白。」
——因为这么做的话,我想一定能和大家见到相同景色。
「是吗?::。」
卡登说知道了,也点点头。
我是守护者。如果该保护的人希望,遵从、保护对方是我的义务。
……不。卡登仰望黄昏的、最后的强烈赤红。
这也是我本身的希望。
因为唤回阿拉米丝的空白,等于将那天失去的重要东西——阿拉米丝心中的我找回来。
待续
后记
大家好。这是2004年最初的PARADIGMNOVELS的问候。故事尚未结束,却因页数问题将『后记』加入,真不好意思(笑)。
我想『朱』是电玩玩家都非常熟悉的故事,蛤由于它是庞大、深邃约故事,所以人物、世界均被复杂谜团包围。当我第一次玩它时……不,老实说,现在我写它的小说版本,也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相关世界。不过,我债券原作者ねこねこソフト心胸宽大,把我自己想的谜底和解释,慢慢地加进内容里,并使剧情发展下去。好不容易上卷不仅增加页数,也使正常的十七行格式变成十八行。结束了,但故事正要进入高潮。
阿拉米丝、卡登能再取回失去的东西吗?鲁塔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是什么样的存在?冷艳&魔鬼身材的伊斯娜是什么人?此外,下卷到底会增加多少页数(笑)?我想我会很享受地、努力地写出来。
那么,再会。希望下次能在『朱」相见。
清水マリ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