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那样一个夜晚,我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个夜晚而生的。
我曾经沉浸于那样的一个夜晚,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夜晚了,
对我来说,那就是你陪在我身边的那一晚。
泪水打湿枕头,无数次惊厥于梦魇之中,独自害怕,独自安心,即将忘记的时候再次重复,终于裹在温暖的毯子中渐渐入睡。
我祈求,早上不要到来。
我渴望,雨水不会停止。
我祈祷,月亮不去下山。
假如就此不再醒来,我会变成白雪公主吗?
假如就此不再醒来,王子殿下会温柔地亲吻我吗?
还有——
或许那一个夜晚被夺走之时,就会有那么一个黄昏置于眼前。
或许有人反复沉迷在那样的夜晚之时,就有那么一个傍晚会不知所向。
——某人还是某人,就会有一个期望,去唤醒那尚未赋名的夜晚。
不想交出去,不想让出去,不想委身其间。
比我还要热一些的,触手可及的体温。
宛若少年的毫无防备的睡脸。
彼此重叠的呼吸声。
拥抱你的理由。
被你拥抱的理由——
夜晚始终是封闭的。
在阳光照耀之下,即便是彼此高雅的对话,即便是对上了春心萌动的眼神,即便是化为一时的恋人亲吻了对方的面颊——
我也无法理解到你所有的细枝末节。
所以,我希望在只有两个人的秘密世界中,暴露无遗。
将那强行隐去的泄气话,
将那用理性约束的冲动,
将那用美学来扼杀的欲望,
将那无法诉与人听的孤独,
将那面具之下的素颜,
将那不加掩饰赤裸的你,
将那颗真正的,心——
剥离、碰撞、摩擦、摸索、交合、倾诉
我希望可以如此。
不管那是多么丑陋,不管它是何等泥泞不堪,我都衷心希望可以接入手中,吞噬殆尽。
包裹着入眠之后,仿佛还可以一脸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这个明亮的世界中的英雄。
——所以,我想成为你的耽溺之夜。
*
新的一周周一,放学之后。
我、千岁朔,以及蓝队啦啦队成员,三年级代表明日姐,一年级代表红叶,在福井县历史博物馆附近的几久公园集合。
那里有一个非常适合练习的大型草坪广场,草坪周围环绕着一圈细沙田径跑道。
此外还有网球场和门球场,还有为小孩子们提供的游乐设施,在市内的诸多公园之中,这里算是很大的一个公园了。
第二体育馆和东公园被其他啦啦队事先预定了,所以我们出来的距离要比以往稍稍远一点。
终于迎来了学园祭开幕的十月,学生们一下子就热情高涨起来。
学园祭三天中的第一天是在综合设施「phoenix-plaza」的大礼堂中,由文化类社团举办「校外祭」
第二天,是我们啦啦队和造物登场的「体育祭」。
随后的第三天,是二年级五班表演戏剧的「文化祭」。
各种各样的执行委员会和部门、班级都在为正式比赛做着紧张的准备
当然,我们的蓝色啦啦队也不能例外。
当天的表演时间是七分钟。
每个颜色的啦啦队身着手工制作的服装,配合着音乐,在操场上跳着自己原创的舞蹈。
我们蓝组的主题是「海贼」
上个月的合宿中,我们商定了『出航・航海』『遇敌・战斗』『和解之舞』『宴会』四大部分,其中从出航到和解之舞所需要播放的曲目和舞蹈动作都已经商定下来。
经此一遭,现在不在这里的三年级学生和一年级学生,基本上可以早早地开始全员练习,完成度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在此状况下,今天主要成员聚集在此的原因就是剩下的那一幕『宴会』
这一部分的动作需要固定下来。
虽说到登台还有一些时间,但没有太多闲工夫用来让我们优哉游哉地去慢慢摆动作。
索性我们自己先记住,然后去教其他人,这样效率更高一些。所以从刚才开始,我们就在先行一步,提前做着练习。
阳惊讶地叫着:
「海人!都这会儿了,你还害羞个毛线啊!」
「可,可是……」
红叶故意装作疑惑的模样,紧随其后问道:
「和希学长也害羞了?」
「这,怎么可能连我都……」
七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
「千岁,好可爱呀」
「你这伤害点比骂我一顿都高了!住嘴!」
说了一大堆,现在主要是我、和希、海人男生三人组拜托女生们帮我们检查一下动作记忆情况。
「来来来!转起来!」
七濑拍了拍手说道。
我们男生三人组难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起说着:
「这比想象得难啊」
「体力耗尽啊」
「怎么回事?健太怎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哦,对了解释一下健太为什么没有进入练习组——
「啊~不行了,不行了,完全不行了!」
因为他是构思这些动作的人。
「「「可恶……」」」
见到我们三个人的反应,健太嗤笑了一声,将双手的手掌伸向天空。
「你们三个真的是运动社团的核心队员吗?
不管是节奏感还是动作准确性,很明显就是中二之心不足啊!
演出的时候,要是不觉得这个真心很帅的话,根本无法抵达观众的内心的!」
「「「 ( -”-)ぐぬぬ……」」」
本想抱怨一句别得意忘形了,可就在不久前,健太动作精准地,如范本一样地在大家面前完美地展示了一遍,所以连反驳都没法反驳了。
而且,居然觉得他还有点帅,「哦!」地叫着,还发自内心鼓了掌。
原本就是我们自己拜托健太编舞的,但实在没想到在啦啦队的训练中居然会落后于健太!
明明那家伙一开始显得那么讨厌的,这会儿却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可恶,真是不知道该说高兴还是该说失算了。
健太快速推了推眼镜框,正色说道:
「诸位!修炼怠慢不得!」
「「「Yes, master!!」」」
我们就像自暴自弃一样高声应和,七濑紧跟着补充道:
「那,阳、红叶,要是发现什么就赶紧指出来。」
「哦!」
「好的!」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
今天是阳检查海人的动作,红叶检查和希的,七濑检查我的动作。
健太对舞蹈动作太熟悉了,很难做出具体的指导。
“请看着学!”不是,那家伙根本就不是运动社团的啊?!
另外就是女生们,在『宴会』这一幕里有其他任务,没有必要记住舞步。
于是擅长运动的三个人就来帮助我们,优空和明日姐两个人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夕湖则很愉快地哼着这一部分的歌曲。
「千岁。」
七濑凑到了我身边,说道:
「彼此转动双臂的那一段——」
「不好意思,应该是什么样的?」
「也许是你太过在意快速转动了,手臂都蜷缩起来了。还有,不只是山崎,这部分是想让所有人都有那种肆意放纵的感觉吧?你看,就像是夏季学习营里面,你们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倒立比赛那样,还有,就是前几天合宿的时候,你们不是打过来打过去的,就像那样吧?」
「原来如此。」
健太也曾指出过这一点,说我的中二心不足。
说成那种一时兴起不就好懂多了嘛。
我明白了她指出的地方之后,又跳了几下给她看。
「就是这种感觉?」
七濑显得有些难为情,眯起了眼睛。
「唔,我稍稍过去一下?」
说着,绕到了我的身后。
七濑用右手抓住了我的右手,左手紧紧地贴到了我的腰上。
由于反作用力,她的T恤的下摆微微扬起。
刺——
冰冷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测腹。
那个滑溜的感觉让我不禁大吃一惊,但从她手放到腰上的草率模样来看,应该是没有其他意思。
就像我教阳投球的姿势时一样,正当我将自己的动摇按在心里的时候——
「千岁,不要硬。」
晃悠悠,七濑的胸部贴到了我的后背上。
这——
隔着彼此薄薄的T恤,可以清楚感觉得到Bra的细小凸凹之处,完全和七濑的要求相反,我的身体这次可是僵住了。
「傻瓜,很近吧。」
呼——
一口软软的气息让我的耳朵发痒。
「好啦,放松。」
七濑放在我腰上的手一下子滑开。
「这里一定要挺起胸膛。」
我的手臂被她用力向后一拉,相应的,姆Q~,那个柔软的胸部在我后背的挤压下改变了形状。
「啊,喂喂喂!」
「接着, 腰也要推出来!」
无视了我的反应,七濑将自己的小腹抵住了我的臀部之上。
咻——,那炙热的体温
「哇?」
我不禁甩开胳膊,拉开了距离。
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明的愧疚,急忙偷眼观察四周。发现阳正在热心地指导海人,夕湖似乎正在看着手机上面歌曲的歌词。
只有红叶稍稍看了我们一样,然后脸上露出成熟的微笑,很快,又一脸天真地去找和希聊天去了。
为了摸清她的本意,我慢慢地回过头去说道:
「下次一定要注意。」
七濑一脸若无其事地回了我一句「无论怎样都能接受哦」
正常状况下来考虑,你这是说可以接受刚才的建议吧……
难道是我自我意识过度了?不,怎么可能。
又不是不久之前的夕湖和阳,七濑不可能对自己的女人味没有意识。
可是,又远超了平时闹着玩的界限。没有将夸张的挑衅视线和语气配合到一起,显得很不自然。
「真是的,这是说什么呢……」
我小声嘟囔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么一说,今天的七濑显得有点奇怪。
刚一决定分成男女一组分头检查『宴会』舞蹈的时候——
已经熟悉全部动作的红叶率先举起手来。
『好的!我要和前……』
仿佛要打断她说话一样,七濑插话道:
『我和千岁一组。』
随后什么理由都没有解释,转头问后辈:
『可以吧?红叶』
红叶愣了一下,接着像是觉得很有趣,轻轻晃了晃肩膀。
『好!那就麻烦悠月学姐照顾前辈啦,那我就不客气啦,作为前辈的替补,我就和和希学长搭伴儿吧!』
『哦!』
『还有我呢吧?!』
随后海人和希两个人吐槽了一番,也就放任这事过去了。
到这会儿我才想明白,如果是平时的七濑肯定会退让的吧?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怎么回事?要尽量保持冷静——
身体还在白热化之中。
合宿的时候,与红叶两个人练习双人舞时的感伤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啊,原来是这样。我在和一个后辈的女生跳舞的同时——』
『一直在追逐着不知是谁的面孔。』
七濑柔软的胸部鼓胀感,被按到的时候下腹涌起的热量,似乎充实具象了那模模糊糊的面孔。我不禁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这样。我自己吃了一惊,叹了一口气。
——不是作为千岁朔(英雄),而是作为千岁朔(一个男人)。
那一天,我的心映照在夕阳中的水面上,宛若镜面般的湖面之上,映照出夕阳脉脉。
正因为如此,我最近才会心驰摇曳吗?
在和七濑、明日姐、阳、夕湖,优空相遇之前,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路、停下脚步,往复折返。
作为千岁朔,只要殉道于自己复杂的美学就好。
可是,当我想要将那包裹起来的真心话倾吐出来,可以直面某一个人的时候,竟然会感到如此顾虑重重,如此难为情。这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轻轻地将手放到了从那片炙热终于冷却下来的左胸上,思绪纷飞。
刚才的事情,要是放到之前的我身上,大言不惭地说“这样我才不会动心”——那显然在说谎。不过即便是心驰摇曳,我也能在心动之前开个玩笑掩饰过去。
“感受到颜值、身体的魅力。”这句话或许很难堂堂正正地说出来,但是作为喜欢上某人的理由,我没觉得有什么过于不干不净的。
反倒是说要完全无视这一点,去纯粹地发现内心——我倒是觉得这种说法更像是谎言。
所以那种情况下,发生动摇也是自然的事情。明明脑海里可以理解,但不管怎么说,歉意和罪恶感都占据了上风。
即便,被人说是无法舍弃自己的美学,即便被人说是依然在意体面——
为了面对停留在心中的人们,我交出的,希望至少是一颗心。
可是,从那个傍晚开始,我一直就在反复思考。
不是作为千岁朔,而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时候——
我该以什么作为记号来给这份心情命名呢?
