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时间倒回几天之前,也就是亚尔斯介入斐培尔家的战斗、放莉莉夏逃跑之后的那个时间带。
在斐培尔家的宅邸里,首席管家榭路巴和侍从长西托荷玛,一起被召集到当家芙萝婕的书房。
事实上,芙萝婕当年决定聘用榭路巴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总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就连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会在将近三十年后才到来。
而且当这个时刻真的到来时,或许是整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芙萝婕意外地没有太多惊讶的感觉。
至于榭路巴当然是一个劲地向芙萝婕谢罪。因为自己不仅招引来了维克塔这样的危险分子,在那之后还擅自把莉莉夏的处置权交给亚尔斯,任由他放跑了这名胆敢闯入斐培尔家的暗杀者。
然而,芙萝婕却是一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榭路巴的道歉。
「亚尔斯先生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既然那名少女是【亚菲鲁卡】底下的人,那么他多半就是被卷入与之相关的麻烦事了吧。总而言之,榭路巴,你先把头抬起来,我们主仆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说到底,我们都知道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情。我之所以持续扩建斐培尔家的战力,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应对这一天的到来。」
「夫人所言极是。我由衷感谢您的宽容大度。」
看着再次恭敬地弯腰鞠躬的榭路巴,侍从长西托荷玛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道:
「容我多嘴一句,夫人,那女孩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对手,她的每一步几乎都摊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与其说她是潜入斐培尔家执行暗杀任务,不如说是天真无知的小朋友在玩捉迷藏。榭路巴先生也真是的,这种程度的入侵者,交给赫诗朵和埃伊朵处理就绰绰有余了吧?」
只见她的嘴唇上扬得更加明显,也不知道是忍俊不禁还是单纯的嘲笑。
听完西托荷玛这番话,榭路巴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不,如果交给那两个人处理的话,她们肯定会马上杀了对方吧。再加上那名暗杀者和我一样,都是以魔力钢丝作为武器的人……」
榭路巴的眼角微微垂了下来,表情也跟着变得柔和了几分。那名「刺客」是和忒丝菲娅年纪相仿的少女。她那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战斗技巧,以及明显还不够成熟的临场判断,甚至令榭路巴有种想要捻须微笑的感觉。事实上,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此时的榭路巴完全就是个笑呵呵的慈祥老爷爷。不过,他当然不是为了寻开心才亲自出面和莉莉夏周旋。证据是芙萝婕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的判断非常正确。我们不能放着如此显而易见的疑点不管,因此你特地亲自出马,好摸清楚『后面的人』。」
「诚如夫人所言。在实际和对方交手过后,我的确明白了许多事情。那名暗杀者少女的魔力钢丝技术,很有可能是米尔托莉雅•特利斯汀所亲自传授的。」
「她是你还待在【亚菲鲁卡】时的另一位首领吧?」
「是的,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人世。无论如何,虽然这么说有些僭越,但从亚尔斯大人的模样来看,由我出面应对那名暗杀者少女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榭路巴有些意在言外地如此说道。即使撇开女婿候选人这一点不说,芙萝婕对亚尔斯这名少年也是格外青眼相加。榭路巴敏锐地看出了主人的心思,为了避免双方的关系出现微妙的裂痕,于是特地把莉莉夏的处置权让给了亚尔斯。
除此之外,既然米尔托莉雅•特利斯汀也牵涉其中,随便杀死这名稚嫩的刺客就不是明智的选择了。
「的确是呢。虽然事情会变得有点复杂,但最好还是放这名暗杀者一马──假如你是这么判断的话,那么我也没有任何意见。好啦,榭路巴,你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报告吧?」
这对主仆有着长年的默契,即便榭路巴没有真的说出弦外之音,芙萝婕也能明白他内心想说的事情。果不其然,只见榭路巴微微垂下眼睛,开始补充他认为最重要的情报。
「虽然这是尚未得到确证的情报,但是这次的风波似乎和『某位大人』脱不了关系。」
「……你这种说法,是指那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元首大人啰?倘若是这样的话,那的确一切都说得通了呢,这一连串事件发生的时机未免太巧合了一点,我们和威穆琉纳家的【贵族仲裁】一事也是如此。这么说起来,榭路巴,你查出【亚菲鲁卡】和威穆琉纳家之间的关系了吗?」
芙萝婕的行事风格一如平日,直截了当地向榭路巴抛出了关键问题。
「这一点目前正在调查当中,只是详细情形我还未能完全掌握。还有关于昨晚的另一名入侵者……说来惭愧,那位名叫维克塔的男子是我的旧识,我也针对他做了一番调查,因为他似乎是从某处监狱里逃出来的囚犯。然而,顺着这条线调查到中层街区之后,所有的线索在【赫兹希拉姆】一带就中断了……」
在人类的生存区域里,中层街区属于一般市民居住的地区,【赫兹希拉姆】就座落于这个区块。那是一座荒凉的乡下小镇,居住人口自然也非常稀少,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当地甚至还保留着大量的木造民宅。真要说这座乡下小镇有什么卖点的话,大概也只有古色古香的感觉了吧。
「【赫兹希拉姆】啊……别说是可疑的火药味了,那个地方一直处于与世无争的状态吧?我听说因为人口稀少的关系,那里的治安似乎相当稳定。然后呢?」
「根据最早的报告,有几名可疑分子出现在了那座小镇,而且都是身手不俗的高手……我没说错吧?西托荷玛侍从长。」
被榭路巴点到名的西托荷玛,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接着说:
「是的,正如榭路巴先生的报告。我们确认到五名形迹可疑的男女,这是他们从旅店走出来时拍下的影像。」
西托荷玛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将一张画质模糊的照片放到桌上。
「生存区域里居然还残存着如此危险的亡命之徒啊。咦……!!」
芙萝婕先是眯起眼睛,接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正如夫人所注意到的,这个女人察觉到了摄影者的存在。从拍摄角度和清晰程度来看,摄影距离大约在两百公尺左右。」
