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迟开的烟火一般,涂满了赤裸裸的嫣红彼岸花突然刺痛了我的心间。
啊,这样啊……那是那一天奉献给你的那一朵插瓶中的心。
修饰成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偶尔秋波似送一般,扑闪着湿润的睫毛影子。
“这个变化完全就是懵懂怀春的幼稚,令人心急……可好美呀”
——我嘲讽着厚着脸皮傻笑着的自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插瓶中的内心却换成了塑料制成的假花。
无论是傲然自立在彼岸的傲睨而不可一世,不管是如同虚假之恋般的花哨而华而不实,抑或是那只需指尖轻触就会折断的窘境而进退无当,乃至这一片尚未命名的心意……将这所有的所有浸染上只属于我的皋月的模样,明明就是如此。
——咔嗒,乐福鞋奏响了秋天的声响。
所以,无论是否愿意承认。
属于我们的、无趣的九月就要结束了,而不知属于谁的十月又要来临。
陡然驰目四周——
阳光照射下,冒冒失失的树木开始隐隐约约地染上了急躁的色彩。
脚下星星点点排列着的落叶,称之为绒毯还有些为时过早,现阶段仅仅将河边的小路上点缀出些许色彩而已。
毫无疑问,
我们又要被催促着向前走下去,就如同天空中那一块又一块,挤作一团的云团一样。
追赶上来的是凄冷的北风,是训练有素的牧羊犬,是狩猎月亮的猎人……
尽管如此——
还没到红叶出场的时候呢。
和那朵花,和那个孩子完全不同,适合这个舞台的——
是那充满诱惑的、毒苹果的红。
*
嚓的一声,指尖的嫩皮被浅浅地划伤了,僵硬的肩膀放松下来。
好像保持了很久很久的专注呢。
划开手机屏幕,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时分。
我、七濑悠月。抬起左手拇指和其他手指轻轻摩擦了一阵,伸手拿过来自己房间角落中的篮球。
有一种黏结在一起的感觉,总觉得一下放松了不少。我爱抚着篮球的表面。
嘴里感觉异常干涩,我端起矿泉水瓶来,将里面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像在手中嬉戏一样,顺势做了做Finger roll抛球训练和几组持球环颈、环腰、环绕双脚S型训练之后,篮球就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无需去刻意观察位置、重心,甚至连LOGO的朝向都可以用心感受得到。
那一天,在那个回荡着雨声的体育馆里,我和东堂1v1之后,我的篮球有了明显的变化。
当然,并不是什么置之死地之后的隐藏力量觉醒,那种好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要是更准确形容一下的话,就是将那种无意识中隐藏起来的力量毫无保留地使用出来了吧?这样说更贴切一些,也正因为如此,果然,好可怕。
我已将七濑悠月的底细尽显于人前。
用双手紧紧地抱住篮球,我躺倒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在我投入决胜的三分之后,总是显得捉摸不定的东堂身后一下子腾起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瞪着我,仿佛已经将我锁定为誓要猎杀的猎物。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海,她就像一个没有赶上远足巴士的小孩子,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更没有寂寞,只有一脸茫然,呆呆的,像是迷失了方向。但我知道,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是那种就此结束的家伙,这一点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就连我自己都知道,之前的1V1仅仅是打了一个出其不意罢了。
在东堂、小海彻底了解七濑悠月的底细之后,在她们准备从正面击败我的时候,在我的手里还会留下多少可以打出的牌呢?
还有,不,比起那个……
再次紧紧抱起球,翻身从床上站起身来,打开窗。
悄然潜入的空气比想象中还要冷上几分,我下意识地摩挲起双臂。
秋夜的气息。
就像雨后的公园,湿答答的,可又像是柏油路上滚来滚去的松果,干巴巴的……有点像古旧的图书馆。
生机勃勃,却又终将万物凋零的季节。
突然间,一阵心悸惴惴袭来,我不禁捂住了胸口。
屋顶之上全身被打湿的回忆掠过我的脑海,又来了!我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刻意呼出一口气去,懦弱染上了苍白的颜色,融入星空之中远去。
从那之后,我一直用晚安代替了思考。
——我的本心,能够将那份磨砺而出的觉悟传达到吗?
*
十月的第一个星期五。
班会结束之后,二年级五班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人放学回家,全员留在了教室中。
以我为首的啦啦队成员被班里拜托尽可能参与此次班里活动,所以啦啦队那边就全员休息了,当然!有意者自行训练。
文化祭上需要上演的话剧最终还是委托给荠来处理了。
偶尔会在LINE的群组里问一下是不是需要我们帮忙,不过嘛,似乎她很熟练的抓住了上村的缰绳,很好的出演了召集人的角色。
也是。在暑假的那次短途旅行中我就感觉到了,她只是不想走到前面,只要有心,她肯定能颇具钻营之道的,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也并不是十分惊讶。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荠啪嗒啪嗒地拍了拍手。
无所事事聊天中的同学们将视线集中到了讲台上。
荠精神抖擞地抬起了右手。
「这里,这里!大家注意一下!看着,看着!」
声音要比平时高了几分,热情饱满的台词听起来有些耳熟。
「你刚才是模仿谁啊?!」
夕湖火速吐槽道。大家一下子明白了问题的答案,瞬间吵闹起来。
「确实很像。」夕湖捂着嘴角咯咯地笑着说道。
这一点和我熟知的夕湖一样,没有发生变化。我感到了一丝安心。
我偷眼打量了一下她,尚未熟稔的半长发型在微微摇曳着。
见到暖场恰到好处,荠重新开口说道:
「好啦,不开玩笑啦。」
说着,她在放在自己脚下的一个硬纸板箱里窸窸窣窣地翻着什么。
一阵稀里哗啦声音落入耳中,听起来像是在撕开塑料袋。
「当当!请看!班级T恤做好了!」
说着,她在胸前摊开一件清爽的天空蓝色的T恤衫。
「「「「「哦——————!!!」」」」」
同学们的欢呼声四起。
「「「「「哦???」」」」」
紧接着,就变成了疑问句的结尾。
我有点忍不住,差点就笑出声来。但是想了一下,场合似乎不大合适,急忙捂住了嘴角。
在荠展示的T恤衫正前方,画了一个白色底色的巨幅图案,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藏」字。
福井的越前市那边有个景点叫「藏の辻」,那边有一堵土墙,就像那种历史剧里面演的一样,是狗官修起来保护奸商财产用的。
在三角屋顶的顶点附近,有一个圆形家纹模样的镶边圆框,正中大写着「2‐5」的字样。
像是要替大家问出心中的疑问一样,海人故作战战兢兢状开口问道:
「为、为什么是藏……?」
荠就像是等着他这句话一样,一下子将T恤的背面翻了过来。
上面写着全班所有同学的名字。
「藏老师的班级,所以班级T恤就是藏T咯!」
哦,是一张被稍稍扭曲了的藏老师插图啊。
仅听声音的话,原本这应该是一件很难说明的事情,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一来,瞬间就变得浅显易懂起来。
这样啊……看到我苦笑不已,荠对我眨了眨眼,使了一个眼色之后继续说道:
「另外多说一嘴,设计师是千岁君!」
大概是听到反应之后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率先开口的是阳。
「不要,土爆了!」
或许大家都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的想法吧。
同学们不禁哄堂大笑。
要是某人认真思考一番做出这样的设计的话,大家的哄笑显然是失礼的。不过要是千岁的无厘头玩笑,那我们还是无需多虑,笑就是了。
阳像是吃了一惊,继续吐槽道:
「你是不是深受藏老师的老爸笑话影响啊?」
千岁难得显得有些难为情,视线乱飘,低声嘀咕道:
「我说你啊……这不挺好的嘛,藏T。」
那副模样一点都不像他,或许是戳中了大家的笑点吧,同学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我并没有参与班级T恤的协商,不过为了缓和绞尽脑汁的氛围,我还是随口说了几个简单想法。
结果确实出乎意料地受到好评,在学园祭独有的浮躁气氛下,在我感到莫名惊讶的时候,那些点子直接就被采用了。
千岁一定也是这样,当场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可是现在一冷静下来,莫名地就感到很难为情了吧?
果然,夕湖和荠异口同声地说道:
「诶,藏T也挺不错呢。包括提议的是朔嘛,要是再转两圈的话,看起来就会又土又可爱了吧?」
「你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子,还是觉得土吧?」
「嗯,嗯!那个时候啊,千岁君可是一脸得意,就像是在说『就这?』的那种神情,好搞笑的。」
「他是被你们道德绑架了吧?」
听到荠这么一说,小内恬静地插话道。
「不过嘛,朔君就是有这种地方嘛」
「优空,你这是打算补刀嘛?!」
水筱脸上浮现出清爽的笑容,说道:
「我也不讨厌。似乎能从上面感觉到设计人的杀伐果敢。」
「可恶,索性宰了我吧。」
就在这时,教师前方的门打开了。
「真是的,本人穿上不就是更好的男人了吗?」
整整齐齐地穿着班级T恤藏T的藏老师独自走了进来。
「Oh,no!喜不自禁的大叔啊!得到您的欢心,我真是谢谢您嘞!」
千岁马上就进行了吐槽,教室里再一次喧闹起来。
我一直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他们的对话,就在这时,大家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聚焦到了我身上。
千岁像是半死心了,自暴自弃地浅浅笑着。
也就是说,按照七濑悠月的方式,差不多该找一个巧妙的包袱抖出去了吧?
好的,明白了。
我微微耸了耸肩,叹了一口气。
然后,神闲气静地放松了嘴角——
「我喜欢」
盯着千岁的双眸,明确说道。
「呃……?」
大概是没想到我这种反应吧?
千岁就像一个受惊的二百五一样,表情凝固住了。
我觉得那副神情看起来非常可爱,无形中柔柔地垂下了眼角。
千岁先是愣了一会儿神儿,接着像是洞悉了什么一样,扬起来嘴角说道:
「听起来,七濑的话里另有深意呀。」
用一句非常无趣的话语轻松搪塞过去了呢。
可惜,让带偏了呢。
仅凭这种程度,我倒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让他心神大乱。不过至少你也开个小玩笑,或是耍耍贫嘴,用一些有趣的回复方式嘛。
平时不理他的时候,总是拿腔拿调地一个接一个往出蹦浑话。笨~蛋~
不过嘛,能察觉话里有话,那就算了吧。
荠像是松了一口气,再一次看了看拿在手里的藏T。
“喜欢”——我在心里重复着同样的台词。
因为,现在的千岁越看越像是千岁。
乍一看之下,像是在耍帅,一不注意说漏嘴开起了笨笨的玩笑这一点;实际上却是意外地顽固这一点;一到这种祭典的时候,双眼会像是少年一样闪闪发光这一点;会爽快地帮同学解决烦恼这一点;对于这样的结果会全权独自承担这一点;无论怎样都会深受大家喜爱的这一点……
……不,怎么搞得像是在夸藏T了呀!我啊。
抬起左手的指尖,按住撇起来的双唇,重新绷紧了一不小心就放松下来的脸颊。
果然就是嘛——
我暗自在心里自嘲道。
刚才那不是七濑悠月的做事方式呢。
像夕湖和阳那样,不计得失地吐露出真心话,所以你才会被吓了一跳吧。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怀着更加意味深长的,更加明确的挑衅行为的话,在到达他的心之前,就会被避开吧。
然而,像那样的游戏我已经做过太多太多次了。
我和千岁这两个人,无论到什么程度,都只能上演异常夸张而沉稳的镜像戏。
那,对于七濑悠月来说,所谓的恋爱真心,到底是什么呢?
被某人按在地下摩擦了一顿才说出来的事情,就像嘴犟不认输一样,令人火大。但是除了那个打盹的九月之外,我从来没想过以半途而废的心意去面对那家伙。
打算让你选择七濑悠月作为最优解,选择与千岁朔最相称的七濑悠月,一直继续下去。
可是,要是那样的我才是虚假的话,要是无法告诉他的话……
卸下枷锁放飞自己——就意味着要和以前的七濑悠月诀别了吗?
——纵然不再美丽,也要在你身边生活下去。
总觉得……下定决心之后的七濑悠月就像阳一样,充满着青涩的烦恼。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相当新奇,相当庸俗,相当令人着急的感觉,稍稍……有点感到束手无措。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千岁已经站到了讲台上荠的身边。
他从纸箱里拿出一件新T恤,咳嗽了一声,随后开口说道:
「其他就不说了,文化祭当天也不用说了,就算是准备期间也要积极主动地穿上这件衣服,洋溢着创造力和品位的班级才能在文化祭的舞台上表演。我们要宣传这件事情!」
「不行,转了两圈看起来还是很土。」
「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呢?」
「女生也要穿着吗?」
「喂!为什么藏老师看着那么开心呢……」
「啊!!!少废话!!」
唰啦一下,千岁就像举起胜利大旗一样,举起了T恤
「不管谁再说什么了!这就是我们二年级五班的藏T!