*
我、内田优空走出几久公园附近的「Courant d'air」超市。
朔君他们要练习『宴会』的舞步,于是悠月酱她们几个帮助他们三个男生。在此期间,正好我可以去买一些饮料和轻食回来。
本来打算一个人去的,结果——
我偷偷地看了看身边的那张美丽的面孔。
明日风前辈单手拎着塑料袋,脚下迸发着快乐的脚步声。
我不禁捂住了嘴角,偷偷地笑了起来。
「优空同学?……」
发现了我的偷笑,明日风前辈一脸纳罕地偷偷打量着我。
「抱歉,抱歉。那个……刚才明日风前辈挑粗点心的时候显得很开心呢。」
听我这么一说,明日风前辈有些难为情地垂下了目光。
「我啊,从很久之前就喜欢粗点心。」
听到这么意外的一句话,我再一次乐不可支地耸动着肩膀。
「朔君也和你说过相似的话呢。」
「嗯,朔哥也喜欢呢。小时候奶奶偷偷地塞给我了一些零花钱,我们两个人暑假就跑去买粗点心。」
朔哥……我试着在嘴里转了转这个不熟悉的声响组合。
合宿的时候我就听她讲过,也知道了这个词。可是那一夜,感觉就像是从电影上截取下来的一幕一样,宁静、浪漫、伤感,稍稍让人有些感伤,让人无法感觉到和每一天的日常生活有任何搭界之处。
然而像这样,单手拎着超市的袋子再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实感——这个人真的就是在总角之龄就和朔君相遇了,而且还将朔君当做哥哥来仰慕,很不可思议。
稍稍有点觉得可笑,有点难为情,又有点开心,但还是觉得有些难过,于是我像是为了再次确认一样,开口说道:
「难道说,从那时候的美味棒就是……」
「明太鱼味,对吧?」
「果然!」
「明明平时一直都很温柔的朔哥一到了那种时候,却变得绝对不会让步。」
「也会猜拳吗?」
「三局两胜!」
真是受不了他!我们两个人嗤嗤地笑着的影子摇曳着。
就这样笑了一会儿之后,明日风前辈突然嘟囔了一句:
「可最近附近的小型粗点心屋都消失了,好寂寞呐。」
我立刻感到有些犹豫,原本已经脱落痂皮的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为了不被发现,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可不想再次被脚尖绊倒了,于是静下心来,开口问道:
「明日风前辈,您去过阿美横吗?」
「阿美横?东京嘛?」
我微微摇了摇头,开始给她解释。
那是夏天结束的时候,邀请朔君第一次约会去的地方。
确实是很珍贵的回忆,但是分享给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不是哦,是在Elpa附近,紧挨着中央批发市场,是一家批发点心的商场。店面不小,不过倒也称不上很大,里面摆放着很多令人感怀的粗点心。」
「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啊?!」
「嗯。朔君也玩得十分欢腾,我觉得明日风前辈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明日风前辈的脸上瞬间神采飞扬起来,随后又低下了头,扭扭捏捏地交替转动着手指。
「那个……优空同学。有机会的话,下次我们一起……」
一反常态的含糊邀请让我感到有些心痒,于是柔柔地垂下了眼角。
「当然可以。机会难得,就在那边的Fukui Senichiba里面吃午饭吧。」
「嗯!」
果然——
我思忖着。
还是像这样,才符合我自己的天性。
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呼地微笑着,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这么一说,明日风前辈,练习还算顺利吗?」
虽然我说得稍微有点含糊,但似乎已经说明白了。
明日风前辈脸上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非常为难地皱着眉头。
「真是够了,我爸爸似乎很有干劲。」
「他一定很开心吧?」
「这我倒是知道啦,可是他也太兴奋了,很丢脸的。」
「体育祭当天会来看吗?」
「我和他说了“绝对不要”。不过他还是会来吧,不会有错的。要是走错一步被他大叫名字我也不会惊讶的。我现在那个爸爸呀!」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些害羞,像是有些无奈,但又稍稍有一点开心。
明日风前辈也和她的爸爸关系很好呐。
要是我爸爸嘛,就算来了也会偷偷地不让我发现,在一旁悄悄地看我表演。
嗯,暑假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
再和朔君意外相遇的话,双方都会很尴尬吧……
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事情,明日风前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
「至少这次我要阻止他跑去和朔打招呼。」
「诶?……」
我不由得惊呼一声,明日风前辈对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我爸爸最初可是把他当成眼中钉的,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似乎又很中意他呢。我说我参加啦啦队的时候,他就问『千岁君在不在里面呀?』」
是吗?我稍稍有点心神不宁。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当然的事情。
我隐约也察觉到过,朔君似乎助了苦于进路选择的明日风前辈一臂之力,在这个过程中和明日风前辈的父亲见面也不是很奇怪的吧。
听她的口气,似乎不止见过一面。
我的情况是一种巧合之下促成的见面,说不定明日风前辈也差不多如此,可即便如此——
一个女孩子介绍一个男孩子给父亲认识。
我倒不是梦想这种事情只能一生一次,但是作为高中生,也不是那么草率的吧?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还擅自认为,这是只有我的特别。
又这样了啊!我难为情地垂下了目光。
明明我都体会过很多次了,可就是不思悔改。
果然——
我又开始重新思考
就算再怎么符合我的天性,不对,正因为如此。
我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吧?
「优空同学……」
我闻声抬起头来,明日风前辈有些担心地窥探着我。
「那个,明日风前辈。」
我紧紧地攥住了塑料袋的带子,静静地开口说道:
「……回去之前,我想和您聊一会儿可以吗?」
*
明日风前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就在福井历史博物馆和几久公园之间的长长的矮阶上并肩坐了下来。
草坪那边传来大家训练的声音。
稍稍有点对不起啦。我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听着那边的声音。
「好啦,优空同学。」
明日风前辈递给我冰镇焙茶拿铁咖啡。
我愣了一下,疑惑地接了过来。
确实,那是打算买给我自己喝才放进去的……
「咦?我在明日风前辈面前喝过这个吗?」
听我这么一问,明日风前辈美丽的长发微微晃动着。
「朔经常在我面前聊起大家的事情。」
这样吗?仅仅是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就稍稍变得柔和起来。
我还以为,他和明日风前辈在一起的时候,只会聊一些二人世界的二人专属的话题呢。
「明日风前辈要什么呢?」
「嗯~那就给我SAWAYAKA吧,好久没喝了。」
「给您!」我从塑料袋中取出Royal SAWAYAKA递了过去。
明日风前辈接过饮料,咕咚咕咚,白嫩光滑的喉咙中——嗯,可以形容成如久经使用之后的圆角香皂般光滑的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听似十分惬意的声响。
我也仿效着她,喝了几口焙茶拿铁,发现自己喉咙中要比想象的干涩很多。
明明已经是十月了,天还没亮就已经感到很热的日子还是有很多。
可是稍有疏忽的时候,晚上又会温度突然下降,变冷下来。所以这是一段很难调整穿着的时期。
我可是相当怕冷的,所以兴冲冲地准备换上大衣和围巾的日子或许也不远了吧?
我突然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前辈美丽的侧脸。
——这个人会怎样迎接冬天呢?
在雪花纷飞的日子里,她似乎还会像往常一样一身西装夹克伫立在河边,我有这样的感觉。
就像是从童话里飞出来的冬之精灵一样,令人感觉不到温度,神秘地伫立在那里。
然而,穿着鼓鼓囊囊的厚重衣服,戴着蓬松的耳罩,真的又很有明日风前辈的那种感觉。我觉得那样的前辈会稍稍拉近一点我们之间的距离。
正因为如此,我想要问问她——
这个人,是怎样维系恋情呢?
就在我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明日风前辈突然率先开口说道:
「其实,我也想要和优空聊一聊呢。」
「和我……?」
我不禁歪着头看向她,明日风前辈眯起了有些朦胧的双眼。
「绝对不能诉与你听的话语,绝对不能传与你心的彼人」
无论何时都是明日风前辈的风格,就像是最后滴下的那一滴调味品一样的措辞,在我的舌尖上慢慢滚动,试着品味。
许久之后,我突然品出了其中的微妙含义。
这么一说,
我的身边有很多可以分享朔君话题的朋友,有夕湖酱、悠月酱、小阳,当然还有水筱君、浅野君、山崎君。
可是明日风前辈从去年开始,不,应该说是从那个夏天的少女开始,就一直——
一直就是孤零零的两个人。
我曾经,不,或许直到现在吧,我都一直很向往他们这种旁人无法介入的关系。
她和朔君聊天的时候,世界仿佛为了她们两个人单独存在着,就连我从一旁偷窥的时候,也会感觉他们像是包裹在一层令人生畏的浅蓝色的纱幕之中。
原以为明日风前辈就是身处这样的氛围中才可以正常深呼吸呢……
果然是正反两面呢。
旁人无法介入,就意味着无法介入旁人之间。
之前明日风前辈为了朔君的事情迷茫、苦恼、痛苦,难过的时候,有可以分享相同温暖的对象吗?
不,面对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我摇了摇头。
那一晚,她就曾吐露过略显寂寞的真心话。
『所以,那个河边并不是我们的栖身之地呢,而我只有在那个河边才有一块栖身之地。』
明日风前辈一定是独自一人承担着那些无处可去的感情、那些无根浮萍的感伤,那些不能诉与你听的话语。
真是一个坚强的人呢。果然我还是很崇拜这种如野猫般的高雅。
我也羡慕过前辈所处的位置,可以对着朔君展露天真的笑容,可其实这个人也是在焦急地原地踏步,在那个无法倒流时间的另一侧原地踏步。即便如此,对他来说,她一直只是一盏明灯……
总是远远地望着那两个人孤零零的背影。
如果只是片刻,如果只是加入他们成为其一的话——
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看着明日风前辈。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听一听呢。」
「嗯。轮流吧。」
「我们谁先说?」
「三局两胜!来吧?」
「好!」
于是猜拳获胜的我,开始用小镊子将从那一天起一直挂在心口的,装作没有看见的小刺缓缓取下,轻声开口讲述。
是我主动邀请红叶酱来朔君家里的事情。
她主动提出替我做饭的事情。
我也痛快地答应了的事情。
朔君帮她挽袖子的事情。
红叶酱也很擅长做饭的事情。
那些贴近日常生活的事情,
错误地认为只是属于自己的特别的事情。
在我忙碌的时候,是她主动提出帮我做饭的事情。
朔君也就是随意配合她了一下的事情。
那个夏天,作为礼物,他送给我椅子的事情。
毫不知情的红叶酱天真地想要坐在那上面的事情。
想必,朔君是打算制止她的事情。
我不禁叫出声来的事情。
我弄哭了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以及,我在那个夜晚逃了出去的事情。
这番话刚一说完,明日风前辈温柔地眯起了双眼,只是静静地对我举起手掌,说了一句:「touch!」
啪地一声,轻轻一碰。接着,宛若将扯下揉成一团的日记本的一页轻轻拾起,抚平褶皱一般,她开始讲述。
与大家一起度过的啦啦队合宿的时间,真的就是无可替代的时间。
到了第二天,仍然停留在梦的余韵之中尚未醒来。
原本以为和你会再次相遇。
偶尔还会像儿时一样对你撒娇,这让自己十分开心。
朔和红叶酱在那片河岸上练习双人舞。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最重要的栖身之地被践踏了。
当做后辈看待的女孩子,看起来像是要将你带到一个我并不知道的地方。
朔望,这个词眼刺痛了自己的内心。
他们两个人告诉自己在等待明日风前辈。
红叶酱还天真地问我,以后还可以来打扰吗。
自己不禁喊了出来。
自己让那个女孩子一脸哀伤。
看起来就要哭出来的你。
以及,我在那个傍晚逃了出去。
就像是用透明胶带将日记本重新贴好一般,明日风前辈的讲述刚一结束,我们就神奇地四目相对。
扑哧——
实在没忍住,两人都笑出声来。
呵呵,呵呵呵。总让人觉得特别可笑。
对方貌似也和我一样,难得地捧着肚子大笑着,
明日风前辈抬起头望着我,说道:
「果然,我们呐」
我拼命忍住笑容,回答她说:
「可能有什么地方很像吧。」
明日风前辈终于稍稍冷静下来,眼神幽远地说道:
「好滑稽啊。」
「就是呢。」
「你觉得是谁的错?」
「这个,还有对答案的必要吗?」
「互相展示我们的答题纸还是有意义的呢。」
「那我们一、二之后说吧」
「「一、二」」
「「——是我」」
「嗯」明日风前辈自嘲地垂下了眉角,双手撑到了身后。
就那样,顺势毫无防备地伸出脚去,望向了天空。
我也学着她的动作,天空中的羊群在傍晚的天空中缓缓前行。
「呐,优空同学」
明日风前辈用着一种听起来像是释然了的语气说着:
「听了我的话之后,能将你自己的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吗?」
「可是……」
我不禁有些犹豫,但她像是看穿了理由一样,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从大家之中最温柔的优空同学嘴里听到呢」
「之后你会不会报复我呢?」
「报复?要是可能的话」
呼——,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真的不算是我的性格,但是明日风前辈可能一直想和某人聊这样的话题吧?