「能在这种距离下察觉到异状的人可不多呢。」
「这个女人的名字是『蜜儿•欧斯泰卡』,是身上背了几十条人命的重度魔法犯罪者。根据治安军的资料库记载,由于她在逮捕过程中激烈抵抗,因此最后只能直接将她当场击杀。」
西托荷玛淡淡地陈述了这一段事实。
「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呢。你们说调查的线索在这里中断了,换句话说就是那么一回事啰?」
「是的,我托人找了在中层街区活动的情报贩子,可是对方在传来这张照片之后就此音信全无。夫人,需要我去调查军方本部的资料库吗?」
虽然西托荷玛说得轻描淡写,但入侵资料库当然是违法的行为,芙萝婕立刻摇了摇头。
因为结果显而易见。如果是这种级别的重度犯罪者,在军方本部所管理的资料库里,要不是记载着和治安军一样的情报,不然就是根本没有这个人的相关资讯。
而且关于这些重度的魔法犯罪者,近年来有个甚嚣尘上的古怪传闻。这则传闻的具体内容是这么说的:大约从十几年前开始,军方开始严格控管讯息的流通,那些犯行和魔法有关的重大犯罪者,在落网之后几乎没人知道他们被怎么处置。据说其中有不少被官方宣布已经死亡的人,其实基于某些理由,仍存活在这个世界。
然后,这些魔法犯罪者的资料并非掌握在军方手中,而是由七国全体所共同拥有,甚至为此建立了一套独立的管理系统。至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采取这种做法,传闻的后半部分给出了问题的答案:据说这群犯人全被暗地集中起来,接着被统一送往生存区域外。
当然,主事者不可能配发武器给这群犯人,因此被扔到外界的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尽管可以把这想成是一种拐弯抹角的死刑,可是特地采取如此危险的做法实在很不合情理,因此这则传闻的可信度自然遭受许多质疑。
直到方才为止,芙萝婕对这则传闻也抱持着怀疑的态度,然而──
「蜜儿•欧斯泰卡……早该死去的魔法犯罪者不仅还活在人世,甚至还在中层街区和朋友开了庆祝出狱的派对?就算要放死者到阳间走动,应该也有正经一点的人选吧?居然偏偏挑中了这样的犯罪者,老天爷真是搞错了奇迹的使用方式呢。」
芙萝婕语带讽刺地吐出这番话。就在这个时候,榭路巴突然喃喃自语道:
「话说回来,芙萝婕夫人,您曾经听说过这件事情吗?据说外界有一座过去暗中兴建的秘密监狱。」
「的确有这么回事呢……记得它是叫【特洛伊监狱】。虽然我一直认为那只不过是谣言而已。」
芙萝婕秀眉微蹙,叨念出那座监狱的名字。
「是的。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或许那座监狱真的存在……如果我们假设维克塔就是被关押在那座监狱里,或许就能找到那条线索,把这一连串不可解的古怪事件和死者复活的奇妙状况串联在一起。话虽如此,如果那座监狱真的座落于外界,那应该没有人能成功逃离那里才对。」
「不过,如果【特洛伊监狱】真的存在,那代表它同样是由人类所建造和管理的场所,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吧?当然,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们杞人忧天。」
芙萝婕暂时陷入了沉思之中……不一会儿工夫,榭路巴便从主人的表情察觉出她已经拟订好了方案。
身为女中豪杰的芙萝婕•斐培尔,一旦心意已决,便会雷厉风行地展开行动。
「我们也开始行动吧。虽然我本来觉得时机不对,但是情势或许意外地对我们有利呢。西托荷玛,向元首大人释出消息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记得要尽可能地故弄玄虚,没问题吧?」
「谨遵夫人吩咐。」
西托荷玛垂下眼睛,毕恭毕敬地向芙萝婕行了一礼。
顺带一提,像这类对外的情报工作,主要是由西托荷玛负责执行。榭路巴虽是斐培尔家资格最老的仆人,但他主要负责接待客人和掌管宅邸内的大小事务,同时也兼任当家的护卫人员和参谋的角色。
而西托荷玛在担任侍从长一职的同时,也扮演着类似大总管的角色。因此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负责管理府内仆人的反倒是她,而不是榭路巴。
身为首席管家的榭路巴当然也会参与仆人的面试,不过后续的管理教育则是属于西托荷玛的职务范围。
西托荷玛和榭路巴一样,都是对芙萝婕忠心耿耿的侍从。只要是芙萝婕交代下来的工作,她总是能不带私情地达成使命,因此芙萝婕对她也是信赖有加。
「那么,夫人,我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这句话之后,西托荷玛便以不逊于榭路巴的优美动作转身离去。
「西托荷玛侍从长,我之后要向你借几个人一用。」
榭路巴忽然朝着即将走出房间的西托荷玛喊了这么一句。
「榭路巴先生,她们本来就是您带来的人,您不必跟我客气。」
「虽说她们接受了战斗训练,但她们同时也是在宅邸工作的一员。我要是擅自把她们抽调过来,搞不好会导致你那边的工作出现人手不足的状况。」
听完榭路巴的顾虑,西托荷玛那张有点下垂眼的脸庞加深了几分笑意,随即简洁有力地说道:
「榭路巴先生,恕我失礼,您打算从我这里借调的『援军』,是指赫诗朵和埃伊朵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女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原本就不会分派太过细腻的宅邸工作给她们喔。瓶瓮、绘画、地毯、高价家具、各种餐具……林林总总加起来,她们至少毁了一百样以上的精品。」
「……即使在接受你的指导之后也没有改善?」
「没错。榭路巴先生您还真是独具慧眼呢,居然能够发掘出这么多笨手笨脚的女孩子。」
「哎呀呀,我可真是无地自容啊。毕竟她们的出身条件都不怎么好,再加上我以前干的又是那种差事,看来还是有许多尚待加强的地方。」
榭路巴有些悻悻然地抚弄着自己的白须,不过西托荷玛云淡风轻地说:
「不不不,毕竟夫人同时希望『进一步扩充』斐培尔家的战力,只不过也不能因此导致斐培尔家的家计出现问题。以她们现阶段的表现来说,我只能让这些女孩专心从事适合自己的工作。」
从前几天的袭击事件来看,赫诗朵和埃伊朵似乎也会承担宅邸的打扫工作。但是她们平日都会格外留意,尽可能避免和突然上门的客人或忒丝菲娅正面接触。从这一点来看,两人被赋予的职务不是「打扫兼警备」,而是百分之百的「警备」人员,所谓的「打扫」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另外,为了榭路巴先生的名誉,请容我补充一句:除了警备工作以外,这些女孩其实还是有其他做得来的工作。像是运送堆满餐具和日用品的手推车,或是搬运重物这类很需要力气的粗活,这些女孩的存在真的帮了我大忙。」
「这样啊,非常感谢你的费心。」
榭路巴当初之所以会收留这些女孩,当然是为了进一步扩充斐培尔家的战力,同时也希望借此培育出自己的接班人选。他原以为这些女孩多少也能胜任府内仆役的工作,但她们在战斗以外的事务上似乎没能帮上什么忙。
西托荷玛没再理会眉头深锁的榭路巴,自顾自地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好啦……榭路巴,你也该回过神来了吧?」
「是的,芙萝婕夫人。」
「呵呵,没想到你也有感到棘手的时候啊?话说回来,你刚才那副悻悻然的表情真是太绝了……!呵呵,能让身经百战的你露出这种表情,在我们斐培尔家也就只有西托荷玛一个人呢。」
