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列比迪多和亚鲁法的国境线附近。
这里有一支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队伍,正朝着亚鲁法的方向飞速奔驰而去。
他们每个人都披着一件包裹全身的大衣,看起来俨然就是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物。
不过,这支队伍正是不久之前,令维札斯特等人震惊不已的边境地带入侵者──由库列比迪多引以为傲的世界「最硬」魔法师,法诺•托鲁帕所率领的战斗部队。除了带队的法诺以外,专司战斗的成员为两名男性魔法师和一名女性魔法师,再加上一名女性治愈魔法师,以及探位排名第一的探查魔法师──爱珂瑟蕾丝•黎琉榭姆。
作为队长的法诺,此刻正任由强风吹拂着大衣的兜帽,眼神凌厉地眺望着位于遥远彼端的行军目的地。
然而,仿佛是在彰显不久前爆发的那场战斗,贴在法诺额头上的那块纱布渗出了些许触目惊心的鲜血;包含副官爱珂瑟蕾丝在内的五名队员,神色里也隐约流露出忐忑不安的味道。
为了避免过度刺激亚鲁法当局,这次的行军是只由少数精锐组成的小型队伍。
对于这样的安排,法诺当然没有任何意见。此刻的她满心只想着尽快宰了那两名竟敢在自己面前对市民展开无差别攻击的暴徒。
虽然上一次的交手很不幸地铩羽而归,但这一次可不会是同样的结果。为了这场雪耻之战,法诺特地调来了现阶段的最强装备。
只见她一边风驰电掣地飞速奔驰,一边露出一抹阴森的微笑说道:
「爱珂瑟蕾丝,你应该没跟丢那个大块头和使枪的吧?」
「那还用说,请您无需担心。」
爱珂瑟蕾丝若无其事地回答着法诺抛来的问题,完全看不出她身上还背着先前的那两管巨大炮筒,只能说不愧是探位排名第一的探查魔法师。
话说回来,尽管一行人是在执行军事任务,法诺身上穿的却是私人的便服,而且还是那种光鲜亮丽的外出服。即便是在这种一雪前耻的复仇战里,她对可爱风格的喜爱也依然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这副哥德萝莉风的华丽装扮,在荒凉偏僻的边境地带自然是无比醒目。唯一没被法诺的万丈光芒给盖过的,就只有爱珂瑟蕾丝以专用腰带背在身上的巨大炮筒──库列比迪多自豪的最强AWR【三器矛盾】的外壳而已。
虽然【三器矛盾】无庸置疑是法诺的专用AWR,却是需要取得总督或元首同意才能动用的禁断兵器。
这一安排主要是考虑到了法诺的冲动性格。她在战斗中很容易感情用事,时常一不小心就做得太过火。
说得直白一点,法诺是情绪激动起来就不懂得踩煞车的个性,将如此强大的AWR交到她手上实在太过危险。因此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目前是由行事谨慎的副官爱珂瑟蕾丝来掌握动用权。【三器矛盾】是由三个零部件所组成的复合式AWR,爱珂瑟蕾丝的权限最多能够调出其中的两个零部件。这三个零部件都能作为单体AWR独立运作,而且全都拥有极为强大的性能。其中最后一个更是堪称终极兵器的存在,实际上只被允许在外界环境下才能使用。除了爱珂瑟蕾丝以外,还必须得到元首和总督的同意才能请出这个杀手锏。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光是动用一个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吧。)
爱珂瑟蕾丝瞥了其中一个炮筒一眼,用单手轻轻摩挲着它那粗糙的金属表面。
先前的那场战斗──尽管这场街头大战完全出乎意料,但幸好最后的受灾程度没有庞大到无法承受。而且法诺一行人也亲眼见证了敌人的实力。
(只要法诺大人祭出这具AWR,这种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爱珂瑟蕾丝便猛然意识到自己很罕见地失了冷静,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意外。
跑在队伍前头的法诺,很明显正处于怒火中烧的状态。老实说,就连爱珂瑟蕾丝也是第一次看到法诺这么生气的模样。当然,亚鲁法当局事后肯定会追究侵犯国境一事,因此她也已经未雨绸缪地想好了一套说词,刻意只由少数精锐进行追击也是考量到了这一点。尽管如此,她的内心还是残留着些许的不安。因为……
(除了对付那两名贼人以外,还必须在亚鲁法当局的眼皮下回收被偷走的AWR……)
就在不久之前,前来会合的部下给爱珂瑟蕾丝带来了这个口信。法诺先斩后奏的追击行动意外地得到了事后承认,但库列比迪多的高层领导也开出了一个附加条件。
这项任务就是:设法回收贼人从国内最新军事设施【第90区】盗走的AWR。