假如她选中了我作为那个人,那我作为新进的朋友,作为一个可以终于可以不用多虑报上自己名字的后辈,觉得自己还有一个想要实现的小小的理由。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下定决心,就当是告诫自己一样开口说道:
「——明日风前辈,那个河岸并不是某一个人特有的东西。」
「哇,突然就戳向痛处了。」
「其实有一次,在八月的一个傍晚,我也跟着朔君到过那里。」
「是吗?……这个故事我没有听他说过。」
「朔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嗯,我知道。」
「作为两个人的秘密,他一定会认真守护的。」
「呵呵,无敌的话语呢」
「所以,他也不会向明日风前辈道歉的。」
「也没有那个理由。」
「虽然不能断定红叶酱的真心,但至少朔君他不会什么都不考虑地就在河边等着你的。」
「你说得可真肯定呢,不愧是优空同学。」
「一定是红叶酱的提议,朔君至少也拒绝过一次。应该是这样呢。」
「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红叶酱又是一个格外能体贴人的孩子,所以才对她造成了没必要的伤害。」
「被孤立了吗……」
「朔君不可能当做没看到的。」
「毕竟他是英雄,朔哥嘛」
「所以,他并不是在那个河岸边上和红叶酱一起度过时间,而是在那个河边等着明日风前辈。」
「啊——」
「就像这样,我想他是做出了妥协吧。」
静静地等着我说完之后,哈哈,明日风前辈低声笑了。
「等冷静下来,全部都明白了呢」
我也略显尴尬地垂下了目光,说道:
「抱歉。其实我这是打算说给自己听的。有些说重了呢。」
明日风前辈看着我,紧跟着就像身上的附体邪魔已经退去一样,温柔地垂下了眼角,说道:
「没有啦,是我拜托你的。」
接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扑哧一笑,歪过头来看着我说:
「谢谢你,优空同学。」
我用手撑着台阶,向她那边挪动了几分,稍稍缩短了一些距离。
随后,轻轻地扯了几下明日风前辈的西装衬衫,开口说道:
「明日风前辈,该换你了呢」
似乎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明日风前辈像是有些感到好笑,扬起了睫毛。
「可以吗?」
「我只是想从大家之中最中立的明日风前辈嘴里听到呢」
「是吗?」明日风前辈像是理解了一样,闭上了双眼。
沉思般的空白过后,明日风前辈就像是责备小孩子一样,调皮地皱起了眉头。
「对啊,优空同学。你是朔的妻子嘛」
「喂!明日风前辈!怎么说话呢!」
听到一句超乎想象的刺耳话语,我忍不住吐槽道。明日风前辈实在忍不住了,头发微微摇曳着。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啦。」
我故意撇起了嘴,说道:
「够了啦,果然就是报复呢。」
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明日风前辈咳嗽了几声,眼神中透着几分成熟地说道:
「那,我就开始认真地回复你啦。」
我点了点头,随后就像在暗自背诵一首寂寞的诗歌一样,她开口说道:
「我知道,是优空同学在支撑着一个人生活的朔的日常。」
「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
「然而,那只是彼此相依,并不是彼此交融。」
「朔君的日常不是我的日常,您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就算你有可以进入的权利,却没有驱逐的权利呢。」
「原本我以为自己知道,以前……」
「我也好,七濑同学也好,青海同学、柊同学,甚至望同学,要站在朔君家厨房里的话,其实并不需要优空同学的许可。」
「这个是当然的。」
「更何况这次还有一点,邀请望同学的人,欣然答应她做饭请求的人不是朔,而是优空同学。」
「……是。」
「而且,就因为和你一样擅长做饭就较真生气的话,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呃,是,您说得没错。」
「说起来,那把作为礼物送给你的椅子,是朔为了优空同学特意准备的吧?」
「因为约好了像往常一样我来做饭,所以最一开始是我坐在那上面。可是我没想到红叶酱会做饭,有点超乎想象。」
「当然,望同学也不知道这件事吧?」
「当然的了」
「也就是说,如果从望同学的角度来看,就是平时很文静温柔的前辈突然莫名其妙地训了自己一顿,是这样的吧?」
「真是无言以对。」
「那——」明日风前辈拖了一拍,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说道:
「那朔不去追我们的理由,你明白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一丝迟疑,立即回答道:
「因为那样一来的话,没有任何过错的红叶酱就变成了坏人。」
明日风前辈平静地点了点头。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对答案,因为错的就是我们。
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朔君去追我,去追明日风前辈的话,那被留下来的红叶酱或许会暗自自责。
如果站在事实的角度的话,我们都是自作主张受到了伤害,但至少朔君在那个时候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他回到了受伤在哭泣的人的那一边。
其一,是为了不将责任推给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后辈女孩子。
再有一个,这么一来,他就为我们留下了一条退路,好让我们认为错的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吧?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朔君总有这样的地方。
就连我们的软弱,他都在不知不觉中选择揽到自己身上。
「这么一想的话——」明日风前辈有些自嘲地发起了牢骚:
「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也只有这么做或许才能算是一点小小的救赎吧?」
「什么意思?……」
听到我的疑问,明日风前辈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朔哥这人,总是将其他人的事情放到了自己的事情之前呢。」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憧憬英雄的少女一样。
「其他人的事情,以及自己的事情……」
我低声复诵着,明日风前辈急忙补充道:
「其他人的事情,这个仅仅是措辞哦。我并没有说望同学是其他人,我提前讲明白哦。」
「嗯,这点我明白。」
明日风前辈想说的是——
对于现在的朔君,和我们之间的分歧这一点是算在了自己的事情范畴之内的。
所以选择了以后再说,首先要照顾红叶酱的立场和心情。
我们给朔君添了麻烦,还伤害了后辈女孩子,虽然不能傻乎乎地开心不已,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确实也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救赎了呢。
「是啊」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感到一阵放松。
感觉这颗从那天开始一直都郁结的心,终于整理好了呢。
我看了一下身边,明日风前辈的侧脸也散发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果然还是聊一下比较好呢!想到这里我和她搭话道:
「真的十分感谢,明日风前辈。」
「彼此彼此吧?对吧?」
「嗯!」
「好的!」说着,明日风前辈站了起来。
「不早啦!差不多该回去了呢!」
我也仿效着她站了起来,应允道:
「是呢」
两个人各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下了台阶。就在这时,明日风前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过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一下吗?」
我轻笑一声回答道:
「都狠狠地说了那么多不成体统的话了,已经都这样了呀!」
「对哦」明日风前辈挠了挠脸颊,随后开口说道:
「呐,优空同学」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成熟,又有点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
「望同学,喜欢吗?」
并没有问出来是谁喜欢。
因为无需特意确认,已经无可救药地传达清楚了。
「怎么说呢?我不知道吧。」
「是吗?抱歉。」
只有一点……
我望着开始向前走去的明日风前辈窈窕的背影,暗自思忖着。
『明日风前辈一定是独自一人承担着那些无处可去的感情、那些无根浮萍的感伤,那些不能诉与你听的话语。』
假如她也是如此的话——
想必,她的胸中一定隐藏着一颗强大而高尚的心。
*
能对优空同学坦诚相诉真的是太好了。
我、西野明日风,一边走向几久公园那边,一边思考着。
身后不远处,娴静的脚步声清楚动人地跟了上来。
迄今为止,还从未像这样可以与人分享关于你的烦恼。
优空同学、柊同学、七濑同学、青海同学——
难道一直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对话吗?
就像是,那个只有我没被叫过去的棒球练习。
就像是,那个只有我不在一起入睡的学习合宿之夜。
就像是,那个只有我站在咖啡屋外的八月。
真羡慕啊。
和那些心中有同一个男孩的朋友直抒胸臆的这种关系。
就像是在公园的沙坑中交换的秘密,如同从沙坑两侧挖通的隧道中悄悄地牵起了手一样。不可对人言的悔意以及由此引发的亢奋糅杂在一起。
倏然间,很久很久之前的宿泊学习的记忆从心底之中涌现出来。
那是我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也是曾经对你提起过的少年自然之家。
我记得,我们住在一间面对面布置着两张双人床的房间里。
四人一组,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女孩子。
不管是上铺还是下铺,睡觉的时候都语笑喧哗,吵吵闹闹个不停。
当时虽然不太能理解,但现在想起来,这是为了防备那些早熟的孩子们藏起来偷偷地干坏事而事先做的防备措施吧?
除了睡觉的时间之外,即便是自由活动时间,房门也必须彻底打开。老师为我们制定了这条规则。
我记得,当时坐在下铺上聊天的时候,有时另外三个女孩子会突然间变得叽叽喳喳兴奋不已起来。
那个瞬间一定是班上最受欢迎的男孩子从房门前走过的时候。
——大家都喜欢同一个男孩子。
跑得快,清爽、温柔、风趣。
虽然并不是儿时的朔哥,但在小学里,他具备了成为受欢迎的人所需的一切要素。
我还记得,只要他经过我们房间,那三个女孩子就会肩并肩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尖叫声。看到她们的样子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总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呢?
事先说明一下,我并没有冷眼旁观瞧不起朋友的意思。
那时我已经和朔哥相遇,见到喜欢的人的时候那种快要飞起来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但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之间会共享这种心情,这种行为我还是无法简单理解。
她们就像是在脖子上挂上了「喜欢同一个男孩」的护照,彰显着她们之间深厚的联系。
“可以双向奔赴的人,明明只有一名吧?”我的心中对此无数次发出疑问。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男孩子喜欢的人是同屋三个女孩子中的一个人,这在班里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了。
然而,到底怎么回事呢……
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子,而被选择的人明明就已经决定了。
『刚才绝对在看你!』
『诶?哪有的事。』
『刚才就是特意从房间前走过的吧?』
『差不多告白就得了嘛』
『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呀……』
『大家早就传得露馅啦!』
——即便如此,她们三个还是一起不停地吵吵闹闹。
那种时间算是什么呢?