混球们!女士们!这是最棒的学园祭啊!耶!!!」
「「「「「哦————————————」」」」」
大家不管怎么说,闹腾还是要闹腾一番的。
千岁已经不去思考,顺着氛围就将事情定死了,同时也成功挑起了班里的气氛。
最近一段时间里,我总是看到他沉稳的脸庞以及平静的眼神,其实像现在这种样子,我一点都不讨厌。
像这样做着千岁朔的你,果然是我喜欢的人。
「啊?!唯独健太的名字没印上去!!!」
「有些玩笑是可以原谅的,有些玩笑是不可原谅的啊!神!」
*
将藏T全员分发完毕之后,大家各自进入了文化祭准备工作之中。
机会实在难得,应援团兼演员组成员阳、水筱、海人、山崎以及上村将大道具整理到一起,小内开始帮忙制作衣服。
我、千岁、夕湖三个听从荠的指令,在教室里等着。
我看了看周围,有些性急的家伙光速换上了藏T。
看到他们的模样,千岁果然还是无所不可的样子。我狠狠地戳了戳他即将放松下来的脸蛋,那家伙急忙做出了掩饰的神情。
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在这些地方偷懒的,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当然,藏T的背面,山崎的名字也规规矩矩地印了上去。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凑到桌子前愉快地聊了一会儿天,荠抱着一摞不知道是什么册子一样的东西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直到放学之前我都没来得及去打印。」
难得跑得气喘吁吁的,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明白,作为文化祭的组织者,她在四处奔走。
啪嗒,啪嗒, 啪嗒,荠将三个册子分发给我们。
「虽然费了一些功夫,但是剧本完成了!」
「「「欧耶!!」」」
我们三个不禁齐声喝彩。
我们都听说过,这事非常难以推进,也帮着出过不少主意,但是最终用何种形式落地的,我们都没怎么听说过。
我有些兴奋地拿起剧本,印在封面上的题目闯入了眼帘之中。
『白雪公主、暗云公主与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
「「呃——」」
无需多说,这次明显是两个人要吐槽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你先请!我伸出手掌之后,千岁开了口:
「谁是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
荠嘿嘿地贼笑着,回答道:
「诶,就是演戏嘛。角色,角色。其实呢,我说写个海王王子殿下吧,这种更能吸引客人来看。但是帮我写剧本的文艺部女生说,那绝对不行!」
「够了!别给演成本能寺之变。」
「你说什么呢?能引起争议吗?你这笑话好难懂,太无聊了吧?!」
看到两人的对口相声告一段落之后,我也插嘴问道
「然、后、呢?」
「嗯~」
荠故意歪着头,对我眨着眼睛,我先将冷冰冰的视线送给了她,然后也不服输地歪着头,故意用甜得发腻的声音继续问道:
「为了和白雪公主对应,这个不用问我都明白,可是偏偏搞出这么一个暗云公主,你是什么意思呀?」
听我这么一问,荠不以为然地回答我说:
「因为王后大人的世界第一美人的称号被白雪公主夺走了呀,所以应该心急如焚吧?所以一下子就阴云密布起来。千岁君这个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就不消说了,我这个梗就是字面意思哦,你没有理由顶撞我吧?」
「唔……确实哈……」
这比我想得还要占正理,我有点马失前蹄了,陷入了沉默。
正因为是荠,所以我免不了会猜她会暗含什么讽刺内容在里面,但无论本意是什么,她这么一说,我也只能接受了。
或许是我的反应符合荠的预期吧,荠“啊哈”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角说道:
「嗯,这次呢,我们特地没有设定王妃大人。而是设定成差点就被白雪公主夺走初恋王子殿下的、阴云密布的公主大人哦~」
「喂!给我过来!有你好看的,小娘皮!」
我的话音刚落,荠就不说了,千岁和夕湖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
真是的,这个女人。
受到他们影响,我也笑了起来。
因为要顾及对方面子,可明明荠说了相当危险的话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之后就变得棱角皆无,圆滑无比了。真不可思议。
「话说——」我转变了话题,继续说道:
「既然剧本都写好了,发给大家不就得了?」
直到文化祭开幕那天之前,我们没有太多悠闲的时间。
至少将担任演员的应援团成员都叫过来一下比较好吧……
就在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这次荠终于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挠了挠脸颊,移开了视线。
「啊……这个嘛,我想要先和你们三个人确认一下呢。理由嘛,你们读一下就知道了。」
我和千岁、夕湖彼此对望一眼,只好按住好奇先行翻开了剧本。
接下来,我们三个一直读完了剧本。合上剧本的时候,荠刚才的那份尴尬传染到我们之间,不,比尴尬要更加接近害羞的那种氛围在空气中尴尬流淌着。
我、千岁、夕湖依次慢慢地开口说道:
「老实说,有点意思啊。」
「这个怎么想都……」
「我们?!」
「——对不起啦!!!」
看到我们的反应,荠双手在面前合十,深深地鞠躬下去。
「之前我也说过,改编白雪公主从一开始就格外艰难。然后我就想,反正主演是千岁君、悠月、夕湖这三个学校里的大名人,那就干脆让他们三个人本色出演,那不是很有趣吗……」
嗯,白雪公主也好,暗云公主也好,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也好,虽然多少有些改编的成分在里面,但无论是性格、台词,还是行为举止这些,怎么看怎么像是我们三个人。
荠如履薄冰地抬起头来,颤颤巍巍地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我就有点翘尾巴了,这个那个的说了一大堆。最终就围绕着千岁君,夕湖和悠月就像字面那样分成黑白两色了,可是从超脱剧本之外的视角来看的话,这内容实在是太让人如坐针毡了……」
要比平静地接受她解释的含义还要快一些——
扑哧——
我们三人一起笑出声来。
我、千岁、夕湖依次说道:
「脑袋瓜还正常吗?」
「大概观众会扔石头砸我吧……」
「傻——瓜!」
或许从我们的反应中发现我们并没有生气吧,荠稍稍松了一口气,放松了不少。
「哦。说实话,我自己也在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作过头了。其实吧,我也想过废了这稿,封印起来不让它面世来着……」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声情并茂地继续说了下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吧……这事也不能让我一个人来决定。」
看到她一反常态的慎重态度,我轻轻地眯起了双眼。
事实上就是趁着学园祭这个浮躁劲儿,一下子就闷头直接做了吧?不过看起来她也并没有不假思索地就直接交到我们手里面,这一点再怎么说也能看明白的。
夕湖的朋友,我的朋友。
或许,是在十年后的八月还要把酒言欢的朋友。
所以,我也察觉到了,她也有属于她自己的那份诚实。
「那——」荠偷眼打量着我们。
或许在场的每一个人早就已经识破了我的秘密,可至少我本人没有向任何人公开表达过那份已经命名的心意。
甚至面对小海时也是如此。
如果只是从表面上来看,七濑悠月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剧本。
总体上来说,现在应该在意的人是……
她一定是和我思考着同样的事情吧?
荠垂下了眼角,不停地瞟着夕湖,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反应。
无论怎样,作为结果——确实是选择了温柔地拖延下去,可正如她本人所言,在这个夏天,这段恋情在形式上已经彻底终结了。
不管怎样,哪怕说仅仅是文化祭上的演出,但对于了解事情始末的我们来说,出演这一场戏是不是稍微显得有些残酷了?
另外,自不用说,还有千岁。
他是拒绝表白的那一方,要是谈及如坐针毡的话,那家伙或许会更胜一筹吧?
就算有荠的恶作剧的因素在里面,但在剩余的天数有限的情况下,我们本人来拒绝,这也是极难开口的。
如果考虑到那两个人,还是由我来驳回吧,这样显得更体恤一点吧?
脑袋里左思右想着,我将视线转向了千岁和夕湖——
啊!又来了!那副心灵相依,默契神会的模样,让我不禁看入迷了。
静谧幽幽,妙舞翩翩。
就像是提早一步进入了童话世界中的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若有所托,彼此交互的眼神中,堆积下来的是那纯白色落雪——
是那一个脚印都没有的、仅有两人的、纯白色的雪。
仿佛,打算从这里再次向前走去一样。
仿佛,就此被染成纯白也无妨一样。
仿佛,知道这样的时间总有一天会消融殆尽一样。
「我可以呢。朔呢?」
「夕湖可以的话,我也可以」
「没勉强吧?」
「不勉强。没勉强吧?」
「一点都没有。」
「那,演吗?」
「嗯,演吧。」
「拜托了,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
「饶了我吧,白雪公主。」
啪嗒,啪嗒,不约而同合拍的眨眼,看起来就像是在双唇相依。而被抛在一旁的我的视线只好轻轻地落在了地板上。
夕阳从窗隙间挤了进来,我望着斜晖中晃动着的两人身影,突然伸出手去——遮住影子,挤了进去。七濑悠月(自尊)的一角,稍稍出现了一丝裂痕。
「七濑呢?」
被我窃取的千岁的双唇终于转向了我,于是我回答道:
「嗯,演吧。」
随后和夕湖四目相对,模仿着公主殿下模样,清爽地笑了起来。
一直默默地听着我们对话的荠终于放下心来,微微垂下眼角。
「真的?!问一下你们可真太好了~」
「「啊,不过我还想确认一件事」」
又一次和千岁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我再次伸出手掌,让他先说。
反正想问的问题是同一个吧?
千岁轻轻地点了点头,果然问出了和我一样的疑问。
「现在这个剧本,结局未定吧?这好吗?」
除了登场人物原型是自己这一点令人稍感难堪之外,剧本确实很有意思。
以广为流传的白雪公主故事为蓝本,穿插了其他童话和一些原创剧情展开,改编得很巧妙。
只是结局部分似乎完全遗漏了。
因为是两个对立的公主登场,所以故事的发展必然是王子殿下最后要选择其一。可是剧情高潮部分完全是一片空白。
我和千岁思考的是一样的问题,或许是还没有彻底完稿,抑或是没有取得我们的许可所以没法进行下去……
「啊。这个啊——」
荠举起手捂住了嘴角,像是在某处藏着雷一样,她恶作剧地眯起了双眼。
「请即兴发挥。」
「「哈???」」
第三次,我和千岁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荠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因为我和夕湖,和悠月都是朋友呀!我可没法决定你们谁能获得幸福。那工作是王子殿下专属的吧?」
这个女人,怎么说出如此不合情理的话啊!我不由得怒极反笑起来。
当然,千岁必须对此吐槽了。
「你怎么可以全都扔去不管了啊!开什么玩笑!要是荠不行的话,就让帮忙的文艺部孩子来决定啊!」
荠恶作剧般眯起了双眼,说道:
「不、要!」
声音无比甜美,否决了千岁的提议。
「你刚才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到哪去了?!」
千岁用力扯着头发,似乎感到糟透了。
荠一脸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刚才我那是在为擅自将你们三个人当做原型的事道歉!这和剧本的高潮如何处理完全就是两码事!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千岁的脸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千岁君的态度啦~」
「这个……」
真是个理解力不错的女人。
八月的事情,荠也从夕湖那里听说了全部过程。应该是注意到了吧?
我一脸苦闷地催促她尽快说下去。
「当然了,要是说出“在舞台上选出一个自己喜欢的,下定决心去恋爱吧”这种话,那就太差劲了。而且这么一来,对落选的那一方也太过分了吧」
所以啊——
“啪”的一声,荠在胸前双手合十。
「演出当天,就由千岁君来决定最佳女主角奖吧。怎么样?」
「最佳女主角奖……?」
原来如此!比千岁抢先一步,我先行接受了这个想法。
简而言之,这像是一种带着一丝戏谑的惩罚吧?脑袋里可以理解,但其实就是无法完工而不得不采取的折衷方案吧?
荠一下子竖起了指头,开口说道:
「虽然演出的戏剧是白雪公主,可是我打算的可是双女主哦。在文化祭的舞台上,最后由千岁君在夕湖和悠月之间选出演技最好的女演员。」
「可是……」
千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荠伸出手掌制止了他,继续解释道:
「反过来说,除了演技的评价以外,恋心、友情、同情这些个人的感情完全不能带到评价标准里面去,这是规则。不光是千岁君,夕湖和悠月也要好好理解。输了演技恼火一下倒也罢了,要是莫名其妙地和现实搅和到一起,一下子人都消沉了的话就麻烦了。」
「你在这种地方倒是算计得很清楚呐」我苦笑着说道。
事前做了这么多铺垫工作,那就算是落选了,也不能任性地摆出一张臭脸了。
要是我那么做了的话,荠一定会把它当成绝好的机会来打击我的吧?