「哎呀呀,我真是无言以对啊。」
「你用不着放在心上。无论是赫诗朵还是埃伊朵,你所带过来的这些女孩,其实都表现得相当不错喔。说到底,虽然宅邸内部的整洁也相当重要,但是警备方面如果不够完备,我这个做当家的也没办法安心入眠。
只是说起赫诗朵和埃伊朵这两个孩子,她们要是能稍微亲切一点,别总是板着脸孔的话,我就可以让她们在菲娅身边伺候她了。现阶段只有米纳夏一个人能不必担心露出马脚。不过等到菲娅再长大一点,或许就可以向那孩子说出真相了。」
「夫人所言甚是,我也打算让她们从露出自然一点的笑容开始做起。」
「这件事情用不着那么急。毕竟这个月还有维修工程要处理,墙壁、窗户、房门……有一大堆东西都等着我们修复呢。」
「说起这件事情,又教我无地自容了,唉~」
榭路巴很罕见地叹了一口气。虽说一切都是为了逼出入侵者,但是赫诗朵因此摧毁了好几道房门和窗户。
由于负责指挥这场行动的人是榭路巴,因此这笔帐最后还是算到了他的头上。只是他心里也不禁觉得有些冤枉,毕竟以赫诗朵和埃伊朵的实力来说,她们大可采取更加干净俐落的处理方式。
「我刚才也说过了,你用不着放在心上。我可以用过去担任教官的经验告诉你:物质上的些许损失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新人的成长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收获──虽然她们两个的新人期真的很长就是了。这么说好了,那种勇猛果敢的行动力,不正是她们两人最大的魅力吗?」
「夫人如此宽大为怀,我实在是愧不敢当。不过,还请您别把这些话告诉她们。要是她们会错意的话,只怕会引发更多的麻烦事。」
「呵呵,她们的脑袋也没那么差吧?好啦,这事就先不提了。所以说,榭路巴,你这次也会亲自出马吧?」
这个突然被提起的话题,跟他方才提起、要向西托荷玛借用战斗要员一事有关。
「是的。虽然昨天不得不卖亚尔斯大人一个面子,但是一码归一码,尤其是他们擅闯斐培尔家这笔帐一定得算清楚。我应该要庆幸事情发生在『这个时候』,我的这身老骨头还没有完全不听使唤呐。」
「正是如此。那么,你就尽管带走那些足以击溃【亚菲鲁卡】的战斗女仆吧。如果能够彻底斩断与其切不断的孽缘,对你来说或许也不啻为一次大好机会。另外,虽然我们不清楚元首大人在打什么算盘,但是我们其实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只要我们坚称自己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哪怕是在风雨飘摇的动荡局势中,也能站稳脚跟前进吧。」
透过释出逃狱者的情报和行踪,芙萝婕打算借此向元首阵营卖个恩情。希瑟妮娅如果愿意买帐,自然最好不过了。
对于芙萝婕的这番盘算,榭路巴则是略有几分担心地说道:
「不过,【亚菲鲁卡】毕竟是前代元首大人的心腹组织。在很多情况下他们都享有特殊的待遇,因此实在是说不准元首大人会采取什么立场。若是贸然出手,即便斐培尔家贵为三大贵族,也很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榭路巴已经决定真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他会主动公开自己沾满鲜血的过去,并且辞去管家一职,独自面对此事。因为只要自己原为【亚菲鲁卡】成员的事实公诸于世,事情就和斐培尔家不再有任何关系,纯粹是自己和【亚菲鲁卡】之间的恩怨。
「榭路巴,我知道你是为斐培尔家着想,但是我打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喔。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威胁到斐培尔家的人,而你早就已经是我们斐培尔家的一分子了。『平等对待每位仆役』可是我们家的家训啊。而且我听说讨厌血腥味的希瑟妮娅大人,和满手鲜血的【亚菲鲁卡】早已分道扬镳。既然如此,【亚菲鲁卡】等于是一具缺了脑袋的尸体。就算我们彻底打垮【亚菲鲁卡】,也不过是终结了一个早已没有生命的组织而已。」
「既然夫人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榭路巴只是低下头去,简短地如此说道。
「更何况,只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三流贵族,才会没随时做好向不法之徒开战的准备。」
芙萝婕一脸无畏地笑了起来。
然而,榭路巴的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安。
虽然芙萝婕确实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榭路巴觉得她似乎有些小看了希瑟妮娅这位元首。希瑟妮娅拥有远超年龄的智慧和心计,世人都承认这位元首有着非凡的治国才干。相比于那些马齿徒增的老狐狸贵族,希瑟妮娅的政治手腕只能说更加精明狡猾。因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灾祸降临到斐培尔家头上……
「……那么,我必定不辱使命。」
榭路巴简洁地宣誓自己一定会达成任务。
这将会是一次铤而走险的任务,如果最后未能取得任何成果,那么风险和回报简直不成比例。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榭路巴,虽然我想你也很清楚,但可别忘了接下来还有【贵族仲裁】在等着我们。威穆琉纳家和【亚菲鲁卡】似乎也不是毫无瓜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搞不好能让局势倒向我们这边。无论如何,你总不会让我们在少了你和菲娅的情况下迎战威穆琉纳家吧?」
「夫人的话我明白了。」
这句拐着弯叮嘱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的话语,让榭路巴再次体认到芙萝婕这位当家不愧是军人出身。
「那么,宅邸的警备工作该怎么安排呢?我是想说让赫诗朵或埃伊朵其中一个人留守于此。」
「我刚才也说过了吧?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尽管把她们两个都带走没关系。这是我的命令。说到底,【亚菲鲁卡】这次盯上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就算我误判了情势,【亚菲鲁卡】真的再次派人袭击这里,你也用不着替我们担心,我会让西托荷玛去处理入侵者。而且虽然我已经从第一线退下了,但我可自认还宝刀未老喔?再加上你都亲自找上门去向他们『问安』,【亚菲鲁卡】的人忙着招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有闲功夫派出另一支别动队呢~?」
「我明白了。」
看着斐培尔家当家的从容笑容,榭路巴有些放心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身为管家的他在尽完最大的礼数之后,就这么从芙萝婕的书房退了出去。
准备工作大约用掉了两天的时间。终于,在第三天太阳西斜的黄昏时分……
斐培尔家笼罩在一股森严的氛围之中。然而,现场却安静到有些诡异的地步,完全没有这类场合常见的急迫感或紧张感。穿着平常那套管家服的榭路巴,脸上挂着十分沉稳的表情,转头看向排列在宅邸玄关前的那批成员。