我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回忆的余韵之中,怀念地眯起了双眼。
那是所有人都还是少女的年代。
或许,大家可能只是恋上了爱情,或许,大家可能是爱上了爱上同一个男孩子的我们。
而今,已经走过了少女的年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有那么一点点可以理解两人肩并肩一起裹在樱色的毛毯之中的那种感觉。
——不可以泄露给男孩子,只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
然而,果然呢……
我感受到了走在我身后的优空同学温暖的气息,思绪纷纷。
在沙坑中挖出的隧道之中牵起的手,总有一天也会分开。
到现在为止还好。
我始终都被排除在外,也正因为如此,在想念你的时候没必要去考虑其他的女孩子。
换句话说,我被允许像一只小野猫一样,自由自在地行动。
在我的恋情实现的时候,会伤害到某人——
这我并没有认识到。
当然,在道理上我是明白的。
实现的恋情之内滚动的是那无法实现的恋情,这才是故事的基础。
然而,我并没有加入你们的圈子之中,所以我还能就此毫无责任,就此放任自己的毫无自觉。
在倾听、在商量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你对她们的留恋不舍,但再怎么说,我毕竟也不是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将自己的心收回的好好先生。
但是,现在已经——
『终于可以在你们的故事中列上我的名字。』
我也已经化作了登场人物。
这也是我曾经期盼的事情。
如果我和你们是同一学年,分在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小组,共同编织同一个故事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即便是片刻实现,即便是学园祭结束之后,我们形成的关系一定也不会消失、斩断。正因为如此,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都必须要直面这一切。
这,已经不仅仅是西野明日风的故事了。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以我的第一人称写成的故事。
主人公是西野明日风,只要实现了她的恋情,那毫无疑问就是happy end。
而隐藏在那个故事里面的某人的眼泪,只要不去描述就可以等同于从未存在。
然而, 现在的我化作了和你们共同编纂的群像剧中的登场人物。
——我想象着优空同学的眼泪。
说不定——
优空同学、七濑同学、青海同学,当然还包括了已经告白过的柊同学——
她们都从很久之前就有了这种自觉,但还是选择了面对那份恋情,面对陪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这么一说的话,只有我一个人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听从本心,迈出一步。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撤回,我也不想那么做。
无论是和啦啦队一起度过的合宿时光,还是像现在这样和优空同学结下的缘分,十年后,一定会有感怀此时的时刻。
然而——
我轻轻地将手放到了胸前。
或许是因为我的过于无知而太天真了吧。
假若那一天,我没有趁着你的邀请,顺势加入啦啦队的话——
假若那一晚,我没有成为明日风前辈,而是作为西野前辈的幻影就此消散了的话——
明明,我可以只是一心一意地殉情于自己的爱恋之中……
突然,先前脱口而出的话语在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
『望同学,喜欢吗?』
我明知不会有答复,但为什么还要向优空同学问出口呢?
我也不是真心地这么想,更不是出于厌恶的警戒。
仅仅是——
在下意识之中感到焦虑了吗?
现在,她还在这个圈子的外面,还可以自由行动。
向着或许已经完全开始,或许还是即将开始的恋爱,站在不用顾及他人的新手起跑线上。
前辈和后辈,后辈和前辈。
虽然形式略有不同,但是那不久之前我还掌握在手中的,不以为意的权利,望同学此时尚且还牢牢地攥在手中。
嗯,这样的话——
趁着她还是一名少女,可以好好地问一问她该有多好。
——那个女孩子,那些女孩子们,是怎样系结那份恋爱的呢?
*
将优空和明日姐按人头买来的饮料一秒喝了个精光,我、千岁朔此时正站在公园配套的自动贩卖机前。
从左侧的口袋中取出零钱,哗啦哗啦地投了进去,稍作迟疑之后,按下了可尔必思的按钮。
注:可尔必思(カルピス)是一种乳酸菌饮料。
这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台自动售卖机和垃圾箱,用简单的铁皮小屋围了起来,有种乡下巴士停靠站的意味。
这个情景配上了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西斜的落日,令我心怀眷眷地回忆起那个早已结束的,夏天的夕暮。我不禁嘿了一声,有些自嘲地喝了一口可尔必思。
感觉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我在面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轻轻地揉了揉手臂和侧腹,感到上半身各处都已经快要抽筋了。
从棒球部退部之后,明明一直都在锻炼的,可这么一来的话,明天就会迎来久违的肌肉酸痛了吧?不经意间,我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区区健太居然能想出这种难度的动作来。
能对肌肉酸痛感到开心,这就像是运动部成员的天性。
这和棒球的技术、耐久力这些缓缓上升的东西不太一样,这是第二天就能得到训练结果反馈信息的事情。
暂时不讨论生病和受伤之类的细碎话题,基本上越痛就会越让人感到成长,就这么简单理解就好。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
「朔,可以坐边上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夕湖来到了我的近前,偷眼打量着我。
「哦,辛苦啦。」
「我就是唱了一会儿歌啦」
我伸手扫了几下,掸掉长椅上的几片落叶。
夕湖见状,轻轻地垂下了眼角。
「谢谢,朔。」
说着,轻飘飘地坐在了我身边。
虽然我认为多少已经看习惯了她的容颜,但还是下意识地将目光从夕湖的身上移开。
这一年半里,看了无数次的侧脸。
发梢都是润滑的长发,在每一次发笑的时候,都会在衬衫上哗哗流过,天气晴朗的时候,还会轻轻荡开,留下了羽毛般的影子。
每当此时,我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接一个轻飘飘浮起的七色肥皂泡一样,教会了我前所未知的景色与新的感情。
但是现在——
我再一次偷偷地看了看夕湖的侧脸。
剪得干脆利落的短发,宛若溪水潺潺的流水一般,随风摇动。像是染上了夕阳的,一闪一闪的长庚星,眨动着影子。
每当此时,我仿佛就像是在仅有嶙峋清音的平静湖边打盹一般,陷入惬意之间。
「朔……?」
就在我走神的期间,夕湖像是有些奇怪地望着我。
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看得入迷了。我笑了笑,打马虎眼开口说道:
「对了,有什么事情吗?」
听我这么一问,夕湖呵呵一笑,眯起了双眼。
「嗯。我就是想和朔说说话。」
「这样啊」
简短的答复之后,夕湖望着广场那边,继续说了下去:
「已经十月了呢」
「一眨眼的工夫呢」
「感觉学园祭越来越近了。」
「我们的『宴』好像还可以,你们呢?」
「很顺利!悠月和大家都很开心。」
「是吗,那就好。」
「班里面的舞台剧也要加油了呢」
「没问题吧?白雪公主。」
「没问题,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
「别说了!」
「可是我喜欢这名王子殿下。」
「读过剧本之后,总觉得很没出息呐。」
「没出息的地方我也喜欢。」
「你都不否定一下吗……」
「因为是温柔而诚实的写照」
「我知道他们这么写的本意就是这个……」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有些撒娇地看向了身边。
夕湖也在看着我,清澈的水面之上映照出我的身影。
哗啦,哗啦,仿佛就像是在安抚她的头一样,齐肩长发微微作响。
我也委身于这份惬意之间,开口说道:
「看懂了吗?」
「看懂了哦。」
「能选择吗?」
「可以选择哦」
「只是演技」
「不会受伤的」
「假如——」
「可以哦」
「不是——」
「我知道的。」
「面对面哦」
「我了解」
「果然很没出息呢」
「可能有点没出息呢」
「讨厌吗?」
「喜欢。」
「现在没有吧」
「我有哦」
「像是我让你说的一样。」
「就是你让我说的。」
「夕湖」
「朔」
「抱歉,我只是想叫你而已。」
「嗯。我也是。」
感觉就像是月亮上的兔子。
啪嗒、啪嗒,只有两个人。
嗒、嗒,只有两个人。
我戳了戳纯白的内心,夕湖回手调整出一个巧妙的形状。
我想起曾经有一天在回家路上,被训了几句的事情。
『到了真的敞开心扉的时候,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话要说。想说的,想听的,还有抱怨,一定会有更多、更多的呢』
这样吗?
我有些感怀地眯起了双眼。
那个时候我打了个马虎眼,或许夕湖她一直都想这样和我说话呢。
然而很不可思议。
——真的敞开心扉的话,果然,就不需要那么多言语了。
夕湖像是想起什么,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稍稍有点寂寞呢」
「寂寞?……」
「因为,准备这样的祭典的时候,不是最开心的时候吗?」
「那种感觉,我明白。」
「明年还是大家一起参与吗?」
「怎么说呢……」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哦」
「呐,朔,我可以再说几句有些寂寞的话吗?」
「只要不是悲伤的事情」
「寂寞的尽头不就是悲伤吗?」
「悲伤的末尾或许就是寂寞吧」
「奇怪的朔」
「奇怪哦,夕湖也是。」
「只是这份心情,一定是很寂寞的。」
「那,说给我听听吧。」
「这是最后了」
「最后……」
「嗯。我们的学园祭」
嗯,这确实是一件始终稍显寂寞的话题。
然而,夕湖想说的事情,我也无可奈何地心领神会。
因为明日姐已经毕业了,因为红叶或许就不再会是同一个颜色的分组。
这种事,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但也不仅仅是如此——
想必,明年的我们再也不能像我们现在这样了。
不知道会以何种形式稳定下来,但至少,宛若用一根蓝色的线结连接着大家的内心的关系,已经走到了极限。
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
我们,必须要给出答案。
——因为我们必须要解开蓝色线结,重新系上红色的线结。
所以,这也是最后。
宛若不被悲伤追赶,不被悲伤抛弃,我陷入寂寞之中,开口说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宛若小心翼翼地将寂寞藏在了叠起的口袋里,夕湖开口说道:
「好好享受吧,朔。」
「好好享受吧,夕湖」
至少——
我思忖着。
在迎来这最初也是最终的学园祭的落幕之前,大家都是相同的蓝色就好。
纵然,那染红季节的脚步声,已然近在眉睫。
*
做了一个略久的休息之后,我和夕湖一起散着步,向着运动广场走去。
也不是几久公园的著名景点,就是一些滑梯、绳索、网之类的东西组合起来的游乐设施,记得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偶尔也会来这里。
随后我们又坐到了长椅上,悠闲而愉快地聊着天。
「前辈~夕湖学姐~」
就在这时,从我们身后,红叶天真无邪地跑了过来。
我和夕湖对视一眼,轻轻扬起手臂回应道:
「哦,辛苦了。」
「辛苦了,红叶」
红叶跑到我们身前,站住身形,抬手用手背夸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后突然开口说道:
「刚才跟和希学长一直聊,肚子都饱了,现在来找前辈来换换口味!」
「我说——」
我忍不住想要吐槽,身边的夕湖像是感到很有趣,齐肩短发晃了起来。
见状红叶急忙提高了几分嗓门,像是辩解一样开口说道:
「别笑话我呀!夕湖学姐!我会很紧张的!」
夕湖用手捂住嘴角,控制住笑意说道:
「没有,不是那么回事啦。」
红叶愣了一下,满脸疑问地问道:
「那是怎么回事啊?」
听她这么一问,夕湖有些温柔地笑了笑。
「其实红叶和朔说话的时候会紧张吧?我说的是这个。」
「「诶……?」」
我和红叶的声音不由得重叠在一起。
「才没有吧?」
「才没有呢」
见我们两个人做出相似的反应,夕湖展颜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两下身边的长椅。
「红叶也坐吧?」
「……好!」
红叶应允了一声,坐到了座位上开口问道:
「你们两个人是在聊天吗?」
夕湖回答道:
「嗯。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和朔在一起呢。」
「请原谅。难道说我打扰你们了?」
「完全没有哦,已经聊了很多了。」
「那就好!」
听到这番对话,我又开始失神。
以前经常送夕湖回家,在路上的公园里总会聊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可自从八月那件事发生之后,无意中我们彼此都不怎么开口了。
即便是啦啦队大家都在一起练习,但像这样,抽出时间两个人闲话漫谈,这种事情也是久违了。
明明就是如此,但却感觉要比以前更加理解对方了,也真是不可思议。
红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夕湖,战战兢兢地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你们两个人,怎么说呢……和暑假之前的那种气氛是不太一样了吗?……」
这个问题显得过于脉络清晰了,我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像是打岔一样——
「为什么红叶知道暑假前的我们?」
红叶一脸“这还用解释吗”的神情,毫不迟疑地回答我道:
「我不说过了嘛,我很关注你们的事情哦!」
见我的反应还是满脸问号,她继续解释道:
「以前的夕湖学姐,不就是公认的前辈的正室吗?上学也好,放学也好,两个人总在一起走着,很般配呢。这在一年级同学里都成了话题了。」
倒也不是没有意识到,不过嘛,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是这个样子吗?