而且——
我偷偷看了看夕湖的脸。
越过了那个八月,变得成熟的这名少女——
像这种程度的选择,肯定不会伤害到她的吧。
荠也是因为看到之前千岁和夕湖的交流模样,确信了这一点之后才会毫无顾虑地提出规则的吧?
所以,说到底,这就像是一个在祭典上小朋友之间无足轻重的游戏罢了。
比我稍稍慢了一些,千岁似乎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接着他就像死心了一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晓得了。可话说回来,演技的好坏,我自己也不明白啊!」
「啊哈!」荠摇了摇肩膀。
「不用考虑得这么复杂啦!被打动也好,堂堂正正也好,台词咬字清晰也好,按照千岁君你自己标准来就行。」
千岁暧昧地笑了笑,对我们说道:
「夕湖、七濑,你们觉得可以吗?」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寂寞。
我想在不经意间抹去你在无意之中渗漏出来的那份感情,于是我学着你的模样,开着玩笑回答道:
「新婚之夜就可以在两个美女之间二选一呢,可是相当有身份呐。王子殿下。」
「不要一上来就违反规则!」
看他的反应,似乎恢复了那么一点本色。我抿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然后,不好意思啦」我望向了自己的闺蜜。
「我很擅长演七濑悠月呢。」
夕湖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如沫雪一般,柔柔一笑。
注:沫雪(あわゆき)是指薄薄的,薄薄积了一层马上会融化的,像泡泡一样柔软的刚下的新雪称为沫雪。
「我很擅长演思念王子哦。」
真是的。我耸了耸肩膀。
如果是暑假前的夕湖,这场游戏她根本不会服输,可是现在,就连寻找胜算这件事都没那么简单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只能目送着超越自己的某人的背影远远离去。
明明自己确确实实拥有过那么一段被王子殿下守护的公主时光呐。
——我自嘲地垂下了眼角。
似乎将我们的对话当作了承诺。
荠像结束话题一样,啪地拍了一下手。
「那么,高潮部分就交给三个人即兴发挥了!」
千岁像是将错就错一样,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不只是要选择哪一个,甚至后面的台词全部都即兴吧?」
「嗯!即兴吧!可以是happy end也可以是bad end!」
「老实说,还是happy end比较好吧……」
「诶?落选的那位说不定会吃毒苹果死掉呢!」
「朔君会哭的,绝对不要吧?!」
说着说着,千岁看向了我和夕湖,三个人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就在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突然发现,荠正用一种有些清醒,又有些困惑,但又前所未有地温柔的神情看着我。
对上目光,她又装作无事发生,转过脸去,视线回到了千岁身上。
「所以——」荠说道:
「至少做个预演吧?」
听到这句毫无条理的话语,千岁茫然若失,满脸问号。
「预演?是即兴表演吧?」
啊,这样啊。
那是之前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语。
刚才还志得意满地担心着夕湖的心情,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吧?诉说思念,被诉说,选择,不选择,被选择,不被选择……
三人之中,还没有做好准备、做好觉悟的人——
恰恰是必须预演的我。
她曾经对我说过。
『不好意思,我不能单单支持你一个人。』
也就是说,她会像帮助夕湖一样来帮助我,而在荠看来,此时需要施以援手的恰恰是七濑悠月。
吃毒苹果死掉——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自己的心中某个重要的部分会彻底死掉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或许她并没有错。
白雪公主,知道毒苹果的滋味。
白雪公主,知道王子之吻的滋味。
魔镜呐魔镜,你还能教给我一些东西吗?
*
周末,星期六。
结束了上午的社团活动,我推着Bianchi越野自行车走在福井站前。
偶尔抬起头来,云彩微细地飘横在那里,就像是用板刷快速掠过的清澈天空一般。一派秋天的模样。
Happiring的玻璃幕墙上反射过来的温和的阳光,斑驳摇曳着。咣当、咣当、吱、吱,有轨电车思乡的声音响起,从我身边驶过。
很久没有在休息日约会了。多少感到有些难为情。
想早点见到约定的人,又突然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回去……这份心神不宁的感觉还和那时候一样。
走进拱廊下的元町商业街里面,前行几步之后,很久没来的「su_mu」咖啡厅的店面映入了我的眼帘。
入口处画着的那副蓝色的心脏,看起来就像是情窦初开之前心的模样,这让我有点羡慕五月之前站在门口的那个自己。
将越野自行车在店外摆放得当,在门前停顿了一下。
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见面才好呢?总觉得漫不经心地思考期间,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将头发重新挂回左耳边,瞒不了外人的洗发水气味让人心里痒痒的。
我还先赶回家冲了一个澡。
换了身新内衣,穿上便服,化好妆,穿上袜子,还特意涂了脚指甲,重新往腰间喷了香水。
——没问题,现在的我即便是被扒得一丝不挂也还是七濑悠月。
就这样,刚一迈步走进店内,坐在最里侧靠窗的长桌席上等待着我的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对方似乎也马上就发现了我,毫不在意地挥着手。
那一天,千岁坐过的位置的对面。
那一天,和我坐的位置相同的位置上。
我微微耸了耸肩,走了过去,轻轻地抬起手来——
「呦!」
约会的对手愣了一下,瞪大了双眼,随后看起来有些难为情,鹦鹉学舌了一声:
「呦!」
随后,她就像再也按捺不住一样,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
「您辛苦啦!悠月学姐!」
如绽放,望红叶灿烂地笑着。
*
在红叶的对面坐了下来,将菜单递给了她。
「我已经决定好了。你慢慢选吧。不急。」
后辈双眼闪着天真无邪的光芒,在店里四处张望。接过菜单之后,开始一脸认真地烦恼起来。
「招牌菜是班尼迪克蛋松饼蛋糕,好吃吗?」
「那是最基础的套餐,Massan咖喱也是很有人气的哦」
注:Massaman咖喱受到了马来菜及印度菜的影响,据说是因为17世纪的商业贸易,给泰国带来了南亚及西亚的香料。 如今的泰国南部有很多马来人,因此Massaman也是泰国南部十分出名的料理,主料以鸡肉和牛肉为主(宗教缘故不用猪肉)。
「那,悠月学姐点了什么?」
「牛油果&熏鲑鱼和接骨木花甜饮,搭配班尼迪克蛋松饼蛋糕。」
「哦,那前辈呢?」
听到了没有任何开场白就脱口而出的这个称呼,我不禁吃了一惊,好了防御姿态。
原本我还想掩饰一下自己的不安,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动摇,可转念一想,现在在做就太迟了!
于是极不自然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培根&洋葱和冰咖啡吧。」
「那我也点这个了!」
「喂!」
「因为我想尝尝和前辈一样的口味。」
「我可提醒你,我还点了接骨木花甜饮。」
「那我也要!」
「我说……」
怎么说呢?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了吧!
我举起手叫过店员,将两人点的东西告诉了他。
接下来我托着腮帮子,出神地望着对面座位上依然在开心地看着菜单的后辈。
今天是休息日,或许可以称之为理所当然吧,红叶今天也穿了便装。
下身盘绕着大腿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色短裤,毫无防备地伸展的双腿,保留着女人味十足的柔软,另外也让人感受到经过短跑训练之后锻炼出的诱惑。
品味很不错的普鲁士蓝短款针织衫,穿在身上会搭挂在肩膀上,所以丰满的胸部周围,以及被短裤高腰遮住的肚脐以上周围皮肤都毫不吝惜地晒了出来。
女人味很足呢。哪怕是作为同性我也会有这样的感慨。
一直以来,我都依靠严格的自律维持着良好的身材比例,但即便是在这样努力的我的眼中,她的身材也算是匀称的令人着迷。
——雕刻出来的美。
这算是个人喜好,我并没打算以此来评定好坏。举例来说,保持着天然身材的夕湖,以及一直自己做饭所以身材健康的小内,在女人味上面就要稍胜一筹。
反观阳,身材很紧致,浑身上下一点多余脂肪都没有。而西野前辈,是二者都不过分引人注目的中性身材。
而我自己的理想,是希望女性的线条之美和作为生物的肉体之美共存,这很难。
该凸起的地方要凸起,该收紧的地方要收紧。
保留表面柔软的同时还要锻炼内部。
总觉得用言语表达出来显得过于露骨了,但我自己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只要是不去刻意加紧注意地生活下去,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都会越来越有女人味。要是不急得失地去参与训练的话,身材又会被无限压缩,变得紧致。
可就算如此,既然已经真心投入到运动之中了,当然不能偷懒了!于是只能用其他时间来做平衡。
也正因为如此,对也好,错也好,我都十分明白——红叶的容貌是在与我相似的审美观指导下,精心调校过的。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含义颇多的视线。
红叶愣了一下,歪着头看向我。
我不禁哑然失笑,开口问道:
「合宿的时候,啦啦队集训的时候,你穿的是运动装搭配吧?」
「是啊!要是打扮得太有女人味的话,前辈会起戒心的!」
「那你还穿了那么大胆的sport bra?」
「是啊!要是一点都不让他发现的话,以后会很难办的。因为是田径部的关系,借口都没得找了,而且……」
说着,红叶停顿了一下,有些恶作剧地眯起了眼睛。
「像这种事情,意外才会产生震撼吧?一直当做后辈看待的一个女孩子,在不经意间突然毫无防备地露出肌肤——藏在宽松衣服下面丰满的胸部居然就暴露到了眼前!完全没想到!诸如此类的,是吧?」
「……哦,我懂了。」
我不禁移开了视线,回答道。
想起过去我也做过相似的举动,突然感到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
「那悠月学姐呢?」
我没听明白问题中的深意,将视线转了回来,只见红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便装在看。
「明明身材上也是那么出众,为什么总是穿男孩子气的衣服呢?」
哦,我知道了——
随后我轻叹了口气,说道:
「算是傲慢的自我防御之类的吧。」
对于红叶来说,这种兜圈子的话语反倒可以表述得更加明确。
「这个我能理解。有不感兴趣的男生在场,或者是爱吃醋的女生在场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穿的。」
「大概是吧」我苦笑着答道。
以她的姿色,应该或多或少会有些和我相似的经历吧。
红叶的话,仅凭演技一项,就可以很容易看穿许多问题。但女人的嫉妒以及男人的色情都不是高雅的东西,仅凭演技这一点是不可能熬过去的,对此我刻骨铭心。
「那倒也罢了——」红叶还在继续说着:
「我的意思是,要是有和我相似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就连在前辈面前都不使用女人这个选项呢?」
「这个——」
看来,将现在当做正式进入主题前的一个小玩笑,从而麻痹大意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戳中痛处。
大概从我的神情上读到了一些东西,红叶急忙摆动着双手。
「咦?抱歉。刚才那个还没打算找碴吵架哦。」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又苦笑起来,重复了一遍她话语里面充满戏谑的挑衅话语。
「刚才还没打算……是吧?」
红叶毫不发怵地果断回答道:
「是哒!还没有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点的班尼迪克蛋松饼蛋糕和饮料端了上来,因此我们之间的交流顺利告一段落。
也许对方也想收回吵架的气势吧。
倏然抬起头来,只见红叶正轻轻地把手放在针织衫的前胸附近。
「要是我是悠月学姐的话……」
似乎并没有打算说给任何人听,嘴里嘀嘀咕咕地呢喃一句。
这种改变不禁让我看痴了,紧紧地攥紧了前襟。
要是我是红叶的话……
犹如倾诉给某人的哭诉一般,泪水打湿了眼眶。
*
很明显,不用像上次一样做出演示,红叶首先从班尼迪克蛋松饼蛋糕的正中切成两块,随后熟练地用刀叉切成了合适大小,插起一块,蘸上散开的蛋黄之后送到了口中。
注:这里上一次是指在第二卷悠月给千岁示范过怎么切蛋糕
「嗯!超好吃!」
那份无邪的反应简直就像是一个本分的后辈,不知不自觉中,我的嘴角微微绽放开来。
「是呢。」
「接骨木花甜饮我也是第一次喝,绝对会再喝的!」
「是吗?」
「嗯!这才是前辈和悠月学姐的回忆味道呢!」
「也就马马虎虎吧。」
那个啊——
我夸张地耸了耸肩,说道:
「我把话说前头,千岁可是动不动就带阳、夕湖来这里呢。」
红叶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这样的吗?!前辈真是令人意外的不体谅啊!」
我哂笑一声,轻轻地点头肯定道:
「是啊,是啊。我也有同感呢。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了,那种事情也伤害不到我的吧?」
红叶插起一块班尼迪克蛋松饼蛋糕正要送入口中,听我这么一说,停手放了下来,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说道:
「可是,带其他女孩子去你告诉他的那家店,正常情况下会讨厌的吧?」
一听之下就能明白,这是正当的疑问,并不是提前准备好的吵架。
「因为对方是我。」
红叶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像是要掩饰忘掉了的家庭作业一样。
「那个……」
她的困惑让我心里感到一阵暗爽,我就像是将自己的作业本递了出去一样,继续解释道:
「因为我们是相似的人,所以相通。在这个地方,我希望留下的不是记录,而是记忆。对吧?」
默默地听讲的红叶眯起了双眼,脸上流露出些许成熟的神情。
「果然不能小瞧你呢。小七学姐。」
花招到此为止吧。我接收到了那个讯号,开口问道:
「——那,你有什么事情吗?」
红叶的双瞳中流露出令人惊艳的性感。
「什么呀?我不就是想要和你约会吗?」
呵呵,傲慢地装傻呢。
——我们从那一天,那个屋顶上发生的事情说起。
红叶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一如既往地加入了啦啦队,融入了我们的圈子。
就像借来的猫一样老实本分。这句话用来形容这种表现的机会也不多了吧?