只见六名战斗女仆整齐划一地列队站在那里。她们身上都穿着类似女仆服的服装,不过配色一律都是暗色系的风格。
因为衣服底下要用来藏匿暗器,所以每个人都选择了较为紧身的战斗服。虽然榭路巴为她们准备的是适合打斗的服装,但是这些衣服还是带着几分花俏,因此看起来和他过去所属的执行部队──从前的【亚菲鲁卡】──可说是大异其趣。
在斐培尔家的战斗女仆当中,这六名少女是榭路巴的重点栽培对象。除了纯粹的对人战斗技术以外,她们同时也精通各种杀人技巧。
尽管榭路巴并不认为会真的有大规模实战的机会,不过为了因应谍报活动和特殊状况的战力需求,他还是招收了一批天资足够的少女,亲自加以训练。
虽然这些少女都不是性格扭曲之人,但是她们皆出身于国内的贫民窟或贫困阶层……从小就生长在道德沦丧的恶劣环境之中。为了生存而杀戮、为了生存而偷窃,每天都为了生存苦苦挣扎。被榭路巴带进斐培尔家的这些少女,全是曾经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苦命孩子。
对于榭路巴来说,如今的她们已经和忒丝菲娅一样,都是犹如自己孙女一般的存在。只是在这朝夕相处的几年时间里,她们之中的多数人还是罕有露出笑容的时候,榭路巴对此也无可奈何。
(姑且不论服装的部分,以年轻女孩的标准来说,她们实在是少了点青春活力呐。等这次的风波告一段落之后,就来对她们展开自然露出笑容的特训吧。)
榭路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在心里碎碎念了几句,随即再次扫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六名战斗女仆,说道:
「好啦,我们也该出发干活去了。按照当家大人的意思,绝对不能放过胆敢进犯斐培尔家的无知狂徒。话虽如此,这次的事情也可说是肇因于我的私事,只是要劳烦你们几个人陪我走一趟了。」
「我等愿为榭路巴先生和芙萝婕夫人效劳。让我们面带笑容地展开杀戮吧?」
率先答话的是赫诗朵。紧接着,埃伊朵也眼神空洞地接在她后面说道:
「只要是敌人就全都宰了。榭路巴先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你居然会主动发问,这可真是稀奇呢。」
「上次那个操使钢丝的半吊子,要是又遇上该如何处置?侍从长也很生气,说下次绝对不能放过她。」
「你那支离破碎的说话方式还是改不过来呢。我都不知道唠叨你多少年了呐。」
榭路巴苦笑地看着两名少女。在全体的战斗女仆当中,赫诗朵和埃伊朵是战斗力格外出众的两大高手,可是她们缺乏情感和人性的问题也比其他人更加严重。
「这么说吧,我当时的确把她交给突然现身的亚尔斯大人处置,但说到底,我也只是看在亚尔斯大人的面子上才放她一马。如果她再次与我们为敌的话,不必客气,直接杀了她就是。」
贵族的宽恕不会再有第二次。若是那名暗杀者少女胆敢再犯,哪怕她是前同僚米尔托莉雅的弟子,他也绝不轻饶。榭路巴在第一次放跑莉莉夏的时候,就已经果决地做出了冰冷的判断。
毕竟战场可不是那么天真的世界,死神不会每次都好心地收回抵上喉头的利刃。
「『你』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吧?也罢,让我们祈祷事情不会演变到这一步。」
榭路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重新戴好象征性的白手套,转过身去,背对着战斗女仆喃喃说道:
「前几天的小打小闹,纯粹只是暖身运动而已……接下来才是正式回归第一战线,我都忍不住有些手痒了呢。那么,我们就出发狩猎去吧。」
不久之后,暮色逐渐染黑了大地,即将沉入地平线的阳光只剩下暗红色的余晖。
在这个天空昏沉睡去、人们休养生息的时刻,正是暗杀者展开行动的最佳时机。
夜晚才是暗杀者的舞台。
仿佛没入阴郁的夜色之中,奔向夜幕的七道黑影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众多机缘巧合的作用之下,斐培尔家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成功地掌握了【亚菲鲁卡】的动向。
从理论上来说,【亚菲鲁卡】在政治上是犹如幻影一般的幽灵组织。再加上这支曾经恶名昭彰的暗杀部队,一度和众多叛乱分子一起被埋葬在历史的黑暗之中。
因此在如今的亚鲁法国内,只有极少数的人──元首、贵族、军方高层──知晓这个组织的存在。就连【亚菲鲁卡】这个名字,也已经在国内政治的舞台上消失多年。
时隔多年以后,曾经被称作「【亚菲鲁卡】的血刃」的自己,不仅再次听到了这个幽灵组织的名字,甚至还要亲自剿灭过去的老东家……在榭路巴的眼中,这一切或许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只是话说回来,该说【亚菲鲁卡】是鬼迷心窍了吗?难道是因为再也不想活在黑暗的世界里,就误以为自己能够重新走在阳光之下?)
此刻的榭路巴正和麾下的战斗女仆监视着某个地点。那是位于杂木林中约五十公尺见方的区域,周围都被高大的树木包围起来,让外面的人很难一窥究竟。而孤立在林中的那栋建筑,正是以弗琉斯埃文为首的利姆弗杰家族其中一座宅邸。
这座宅邸所矗立的这片绿色地带,恰好将中层街区和富裕街区阻隔开来。这不是人工栽培出来的绿化植被,而是和外界一样的野生植物,是墙内世界少数仍保有自然样貌的地方。
虽然这里的植物密度完全无法和外界相比拟,但是榭路巴等人都受过秘密行动的特殊训练,要隐藏起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完全是绰绰有余。原本是用来遮挡外部视线的树丛,也很讽刺地为他们这样的潜入者提供了绝佳的藏身之所。
这里插句题外话,榭路巴之所以如此精心打理斐培尔家的庭院,最主要的考量也是为了避免让不肖之徒逮到可乘之机。尤其在靠近宅邸的周围,他绝对不会配置容易成为死角的高大树木或茂密树丛。因此,在榭路巴这样的行家眼中看来,理论上是【亚菲鲁卡】据点的这个地方,在警备工作方面实在太马虎了。
(真是世风日下啊,【亚菲鲁卡】已经大不如前了呢。就连哨兵的水准也完全不行了。)
榭路巴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但他依旧没有泄漏出半点气息。而在他和麾下战斗女仆上方的树梢上,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地挣扎。
只见一名男子被吊在粗壮的树枝上。这位可怜的哨兵被榭路巴的魔力钢丝勒住脖子,一张淤血的脸庞肿胀得像石榴一样,双手十指疯狂地挠抓着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痛苦不已的表情。
尽管他不停地张阖嘴巴试图说话,可是被完全阻断氧气供应的喉咙,只能发出一阵「咻咻」的空洞气音。
看着在半空中苦苦挣扎的男子,榭路巴稍稍放松了勒住他喉咙的魔力钢丝,接着说道:
「好啦,我有几件事情想要请教你,能麻烦你回答我的问题吗?」
「嘎、唔咕……啊咿……」
尽管这名已经快要喘不过气的男子,拚了命地想要解开魔力钢丝的束缚,可是他甚至连魔力钢丝在哪里都摸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男子强行转动满是血丝的眼睛,用犹如丧家之犬的眼神看向榭路巴,仿佛在恳求他放自己一马。
「…………」