从后辈口中就这样被说了出来,感觉有些尴尬啊。
我望向了夕湖,夕湖也一脸害羞地挠了挠脸颊。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那我们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有啊」红叶秒答复我道:
「要是惹你们不开心的话,真的十分抱歉啦。不过,既然是我挑起的话题,那我就坦率地说出我的想法啦。」
接着红叶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继续说道:
「总觉得呢,以前真的就是太过般配了,反倒显得有点像是演戏呢,让人稍稍有点感觉就像……就像是假的一样……」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急忙补充道:
「啊,我的意思肯定是褒义啦!就像电影、动画,或是虚构小说里一样,完美到了那种程度!」
这样啊——
我不禁苦笑起来。
「气呼呼同学,你生气了吗?」
我开着玩笑,看向了夕湖。
「朔,你?!」
「抱歉。」
久违的怒火威压下,我唯有秒谢罪。
总觉得这样也可以冷静下来呐。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用视线催促着红叶继续,红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最近呢就显得非常贴近自然状态,就那种,不用强行在一起,但总是在一起的感觉……」
看得真仔细呐。
我不由微微睁开了双眼。
夕湖怎么想的姑且不论,至少和我的感觉是一致的。
明明要比以前远了一些,却感觉比以前要更近了。
如果只是远远地观望着我们的后辈都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和夕湖之间看来是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是到底发生了变化,还是终于发生了变化,我分辨不清。
「其实我一直很在意」红叶先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语,随后问道:
「暑假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嘛,照这种发展,一定会有这样的疑问吧?
我的脑海中闪着这个念头,为了拖延时间,用力地挠着脖子后面。
卷入结果之中的大家就姑且不提了吧,而面前这个啦啦队中的后辈虽然也算是很可爱,但这也不是随便说给他人听的话吧。
正在迟疑如何作答的时候,夕湖望着我,娇弱无常地眯起了双眼。
「朔,可以吗?」
和想象中不一样,或是和想象中同样的话语——
让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嗯,夕湖要是觉得可以的话。」
确实,这并不是车站前分发给行人的东西。
但是,如果夕湖决定可以告诉红叶的话,我想我不会制止她的。
不在这里的优空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红叶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在那边聊天。
像是要再次确认一遍一样,夕湖看着我,眨了几下眼睛。
「谢谢你,朔。」
「谢谢你,夕湖。」
随后,我将继续解释的事情委托给了夕湖,自己将身体靠到长椅上,闭上了双眼,仿佛在眷念那个过去的八月一般。
游乐场中玩耍的小孩子们回家的时候,在木质地板上跺着碎步。他们身边的弹簧床在风的撩动下,吱嘎吱嘎地笑个不停。
嘎吱嘎吱作响的落叶,偶尔会加入其中,为他们拍手喝彩。
「我呢……」夕湖看着红叶,微微地歪着头说道:
「在这个夏天和朔告白然后被他甩了呢。」
「诶?……」
这是暑假中发生的事情。
当然,大家都不会轻易把话题扩散出去,所以就算是红叶也是第一次听说吧?
红叶在裙子上忸怩地扭动着手指,歉意满满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没多考虑就问出来了……」
「没事的」夕湖的齐肩短发温柔地摇曳着。
「因为已经牵住了手,所以已经不会痛苦了呢」
「牵住了、手……」
嗯,夕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开始平缓地讲述。
从小就被人特殊对待,这让她十分不满。
一上高中的时候,她一心希望可以遇到让自己真心重视的挚友,以及一心希望遇到让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刚一入学,就在决定班长的班会上和她吵了架,第一次被人正面训斥。
以此为契机,喜欢上了我。
第一次告白是在一年级的时候。
并且告诉了我,可以等我的回复。
其实在第二学期,对和我关系变亲近的优空感到了焦虑。
一直都在对此后悔不已。
二年级的时候,七濑和阳也亲近起来,她觉得需要在某一个地方必须划清界限。
由于自己的缘故,感到重要的人们并没有重视自己的特别。
于是有了不是为了开始,而是为了结束的告白。
最后,是优空牵起了我们的手。
全部讲述完毕之后,夕湖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这就是我们的八月。」
听着听着,红叶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那个……啊……」
最终再也无法忍耐,泪水打湿了她的面颊。
「这,啊,我……」
她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吧。
就在泪水即将从下巴尖滴落的时候,红叶突然瞪大了双眼。
夕湖面带难色地递出向日葵色的手帕,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红叶会哭个不停?」
「不是。这并不是什么漂亮的眼泪——」
红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陷入了沉默,只是在裙子上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沉默之中,啪嗒、啪嗒,手背被雨滴渐渐浸湿。
红叶接过了手帕。
「对不起,我会洗干净还您的。」
「没事哦,这种小事。」
夕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极力预防弄脏手帕的模样,轻言细语地向她问道。
「那个,同情的泪水……?」
红叶像是在拒绝什么一样,用力地摇着头。
「——明明我应该这么做的,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做。」
轻轻地,夕湖爱抚着后辈的后背,就像是在擦拭着自己心中的泪水一般。
「可以再告诉我一些吗?」
红叶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她有些害羞地扭过脸去,像是在用双手用力地挤出水分一般,声音颤抖地说着:
「我甚至连夏天都眼睁睁地目送着它离去……」
业已行至无路的夏之感伤,撞到了秋的入口,咯噔一声,滚落下来。
就像波子汽水中的玻璃弹珠一样,漾满了触不可及的透明。
就像是波子汽水中的泡沫,摇曳,绽放,消逝……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句话之中,添加了什么深意。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识,红叶偶尔会突然流露出非常成熟的表情来。
可是,像这样毫无防备地袒露内心一角的瞬间,还是第一次。
始终都像是一个后辈一样的哭脸之上,不知为何,散发着一股尚未采摘的春意,就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一样。
「呐,红叶?」
没有展现出一丝犹豫,夕湖开口说道:
「可以重来哦。」
听到这句话,红叶不禁瞠目而视。
「诶?……」
夕湖眯起了双眼,仿佛重新画好了初雪般的起跑线一样,笑了起来。
「——就像这个夏天只是结束了一段恋情,随后又重新开始恋爱的我一样。」
纯净无瑕的双瞳中,饱含着灿烂笑意。
「夕湖学姐……」
红叶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似乎又要流了下来,她死死地咬紧了嘴唇。
为什么呢?受其影响,连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所以,重新开始走吧。
所以,再跑一次吧。
没错,我觉得就像你所说的那样。
「只有一件事!」红叶站了起来。
一步踏出,裙子随之翩然翻转,转过身来。
强忍眼泪回望过来的双瞳中,映照着某种挑战的决心。
或许,她在短跑的起跑线上展露出的神情和现在是相同的吧。
「夕湖学姐,只有一件事我可以问问你吗?」
温柔地微笑着的夕湖不解地问道:
「可以哦,是什么呢?」
红叶将变皱了的手帕用力握在手中,开口问道:
「牵住手的话,就再也不会松开了吗?」
「不要松开手哦,要做临别赠言哦。」
未见半分迟疑,夕湖的声音中透着丝丝暖意,继续说了下去。
「将这溢满胸间的思念,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双瞳之中映照出来的色彩,彼此凝望的眼神,耳边残留的声音,手掌触碰时的温暖,回家路上的气息,洒落而出的泪水,以及那未曾触及的心——」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双手,轻轻地捂在胸前。
「——全部都托付给你啦,要幸福哦。」
如花束般的笑颜。
吐语出言。
「「啊——」」
夕湖!我突然想要站起身来,但转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要笑得如同诀别一样啊!
可我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呢?
不要祈愿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啊!
可我有什么脸面做出如此恳请呢?
让你露出这种神情的罪魁祸首,明明就是我自己……
有好几次红叶都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沉默下来,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后一脸调皮地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夕湖学姐,你这不显得很沉重吗?很微妙哦」
夕湖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道:
「是吗?」
红叶依旧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补充道:
「明明好不容易才实现了自己的恋情,还要搭上另一个女孩子的心?这个女孩子还不是自己?」
「是吗?」夕湖再次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言语。
「至少,我能想到的那些想要送给她们临别赠言的女孩子们,一定会带上我的这份心意呢。」
红叶像是控制不住,流露出了微弱的声音:
「其中有……」
「不!」接着又像是取消一样,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很棒的人呢!」
「嗯!」
「像这样想法一致的关系,我很向往呢!」
「红叶也成为这样的朋友吧!」
「嘿嘿」
就在这个时候——
「找到了!差不多了!要重新开始练习啦!」
七濑从背后跑过来。
听到这句话,我看了一眼手边,早就超过了规定的休息时间。
因为话题转到了意想不到的方向,我完全沉浸其中了。
七濑有些惊讶地说道:
「真是的,三个人聚在一起。」
我和夕湖略显尴尬地四目相对。
红叶急忙辩解一样地开口说道:
「请原谅!我刚才在听夕湖学姐说八月的事情。」
七濑吃了一惊,微微扬起了眉毛。
「哦?」
红叶继续天真地说了下去:
「真的是非常棒的谈话!」
七濑耸了耸肩,满脸前辈的从容,微笑着说道:
「是嘛」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并肩朝着广场走去。
「──────♫」
突然,夕湖哼起了『宴会』那一部分的配乐。
「我喜欢这首曲子!」
我和七濑不禁对视一眼,莞尔而笑。
「我也喜欢呢。」
「我也喜欢!」
红叶随着夕湖和唱起来,不久七濑也加入了她们之间。
不知不觉间,尚未娴熟的旋律渐渐融化在那暮色渐浓的天空之中。
就像是那真真实实的憧憬一般,脚踏实地,十分不错。
*
啦啦队的训练结束之后,大家在几久公园就地解散。我、七濑悠月在返回藤志高的路上,沿途将自行车停放到了田原町站的广场上,走上广场附近的天桥,站到天桥上。
四下里已经完全笼罩在桔梗色的昏暗之中。
夜晚越来越长了。
我思忖着。
像是某人在用玩具橡皮,对着那条用铅笔绘成的昼夜分割线擦来擦去一样。
那条黑色的线条完全就和橡皮主人的想法相悖,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色被一点一点地涂抹开来。
等到自己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画板上已被染上了无可挽回的色彩——
说不定,这和现在的我很像。
就在我漫无目的地沉溺于这些想法之时——
「我很喜欢呢!从天桥上看到的风景」
站在我身边的红叶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眺望着眼前展开的夜色,回答她说道。
天桥跨立在宽阔的凤凰大道之上,点亮车灯的汽车就像是洄游的鱼群一样,井然有序地流淌着。
通往田原町站的轨道在天桥正中延伸开来,轨道上要比周边身材高大许多的有轨电车就像是跨海渡轮一样,缓缓地驶向远方。
路灯、自动售货机的灯光反射到巴士停靠站的透明围挡上,斑驳闪耀。笔直延伸的道路深处,信号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红、黄、蓝,不知疲倦地交替着色彩。
福井市体育馆标志性的三角形屋顶在左手边隐隐浮现,仿佛要与远处暗淡的山影连成一片一样。
「好久没这样了呢。」
将身体倚靠在天桥的护栏上,我自然而然地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天桥」
「不想上来的话是不会走上来的。」
「小学之后,这可能是第一次」
「稍稍想象了一下」
「可爱,是吧?」
「嗯,可爱呢。」
和红叶一来一回地聊着毫无意义的对话,脑海中突然回忆起过去的一件事。
我的小学是集体上学,就是附近居住的同一所学校的孩子会一起上学。
年级都是混搭的,基本上班长或是副班长由六年级学生担任,要是没有六年级的学生就会由五年级学生担任。他们通常会分别走在队首和队尾。
走在队首的孩子会在胳膊上戴着一个袖箍,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在低学年的我的眼中,那个袖箍看起来就像是成年人的勋章。
上学的那条大马路上,正好有这样一座古典风格的步行天桥,身高参差不齐的六个小朋友排成一列,步行过桥。
其实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人行通道,大人们经常从那里通过马路,走天桥的人通常只有小孩子。
说起来,那个时候每一次走过天桥的时候,大家总是兴奋不已。
早高峰期间,各种车辆繁杂混乱,但我们却可以在桥上畅行无阻地横过马路。虽然我那时候还是小孩子,但心里却有一种奇妙的罪恶感和优越感。
若是有一辆大型卡车恰如其时地从桥下通过,天桥就会被带着哗啦哗啦地震个不停。那时我就时常幻想,要是下定决心从这里跳上那辆卡车的话,它那摇晃着的宽厚后背是不是可以将我带到一个未知的城市呢?