对千岁、对大家是这个样子,我还能理解。
然而,在那么大胆地漏出獠牙之后,第二天在面对我的时候,竟然还能兴冲冲地跑过来,天真地叫着「悠月学姐!」这属实让我大为震惊。
真是的,为了让和东堂一决胜负之后暴热的头脑冷却下来,我整整思考了一个晚上,脑海里一直闪现着红叶的身影。
幸亏有她这么一遭,掩饰自己举止不让周围的人发现这事,我省了不少工夫。
就这样,除去那几天,剩下的只有停滞衔接着停滞,我们的九月平稳地结束了。
我还以为她会将屋顶上的坦白当做发令枪,接下来会像短跑一样,迅速拉近和千岁的距离。为此还做好了万全准备,结果完全扑空了。
在昨天,终于见到了红叶的动作。
『悠月学姐,我们约会去吧?』
可是,为什么在深夜里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会松了一口呢?
总之,在我指定的这个地点,我们迎来了今天。
红叶依然在不思悔改地装老实本分,但我又不能因为火大而过早地质问她,所以暂时和她做了一会儿前辈和后辈,焦躁地陪着她看了一会儿小把戏。
特意叫我队内的绰号,这是要进入正题了吧。
看样子红叶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反应,于是我先挑起了战火:
「都这样了,差不多在这种只有你我两人的约会里面,就不要玩这种可疑的后辈玩耍的小孩子把戏了?」
这句话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红叶愣在那里,瞪大了双眼。随后就像遭受误解一样,急匆匆地开口说道:
「喂喂喂!请不要把人家说成那种表里不一的坏女人呀!」
「难道你还打算否定这一点?」
「诶?干吗认认真真地表示你很无语啊?!」
「这也太过分了呀……」红叶看着自己的手掌,撇着嘴补充道。
看起来,她真的有些失望了。这让我感到了一丝尴尬。
于是我自嘲了一句「不过,我刚才也是在玩前辈的小把戏罢了」
明明早就被指出来过,自己不是那种可爱的小孩子了。
「无论哪一面都是我的正面哦。」
不出所料,红叶优雅地转了一圈手掌,回答我道:
「无论是作为大家后辈的我,还是和悠月学姐找碴吵架的我——
无论翻到哪一面,全部都是望红叶的红。」
怎会如此?
曾经天真烂漫夕湖也好,经过八月之后蜕变而出的那名成熟少女也好,温柔相拥的小内也好,冒冒失失并肩站立的阳也好,以及一直留在那里满怀憧憬的西野前辈也好,明明都是不一样。
可眼前这名和自己一定会八字不合的后辈的话语——
为什么会在我的心里留下一根如此美丽的刺呢?
祈祷着自己刚才的话语不要被当做是毫无技巧的小孩子打打杀杀,同时又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疑问脱口而出:
「撇开你那些尽显口舌之利的话吧,蹲踞式起跑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吧?」
似乎明白了我话里面的含义,红叶的双瞳中朦胧、魅惑交替闪现着,回答我道:
「今天这是我对小七学姐的温柔的回礼哦」
我没有理解她话里面的正确含义,不禁瞪大了眼睛。
「回礼?」
不知为何,红叶有些怜惜地垂下了眼角,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松软地晃动着肩膀。
「其实我感觉到了,悠月学姐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过那件事吧?」
她到底要说什么,这回我终于明白了。
我一下子扬起了嘴角,回答她道:
「别太小瞧我了。」
红叶直率的想法、决心、恋心——
虽然以一种彻底击溃的模式让我被迫全盘接受,可我一点都并不想采用毫无品味的报复方式,成为一个四处宣扬这件事情的女人。
而且,千岁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八月脱身而出走进了平稳的九月,我一点都不想将他卷进这件事中。
我和红叶在屋顶上的对话只会藏在我的心中。
红叶有些吃惊,但又有些好笑地说道:
「要是我的话,回去的时候会毫不犹疑地跑向前辈的家中。」
「大概吧」
见我毫不迟疑地做出秒答,她有些恶作剧地歪着头继续说了下去:
「于是,前辈会警告我“你是叫做望红叶的女人,不要贬低自己。”也就是这种程度的警告吧,可是我还会趴在他的胸前哭个不停。这样他一定会安慰我吧。」
听她这么说,我先苦笑了一下,随后回答她道:
「就算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他也不会依赖这种只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话来判断红叶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个男人。」
「诶?」
终于看到了红叶露出有些意外地反应。
「另外我告诉你,就那种状况,就那种程度,他才不会温柔地抱着我呢。嘛,会被说教一顿,或者被打一顿倒是有可能的。」
说着说着,我莫名地感到一丝感怀,耸了耸肩。
红叶似乎有些羡慕地眯起了双眼,神情落寂地说道:
「真是的,真是一个严厉的王子殿下呐。」
「同感」
随后我们两个相视一笑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明明我和她都打得稀里哗啦的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对这个后辈讨厌不起来。
「不管怎么说吧——」
告一段落之后,红叶开口说道:
「为了向悠月学姐的美学致敬,我暂时老实了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吗?我轻轻地叹了一口。
真令人难为情,后辈居然还在为我操心。
红叶像是如释重负,微笑着继续说道:
「不过毕竟是我憧憬的悠月学姐嘛。要是今天的约会被拒的话,我会很伤心的。所以,说真的,我有点害怕邀请您哦。」
如果不是突袭一样的1v1,就有办法对付——其实这一点上我也是一样的。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正面面对这个孩子。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所以,我说出了曾经对那家伙说出的话语。
「我对认可的人会竭尽全力的。」
一瞬间,红叶表现得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咬紧了下唇。随后又像是害羞一样,挠了挠脸颊。
「最近的悠月学姐,可是越来越美丽了呢!真令人吃惊!」
「你可真敢说啊。」
「那——」我并没有被她那种虚幻的变化所魅惑,果断地开口问道:
「今天是要再次下战书了吗?」
「是的!我不会再客气了!」
红叶也毫不迟疑地回答我说道。随后一下子垂下了目光。
「如果一直止步不前的话,会被季节追上来的。」
啪,突然间,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大家就这样不进不退』
『——手拉着手,站成一个圆圈,关系很好却停滞不前。』
是的,明明喉咙都被割了一刀,我依然还是没有向前迈步吗?
那一天,在红叶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天真之后。
七濑悠月的真心、那本打算直面恋爱的真心。
当然,我在大面上并没有什么大行动,但我的脑海中,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事情。
但是对红叶来说,这样的时间只会被她认为是将停滞的时间再次拖延吧?
果然,只是这样是无法够到的呢。
恋爱得真心!每每重复的,已经变得廉价的这句话语,再一次回到了心间。
最终我能找到那个正确答案吗?
七濑悠月的正确答案最终到达的目的地,会是同一个地方吗?
想到这里,我突然看向了红叶。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的!当然可以!」
「假如我对千岁毫不隐瞒地说了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鉴于我的性格以及我的自尊心,我认为自己是不会说的。虽然这种可能性不一定是零,但我们的交情还没有深到那种无条件相信的程度。
可是,这个以如此强劲的势头接近千岁的女孩,按理说不会不计后果地顺势说出一切吧?
果然不出所料,红叶几乎没有显示任何思索的样子。
「——那不正好吗?」
果断地回答了我。
「那不、正好?……」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我有些凌乱。红叶看着我,平静地继续说道:
「反正早晚要告诉他这份心意的,只要悠月学姐不歪曲我说过的话就行。我没打算做任何一件让前辈知道后会感到难办的事情。」
很坚强。
她的眼神让我感到自己真是不长记性,差一点被她的气势所压倒。
“无论哪一面,都是表面”红叶说过这句话。
想必,那一定不是夸大其词,也不是虚张声势,那就是毫不作伪的真心话。
无论哪一面都是表面,即便是被喜欢的人看到了也没什么可以难为情的。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这么说的女孩子,到底有多少呢?
「而且——」红叶的神情柔和下来。
「刚才悠月学姐也说过了吧,那是一个温柔的前辈呢。我想他一定会听我的话语的,对吧?就算是知道了我的心意,也不会冷淡地推开我的。我觉得是这样的。」
我也露出了赞同的苦笑,回答她说:
「如果是一个从来没说过话的女孩子赶时髦做个表白倒也罢了,但如果对方是红叶的话,就不大可能不管了。他一定会认真地接受,然后再考虑到各种各样的麻烦的。」
说着,我停顿了一下,突然感到了一种不知道是死心还是憧憬的情绪,继续说了下去。
「对别人的祈愿,他不能忽视不管的。因为他是英雄。」
「我知道」红叶也怜惜地垂下了目光。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是一个机会了吗?可以让我从后辈女孩子中脱身而出,从而让他将我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这也是最短的距离了吧?」
她那寂寥的语气,听起来如同祈愿一般。于是我开口问道:
「肚子还有空吗?」
红叶闻言抬起头来,满脸的不可以思议,回答我说:
「有倒是有……?」
我轻轻地竖起了拇指,指了指吧台那边。
「这家店的可露丽也是绝品哦!」
「可露丽!」
「外表酥脆,内里润滑。像范本一样的可露丽哦!」
「前辈也吃了吗?」
真是的……
「那家伙才不会吃这么甜的东西呢。而且……」
我用指尖咚、咚地敲了敲桌面,说道:
「今天是和我的约会吧?红叶。」
明明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好女人,要是装作看不到的话,会遭报应的吧!
「千岁不知道的我个人回忆,总要带一个回家吧?」
「悠、小七学姐……」
红叶的眼中光芒闪烁,一脸难以抗拒的神情,咬紧了下唇,说道:
「……我之前所过的吧?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吧?」
听我答得如此干脆,她终于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今天就陪你一次吧!」
接着,她宜喜宜嗔地对我抛了一个媚眼。
就这样,两个人吃完可丽露之后,红叶一脸幸福地开口说道:
「真的,好~好~吃啊!我印象里的可丽露还是那种干巴巴的点心,可以带走嘴里所有水分呢!」
「是吧?」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很惊讶,不同的店家口味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区别。
我不禁暗下决心,找个机会挑战Massan咖喱吧。
不知道是因为设计菜单的人品味很棒,还是因为符合自己的口味,偶尔就会有这样点什么都没问题的店家呢。
氛围倒是完全相反,不过,其实蛸九好像也是这样呢。
像这种店家,如果可以在内心手账上多记录几家的话,每天都会变得开心一些呢。
就在我漫无目的地发呆的时候,突然感到红叶的视线很认真。
似乎看准了开口的时机一样,我轻轻地歪过头去,示意她说下去。
红叶将放在短裤上的双手用力攥紧,然后说道。
「小七学姐,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可以吗?」
「难道填饱肚子之后,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吵架了吗?」
我开了一句玩笑,但她回答我的声音听起来要比想象中还要寂寞。
「或许您是这么理解的,但我不是这么想的。」
感觉红叶的口吻有些自嘲,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并不想为了堂堂正正的期望而欠下人情。」
「你不记得我说过这顿我请客了吗?」
这都是那家伙的恶劣影响啊!我不禁感到有些可笑。
在聊严肃的话题之前,总是忍不住想要插科打诨,乱开玩笑。
「好了。那,你想问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一直笑嘻嘻的红叶收起了笑容,挺直腰板,端正姿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眯起了眼睛,如同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一般,开口说道:
「——您打算一直做七濑悠月到什么时候呢?」
噗——仅一刀,击倒。
「啊——」
既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这一次,一阵急速的心悸向我袭来。
仿佛并没有回撤刀刃,红叶继续说道:
「既没有向前辈告发屋顶上的事,也没有哭诉。
明明被挑衅得那么厉害,明明等了那么久,却看不出来你有任何行动。
在前辈面前,你也不使用好不容易磨炼出来的女人模样。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吗?我都这么做了,你居然还会对我摆出纵容的神情……」
「我不是说过了吗——」像是在以防万一,她开口说道:
「我是不会输给一个不认真的女人的。」
和那一天一样的话语,再一次被她诵出。
「我再重复一遍,要是我被悠月学姐伤害到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闯进前辈家里。
我不会做卑鄙的事情,所以不会歪曲任何事,只会说真话。
靠在那个不会将哭泣中的女孩子放置不管的前辈的胸前,尽情撒娇。
要是状况不对,他不能温柔地抱着我的话,我就创造状况强行推倒他。
我打算将自己作为女人完全奉献给前辈。
我可没有闲工夫对情敌施以援手。」
啊,这样啊——
我咬紧嘴唇。
像范本一样的恋爱真心,不就正在眼前吗?