面对男子的求饶眼神,榭路巴不禁微微皱起眉头,用更加冰冷的目光看着他说道: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在乞求我饶你一命吧?我改变主意了,我还是别问你了吧。你要是给出什么没用的答案,反而会让我更加失望。你好歹也是【亚菲鲁卡】的一员吧?给我有点骨气啊,小伙子。」
伴随着响彻五脏六腑的骇人声音,男子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见他突然无力地垂下脑袋,从张开的嘴巴里可以看到变成紫色的舌头。
「榭路巴先生,我这边也解决了一个。」
赫诗朵仿佛把猎物带回主人身边的猎犬,拖着一名壮汉的后颈走了过来。刚收拾掉这名敌人的她,不仅呼吸没有一丝紊乱,就连表情也全然没有变化。
赫诗朵的脸上一如往常地读不出任何感情,就连对榭路巴的敬称也只像是应付。既然如此,榭路巴要指望这个冷淡的少女说出更多话也没用吧。
「辛苦了,赫诗朵。看来你一个人就能摆平他们全部了呢。」
「小意思。」
虽然这只是用来暖身的序盘战,但已足以推算出【亚菲鲁卡】现有的战力水准。只不过,榭路巴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利姆弗杰一族的宅邸,并没有全都座落在同一个区域里。毕竟他们从事的是无法搬上台面的家业,五个分家的宅邸分别落于亚鲁法国内各地。榭路巴之所以能够确定这座宅邸才是真正的大本营,是因为前面提过的情搜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之故。
榭路巴先是派出手下去监视事先锁定的几座宅邸,接着只要看哪座宅邸对芙萝婕放出的诱饵有最明显的反应,那里八成就是作为【亚菲鲁卡】骨干的弗琉斯埃文家老巢。这个计策果然生效了,其中一座宅邸的反应格外激烈。榭路巴一行人收到通知之后,就立刻赶到了这座宅邸周围,并马上解决了放风的哨兵。
榭路巴只是使出了最基本的佯攻战术,这些哨兵就全都傻乎乎地自投罗网。榭路巴一行人犹如守株待兔的猛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全部吃干抹净。
(不过……这还是有点不对劲呢。再怎么说,都未免太不费吹灰之力了。)
榭路巴长年累积的直觉嗅到了危险的信号。虽然他一开始还认为是【亚菲鲁卡】真的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大本营的警备松懈到这种程度也太奇怪了。刚才收拾掉的那名【亚菲鲁卡】成员,无论是服装、脚步、身法,都不像是受过暗杀训练的样子。别说他全身藏不住的杀气了,搞不好他还会大剌剌地呛别人「老子可是【亚菲鲁卡】的成员」。
「埃伊朵还没回来吗?」
就在榭路巴微微蹙起眉头的下一瞬间──
「我回来了。」
埃伊朵本人从黑暗之中悄然现身。
即便她身上穿的是一整套暗色系的装束,依旧可以看到衣服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无数血迹。这并不是因为埃伊朵经历了激烈的生死搏杀,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在杀人的时候有个奇怪癖好。
「埃伊朵,就叫你别在杀人之后拿尸体取乐了。」
站在榭路巴的立场,他实在不得不指正埃伊朵的行为。若是要以暗杀为生计,就必须迅速确实地完成每一次的工作。
很罕见地,即使在战斗女仆中也格外木讷寡言的埃伊朵,被榭路巴这么一斥责,便心虚地别开视线,接着又以一闪而逝、几乎难以察觉的开朗表情说道:
「我有把尸体埋好。」
「问题不在于这里。话说回来,你确定对方是【亚菲鲁卡】的成员没错吧?」
「……啊。」
在迟疑了零点一秒之后,埃伊朵露出了像是在说「我忘了」的茫然表情。榭路巴忍不住一脸难以置信地继续追问:
「你没有好好确认吗?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呐。」
「应该不会错。那是个有本事杀人的家伙,因此铁定错不了。」然而埃伊朵却丝毫不为所动地补上这句话。
「这样啊。好啦,这下子我们已经干掉对方好几个人,再来就看他们对我们的挑衅有什么反应了。」
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中,榭路巴的视野依旧能够敏锐地捕捉一切。他就这样目光如炬地观察着对面宅邸的动静。
「哎呀!看来比我预期得还快呢。」
就在榭路巴话音方落的那一瞬间,他麾下的一名战斗女仆已经中了一记扫堂腿,连做出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人按住脑袋、砸向地面,发出了宛如岩石互相激烈碰撞的沉重声响。
「!」
赫诗朵和埃伊朵都被这声巨响吸引了过去,因此慢了半拍才对突然从身边冒出来的袭击者做出反应。
虽然她们立即交叉双臂护在身前,但一股骇人的冲击力还是同时将两人打飞了出去。
赫诗朵勉强扎起马步稳住身形,可是这股冲击力实在太过猛烈,让她的双脚在地面上拖曳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就这么后退了好几公尺的赫诗朵,最后猛地抬起头来,用力蹬地一踩,试图强行抵消身上的冲击力。只见她在空中一阵翻飞之后,这才落地并站稳脚步。
至于同样被打飞到半空中的埃伊朵,则是直接一把抓住了附近的树干,有惊无险地稳住了失去平衡的身体。
「噢?」
然而,唯独榭路巴还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背着双手冷静地打量着这名发动奇袭的敌人。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眼神桀骜不驯的金发男子。
榭路巴对这张脸孔很有印象──那不过是前些日子的事情,当时他刚解决了袭击斐培尔家的前同僚维克塔,这名金发男子就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只听金发男子用和之前一样的烦躁语气冷笑道:
「本大爷都已经特地通知过你,好让你有一些准备应战的时间,没想到你居然蠢到主动送上人头了啊?」
金发男子目光凶恶地怒视榭路巴,抬起一只手臂将手指关节扳得劈啪作响,仿佛在测试义手或什么机械装置的状态。
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臂把赫诗朵和埃伊朵一起打飞出去,这名金发男子显然有着异于常人的恐怖力气。
这只手臂的表面隐隐缠裹着一层魔力,即使不凝神细看,也能清楚地察觉到魔力的存在,因此光是这一点就显得极不寻常。
(这是某种透过魔力强化身体的手段吗?可是在没拿武器的情况下,居然能有这等威力。)
无论榭路巴怎么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库,都找不到能够达成相同效果的类似技法。
(哎呀呀,这样一来的确连「道具」都不需要了呢。我原以为暗杀技术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现在看来,还是有在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呢。)
榭路巴自顾自地得出这个结论,而赫诗朵和埃伊朵也若无其事地站回他的身后。
「确实身手不俗。假如我们的调查结果没有错误的话──我记得阁下是【亚菲鲁卡】的副官,厄尔文•阿里修提托先生吧?只不过,你要是误以为这是骑士之间的长枪决斗,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啊。明明只是单纯的捉对厮杀,居然说什么『给你准备应战的时间』,呵呵……失礼了。」