和朋友回家的路上,天桥对我们来说就像公园里的游乐设施一样。
玩格力高猜拳,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大家会在桥上四处跑来跑去,有时又会坐在台阶上聊天。
注:格力高猜拳规则大致是出石头(グー)赢了的人可以说着“グリコ(格力高)”往上跳3格台阶;出剪刀(チョキ)赢了的人可以说着“チョコレート(巧克力)”往上跳6格台阶;出布(パー)赢了的人也可以说着“パイナップル(菠萝)”往上跳6格台阶。每发一个假名的音跳一格,拗音也算。
肩并肩一起目送着夕阳渐渐沉入远山之中的时光,也是会有的吧。
好奇怪呐,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那时,天桥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地点。
对于尚还年幼的我们来说,就像是在透过栏杆的缝隙偷偷地窥探着城市一样,来往的车辆和不时路过的行人,大概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从高处俯视着。那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或许,那就是我们身边最近的非日常的景色吧,是大人们无法发现的少年、少女的秘密基地。
“不知不觉中,我就超过你了呐。”我轻轻摸了摸眼前的栏杆。
凉飕飕的,冷冰冰的,比我要矮。
嗯,这么一说的话,我想——
像这样只有女孩子之间说一些悄悄话,居然也挺合适的呢。
我呆呆地眺望着往来交错的车流,喃喃自语道:
「这种东西,过段日子就会彻底消失了吧。」
「这种东西?……」
「天桥这些。使命已经终结了吧。」
「使命、终结了吗?」
「就当做是夜晚的感伤吧,不用在意。」
为了确保行人的安全啦;小学生到现在还在使用啦;或者是对老年人,对腿脚不便的人不友善啦……这些白天世界中的话题,我一点都不想提及。
就是那种——
概念上已经终结了的感觉。
就比如,街角边渐渐无人问津的公共电话。
就比如,Bluetooth音箱和真正的audio system之间的迷你小型立体音响组合。
就比如,放入鞋柜之中的情书。
「然后——」我再一次低声呢喃。
「曾经特别的景色啦,以及,那些已经遗忘的事物。」
「或者——」
没想到,是红叶接管了下面的话语。
「自发地戴上紧箍咒的爱恋啦,以及,那一直逃避的目光。」
我已经不会对她的每一个小细节上的敏锐性感到惊讶了。
在几久公园准备回家的时候,红叶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回家,我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她的邀请。
于是,两个人一路骑着自行车,红叶突然提出想上天桥看看的时候,我也没有特意追问她理由。
这个夜晚,话语本就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
「我听说了呢,小七学姐。」
并没有收回方才的话语,红叶改变了话题。
「练习赛上,你们赢下了县外的强队。」
「嘛,算是吧。」
「篮球部的朋友都很兴奋,都说小七学姐太厉害了。」
「托某人点燃了我的福,我觉醒了。你是希望我说这个吧?」
「怎么会呢!不管契机是什么,在比赛中打出来的实际战绩就是小七学姐的实力。」
看到了她的反应,我不禁乐出声来。
「原来是体育会系的呐。」
「本就是体育会系的哦!」
如果是假的就好了——
对照着早就找到的答案,我暗自很没出息地对想象中的结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有些自嘲,又有些挑衅地开口说道:
「你现在可比我成绩好呢。」
「项目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啦。不过从实际成绩上来说,现在是比你好一些。」
「真是厚脸皮。」
当我听说红叶的百米短跑可以参加全国比赛的时候,我真的吃了一惊。
这在田径比赛中也算是明星级别选手了。跑步是一项相当单纯的运动,也正因为如此,它就不会是仅凭运气和气势来克服的甜蜜世界,这一点我很明白。
能跑出这种成绩,纯粹就是因为实力强劲。
篮球比赛还可以用团队的团结、队员受伤、身体不适等等理由作为借口,而跑步和篮球这种团体比赛不同,是一项根本没有辩解余地的个人战斗项目。
红叶并没有依赖任何人,仅凭一己之力,一路连胜。
就拿当下的反应来看,无论是否愿意承认,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是非常认真地面对比赛。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呵呵,红叶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开口说道:
「正是这样的小七学姐,所以才变得不能说别人什么了吧?」
「嗯?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发问,红叶转了个身,将后背倚靠到了天桥的扶手上。
然后就仰望着天空,像是有些开心地开口说:
「告诉我的那个朋友也说了,你和平时的打球风格不太一样。」
「然后?」
「平时的比赛就是靠小七学姐传球,指挥阳学姐和队友得分。可是那一天,你似乎接过了得分手的工作。」
「这话要看怎么说呐……」
也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一丝犹豫吧,红叶果断地问道:
「目的就是为了舍弃阳学姐吗?」
「如果仅从形式上来看,就是这样吧。」
就这种程度,我并不希望自己会大幅动摇。
为了自己,当然也为了搭档。
红叶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不是挺好的吗?已经拿出认认真真的结果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队友们也很开心吧?」
「除了搭档呢。」
「这不是小七学姐的问题,是阳学姐的问题哦。」
「那家伙挣脱得出来吗?」
「明明你是十分相信的。」
「真是的」我不禁苦笑。
随后,我也和红叶一样,转过身去,靠在了栏杆上。两人的肩膀近乎平齐,一起仰望着天空。
毕竟还是在福井的市内,没想到那些令人厌倦的美丽群星还是在闪烁着。
除了无休止的往来车辆,看不到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身影。
在比平时更接近星空的地方,只有两个人。
和那个既无法喜欢也无法讨厌的狂妄后辈,只有两个人。
如果以更不同的形式相遇的话……这一类虚构的台词差点脱口而出,我不禁自嘲起来,果然——
就是夜的感伤呢。
假如我们是同班同学的话,
假如我们是队友的话,
假如我们没有喜欢上同一个男生的话——
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意想不到的好搭档?怎么说呢……反正也没成为那样,所以再怎么惋惜也没用。
想到这里,那天散落的话语之雨,倾盆而下。
『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相遇的顺序不一样的话,会怎么样呢?』
『假如自己也是一年级的时候同一个班,假如自己也是青梅竹马』
『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其他的女孩子了,如果是自己先遇到他呢?就像这样的想法。』
『明明我就一直是我自己,怎么可能因为偶然就投子认负?』
『我想要将春天逆转回到最初。』
嗯,这样啊,红叶她——
是一个小小的扳机,却让人产生了无可救药的实感。
设下如此之多的假设对象,碰巧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会仅凭一句话就此让位的吧。
所以想要逆转时光吗?
虽然可以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真实意义的人只有红叶本人,但现在,我已经大致勾勒出了轮廓。
总而言之,就是假如这世间如果有命运这家伙的话,那她就会和那家伙正面1v1单挑,倾尽全力碾压过去。
就如同在那个体育馆中,我对东堂所做的那样。
——并不是在跑道、球场这样自己的地盘上,而是在那个称之为恋爱的舞台之上。
所以,我也下定了决心,必须要登上那个地方。
为了,在聚光灯下证明自己是故事的女主角。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红叶开口说道:
「与继续做七濑悠月相比,你选择了化为小七。」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放松,笑着回答她道:
「以本名登上舞台的演员,是不存在的吧?」
听我这么一说,红叶轻轻地
「虽然这也算是我自己唆使的结果,但现在的小七学姐显得有点难以对付了呢。」
「仅仅是稍显一点吗?」
「就算是这种小七学姐,也没有夕湖学姐那么厉害。」
「你要说出的正题就是这个吧?」
「是的!」
真拿你没办法呐。这份诚实令我的笑意超过了无奈与愤怒。
那之前就算是暖场节目咯?
红叶一点都没有发怵,继续说道:
「今天晚上请你陪陪我吧。现在这个时候,可以说真心话的人可能只有悠月学姐了。」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我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即便是红叶,也会有无法独自承受的思慕之情吗?」
「怎么可能。迄今为止,我一直都是打定主意一个人去爱恋的!」
红叶有些难为情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可以独自一人,这是我为数不多的领先点了,怎么可能眼睁睁地放弃呢。」
「是啊,这么一讲,我还真是笨呢。」
「是的!」
「你这回复不太对劲吧?!」
我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随后我们两人四目相对,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笑了一阵过后,我说道:
「那,为什么邀请我呢?」
「这个嘛?」
红叶有些感伤地歪着头。
「这正是夜晚的感伤吧,不是吗?」
「哦,那就没办法了。」
做出如此回复的我,想必也是一脸感伤吧。
或许这就算是前夜祭吧。
要比文化祭早一步开始,是我们的舞台。
幕布一旦拉开就必须要演到结束,而现在,是在那之前的须臾瞬间。
仅仅是作为七濑悠月和望红叶,彼此之间的交流瞬间吗?