红叶,你这个美丽的女孩子,
打算将全部的自己都押在那家伙身上。
打算用全部的自己去跑向这个春天。
——成为一颗赤裸裸的、插瓶中的心。
「结果——」红叶有些吃惊地说道:
「这个叫做七濑悠月的女人,是一个比前辈还要注重美学的人呢。」
有自觉症状的行径被摆放到眼前,几乎要令人窒息。
咚、咚,心脏的声音很痛。
明明,在那一天,在那一个回荡着雨声的体育馆里立下了誓言。
甚至连受伤都不会害怕,如同眼前这位少女一样——
「为了心爱的男人不去改变的女人,我一点都不怕她。」
好比刀尚未收鞘,血尚未振落,红叶继续说道:
「我听篮球队的朋友说了,小七学姐你战胜了芦高的王牌。」
就这样,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了。
「看起来,比起七濑悠月,还是小七学姐要更加难对付一些。」
她垂下了眼角,有些哀伤地笑着。
随后,将自己的餐费递到了那个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的女人面前,红叶站了起来。
「谢谢您今天陪我约会。」
她迅速对我郑重地施了一礼,接着直直地看着我说道:
「小七学姐,这是对刚才可露丽的谢礼。」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去。我只是觉得,她离去时挺直背影真的好美。
*
「……可以的话,请不要再讨厌我了。」
*
根本无须你来多言,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只要七濑悠月还打算做七濑悠月,我就会一直重复相同的后悔』
『我做出的选择在任何人眼中会感到愕然,但看到之后又会觉得是正确的选择。最要紧的是,七濑悠月让人相信这种选择是美丽的,但这对我来说,或许并不是那么正确,不是那么美丽。』
『然而,七濑悠月,只是一味的——
不能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恋舍弃一切。』
『想必,只要我还是七濑悠月,你也只能是千岁朔。』
——正合我意。如果这就是你的期盼,小七也好,镜中魔女也罢,我都可以做得到。
*
第二天,周日的下午,时间是傍晚前不久。
我们女篮的所有队员,在藤志高的体育馆里,围着小美咲聚成了一个圈。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全国联赛选拔赛,作为最后的调整,在这个月里安排了和县内的高中强队进行多场练习赛。
今天是练习赛的第一场,对手是金泽的胧学院。
她们是全国联赛的常客,但从成绩来看,她们要比我们高上一两名。
福井除了前两年拥有秋和铃的藤志高获得优胜之外,一直都是芦高一支强队,所以对方就像字面所写的那样,就是打算做一下轻松的调整吧?
真的是非常合适的对手。
不管怎说,要是没法战胜芦高的话,就没办法进军全国。要是仅仅因为对方成绩略高一点就输个稀里哗啦的话,那就和以前没有区别了。
就算赢了一场突袭般的1V1,就狂妄地认为自己就此超过了东堂。我可不打算做这种梦。
所以,我想试一下。
这个夏天,小海一直在向队内传播着热情。
————要是由现在的我来控制的话,能战斗到什么程度呢?
小美咲缓缓看了一圈大家的面孔,开口说道:
「这支队伍变了」
「「「「是的!」」」」
「你们觉得,藤志高战胜胧学院是在说梦话吗?」
「「「「不认为!」」」」
阳、小千、小洋,所有人都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这是和芦高比赛的预演赛,用你们的夏天让这个冬天HIGH起来吧!」
「「「「好!!」」」」
随后,小美咲看向了我。
「小七,控制游戏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随你心意吧!」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在我们对话期间,能感到视野的尽头,小海紧紧地握紧拳头,懊悔得咬紧了嘴唇。
——抱歉,现在还不行。
我只能装作没注意到搭档的模样,专注于眼前的比赛。
一直以来,无论好坏,藤志高都是以小海为中心的球队。
当然,组织比赛的是担任控球后卫的我,而我一直以来的原则就是思考如何盘活比赛,让作为王牌选手的搭档的得分。
所以,一旦比赛中小海遭遇有组织的防守,得分受挫,无论我用三分球怎么抵抗,队伍的得分都会明显下降,这已经成为队伍的一个弱点。
但是,从现在开始——
我要用这双手来摘取那胜利的印记。
「好的!圆阵!」
小美咲用力拍了拍手掌,我们彼此搭肩。
小海也终于切换成了队长的心情,恢复了大赛将至之前的那副神情。
必要这样呢!
我稍感安心,呼出一口气。
小海瞥了我一眼,锁紧眉头,咚咚地踩着地板。
「爱吗?」
「「「爱!」」」
不管是小千,还是小海,大家都用力地踩着地板。
「那份爱是真实的吗?——」
「「「深入骨髓!」」」
「那我们就点燃心火吧!!——」
「「「我们不是只会等待的女人!!」」」
「我想要的男人!——」
「「「抱过来!」」」
「要是不理你!——」
「「「击落他!」」」
「We Are——」
「「「Fighting Girl!!」」」
DA、DA、DA
咚、咚、咚
宛若鼓舞士气的阵鼓齐鸣,我们用力跺着地板。
随后,两队围着中圈,列队完毕。
——镜子啊镜子。
我咬着发绳,将头发扎了起来。吟诵着从那天开始就成为惯例的、如同自我暗示般的咒语。
这一战如同对自己的试金石一般。
虽然我不能认同她那些惑众的妖言,但是被红叶摆在面前的,恰恰是自己一直避开的一个答案。
我决定打开锁,去见真正的七濑悠月。
可是如果就连这个,不,如果就因为这一点,就要远离心爱的男人的话——
友情、同情、温情、哀情,甚至连七濑悠月都要舍弃——
——我化作了普通的小七。
*
唰——
篮球开始上升,小洋和对方的中锋同时起跳。
在蓝色的清澈视野中,我冷静地俯瞰着四周情况。
虽然二人身高不相上下,但对方明显会早一点触到球。
——啪
——嗒
在这种情况下,第一球希望是王牌选手持球吧?
无声无息地将身体藏在球路上,断球!转而我迅速发起快攻。
争球阶段可以猜测到球的球路,有一多半靠的是运气。因为我不愿意放弃这一半的可能性,所以我早早地站到了己方半场上胧学院的小前锋,也就是胧学院的王牌选手身边做好了防守。
对手是全国联赛常客一样的强队。
如果当下这种情况还能有力气调整球路方向的话,那接受传球的一方是队内的控卫或是最强的分手的可能性就很高。
然后,我在根据争球手的手腕转动方式推测出大概的传球方向,在指尖触球的一瞬间,迅速卡住了球路。
嗯,这种事情就和中了彩票一样,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可以左右比赛走势的、极其宝贵的先手。
我做了一个变速运球,轻松晃过迅速贴身防守的防守队员,开始寻找小海的位置。
「那个蠢货……」
只见搭档意气风发地在三分线外摆好了架势,我轻声咒骂了一句。
想快一些公开的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这么早就扔出了王牌,之后怎么办?
虽说我们排名较低,但她们能从县外特意跑来打比赛,这也说明我们算是被认可的对手。
关于我们的情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印象的吧?
对方不知道你的三分球,也不知道我的内线得分能力。
首先要先将我们平时的打法烙印在她们脑袋里啊…………
「——不对吧」
吱——急刹的声音响起之后,我再次加速。
同时摆脱了第一名防守队员,跑向篮筐。
对东堂、对芦高来说,我们的秘密早就暴露了。
就算是一直打到了预选赛的决赛,想要进军全国的话,当然会被其他人研究。
就算是以胧学院为对手,打成一次出其不意,那样的胜利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要臭揍一顿芦高才对吧?
在三分线前,沉腰摆好防守姿态的防守队员是胧学院的王牌。我从她的正面冲了过去。
距离对手大概3米的位置上,一个轻跳步,改变了奔跑节奏。
为了预防我转身运球过人,防守队员后撤了一步,两步,正踏在三分线上。
距离大概有两米。
「可惜,已经是我的射程了!」
我做了一个SKIP STEP,单腿落地后直接转入投篮姿势。
唰——
描绘出一道高高的弧线的篮球运行轨迹和自己想象中的轨迹分毫不差,飞入了篮网。
快攻中快速发起的transition three(转换三分球)。
要是之前的我,会感觉命中率不高所以敬而远之,但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想舍弃这份心情。
这是将对手拽到我自己喜欢的位置上,自己打得很舒服的奖励关卡。
——就算是全部暴露出来,我也要赢。
我就顺着你的风格(挑衅)来吧,傲慢的小姑娘。
然后,我一边跑向自己半场的防守阵容之中,一边——
「果然,宣战要从王牌的第一击开始,是吧?」
就像留信一样,对跑在自己身边的小海留下一句无论如何都能理解的话语。
「你,小七——」
抱歉,现在没有时间慢慢说话。
原本我企图就此夺得比赛的主动权,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全国联赛的常客。
她们并没有就此陷入混乱,而是冷静地将球投进了篮网。
不过,对面的王牌像是被打击到了,看起来正在闹情绪。
她死死地瞪着我,催着我快点进攻。
这才是王牌,燥起来吧!
『镜子里的魔女吗?』
吱,我再次将专注度提高了一个等级。
从控卫手里接过篮球的王牌向我冲了过来。
被揍了就要揍回来,是吗?
运球侧反向的腿一下伸长,准备着地的时候,造成一瞬间停滞,做了一个护球后撤步,改变了节奏。
——来了!
唰地一下,她犀利地从我左侧发起了进攻,旋转球。
果然速度很快,和东堂不相上下。
不过,这种程度,也是在我预料之内的。我沉下腰去,浑身绷紧。
也许是感觉到了,凭一招没办法突破我,于是她做了一个胯下运球动作,将球换到了左手持球。
也就是我的右侧,就像一个初学者运球一样,用力地抓住了篮球。
明明那方向是小海和小洋控制的周边。
——这不就是假(Shammgod)的吗?
注:Shammgod是以美国街球手山姆高德·高德(god shammgod)名字所命名的招式。
将体重压在了脚踝上,装出了上当的模样,轻轻地踏出右脚——果如所料,她的右手立刻收回球去再次回到了另一侧。
不错,实战中做出了漂亮的决断。可是……
“太不巧了!”我将球一下子断了下来。
「什……」
从一开始的假动作就识破的话,做出反应就不难了。
如果想完美地识破Shammgod,只需要看着对手的脚。
和东堂相比,残心也太幼稚了!我直接转入快攻。
注:残心。指剑道中完成刺击动作后,或弓道中射出箭后,身体架势与精神准备仍不松懈。
我们这一边最先做出反映的是从右后方跑过来的小海。
「好!好孩子!」
也许是防备着刚才的转换三分球吧,对方的防守队员始终没有和我拉开距离,贴得很紧。
三分球前,我做了一个护球后撤步,创造了小海超过我的瞬间。
顺势,我抓紧球向着搭档方向迈出了一大步,防守队员脚下做出了交叉步防守姿态。
就在这一瞬间,我迅速从左手中撤回篮球,转向身体另一侧,一个旋转过人。
唰——
空位上篮,命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回头一看,胧学院的王牌死死地瞪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怒意。
自己的Shammgod被对方识破,同时对方也用了同样的招数来得分。生气也是当然的吧?