在榭路巴的耳中听来,厄尔文的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小孩子在扮家家酒,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混帐东西……!」
厄尔文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再次在手臂上凝聚起不似暗杀者的庞大魔力。
「哎呀?你已经打算开打了是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真是太好了。厄尔文•阿里修提托,就请你直接死在这里吧。」
只见厄尔文愤怒地吊起眼角,一边把手指扳得劈啪作响,一边毫不掩饰地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给我闭嘴!你的战斗方式早已全都暴露了!」
只听他用暗杀者不应有的巨大音量放声咆哮。就在下一瞬间,赫诗朵和埃伊朵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了。
仅仅一个呼吸过后,飞跳到半空中的赫诗朵已经向厄尔文袭去,埃伊朵也从死角绕到他的背后。
两人以连厄尔文都未能察觉的鬼魅身法,实现了这一波堪称完美无缺的联手夹击。
「啧!!」
就在厄尔文意识到除了榭路巴以外,他的两名手下也是棘手强敌的下一秒钟──
「还给你。」
绕到厄尔文背后的埃伊朵,默默地将力量集中在手臂上。在肌肉倏地隆起的短暂蓄力动作过后,她倾尽全身的力气,凌厉地横扫出手臂。这记手刀完全凭着一股蛮力,锋利度等条件则不在考虑范围内。
厄尔文立刻扭转身躯,不是直接用手臂硬挡,而是试图用缠裹着魔力的手臂架开这记手刀。
因为他在刹那之间察觉到,这记手刀其实夹带着排山倒海的恐怖威力。
果不其然,即便厄尔文架开了这一击,他的肩膀还是被冲击力震得险些脱臼。
厄尔文没有强行站稳脚步,而是任由身体顺着余势向后滑去,巧妙地卸掉了身上的冲击力道。饶是如此,他的脚下还是免不了一阵踉跄,而赫诗朵也紧接着逼上前来。
只见赫诗朵强劲地挥出藏在身后的手臂。在她以贯手架势刺出的五指上,装备着一组锐利的爪型AWR。
厄尔文用手掌格挡住这一击,并且在以指缝夹住爪型AWR的瞬间,顺势用力扭转赫诗朵的手腕。
赫诗朵本以为这一击已经得手,反而被厄尔文化守为攻,扭到手臂向上翻转。她没有强行抵抗这股旋转的力道,而是直接在空中翻身侧滚,就这样迅速地向后飞退而去。
原本被埃伊朵打得陷入劣势的厄尔文,因为成功化解了赫诗朵的致命一击,再次将局面扳回五五波的局面。两名战斗女仆再次和厄尔文拉开距离,脸上不仅没有任何懊恼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完全看不到情绪变化。
站在不远处观战的榭路巴,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噢?原来是武术啊。这可真是令人佩服,非常有意思的魔力使用方式呢。」
「你以为自己在看什么杂耍表演吗?该死的臭老头!」
厄尔文愤愤地咧嘴,随即摆出拳法家般的特殊架势。
看来缠裹在厄尔文手臂上的那层魔力,不单单能够用来强化所有的攻击手段,还可以随着摆出的手势切换自身型态,化作连魔法都能迎面弹开的铜墙铁壁。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榭路巴的魔力钢丝也难以轻易攻破防线。
然而,以上这些情况都建立在一对一单挑的前提。假如榭路巴、赫诗朵、埃伊朵在同一时间全力进攻,厄尔文再怎么厉害都双拳难敌六手。厄尔文很清楚自身能力不适合多人混战,自然非常明白眼前的局势对自己有多么不利。
「你们打算三对一吗?该死的下三滥!」
听到这句恨恨的咒骂,榭路巴只是微微一笑。
「你这话可真奇怪啊。我刚才不也说过吗?这只是单纯的捉对厮杀。话说回来,其实上次见面时我就在想了,以一个在黑暗世界讨生活的人来说,你这个人未免太多话了,而且没事就喜欢鬼吼鬼叫。你难道是看门狗还是什么动物吗?」
「少蹬鼻子上脸!」
正当厄尔文怒不可遏地准备上前动手的时候,他猛然回神,侧过身体做出闪避的动作。
「……唔。」
碰触到魔力钢丝的脸颊登时冒出一道红线,紧接着,一片鲜红的血液缓缓地从伤口渗了出来。
「噢?我本来以为至少会削掉一只耳朵,看来你的直觉相当敏锐呢。」
榭路巴用仿佛拍手叫好的语气挑衅道。
厄尔文的性格激情而张扬,一看就知道欠缺作为暗杀者的资质。因此瞄准他容易情绪激动的弱点,对榭路巴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战术。
「好啦,差不多也该和你说再见了。我们可不能花太多时间在你一个人身上。」
榭路巴微微使了个眼色,赫诗朵和埃伊朵登时一齐蹬地而起。
「这两个臭娘们!?」
在两人铺天盖地的夹击之下,厄尔文不由得错愕地叫出声来。因为两名战斗女仆不仅精通暗杀技巧,在武术方面的造诣同样不遑多让。非但如此,而且尽管厄尔文拥有那只特殊的魔力强化手臂,赫诗朵和埃伊朵在这场对打中仍明显占了优势。两人没有辜负榭路巴的慧眼赏识,展现出了淋漓尽致的对人战斗能力。
无论如何,在这场二对一的混战当中,三人的每一击都夹带着强劲的威力和速度,只要命中对手,就足以让人受到致命的伤害。
尤其是埃伊朵的攻击会随着出招次数提升威力,如今甚至已经达到足以粉碎魔物外壳的程度。不过她的这项能力会受到特殊条件箝制,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能够发挥出同样的威力。
双方以快到看不见的速度来回过招,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响回荡在空气之中。榭路巴则是始终气定神闲地听着清脆的拳脚声。
顺带一提,单就格斗技术来说,赫诗朵比埃伊朵略逊一筹。因此为了弥补这样的差距,她的五指另外装备着作为暗器的爪型AWR。
(哎呀……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一个劲地挨打而已呢。)
榭路巴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在厄尔文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古怪的气息。即便在单方面承受猛烈攻势的情况下,厄尔文似乎仍然在酝酿着足以逆转局势的一手。
而这个秘密恐怕还是藏在厄尔文的最大武器──那只缠裹着魔力的手臂里。
只是就算是榭路巴,也无法预料他会使出什么招数。
更何况在赫诗朵和埃伊朵狂风暴雨的攻势下,厄尔文竟有办法支撑这么长的时间,他的实力显然超出了榭路巴一开始的预想。
(至少这小子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呢。不过……这点本事还不足以让你可以见人就吠呐,小毛头。)
只见厄尔文逮住了一个空隙,一拳朝着埃伊朵的脸上砸去。
埃伊朵别过脸避开了这一拳,而她紧接着所使出的反击招式,足足有厄尔文刚才那一拳的两倍威力。
厄尔文倏地摊开手掌接下这一击,但他身上队服的袖子却被冲击力掀飞了出去。
就在同一时间,厄尔文露出察觉到异状的表情,倏地沉身下腰。
仿佛被炮弹直接命中似的,厄尔文的那只手臂猛烈地弹向后方,但他的身体没有受余波的威力影响,因此在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之后,便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战斗姿势。