我轻轻地眯起了双眼,开口说道:
「是八月的事情吗?」
「嗯」
红叶静静地点了点头,接过话头。
「我之前说过关于夕湖学姐的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
那是在那个屋顶上遭受的最初一刀。
『你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
『“我们”吗?』
『都这种时候了,你都不能说出“千岁”来,我觉得,这一点就是悠月学姐和夕湖学姐的差距呢。』
即便是想要忘掉也没办法忘掉。
因为这痛,自己要比任何人感受得更深。
「她可真是不可思议呐。」
红叶断断续续地说着:
「暑假之前,远远看到夕湖学姐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对她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现在,反倒是她才是大家中最危险的那个人……」
「我无意贬低过去的夕湖,不过你想说什么我大概了解。」
要是问我是否有过类似的想法,我其实也很难回答。
曾经的夕湖是无比天真,要是更加直接的表述一下,就像是将自己与生俱来的幼稚恋心强加于人。看起来十分强硬。
那样做的话,不用多久,“喜欢”这个词就会沦为与“早上好”、“晚安”同样的日常,即便是产生了依恋,但绝对不会变成爱情。
当然,实际上不能这样卑鄙地去做分析,可现在硬要整理的话,我总觉得会有这种想法。
所以,总体来说,西野前辈、阳、小内和千岁缩短距离的时候,我会心神更加凌乱。
「可是——」红叶将右脚放到了左脚前方。
「等我加入啦啦队一看,气氛完全就不一样。当然,我不是说发型改变这种事,总觉得……」
「像个大人一样?」
听我这么一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得更直白一点,那才是最融洽的感觉。以前,感觉她是仅凭自己的心情去让喜欢的人看着自己,明明看起来就是那样的,可现在她只是一味地在思念着前辈,在他身边十分相称——就是那种感觉吧。」
「——想着他。」
红叶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诶?」
我一边回想着那宛若安然入梦般的恬静笑容,一边说道:
「那个夏天的末尾,我问夕湖以后怎么办的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
「是吗……」
红叶略显苦闷,眯起双眼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想去问一下的。问一下夕湖学姐,问问她和前辈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你满意了?」
「是的!」
「那——」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出于礼貌,我请问一下,今后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一个并不期待对方会做出回答的问题,可红叶却爽快地开口答道:
「小七学姐,那个屋顶上我发出的挑战,你还记得内容吗?」
「仅凭现在情况,大致可以猜到吧。」
「对啦,就是那个!我是一个不输于悠月学姐的人哦!」
「嗯。」
因为是眼前这个人象征性的台词,我记得很清楚。
『我是一个不输于悠月学姐的美女。
也可以像优空学姐那样做饭,运动我也不会输给阳学姐。
只要他想,我也可以像明日风学姐一样为他出出主意。』
那时的口吻就像是陈列一个简单事实一样。
红叶轻握双拳,轻笑着将拳头贴在了嘴唇上。
「你认为那只是虚张声势吗?」
「才不会,我觉得真就是如此。」
「哦?」
「我说过的,我认可你这个人。」
「请不要在星光璀璨的夜晚里来和我说情意绵绵的情话哦。」
「一不小心爱上我也可以哦。」
「要是先遇到小七学姐的话,大有可能。」
「你不是讨厌用顺序作为理由吗?」
「所以说嘛。」
「原来是这样呢。」
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重新回到主题上。
「那么你那个挑战算什么?」
「你不懂吗?」
「我能猜得到。」
「所以我……」
说着,红叶猛地离开了栏杆,转身望向我。
将夜风之中飘摇的头发重新挂回耳边,用了一些时间,缓慢地眨着眼睛。
就像那个度过了一个夏天的少女一样,成熟的眼神蕴含在眼中。
「——我也可以像夕湖学姐一样,思念着前辈。我也做得到。」
接着就像从未被人染指的白雪一样,灿烂地笑了。
「我承认。」
正如我所料,此时的红叶看起来和夕湖本人一模一样。所以我毫不犹疑地说道:
「你确实也像夕湖,像小内,像阳,像西野前辈,而且,还能表现得像我一样。」
「可是——」我也离开了栏杆,将长发挂到左耳上。
「有一件事,我来示范一下?」
「好!是什么?」
一步,两步,我朝着那个刻意搬做后辈的女人逼近过去——
张开五指,轻轻地,用指尖触碰,从裙边摸向了左腿周边。
「这个……悠月……学姐……?」
看到红叶罕见地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我不紧不慢地伸出舌尖,舔湿了嘴唇。
随后,指尖顺着大腿画着小小的圆圈,画向她的臀部。要比触摸还要纤细,要比抚摸还要脆弱,指尖轻轻蠕动。
「咿——」
无视了红叶的反应,指尖顺畅而行,渐渐向上攀去。
确认左侧腰骨形状,再从腰部开始,一段一段地爬上。贴着乳房的形状,慢慢地绕上去,绕着锁骨悠悠旋转,随后沿着颈部的曲线,将下巴的轮廓收入指尖。
「唔——」
像是忍不住了,红叶呼出了甜蜜的声音。
「坏坏的嘴巴哦~」
说着,我轻轻地用拇指盖住了她那纯洁的嘴唇。
指肚在嘴唇表面轻轻擦过的时候,红叶显得有些焦躁,僵在了原地。
抖动的触感——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舌头在嘴巴里弹动的感触。
「不要使劲舔哦」
彼此的鼻尖微触,彼此间星眸微转。
红叶急促的呼吸抚摸着我的双唇。
顺势将面颊缓缓地凑了过去,凑到张嘴似乎就能触碰到耳朵的距离上,逐字轻轻低声细语:
「能像这样表现出来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呢。」
「你——」
红叶再也忍不住了,扭动起身体。
对她的反应感到了满足,我开心地眯起了双眼。
「好可爱」
我对着捂住左耳扭过身去的后辈,声线无比甜蜜地继续说道:
「明明刚才还一副好战的模样,结果反应却像个雏儿。」
呼哧,呼哧,调整呼吸的声音根本无法遮掩,回荡在只有两个人的天桥上。
「悠月学姐!你!」
「——现在,是小七哦。」
红叶恍然大悟,震惊地看着我。
无法掩饰动摇的面颊之上,红潮尚且还在微微荡漾。
「终于挨了一刀了,是吗?」
说着,我扬起嘴角,发出了一声认命般的叹息。
「我要订正一下——」
红叶还是保持着后辈的神情,微微地垂下了眼角。
「现在的小七学姐,真的是棘手呐!」
「那我谢谢你咯。」
我耸了耸肩,微笑着。红叶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脸颊,继续说道:
「小七学姐这个女人,让我不觉之中就感到毛骨悚然呢」
「那趁现在换车吧?」
「要是驾驭她,看起来很费力呀。」
「所以说——」红叶兴致高昂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道:
「终于要认真起来了!这不挺好嘛?」
「看起来你很开心。」
「嗯!要我选的话,我要赢也要赢认真的小七学姐!」
我不紧不慢地舔了舔嘴唇,挑衅道:
「事到临头,后悔也晚了哦」
「我早就习惯无法挽回的后悔啦!」
「叫你久等了。」
「嗯!等了很久了!」
随后我们四目相对,笑出声来。
我们彼此一定都明白。
开幕前夜的浮躁的合谋到此为止。
这一次,红叶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吧?
为了劈开我们的停滞,带着那强烈的愿望,去击落那家伙的心。
谢谢你,红叶。
如果没有这样的你,我可能无论何时都无法鼓起勇气去见真正的七濑悠月,为了心爱的男人舍弃一切的觉悟也做不到。
所以作为报答,我会送出魅惑。
对那个隐藏了我的月亮的你——
用这隐藏着殷红的毒苹果,用这名叫小七的魔女之夜。
*
镜子啊镜子。
——假如,我是夕暮之湖。
*
第二天放学后,我、千岁朔班会结束之后留在了教室中。
身边是穿着班级T恤(也就是藏T)的夕湖、优空、七濑、阳、和希、海人,健太一众啦啦队成员,大家围着荠环坐成一圈。
今天是文化祭的节目『白雪公主、暗云公主与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的第一次排练,我们要聚在一起围读剧本。
另外,这也是除了我、夕湖,七濑之外,啦啦队成员第一次看到剧本。
先抛开演技,所有人都将自己那部分台词试着大声朗读了一遍,朗读完毕之后,荠拍了拍手说道:
「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她环视大家一圈,突然调皮地眯起眼睛。
「对了,知会大家一声,最后那部分交给千岁君他们自由发挥啦!」
听到这句话,和希像是有些忍不住,苦笑着说道:
「这又……」
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懊恼地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恶,就不该让出主角啊!」
健太的声音有些干涩。
「可是这也只能神来啊。」
阳马上就跟进了一句:
「哇,烂男人!」
最后就是优空,说出了那句熟悉的台词:
「嘛,朔君就是有这种地方嘛」
「——这是虚构的吧?!」
完成既定流程之后,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荠说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
初见剧本组彼此互相看了看,一起点了点头。
嗯,经过改变减少成了六人出演,台词也不多,应该问题不大吧?
旁白由啦啦队队员兼任,魔法镜的配音由荠担任。
剧本似乎从一开始就做了这种设定,角色的性格都有演员本人很深的影子。
另外就是,小矮人的角色很贴近平时的大家,似乎演起来也很自然。
最开始我很惊讶,但冷静下来重读的时候,我就发现甚至连练习时间有限这件事都已经周到地考虑进去了。
写剧本的文艺部的同学不用说了,荠对我们的种种照顾也在内容里传达得清清楚楚。
夕湖自不用多说,就连曾经吵得不可开交的七濑也很信赖她的理由也很显然。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荠开口说道:
「好像没什么问题?OK!那就先一边看着剧本,一边速速开始练习一下演技吧?」
大家点了点头,荠刚一站起来——
「我!我!我有问题!」
夕湖元气满满地举起了手。
「夕湖?」
听到荠叫了自己名字,夕湖有些喜不胜收地高声说道:
「最一开始的暗云公主和魔法镜这一幕,能不能试着演一下?!我对演技一窍不通,能看一看荠和悠月的表演的话,说不定形象就涌现出来啦!」
「「嗯?……」」
被指名的两个人声音重合到了一起。
的确如此——
荠比任何人都要熟读剧本,七濑应该也轻松地记到脑海里了。
随后就是即兴也可以应付得了吧?
优空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那个,我也有点想看一看。」
健太迅速跟上:
「哦!我也想!」
听他们这么一说,荠看了看悠月。
一定是信赖的证据吧?
于是,荠就像是午休下课铃响之后,邀请去吃饭一样轻松地说道:
「走吗?」
我发现教室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片静寂。
夕湖的声音很洪亮,周围的诸位都已经听到了吧?
准备大小道具的同学们,以及做着其他筹备工作的同学们全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既然我都已经感觉到了,当事人肯定也发现了。
七濑并没有谦让,直接站起身来。
「如果观众期望的话——」
说着,她轻轻地捏起裙角,优雅地行了一礼。
「「「「「欧耶!!!!!」」」」」
就像是期待良久,同学们欢声雷动。
「就是为了这一天,我才干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活啊!」
「俺也一样!」
「哇哦,刚才那一个鞠躬,我就已经不行了!」
「My eyes, my ears!也太幸福了吧!」
这就是七濑。
可以成为夕湖和优空,以及健太这些演员组的范本自不必说,如果能让大家抓住实际印象的话,就可以激发那些在背后踏实工作的同学们的积极性。她一定是考虑过这一点。
当然,七濑悠月能演给大家看,是出于自觉自愿的基础上的。
始终如此呐——
不知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感到放心了不少。
现在动辄就会寻找着释怀的线索,总是感觉眼下这种平静的感情可能会被揪心的感伤所取代。
突然,我发现七濑正静静地望着我,眼神宁静。
四目相对,她的睫毛影子轻轻晃动,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些秘密。
这细微的信号令我异常苦闷,为了掩饰自己的苦闷,我扬起了嘴角,面带微笑。
七濑也笑了起来,笑容就像是雪国中的深夜一般静谧纯白。
「看着我哦,朔」
「看着你呢,悠月。」
仿佛已经陷入那双瞳之中,我下意识地回答道。
*
就这样,七濑去换好了制服,站到了取代舞台的讲台上面。
正式演出的衣服还没有试穿,虽说是临时起兴的表演,但穿着藏T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不严肃吧?
果然是事无巨细,毫不疏忽。
可以照出七濑全身的大号魔镜似乎已经万全准备得当,此时也摆放到了讲台上。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古香古色的镜框显得很有情调。
对着镜子,七濑将头发挂到了左耳上,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兼任旁白的和希突然平静地笑了笑,正式开口:
「接下来,请大家观赏二年级五班的话剧『白雪公主、暗云公主与优柔寡断的王子殿下』开幕部分。」
「「「「「哦!!!」」」」」
啪嗒啪嗒啪嗒,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一名被称之为暗云公主的美丽公主。」
和希背诵出熟悉的开场白。
「然而, 这名暗云公主大人却对其他人的美貌嗤之以鼻,她坚信,她要比任何人都要美丽。简单来说,就是自尊心很高,所以根本瞧不上其他人。」
「就离谱!!」
听到七濑对旁边吐槽,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
对了,这也是剧本里没有写出来的即兴表演。
不愧是七濑,我也笑个不停。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和希竟然显得很开心,笑着继续说道:
「暗云公主有一面魔镜。」
七濑快步上前。
为了让观众可以看到镜中自己的身影,她稍作巡视,随后将体重放到了右脚上,轻轻地提起脚尖。紧接着提起地板上的左脚,靠向了右脚。
左手叉腰,故作姿态。仿佛化作了一名模特,开口说道:
「——镜子啊镜子」
以这句台词为信号,“唰”地一声,镜面上面掉下来一块像是嵌板一样的东西。
挖空的那部分有一张人物的半身像,似乎像是荠的一张扭曲了的插画。
总之,是用来表现镜中精灵的设定吧?