要是连心都被欺骗了,那才是假的哦!胧学院的王牌同学。
在跑回自己防守阵型的时候,我这么想着。
要是以前的话,首先要竖起小海的威风。
将自己认可王牌从一开始就像撒出诱饵一样对待的话,自然就不会将自己示于敌人眼前。对我来说,掌控比赛节奏传的球,紧要关头抽出改变比赛走向的家传宝刀,这才是我作为控卫的信条。强行切入内线,这是违反我的美学的。
我也不会去模仿自己识破的招数得分来挑衅对方。
也许可以有效地打击对方的信心,但绝称不上美丽——
不,这是因为之前的我并不这么认为。
「镜中的魔女吗?」
东堂半开玩笑说出的话语。
那样的话,现在的我最先映照出来的人是谁呢?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不畏惧受伤,也不怕伤及他人,只是一心一意地奔向终点。
动辄就让人感受到,她那样的生存方式真的好美。
——嗯,是的,那就是击溃我的红。
为了击落那个不理我的男人,化作将月亮藏起来的小七就好。
*
——好可怕。
第三节比赛结束的间隙。
我、青海阳无意识中微微颤抖着肩膀,看着比分。
42:55
42是胧学院,55是藤志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压倒了全国联赛的常客豪强队伍。
不,不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小七压倒了身为全国联赛常客的强手。
前不久我还想过这些。
『在我看来,所谓的成长,并不是一条平缓曲线。
当然,我的技术和体力每天都在缓步攀升,但即便如此,一定会有瓶颈期不请自来,而那个时期就会感到止步不前,原地踏步。
训练的质、量都已到达了极限,明明就是在用尽浑身解数压榨自己,理想的技巧总是抢在身前,可是自己的身体总是跟不上。
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
就像天花板咚的一声掉了下来,我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阶梯飞跃而上。
仿佛是摆脱了自己所有的昨天,从此身体轻盈,追上了抢在身前数步,早已描绘完毕的技巧,最终与之完美契合。』
在和铃、秋的比赛之后,我确实有了这样的实际感受……可是,和舞1v1之后的小七,稍稍有点异常。
我知道她和神经大条的我不一样,她的品位很好。
虽然我觉得自己的运动神经不会比她逊色,但是有一些我自己都需要联系好些天才能成型的运球技巧,小七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轻松地再现出来。
而且,一旦学会之后,她就会很自然地应用组合起来,有时还会现场灵光一现,制定出独创性的打法。
然而,对迄今为止的小七来说,这些终究还是属于游戏的范畴罢了。
和我1v1的比赛中,虽然有过尝试,但是一到实战中,她的那种创造力就集中到了梳理比赛、传球以及三分球三项。
然而,经过和舞一战之后,小七的得分技能开始绽放,不,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是隐藏着作为得分者的实力,只是将这个技能不遗余力地使用出来了而已。
一直以来,大家都有一种默契,内线是我的领域,而传球和外线是小七的领域。可是在和秋、铃的比赛之后,率先踏入搭档领域的人恰恰是我。所以无论怎样,我都没有抱怨的理由。
于是,小七选择了自己得分。她的比赛控制出神入化,简直让人瑟瑟发抖。
掌控比赛走向,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小七在支配着球场。
没想到拥有压倒性得分能力的控卫,竟是如此棘手的存在。
对方从内到外都被已经割裂得七零八落,为了击败小七,对方增加防守人数的时候,小七马上就开始运用我或是小洋。
被她运用着——
我紧紧地攥紧了球衣。
实际上,要么自己直接得分,要么助攻,总之大部分得分都和小七有着各种关联。
虽然我没有好好数过,但感觉上55分之中的45分是这样的,一点都不奇怪。
当然,我自己也得了几分,但是完全没有作为一个得分手的实感。
甚至连一个过人都不需要,只是在无法摆脱防守的状况下得到了小七的传球,替她投进去而已,实际上还是小七的得分。
从胧学院的角度来看,这绝对是一只王牌君临天下的独角戏球队吧?
今天的我,就像是小七精心布局之下的一枚棋子,目的仅仅是将球投进去而已。
话说回来,她也不是那种无视队友的独断专行。
反而可以说成是她要比以往还要清晰地俯瞰着球场的状况。
所以,假如她被看成独角戏的话,原因应该是出自我们身上。
只是自己瞄准的场景确实比较多了一些而已。
只是传出了可以让同伴明确决定的传球而已。
——只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差距过大,所以才会让人觉得这样而已。
我们无法配合小七的比赛。
所以,小七只好使用我们。
哔——
无处可去的无力感尚未消除,宣告第四节比赛开始的哨声响了起来。
可恶!我粗暴地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
『果然,宣战要从王牌的第一击开始,是吧?』
突然,第一节比赛中她对我说出的话语在脑海中复苏了。
我知道,那是小七独有的赌气方式。
最初的一球,并不一定会由小海来决定。要是不那么做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像话的。现在的王牌是小七她自己!那家伙简直是盛气凌人的宣战公告啊。
要是在平时的话,我一定会发火顶撞回去的,可现在这个样子……
我搜寻着像是依赖着什么的搭档的身影。一直独自一人坐在折叠椅上集中着注意力的小七静静地站起身来。
她的眼神既没有投向同伴,也没有瞪着敌人,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篮筐。
——急死人了,小七。
我咬紧嘴唇,走向了球场。
在少年篮球赛上,和舞第一次对战的时候,她已经是县内知名的选手了,所以追赶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被击败了几次之后,好不容易可以和她对抗了。
但是,小七……
原本以为会一直并肩战斗的搭档的背影正渐渐远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眺望着她——
这真的这么恐怖的吗?
第一节之后,除了场上的指令之外,我和小七没有进行任何交流。
入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一旦进入投篮间隙或是比赛间隙,我们彼此会称赞对方的比赛表现,或者反过来,指出对方的错误,一起商量下一节比赛的进攻方法,一起大吼,激励球队所有人。
但是今天,我没有对小七说任何话。
搭档似乎也不需要我的话语。
她仿佛在一边和自己进行着对话,一边和站在内侧的某人的身影战斗一样——
——看着我啊,小七。
孤独的哭声落在体育馆的地板上,呆呆地跳了起来。
*
第四节比赛也临近结束。
比分是五十一对六十二。
豪强球队倔强地缩小了分差,但依然是小七的没有竞争对手的舞台。
剩下的时间不足30秒。
为了在这一节表现出自己的倔强,我积极地投出了一记练习了整整一个月的双手三分球。
可是,阵阵上涌的焦躁感导致姿势失衡了。
这是一个投出瞬间就可以确信不中的投篮,很糟糕。
真心对分出时间陪我练习的小七感到抱歉。
可是那家伙只是轻轻地举起手来,像是在说“不用在意”。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迅速集中注意力到比赛中去了。
那种程度的失误很快就能弥补的,所以没问题,所以早点把球传给我。
就像是在说着这些一样,原本收紧的心口更加苦闷起来。
以小七来看,或许只是跟进一下而已。可在我来看,这表示从一开始就被计算在内,等同于被抛弃了啊。
被撇下的那种寂寞……
当看到原本认定的可爱后辈红叶和千岁玩投接球比我还要擅长的时候;当看到原本认定的竞争对手舞和小七的一决胜负,自己感到热血沸腾的时候;当原本认定和自己是对等的小七压制了那样的舞的时候……总是感到,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有你的那种身高,没有你的那种良好品味,外观上看起来也没有你那种女人味十足的魅力,这些我一个都没有。
明明,我只有一心一意对待的、愚钝的篮球这么一个长处。
「该死啊!!!」
我竭尽全力,喊出了最后的倔强,全力向着篮筐冲去。
回过神来的时候,比赛时间还有15秒。
多半这是最后一攻了吧?
为了阻断搭档的快攻,三分线前两米远的地方防守队员正在和小七对峙。
再往里,篮筐附近还有一人。
或许是因为吃了太多相似的反击,所以对方提高了警惕,回防速度非快。
明明还在比赛中,但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小七的停滞过于鲜明,以至于大家都没有跟上她的节奏。
「小七!!」
我一边快步从搭档的身边跑过,一边大声叫喊着。
内线的1v1是我的领域。
至少在这最后的最后,我要成为搭档的支撑。
刷的一下,我卡好位置,望向了小七。
对此有了反应,小七后撤步运球,和防守队员拉开了距离。
啪——
这场比赛中,我们两个人的目光久违的撞到了一起。
——来了。
按照平时的感觉,我跑向篮筐。
要是搭档行动的话,她就顺势转身过人,向前再移动两步,不,三步的位置上低位传球。
小七改变了运球的节奏,朝着我相反的一侧,快速踏出一步。
两名防守队员中的一人做出了反应。
那是假动作,就算小七不去看,也会转向我这边——
「诶……」
看到用传球的动作已经吸引了一名球员上当,小七就像预先设定好的一样,沉下腰去。
距离三分线还有1米的距离。
已经开始倾泻的夕阳照射到球场上,光芒像是波浪一样,悠悠摇曳着。
拉长的小七的影子,刷的一下,在那波浪上静静地滑过。
就像雕像一样,以艺术品一样的姿势,抛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
唰啦——
如同被包裹着一样,篮球柔和地坠入了篮网。
哔——
无情地宣告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
啊,这样啊——
我的呼喊声音,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不过是众多的假象之一吧?
*
就这样,在拉伸运动、收拾、打扫完毕之后,我们目送胧学院离开。随后我们再次在小美咲身边围成一圈。
队友们似乎还没从兴奋中冷却下来,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今天小七真的打疯了呀!」
「喂,我们就这样赢了胧学院?!」
「这就是小美咲说的,我们今年夏天的成果吗?!」
「最后关头了!加把劲!」
才不是——
我懊恼地攥紧球衣。
夏天的成果确实出来了。
直到最后,大家都累得不行了,但还是坚持到底。展示了面对强队也会一步不让的气势、
和之前那种事先设定一道界限,没到界限就放弃的夏天时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可是,这是……
我一个人紧紧地握紧了拳头。小洋猛地抱紧了小七的双肩。
「和小七的配合真是痛快!起劲儿!」
小七装作不明白地笑了笑,歪着头说:
「是吗?」
少装蒜了!我拼命咬紧牙关,没有给胜利的余韵泼凉水。
小千也跟着说道:
「现在的我们,打进全国真的不是做梦了!」
小七温柔地垂下了眼帘,说道:
「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一直练习的吧?」
才不是我们吧?!我实在忍不住了,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那么高兴呢?
像我这样发疯的,像我这样心里有刺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啪——,小美咲就像是看准了时机,将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我抬起头来,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动作的幅度似乎只有我能感受得到。
小美咲重新看了大家一圈,开口说道:
「干得好!现在大家都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了吗?」
「「「是的!!」」」
「全国联赛近在眼前。战胜胧学院确实给了我们自信。但今年的芦高也是水平更高了几分。戒骄戒躁,努力练习!」
「「「好!!」」」
「还有,小七!」
「到」
「这就是你给出的答案?」
听到这个问题,小七没有任何动摇,只是平淡地回答道:
「至少现在,我认为这是唯一可以触及芦高的利刃。」
「我知道了。」小美咲也温柔地垂下了眼角。
「今天就此解散,调整身体。」
「「「辛苦啦!!」」」
接着,小七、大家都走向了社团活动室。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一起换衣服的心情,孤零零地站在了原地。就在这时,小美咲眼神温柔地走向了我。
「小海,后面还有时间吗?」
我没有明白她的意图,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陪我喝一杯去吧?」
「诶?」
*
等到大家都回去了,锁好活动室的门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小美咲开着她那辆擦得闪亮刺眼的老款兰德酷路泽,载着我到了福井站。
找到一个合适的停车位,停车之后。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走到了目的地。蓝色的霓虹灯配上红色的灯笼,一个不熟悉的LOGO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你带学生来秋吉?!」
注:秋吉是福井站前的烧烤店。
我不禁叫出声来。小美咲恶作剧般地对我闭上了一只眼,戏谑地说道:
「在福井要是说喝一杯,那肯定是来这里呀。」
紧跟着,自动门打开了,店员说出了一句熟悉的套话:
「您好!女士们这边请。」
在他的引领下,我们并排坐到了吧台位置上。我无奈地开口说道:
「小美咲,我可还穿着制服呢!」
「别担心,别人会认为是姐妹啦。」
「该怎么说呢,难道不是母女吗?!」
瞬间,我的额头就被她弹了个脑瓜崩。疼啊!我揉了揉脑门。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名胸前制服大敞的男性店员过来点单。
「鲜啤一杯,小海你要喝酒吗?」
小美咲看着我问道,我都傻眼了,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别突然像藏老师那么说话啊——」
「喂!别这么打比方!」
看到她的反应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厌恶,我不禁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那我就要一杯汽水吧。」
确认店员听到之后,小美咲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就是……烤肠10串,鸡肉10串,嫩鸡肉10串,雪花肉10串,串烧10串,炸洋葱,香菇,炸豆腐,黄瓜,沙拉酱汁……」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望向了我。
「我要混合酱汁。」
「好嘞!」
店员精神抖擞地回答了一声,随后将点的菜单交到了烧烤工作人员。
话虽如此——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小美咲的侧脸。
正式比赛后大家会举办庆功宴;社团休息的时候,我会和小七一起进行自主训练,训练完成之后我会带她去8号店。虽然类似的事情时常发生,但像这样两个人来秋吉,毕竟还是第一次。
而且没有和其他队员知会一声,只带我一个人来。
明明好不容易才组织了一场和胧学院的比赛,我却打得一塌糊涂。本以为会挨骂的,结果怎么看也不像那种氛围。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店员及时拿来了啤酒和汽水。
小美咲冲着我端起了酒杯。
「来!干杯!」
我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美咲平静地垂下了眼睑,说道:
「在夏天,结束了。
在秋天,改变了。」
「你这不全是说今天的胜利吧?……」
「心情不好吧?你现在?」
怎么被看穿了呀?我苦笑着耸了耸肩。
紧跟着心情多少放松了一点,润了润嗓子。
冒着碳酸气泡的汽水捎带着夏天已经结束的味道。
「呼~啊~真受不了啦!!」
「果然是藏老师!」
我再次对着嘴唇上还挂着啤酒沫的老师吐槽道。
小美咲一口气就干掉了半杯啤酒!