「你这怪物!」
厄尔文当机立断地选择后退的直觉是正确的。他如果站在原地接招的话,那只手臂恐怕已经当场化为齑粉了。刚才那番急中生智,可说是只有武术专家才办得到的临机应变。只是在场上还有「另一人」的情况下,这样正面接招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一步坏棋。
就在厄尔文抬起脸高声咒骂的同一时间,赫诗朵的爪子也从暗处的死角攻向他的右腋。那只利爪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撕裂了他的侧腹。
「咕啊!」
厄尔文连忙翻身侧滚、拉开距离。赫诗朵完全不理会他的动作,自顾自地从黑暗之中一跃而出,一边清理着沾在爪子上的碎布和血肉,一边喃喃自语地低声说道:
「会是哪里呢?」
仔细一想,自从双方开战以来,这还是赫诗朵第一次开口说话。
「……!!」
赫诗朵的话音才刚落下,厄尔文便领会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他的其中一只手已经无法自由活动了。
「中奖了。是右手呢。」
赫诗朵说出这句话时全无笑意,仿佛只是在核对答案。
厄尔文的额头渗出一片冷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甚至连魔力都无法注入,简直像是被石化似的,整只手臂动弹不得。
这正是赫诗朵的暗器──爪型AWR【刻爪六道《Magdala》】的特性之一。
【刻爪六道】的中指爪子在划伤敌人之后,能够麻痹并封锁对方的肌肉组织和魔力经络。
只是这种『封印』效果每次都是随机的,而且每个对象最多只能「封印」一个部位。
除了四肢以外,五感也包含在「封印」的作用范围内。但由于效果随机,因此不一定每次都能占到便宜。毕竟在生死搏杀的过程中,即使少了嗅觉和味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重要性和视觉及听觉完全无法比拟。
非常幸运地,刚才的这一击所封印的部位,正是厄尔文的那只右手。对于全仗那只手臂发动攻势的他来说,这几乎可以说是致命性的毁灭打击。
「你是特地选用了中指的【畜生】吗?选得不错、选得不错。」
榭路巴颇为赞许地说道。
厄尔文的右手已经完全瘫软下来,只能无力地垂挂着左右晃荡。
强制遮断魔力和麻痹神经──这具爪型AWR虽然具备如此强大的效果,但相对地也有封印持续时间很短的弱点。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缺点存在。【刻爪六道】实质上是由五个AWR组合而成,而在穿戴上这具爪型AWR的期间,使用者只能施展出与其对应的有限魔法。换句话说,就是把所有资源都集中在五根手指上。因此照理说来,应该速战速决方为上策,但是……
榭路巴看着逐步逼近猎物的赫诗朵,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是啊,赫诗朵这孩子……)
赫诗朵的战斗风格是先设法削弱敌人力量,再一点一点地把猎物逼到无路可逃的绝境。
这是既可以称之为狡猾,也可以称之为残忍的狩猎方式。而在窥伺猎物动静的赫诗朵对面,无力地垂着右手的厄尔文则是气急败坏地咒骂起来:
「你这混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咕噗!」
就在愤怒的厄尔文将敌意全放在赫诗朵身上的瞬间,察觉到有机可乘的埃伊朵像是鬼魅似地上前给了他一拳。
只见她先是阴恻恻地露齿一笑,接着便狠狠地挥出了拳头。
然而,这一拳的威力不若刚才那般威猛无匹。因此被一拳打飞出去的厄尔文,虽然唇角流下了一道鲜血,还是能够使力站起身来。
为什么埃伊朵的这一拳没能像刚才那样夹带着几乎可以说是疯狂的恐怖破坏力?这背后其实是有原因的。
埃伊朵是所谓的异能持有者,而她的异能是「将看到的攻击威力放大数倍重现」。具体来说,这项异能会推算眼睛所目睹的魔法威力,进而将其附加到埃伊朵本人的肉体上。
除了攻击魔法以外,即使埃伊朵看到的是防壁类的魔法,这项异能同样也能推算其中的魔力含量,将其转换成叠加在下一次攻击上的力量。由于厄尔文先前是以缠裹着魔力的手臂挥出拳头,因此自然就成了这项异能的绝佳目标。
只不过,这项异能是类似子弹那样的消耗品,若是想要再度使用,就必须重新「目击」其他魔法或夹带魔力的攻击,也就是需要满足特定条件才能发动的被动技能。总而言之,这是一种极为奇特的能力。虽然从利用魔力的层面来说,埃伊朵的能力类似于普通的魔法师,但榭路巴不管听了多少次解释,还是不明白个中原理。
不管怎么说,赫诗朵和埃伊朵两人的个性都太过独特,就算让她们踏上魔法师之道也难成大器。因此这两名少女被榭路巴挑出来打磨其长处,每天都接受着犹如徘徊在鬼门关的严苛训练。
「该死!居然在我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上门找碴。你们这些混帐给我差不多一点!」
厄尔文再次情绪失控地发出怒吼,榭路巴则是冷静地观察着他的变化。
在榭路巴的视线彼端,厄尔文左手所蕴藏的魔力正在不断膨胀,眼角上吊的双眸因为愤怒而布满了血丝。
榭路巴凝视着厄尔文的眼睛,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刻到来……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可以确定,厄尔文的意识已经完全转向了赫诗朵和埃伊朵。他先前还分神警戒榭路巴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所有的意识都被感情的洪流彻底淹没了。
现在正是擒住这头受伤野兽的绝佳机会。
「【黑绳】。」
榭路巴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不动声色地甩动了一下手腕。埋藏在地面上的无数魔力钢丝,在冒出地表的同时,自动交织成一股更粗的丝线。
只见这股丝线一阵蜿蜒起伏,笔直窜向了赫诗朵和埃伊朵的中间位置。紧接着,整条丝线染成了一片黑色,直径也膨胀到足有绳子的粗细。
这条足以轻易切开人类身体的丝线,正以超越音速的速度袭向目标人物。
与此同时,赫诗朵和埃伊朵也正准备为这场战斗画上句点。
埃伊朵看着榭路巴近在咫尺的【黑绳】,并将它的「威力」投射到自己的右手。她的肌肉立刻发出紧绷的嘎吱声,呈现出宛如由钢铁打造而成的结实样貌。
然而……
「哎!?」
榭路巴大感意外地叫了一声。
原以为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厄尔文,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看穿并躲过了【黑绳】。
紧随在后发动追击的赫诗朵和埃伊朵,则是不为所动地分别使出了攻击。因为就算厄尔文躲过了榭路巴的【黑绳】,他肯定也会因此陷入空门大开的状态。
埃伊朵弯下身子,朝着厄尔文挥出一记上钩拳。即便厄尔文再次挡下这一拳,也不可能躲得过后续的一连串攻势。而且厄尔文要是敢用手臂接招,埃伊朵的这一击所夹带的威力,完全足以把他整个人连同手臂都砸成肉末。
至于从左侧切入的赫诗朵,则是压低了整个身子,以近乎紧贴地面的刁钻姿势挥出了【刻爪六道】。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几乎同时遭到了反击。
埃伊朵不仅被只剩下单手能用的厄尔文弹开拳头,甚至还挨了一记反击拳。她虽然勉强躲过了拳头的直击,但脸上还是留下了烧伤般的溃烂痕迹。