插画上的荠穿着一身酷似魔女的衣服。
满满的手工制作感,很有学园祭味道。
荠的嵌板刚一重合到镜子上,七濑就一脸陶醉地举起右手捂住了嘴角。
「这个世上最美的是——」
说到这里,话头停住了,随后她无比妖艳地、缓缓地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
「唉~是我呐!」
「不是,听我说啊!」
担任魔镜配音的荠立刻就进行了吐槽,同学们都大笑起来。
这一部分我在第一次看剧本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
很好地融入了本人的性格,观众看起来也会产生亲切感。
七濑刻意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笑容,说道:
「然后,世界上最美的我在世界上最帅气的王子殿下陪伴下,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了。可喜可贺,可——」
「别全剧终啊?!」
可能已经完全没有了芥蒂,两个人显得配合非常默契。
七濑的演技自不必说,荠吐槽的时间点都非常卡点。
「答案都是明摆着的了,一一确认的意义何在呐?」
「是我存在的意义!」
七濑双腿微微叉开,抱起胳膊,一脸不爽地盯着镜子。
「好吧,好吧。那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是谁?」
「哎,等等,等等!这也太随便了?我可是魔镜啊!」
「快点!」
咳咳咳,荠刻意咳嗽了几声才慢慢开口说道:
「暗云公主呐,如果对你的傲慢以及那不讨喜的性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嗯!的确你很美丽。」
「埋到山里面去吧……」
「等等!后面还有,后面还有!」
包括我在内,同学一直都在不停地笑着。
优空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不停地敲着地板,看起来很辛苦。
荠重振精神,继续说道:
「然而,很遗憾。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是白雪公主。
外表无需多表,内心至纯,你们之间的差距已如一天一地,一霄一壤,一个爱马仕包包和一个珐琅革包包那么、那么大!
再说了,人家叫白雪,你叫暗云,名字都已经输给人家了!」
「嗯,还是当场砸碎吧!」
「抱歉。我得意忘形了。你们外表看起来差不多!差不多啊!」
「真的?」
「啊,对了。那边不太富裕,衣服还是你的好看,你的好看呐!」
「就是衣服吗?」
「够了!」七濑对着观众高声喝道:
「给我叫大个子来!」
「大个子」是六人组的一人。这里指的是海人。
无需多加说明,名字的由来就是个子很高。
同样,优空是「淑女」、阳是「小屁孩」、和希是「神气鬼」、健太是「小眼镜」,以及到演戏的时候,荠是「辣妹」
在我们这台戏剧中,设定有六个人服侍着暗云公主。
荠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出现了!派出刺客去刺杀碍眼的白雪公主!这家伙天性果然恶劣!」
「你认真的?」
「诶?这不是常规流程吗?」
「要是那么做的话,怎么能证明我才是最美的人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要在这座城堡里招待白雪公主咯。」
「哈?为啥呀?」
「接下来,我要举办一场舞会」
「哦,初恋王子殿下要来咯!」
「你怎么会知道的?」
「魔镜,我是魔镜!」
「这种时候就别浪费你的才能了!」
「可是,不叫白雪公主来不就得了?我要是王子的话,会秒选对方的,直接happy end!」
「哦。」
「我知道了!让她在王子殿下面前丢脸!」
「那个……」
七濑有些无奈地嘟囔着,气呼呼地用鞋底在舞台上敲了敲,和柔弱的站姿相反,她流畅地眯起了双眼,眼神冰冷。
氛围骤然紧张起来。
四下里仿佛一有声响的话,就会惹恼讲台上的美丽公主,弥漫着一股令人周身动弹不得的紧张感。
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僵硬。
每一个人都屏气敛神地等待着下一句台词。
正当寂静灼烤着肌肤之时,七濑的眼神中散发出了魅惑。
简直就像是挨训之后的骄纵一样,她环视着教室内,似乎向每一个人都偷偷地使了个眼色。
随后,向着规矩等待的观众点了点头,那姿态就像是在对小孩子们说着“真乖”。
呼~一声宛若深夜之中的叹息过后,七濑终于开口说道:
「我会让白雪公主穿上制工精良的晚礼服,我会让她化上最漂亮的妆容,我会教会她所有必要的社交礼仪。」
缓缓地,就像在强调胸部和腰部的曲线一样,她风骚地抱起了胳膊,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会在舞会上堂堂正正地向王子殿下发问——」
接着,将右手贴到了脸颊上,嘴唇微微蠕动,仿佛要咬住自己的小指一般。
「——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
最后柔柔地,垂下了那蛊惑人心的眼角。
咻——教室中顿时陷入了安静。
我也在不知不觉中看入迷了。
她的举止真的就像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就像是蛊惑人心的魔女,就像一朵随时可以俘获观者的,剧毒满满的美丽花朵。
咕噜——不知道是谁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鸣。
甚至如此细微的声音似乎都可能扰乱现在的氛围,大家急忙屏住了呼吸。
陈旧的教室、破旧的讲台,宛若镁光灯下的舞台……是那么遥远。
不知何时,镜中的嵌板向上拉起,映照出放学之后的天空。
七濑后退一步,身体倾斜,她那美丽的身躯,巨细无遗地被映照出来。
瞬间,我困于镜中的秋波之中,险些忘记了呼吸的方式。
心脏酥麻交替,隐隐刺痛。
「哇!」
声音一出,仿佛从某段时间轴上剪切下来的氛围掉入了其他轨道。
「我还以为不可能做到呢!结果还是一脸鄙夷地念出来了!这下麻烦大了呀!越来越沉重啦!」
荠的话语很露骨。
「喂!别说我是重女呀!」
七濑马上进行了回怼,随后就像魔法被解除了一样,大家一起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镜子上又挂上了荠的嵌板。
「假装很宽松的模样,实际上交往之后一定是捆得死死的那种人!真是不行!」
「干脆用草绳先捆起来吧,反正这镜子也没用了。」
「不过嘛——」
魔镜就像是要结束话题一样,笑着说道:
「这个故事到底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尾,我会好好见证的!」
「我可没法保证你可以一直挂在这里等到那一天」
剧本的序章到此为止。
荠突然从镜子里面跳了出来。
紧跟着和七濑轻轻击掌。
「「谢谢大家!」」
两个人朝着我们鞠躬行礼。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夕湖率先开始鼓掌,掌声瞬间连成一片,淹没了整个教室。
每一个人都像是看完一部超级制作的好莱坞大片一样,起立鼓掌。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洋溢着震惊和兴奋。
「呃,这次我们五班肯定是优胜了吧?」
「我懂,可是文化祭没有优胜者奖吧?」
「不过似乎在投票,那干脆将手里的票都投进去吧!」
「原来白雪公主这么有趣啊。」
「荠酱的镜子演得好强!我要推她!」
「我说,我现在可能已经七濑同学摄入过量,死掉了……」
「而且正式上场的时候要穿礼服吧?!」
「那要是柊同学也登场了,真真该如何是好啊?」
同感!我不禁耸了耸肩。
荠她们写出来的剧本十分有趣,这事无需多说,可在舞台上的七濑,她的存在感真是不容小觑。
考虑到她平时的举止,我觉得她可以演得更加得心应手。
然而,现在的表现已经远远地超越了我的想象,
虽然我从来没有认真欣赏过话剧表演,但是她的声音张力、声音的起伏,甚至连不经意间的视线、动作都是根据观众的目光精心设计过的,老实说,要是有人说她这是认真学习过的,我也不会吃惊。
曾经我就评价过,七濑就是女演员的类型。
果然是没搞错呐。我突然回忆起了半年前的事情。
那时我们还在电话里放飞自己演一些小把戏来着。
偶然间,我看了看周围,同学们都还显得很兴奋。
「话说,王子殿下是千岁,真的可以吗?!」
「你要觉得不好,能替他演吗?」
「啊!不行,不行,不行!视线一对上的瞬间我就死在原地了。」
「不过,千岁君那么轻浮,会不会被七濑的演技压倒呀?」
「因为是优柔不断,所以那样不也挺好的吗?」
「嗯,不说话只看脸的话确实像是王子殿下呢。」
「喂!喂!喂!我全都听见了!」
先吐槽一句再说!不过紧跟着我就苦笑着说道「还确实如此」
我觉得吧——作为文化祭的演出,多少有些拙劣与讨巧在里面。可是七濑都已经接受并毫不保留地发挥了,我也得鼓足干劲认真练习才对,否则就要被撇下了。
嘛,我的戏份和作为故事牌面人物的两名公主相比要少很多,所以我绝对不能成为拖后腿的那位。
今天的序章就到此位置了。而实际表演的时候,那之后暗云公主会命令六个侍从唱着『Heigh-ho』去迎接白雪公主。
注:Heigh-ho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部分的音乐。
请白雪公主进入城堡之后,剧本的流程就像七濑的台词那样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王子殿下的登场是在后半部分才能轮到。
为了能给荠她们的剧本多少提供一些帮助,我看了日语版的『白雪公主』,动漫电影也看了一遍,不过都表现得一笔略过的模样,形象模模糊糊地就像是一个附赠品一样。
在这次剧本改变中,最后一部分多少还是被赋予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话虽如此,这个故事中的主角就是白雪公主和王妃,在我们的戏剧中就是暗云公主替换了王妃,总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感觉到了几分释然又有几分寂寞。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讲台上和荠、夕湖聊着天的七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看了我一眼,随后向我跑了过来。
先前身上的妖艳劲儿一扫而空,嘴角浮现出一抹成熟的笑容,多少让人感觉变得有些清风亮节。
她站到了我的面前,双手在身前叠放到一起,微微歪着头向我问道:
「千岁,看到了?」
「看到了,七濑。」
听到我的回答,她的眼角柔柔地垂了下来,继续对我说道:
「谢谢你,千岁。」
「谢什么?七濑?」
「你好好看着我了!」
「只是没法移开视线而已。」
「真的?」
「真的」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我和七濑风格的对话节奏,这令我稍稍感到有些难为情。
要是在平时的话,即便我不理她,她也会像演戏一样夸张地说个不停,可现在大概是因为从舞台上刚下来的缘故吧,总觉得她要显得比平时要放松不少。
就在刚才,她还在用令人惊叹的性感将观众的视线独揽于自己身上。站在这样的一个女孩子面前,我也多少感到一丝局促。
七濑将已经贴到了脸上的头发重新挂到耳边,自然而然地抬头看着我问道:
「怎么样?」
「很厉害」
「是公主殿下吗?」
「很有七濑风格的公主殿下哦」
「就这些?」
「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有趣」
「千、岁?」
「请原谅。」
「那?」
「很可爱。」
「还有?」
「特别漂亮。」
果然还是不像。
就在我打算像往常一样随意开几句玩笑的时候——
「嗯?」
七濑像是看穿了我的企图,抬起食指抵在了我的唇边。
胖乎乎,软绵绵的触感之后,一股淡淡的护手霜的清香钻入了我的鼻孔。
大急之下,我马上就想要开口,但指尖的力量更大了,像是在说“现在不需要”一样。
七濑将脸又凑近了几分,像是窥探一样,直勾勾地盯住了我的视线。
就那样,宛若泛起涟漪的水面般的双瞳映照出我的身影。七濑开口说道:
「就那样看着我吧。」
如花束,笑靥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