咚的一声,她将啤酒瓶摔到了桌子上说道: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么打比方了吗?」
「前提是你别做出这种举止来了!」
「你说什么?」
说着,小美咲手肘支在桌子上,开始吃在我们干杯期间送上来的黄瓜,看起来味道不错。
我也学着她拿起一根来吃。
最初点的蔬菜盘里卷心菜可能稍多了一点,但这也是盐量绝对合适,可以无限食用的蔬菜。
就在这个过程中,卷心菜和烧烤也一并送了上来。
「感觉不如意吧?」
小美咲马上就拿起一根鸡肉串,突然就嘟囔了起来:
「看着搭档的背影渐行渐远,感到无能为力了吧?」
我猛地看向了她。
小美咲大口大口吃着鸡肉串,望着远处某个地方。
难道说她是为了这件事才带我过来的吗?
我在桌上握紧了拳头,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可是小洋,小千,大家都很开心……
难道说只有我一个人对今天的比赛感到懊恼吗?」
小美咲轻笑了一声,又端起啤酒喝了一口。
「小洋她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她们还没有到那个程度而已。」
然后小美咲又拿起一根猪肉串,继续说道:
「今天呢,让那些家伙们带着战胜强队的自信径直回家就好啦。」
「可是——」
我忍不住插嘴道:
「不是我们战胜了胧学院。是小七一个人战胜了胧学院。」
说着说着,懊恼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一直以为她是和我并肩奔跑的搭档。
在我说出打飞芦高的时候,话里面当然包括了小七,我说的是“我们”一起去打败芦高的意思,我还以为她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感觉不如意了吧?」
小美咲将烤肉蘸到了肉酱里面,再一次重复了一句相同的话语。
「我一直都在等着小七能够面对真正的自己。」
说着她看着我,有些为难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之前你不是见过那家伙脱下镣铐的瞬间吗」
我微微点了点头。
说的是五月的练习赛,千岁帮她找到失踪的篮球鞋的时候吧?
其实很久之前,小七就偶尔就会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表现的时候。
「对小海,我觉得有些事不用说你也明白吧?在体育运动中,并不存在关键时刻可以激发出超出本身实力的机会主义。不管契机是什么,在那里发挥出来的那种实力就是本身的实力。」
小美咲咕叽咕叽地吃着烤肉,随后又向着串烧伸出手去。
「可是除了东堂那种人算是个例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实力。所以我们只能依赖陷入危险境界——譬如火灾中发挥出来的蛮力、区域啦,这些偶发性的诱因。」
对此,我也感同身受。
和芦高的练习赛,和铃她们的比赛就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我感到自己确实超常发挥了。
小美咲将串烧塞了一嘴,有些吃惊地叹了一口气。
「小七的情况要更糟糕,
那家伙有自己给自己戴紧箍咒的毛病」
我将蒜瓣放到了肉酱里面,费解地歪着头。
「这个,是指……?」
「事先声明,我没说她有偷懒的意思。」
美咲托着腮说道,啤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光了,于是她又点了一杯。
「那是小七的美学之类的东西吧。」
美学?我在内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完全不熟悉的词眼。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闪过千岁的面孔。我急忙用力甩了甩头。
小美咲拿起一块卷心菜,继续说道:
「那家伙有一种非常不好的倾向,喜欢用自己的规则来约束自己,相信这就是美好的生活方式。
也并不是什么错误,我觉得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现在的小七。
在那些复杂的规定中,她会下意识地不将自己的底线暴露给其他人,类似的条款估计也在规则之中吧?
说得更准确点,要是想让人看到界限的话,首先要做出一个界限吧?大概是这样吧。」
「很有那家伙的风格!」小美咲补充了一句,喝起了啤酒。
对于以火力全开为信条的我来说,这句话显得有些似懂非懂。
这也太狡猾了吧。
一种苦涩的想法涌上心头。
小美咲似乎能理解,可是换句话说,她总是隐藏实力吗?那这和偷懒还有什么区别?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就算我作弊一样喊出“你看,这才是我的真心!”这种话,也会被说“这怎么行呢?”吧?
那我这里——
明明就没什么可以拿的出来的东西啊。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心境吧,小美咲的声音要比平时温柔了不少。
「给,吃吧!」
说着递给了我一根平时最喜欢吃的鸡肉串,我将它送入了口中,像是在嚼橡皮球一样,没有任何味道。
——就是透明的天花板呐。我暗自思忖着。
和舞一起打球的时候,偶尔就会有这种感觉。
我和那家伙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天花板。
我竭尽全力,拼命跳起来去寻找那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门,一直敲个不停,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跨入其中。
而舞就在另一侧蹲着,仿佛很有趣地伸出她的猫爪子,其实,在那里边,一定还有更大的房间供她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
或许就根本没有门吧?我变得软弱起来。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只要一起敲下去,总有一天天花板会被我敲碎……
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七已经跑到那一边的世界去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其实,你知道那扇门的位置的。
其实,你就是藏起了那把钥匙。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还以为,自己和你肩并肩呢。这不是很悲催吗?
才能——
这个我最讨厌的词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可我又一下子打消了这个念头。
美学这种如此高尚的东西,我从未拥有过,但仅仅是拥有美学,我想也是不够的。
虽然小七看上去是隐藏了余力,但是她一定知道,嗯,舞也是一定知道,知道我要比任何人都要拼命,都要努力,都要热情。
如果仅仅用“才能”一个词就解决了,那我连站在那些家伙们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端起汽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就像要将自己的烦躁冲走一样,一饮而尽。
于是头脑稍稍冷却了一些,我开口问出了一件突然察觉到的事情。
「但是,小七她为什么突然就……」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我也不能理解,但总之,我现在是明白她隐藏了真实实力这件事了。
那反过来说,为什么要拿出来给人炫耀着看呢?
小美咲像是在感怀什么,眯起了双眼。
「——她那是知道了那种毫不吝惜的美吧。」
仿佛用指尖摹绘着过去一样,说道:
「毫不吝惜,美……」
我呆呆地复述了一遍,有些寂寞地垂下了眉头。
「要是可能的话,我们本来想亲自教会你们这些。」
「不管怎么说吧,」小美咲继续说了下去
「我一直期待着小七可以毫不保留地发挥自己实力的那一天,
那家伙自己也说了吧,这样一来,就可以化作触及芦高,触及东堂的利刃,对吗?」
听到这句话,懊悔再次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禁低下了头。
小美咲像是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
「结果,这次又变成了被抛弃了王牌又开始垂头丧气的时候。
真是不如意啊,真的!」
我垂着眼角,软弱地回答她道:
「小美咲你期待的是小七吧?那这样的话王牌已经……」
嗯,好难为情,这种说法真是卑劣。
仅仅是做出这种寻求安慰的事情,完全就是在稚嫩地撒娇,仿佛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小美咲有些困扰,皱紧了眉头,轻轻地将手凑到了我的额头边——
「蠢蛋!」
「疼啊!!」
嘭的一声,被弹了一个比刚才还要用力的脑瓜崩。
现在我脑瓜子里面都晃来晃去了!再这么下去人变傻怎么办啊?!
「真是的」小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哦。」
怎么回事?她的语气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倦怠,我望向了那张侧脸。
或许是醉意微醺了吧?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的面颊微微有些泛红,眼神迷离。
「你和小七第一天入部时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吗?」
根本不用特意去细想,我的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小美咲你给大家起了队里的名字之后,说让我们决定一年级的队长。结果我和小七吵得不可开交。」
小美咲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随后肩膀很欢乐地抖动着。
「练习都没开始,第一天呢。我只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那件事是小七的错哦。」
小美咲也帮我加了一瓶汽水,我端起汽水润了润喉咙说道。
「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然后说『我来做!』」
对我这句话,身边的那位耸了耸肩,我感觉到了哦!
「那家伙应该正确理解了我的意图吧。从这一点上来说就是小七的风格呢,麻烦的事情都由自己扛下来。明明就是这么打算的,结果在小海这里吃了瘪。」
「现在想想应该是这样吧」我补充了一句,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小七这种麻烦的性格。我一听队长,就条件反射地认为是打球最好的那人担任。所以我就怼了一句,『诶?凭什么?明明是我最强!』」
小美咲不禁噗嗤一声乐出声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个时候小七真的是杰作啊。我还以为她铁定是一个酷酷的选手呢,结果她很快就让我放下心来。」
嗯,是这样的……
『诶?凭什么?明明是我最强!』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初中县大的半决赛里,你不是被我击败了吗?』
『我的球队输给了你的球队!别搞错了,七濑悠月再怎么说也不会输给小孩子!』
『哈!好啊!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在这个场地里我们单挑,一决胜负!小七!!』
『如你所愿!叫我队里名字吵架,你是打算真刀真枪地干一架吧?小海!』
过去的对话也就复述到了这里,小美咲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貌似肚子都笑痛了。
「呵呵呵,真是前所未闻呐。刚一入部的第一天就将同学、前辈、顾问老师都撇在一边单挑去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呐。嗯!也就你们俩了。」
「你不是也觉得好玩,所以马上就同意了吗?」
好怀念,好像已经是遥远的往昔了。
结果就是在那之后,我们在同辈以及前辈的注视下,就此展开了火花四射的对决。
现在想起来,我们可真是一对不得了的新生呢。结果像小惠这种人,反而会兴致勃勃地拱火。
小美咲给我们定的规则是打到自己接受为止,根本没设定比分上限,只要有一方认输或是打不动了就行。
结果就是,要是我能过掉小七三次,投中三球的话,小七就会淡淡地扔进两记三分球。
就这样一直打到了日头西沉,打到一半的时候谁都懒得去翻比分了,一直打一直打,最后两个人并肩躺到了球场上。
『我投中的球比你多多了!』
『我投中三分绝对要更多!』
那个时候,到底是谁获胜了呢?
我觉得,要是同分那该多好啊。
小美咲终于收起了笑容,单手端起了啤酒开口说道:
「我觉得真是有趣的两个人呢。冷静地俯视着球场的小七,用洋溢着品味的感觉控制着比赛,踏踏实实地投球入篮,以及打球虽然很粗糙却洋溢着热情,活力四射地将球投入篮筐的小海——虽然风格完全相反,但你们两个人的篮球都很精彩,彼此都不会退让一步。在我看来,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而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我继续说道:
「——灵魂的形状无比相似。」
灵魂——
我不禁按住了自己的左侧胸口。
「像是要彻头彻尾地一心向往,像是要一滴不剩地萃取榨尽,像是在投影自己的生存方式,像是在为初恋殉情一样。」
小美咲无比怜惜地呢喃着。
「那种灵魂(心)的形状吗?」
还没有等我做出反应,小美咲就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会做梦呐。」
小美咲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杯烧酒,酒杯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响。
「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我们也好,铃和秋也好,以及东堂还有拥有东堂的芦高,都有一个从未实现的梦……」
「小美咲,你说的是……」
听我如此疑问,她那迷离的双瞳中真切地燃起了热火。
「称霸全国!」
「啊——」
小美咲口中说出的那个词语,我之前从未听到过。
击败芦高,这是我们当下提出的目标。
在福井,这就意味着可以参加全国大赛。
当然,我们天生就是体育生。
说从没考虑过未来的目标,那就是骗人的。
——不,无论何时,我的心都一直盯着前方。
不是升入什么篮球名校,而是从零开始,攀上全国称霸的宝座。
这话要是让一个从未赌上一切全身心投入运动的人来听,无疑就像是痴人说梦一样。但要我来说,作为一个运动员,难道连登顶的梦想都不曾有过吗?