而赫诗朵的爪子还没招呼到对方身上,厄尔文已经一脚用力踩住她的手腕,接着顺势用另一只脚踢向她的胸口。
两名战斗女仆出乎意料地遭到反击,不过她们立刻重新调整好战斗姿势。
就在厄尔文准备进一步发动猛攻的时候,他的周围忽然蹦出了好几根魔力钢丝,铺天盖地的锋利寒芒顿时如雨幕般倾泻而下。现场刮起一阵凿穿地面、切碎树木的钢丝风暴。肉眼难以辨认的极细魔力钢丝,撕裂了周遭的一切有形物体。
然而,等到无数树木轰然倒地、大量树叶散落一地的时候……厄尔文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这得说是我的失算呢。我原以为他是那种狂怒之下就不会想到逃跑的性格。」
榭路巴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该说是我错估了这小子吗?话说回来,他最后的变化非常耐人寻味呢。)
从刚才的交战过程来看,榭路巴并不认为厄尔文的实力有明显高于赫诗朵和埃伊朵。而且榭路巴的钢丝攻击完全是出其不意,照理说厄尔文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应对。
就在厄尔文陷入决定性劣势的当下,他忽然发挥出了远超自己实力的力量。榭路巴能够感觉到,厄尔文的所有能力值在那一瞬间突然急剧上升。
但就算是狗急跳墙,一个人也绝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如此强大。
更别说厄尔文一直穷于应付两名战斗女仆的攻势,在这种连精神都无法保持集中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突然成长到足以扭转绝望局面的地步。
只不过榭路巴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知识库并不足以囊括大千世界的一切。毕竟就连那个像是奇妙拳法的战斗技术,对榭路巴来说也是未知的魔力操作技巧。
总之,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那电光石火的几秒钟里,厄尔文的速度确实凌驾于赫诗朵和埃伊朵之上。而这股不对劲的感觉实在过于强烈,导致榭路巴没有马上命令两名战斗女仆去追消失的厄尔文。
片刻过后,逃之夭夭的厄尔文已经完全没了踪影,赫诗朵和埃伊朵同时转头看向榭路巴。她们应该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但脸上都没有流露出懊恼的神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等待下一道指示。
「埃伊朵,你的伤势如何?」
「有点火辣辣地痛。」
埃伊朵用食指抚着脸颊的伤痕这么说道。
「这样啊。看来那小子果然不只是把魔力缠裹在手臂上而已,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特殊能力。」
于交战过程中,榭路巴在厄尔文身上感受到古怪的气息。尤其是他在最后关头能力急剧上升,几乎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隐藏实力。
可是,厄尔文看起来并不是会藏招的类型,至少在榭路巴看来,他刚才是真的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境地了。
(记得利姆弗杰家原本就有在从事人体的相关研究。其中有一个好像叫什么【限制器理论】……)
虽然榭路巴不清楚详细内容,但他听说过那是和人体的魔力及潜能有关的研究。
顺带一提,魔法和魔力的相关研究,过去都掌握在几个有力贵族家族的手里。作为魔法名门的斐培尔家自不用说,其他贵族家族也各自拥有堪称秘传的魔法或技艺。而以弗琉斯埃文家为首的利姆弗杰一族,更是统领着【亚菲鲁卡】这个暗杀组织,就算握有什么神奇的知识或技术也不奇怪。
「榭路巴先生,要继续执行作战吗?」
听到赫诗朵不带感情的声音,原本沉浸在思绪中的榭路巴立刻将意识拉回现实世界。
「不,作战中止。毕竟其他人都还没回到这里,敌人的底细又变得难以捉摸。最重要的是,厄尔文终归只是【亚菲鲁卡】的副官而已,我们必须打倒的首领似乎不在这个根据地。从守备异常薄弱这一点来看,他们的首领或许是去处理什么突发的紧急事件了。这么说起来,那小子也有提到他们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总而言之,继续守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榭路巴决定暂时收兵。不久之后,分散各处的战斗女仆也纷纷归队,只是她们重新排好的队伍少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名自然是刚才遭到奇袭的女仆,被厄尔文砸向地面的她就此失去了战斗能力;而只要看到另一名女仆周围的惨状,立即就能明白这也是厄尔文干的好事。
事情应该是发生在厄尔文遇上榭路巴一行人之前。第二名女仆的遗体满是鲜血,身旁还倒着一具貌似【亚菲鲁卡】成员的男性尸体。她恐怕是在解决这名成员以后,便马上遭到厄尔文的毒手。
「我改变主意了,埃伊朵,你还是赶过去追踪那小子吧,他应该会逃回本馆那里。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唔。」
在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之后,埃伊朵立即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赫诗朵的脸上也罕见地浮现出不安的神色。
一行人回收了阵亡女仆的遗物,心情沉重地将她暂时就地安葬,随即移动到事前选定的农家仓库里暂避风头。
仓库里有一名非战斗成员的女仆正在等候一行人。这名女仆似乎是斐培尔家派来传话的联络人,只是她的出现本身就是相当异常的事态。为了避免这次袭击【亚菲鲁卡】的作战连累到斐培尔家,除非有什么万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榭路巴在过程中都不会和斐培尔家有任何联系。
芙萝婕本人应该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榭路巴有些狐疑地读起这名女仆所带来的书信。
「……!」
看完信的内容之后,榭路巴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
「出了什么问题吗?榭路巴先生。」
尽管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赫诗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嗯,看来事态一下子变得严重了。虽然现在不必再担心斐培尔家遭到池鱼之殃,但我们即将面临的是比之前更加糟糕的状况。没错,这下子等于是直接把手伸进贵族社会……原来如此,元首大人的真正用意是这样啊……」
向来沉稳的榭路巴很罕见地用力蹙起眉头,他的眉间堆起了一道道忧心的皱纹。
赫诗朵只是睁着那双玻璃珠般的无机质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榭路巴一脸愁眉不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