当然,我知道现实不会那么天真。
那枚勋章,就连芦高,就连东堂都无法企及,无法收入手中。
那些私立的名门经常从全国,啊,不是,他们动不动就从国外去发掘超有实力的选手。而我们都是因为偶然因素凑在一家重点高中的临时成员,所以他们对我们嗤之以鼻也是没办法的。
可即便如此——
——要是都不希望剑指一等奖的话,那奉献整个青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看嘛」小美咲说道:
「在这一点上,你们很像呢。」
啊,这样啊,我终于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难以应付。
小七那家伙,也就是那个叫做七濑悠月的女人——
是打定了主意,要用真心去摘取最高的奖项。
即便是舍弃了迄今为止的自己。
即便是抛弃了一直合作的搭档。
即便是放弃了一直以来所遵循的美学。
——为了击落那个男人。
如此倾尽全力吗?!听到这里我惊呆了。
这么说,那家伙不就是更加认真的那个人吗?
而我总是依依不舍地固守着过去,心怀念念。
结束了的夏天。
改变了的秋天。
我还打算留在原地到什么时候呢?
「而且——」小美咲继续说着:
「我等待的人,并不是小七一个人哦。」
「诶?」
我吃了一惊,瞪大了双眼。小美咲酒杯中的冰块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我说过了哦,我梦见的是那样的两个人。」
「你说的是……」
不知不自觉中我握紧了拳头,低声呢喃着:
「我也会有那样的未来吗……?」
小美咲柔柔地垂下了眼角,开口说道:
「当然的了!你可是我认可的藤志高的王牌啊!」
说着,她就像一个少女一样,腼腆地笑了。
心里一松懈,眼泪差一点就滚落出来,我急忙端起汽水喝了一口。
噼里啪啦,滑过喉咙的碳酸气泡代替了我的眼泪。
可就算如此,无法吞咽下去的懦弱话语,还是噼里啪啦地、不可靠地散落而出:
「可是……我没有像小七那样的隐藏实力呐……」
小美咲的手和刚才一样,再次伸向了我的头部。
又要被训了呢!想到这里我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没事的,你又不是小七。」
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小海一定有只属于小海的武器。但不会像是小七那样,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因为,这是你们的篮球。」
小美咲伸出手掌去,远远眺望着手掌,脸上露出了宛若恋爱一样的纯情的笑容。
「没事的,我也这样过呢。」
啊,是吗?有些出乎意料。
这个人,对我来说就是老师、顾问、尊敬的大人,可确确实实,她也曾有过是17岁少女的时候。
小美咲是怎样对待青春和篮球的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问出了一个一直纠结于心的问题:
「小美咲,你刚才说“我们”……」
虽然,被“全国称霸”这句话的震惊给打断了,
『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我们也好,铃和秋也好,以及东堂还有拥有东堂的芦高,都有一个从未实现的梦……』
但确确实实,小美咲是这么说的。
小美咲在平时的练习和指导之中正确性自不必说,在和铃、秋的比赛中,我也见到了她的表演。
我知道,她在退役之前也是一名相当厉害的选手。
可是这么一说,我还从未详细打听过她过去的事情。
果然,她有点微醺上头了呢。
小美咲有些难为情地移开了目光,讪讪地说道:
「就像小七和小海一样,我也有可以称之为搭档的人呢。」
「真的吗?!」
我不禁提高了几分音量,小美咲一脸无奈,喝了一口烧酒继续说了下去:
「你也见过的吧?」
「诶?……」
「啊,就是芦高的顾问富永。」
「诶?富永老师?」
两个人看起来确实有知根知底的感觉,搞了半天原来是老队友啊。
这就是说,就是那种——假如我和小七以后当了老师,然后在不同的高中执教的感觉?
假如我站在小美咲的立场上来看,似乎也没有那么不甘心了呀。
莫非,我们每次输给芦高的时候,她的内心之中是怒不可遏的吗?
那真的十分抱歉了。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偷偷看了看小美咲的侧脸,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害羞地微微摇了摇双肩。
「我也和小海有相似的经历呢。
原本以为对等的搭档,突然有一天,毫无征兆地——
将我撇下,彻底跑到了那一边。是这样的吧?」
听到她的话语,我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看着搭档的背影渐行渐远,感到无能为力了吧?』
这样啊——
那并不仅仅是单纯地安慰和同情,还有小美咲自己的共鸣呐。
「不过就是醉鬼的玩笑话,明天你就忘了吧。」
不用她这么解释,其实我也没想过去深究。
我和小美咲的情况、能力、性格这些方方面面一定都是十分不同的,打听清楚听过之后只会让人更加消沉。
最终,也只能靠着自己去挣扎求生了吧?
不过还是有一点,我开口问道:
「你能这么说,说明小美咲你已经走出来了吧?」
仅此一点,我需要有一盏明灯,让我重新开始奔跑。
不是具体的建议也可以的。
那种不需要注入热水快速可食用的廉价安慰,我并不需要。
我希望的仅仅是一句话,一句从尊敬的人口中说出的,一句从有过相似经历的前辈口中说出的——
自信满满地说出的「我做到了。」
「我的情况嘛……」
小美咲显得有些苦涩,可有些怜惜地皱紧了眉头。
「我是因为不是篮球部的一个草包前辈说过的一句话」
随后,她又很难为情地死死地咬紧了嘴唇。
「真是没招啊,是一个装模作样的棘手男人啊。」
嘿嘿嘿,说着她害羞地笑了。
是吗?小美咲也……我心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一定是一个想抱到怀里的男人吧。
其实我还是再稍稍多听一些呢,可十分遗憾——
大概是发现自己借着酒意说多了吧。
小美咲咳嗽了一声,又恢复到了平时神情。
「还有——」像是总结一样,小美咲看着我:
「等待小海的人可不只我一个人哦」
「诶?」
我没有马上get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语里面的含义,有些不知所措。小美咲严厉地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你的搭档,小七也在等着你。」
「那家伙……」
我将吃了一半的炸豆腐卷放回了盘子里,微微垂下了目光。
「现在的小七并不需要我吧?
她打算一个人去对抗芦高。」
「哎呀,哎呀」小美咲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比赛结束后的队内会议上,小七说了什么?」
这个——
我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
「像今天一样,独自支配比赛的战斗方式是唯一可以触及芦高的利刃」
「不对哦」小美咲摇了摇头,否定我道。
「至少现在!那家伙一定是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留下那句口信的吧?你忘了吗?现在她或许只是在为了驾驭新的自己而拼尽全力。」
说着,小美咲将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小七在前面等着你哦。」
「要是这样的话……」我不禁提高了嗓门:
「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突然就扔下我呢——」
小美咲的笑容里突然有了几分挑衅意味。
「怎么?你是希望她能在你追上来之前一直停住脚步等着你吗?」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
是的。曾经在一次一起玩耍之后,她对我说过:
『阳,你打算一直这个样子吗?我事先提醒你,我可绝对不会让你。要是你不追上来,我可不会把球传给你的!』
不管看起来发生了诸多改变,小七还是小七啊。
『呐,阳学姐?』
『要是需要从重要的人那里抢来一等奖的时候,阳学姐会怎么做?』
在红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
『堂堂正正地和她吵架,分清楚对错!』
『——这才是我们的作风,对吧?』
真是的,在后辈面前还自以为是地干脆作答。
不管到什么程度,我还是我。
不管到什么程度,小七就是小七。
不管到什么程度,我们都是我们。
就像不管到什么程度,你还是你一样。
「心火点燃了吗?」
听到小美咲的问话,我嘿嘿一笑,回答道:
「我倒是给忘了,她可不是一个会一直等待的女人呢。」
——一等奖,我可不会让你,小七。
「那个不回头看我的男人,我要亲手击落下来给你看!」
因为这份爱,是深入骨髓的真实之物。
*
——真是一场美学欠奉的比赛。
我、七濑悠月,将头靠在了浴缸边缘闭上了双眼。
像往常一样,关掉了灯,点上了蜡烛。
有比赛的日子里,我大多会像这样泡在浴缸里,一个人开反省会。
从第一节比赛一点一点地展开复盘,有没有可以表现得更好的地方,有没有因为自己的缘故造成的失分,有没有让搭档,让其他队友更好地表现出来实力……
与胧学院一战在某种意义上是最棒的,可在某种意义上又是最烂的比赛。
不管用何种冷静、严厉的眼光审视自己,今天的表现都是最适合的答案。
对战胧学院可以用这么大的分差取胜,这个事实在数字上面就已经证明了正确性。
实际上,要是按照以往的打法,以小海为中心的话,大概应该是五五开吧?不,即便是穿过了夏天发生了改变的藤志高,大概也就是六四开,对方六我们四。在我和东堂单挑之前,这就是我的观点。
所以今天这个结果,可以稳妥地认为我不再单纯地以芦高为目标,而是以脚踏实地为目标了——可以说成是目标置换的瞬间才对。
我的选择没有任何错误。
是的,如果这颗心能有这样毫不迟疑地断言般的坚强,那该多好……
为了摘取胜利的印记,我不把同伴当作同伴,而是当做了投篮命中所必需的棋子或是道具。我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这种做法一点都不美,如果是以前的七濑悠月一定会毫不迟疑地断言吧?
所以,与其说这是反省会,还不如说这是自省会更为贴切一些。或许是这样吧?
正如你们所愿,我正朝着唯一的终点奋力跑去。
正如我所愿,我要将那个渴望的男人抱进怀中。
明明就是如此——
可我的心中,却有一份类似于后悔一样的自责之心在不停打旋,沉甸甸的。
小千和小洋就是很单纯地为我开心,可正因为如此,我的心里才会像是有一颗刺,隐隐刺痛。
在比赛中,出于罪恶感以及对自己的厌恶,除了Fake之外,我没办法和小海的视线对视。
这真的是我的真心吗?
这真的是我的那个若颠若狂,爱意无法停息的那个女人吗?
这真的是我的那个想要迷住所有人的七濑悠月吗?
『这个叫做七濑悠月的女人,是一个比前辈还要注重美学的人呢。』
『为了心爱的男人不去改变的女人,我一点都不怕她。』
红叶的话语在我脑海中飞速掠过,我一下子睁开了双眼。
是的,为了与那份打磨而出的觉悟一较高下,我立下了誓言。
『友情、同情、温情、哀情,甚至连七濑悠月都要舍弃——
我化作了普通的小七。』
因为一直都是七濑悠月的话,是无法够得到,无法实现的。所以才决定做出改变的吧?
未来,总会有一天会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很美吧?
那个夏天,那个傍晚之间的教室里——
当看到撇下放声痛哭的夕湖(挚友),径直跑出去的小内的时候,
看到那个温柔的女孩子毫不迟疑地选择自己的第一的时候,
我真的觉得那个姿态好美。
那一天,那个屋顶之上——
我的确被红叶那强烈的愿望给击倒了。
为了心爱的男人,不惜放弃一切的生存状态,令人折服。
所以,我这个选择本应不会有错。
可在我将七濑悠月置换代替的时候,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迷惑呢?
是软弱?是执着?或者,单纯的就是感到困惑呢?
与自己重合,才会知晓最初选择的重量。
抛下迄今为止的自己、搭档、朋友,独自一人跑了出去,这种事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好可怕。
这是我坦率的想法。
要是都做成这样了还是无法触及的话,我会变得一无所有。
难道,要用一颗已经是空壳的心,在这个已经永远逝去的春天里彷徨不成?
——红叶就是将这样的觉悟放到了刀锋之上,一心一意地恋爱吗?
不要犹豫了!我走出了浴池,站到镜子前。
那上面映照出一个磨砺而出的赤裸裸的女人。
我觉得——
停滞和拖延,都不要再次出现了。
我已经厌倦了对那些超越我的某人背影感到焦虑。
即便是将毒苹果口对口地喂给他,即便是两人就此长眠——
镜子啊镜子。
——映照在那个人心中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