虽然爱珂瑟蕾丝也有向法诺表示这样的担忧,但她怀疑法诺压根儿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万一这件事情演变成严重的政治问题,倒楣的只会是爱珂瑟蕾丝这个身兼监督之责的副官,因为法诺的刁蛮任性是连高层领导都不敢随便招惹的。
尽管心头有些闷闷不乐,但聪慧如爱珂瑟蕾丝也理解不能就这么任由贼人逍遥法外,毕竟那两具新型AWR都是国家耗费巨资开发的秘密武器。
(可是,明明是你们轻而易举地被人偷走东西,现在却要我们在不被亚鲁法发现的情况下取回来?上头大人物的脸皮还真是有够厚的呢。哪怕是会惹得法诺大人不高兴,也要我们设法把东西弄回来是吧。)
这项情报已经分享给了包括法诺在内的全体队员,本次作战行动的首要目标就是夺回失窃的AWR。
话虽如此,法诺现在可是愤怒到想把对方大卸八块,因此这次的任务不管再怎么暗中行事,都还是很有可能会对亚鲁法的财产和人员造成损伤。更别说夺走AWR逃亡的那两名贼人,是会肆无忌惮地在大白天的热闹街头上开战的狂徒。
姑且不论军事行动的成功机率,这项任务在政治面上有着相当高的难度。和如此棘手的任务相比,去外界对付魔物大军反而还要轻松一些。
就在爱珂瑟蕾丝忍不住叹了口气的时候,她的敏锐感官感知到了异常的魔力波。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只见前进方向的天空正在熊熊燃烧。
毫无疑问,这股蛮横霸道的魔力波,就是法诺一行人的追缉对象──戈登和苏札尔所发动的某种力量。
「哼,那两个混蛋这次又打算做什么?前面马上就是亚鲁法的国境线了。」
「怎么会这样。」和脸上浮现无畏笑容的法诺正好相反,爱珂瑟蕾丝突然冷汗直流地变了脸色。
「怎么了吗?」
「对不起,法诺大人。追踪探查……失效了!我们跟丢了目标!」
「什么~!?怎么回事啊!?」
法诺顿时错愕不已地大叫起来,但爱珂瑟蕾丝其实也一样惊疑不定。她是探位排行第一的探查魔法师,对于自己的探查能力有绝对的自信。有别于一般的探查方法,她追踪的是反映出魔法师个人特质的魔力资讯体。具体来说,就是利用其于魔力波上的特征来掌握对方的位置。不同于将魔力化为声纳投射出去的探查方法,她的这种做法几乎不存在被对方发现的风险。
除此之外,爱珂瑟蕾丝还能精确地认知到一定范围内空气中的魔力。也就是说,她可以轻易辨别出夹杂在空气中的魔法师异质魔力波。
每当爱珂瑟蕾丝探查魔力的时候,这种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会彻底转换她所看到的世界。只要是她曾经见过一次的魔力资讯体,便会像是安装上了追踪信号器一样,能够清晰无比地辨认出对方的存在。即便在广大浩瀚的魔力资讯地图之中,也能毫不费力地锁定目标对象的位置。然而,此刻却出现了这种情形……
只见爱珂瑟蕾丝脖颈处的黑斑陡然蠕动起来,迅速地将她的左脸颊染成了一片诡异的漆黑。
「不行,追踪信号器完全剥离下来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爱珂瑟蕾丝陷入沉思的模样,法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一口气提高了周身缠裹的魔力浓度。
「没关系,不用管这个了。反正那两个该死的混蛋在前面就对了!!」
听到法诺这么说,其他队员都同时点了点头,各自加快了自己脚下的速度,进入随时准备迎战的状态。
但是,当一行人来到古怪魔力波所发出的地点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触目惊心的凄惨景象。
原本盖在高地上的亚鲁法监视塔,其上半部分已经被彻底炸飞不见,熊熊燃烧的烈焰吞噬了监视塔的每个角落。精密的魔法仪器全都熔化得看不出原形;再加上或许是因为漏电的关系,到处都能看到劈哩啪啦的火花放电现象。
而在马上就要崩塌的监视塔周围,光是扫视一眼就能看到将近十名监视人员倒在地上,而且全都已经化为无法说话的尸体。
从他们陈尸在地的模样来看,这些人全是在毫无抵抗之力的情况下遇害的。其中甚至包括一看就知道不是魔法师的技师人员。
(我们迟了一步……!)
法诺和爱珂瑟蕾丝的心头都升起一股懊恼感,不由得后悔莫及地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就在这个时候……
「这边还有一个人有呼吸!」只听一名队员大声地如此叫道。
几分钟后。
看着脸色苍白且失去意识的那名男子,法诺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
男子所穿的茶褐色国境警备队制服,已经满是火焰的焦痕和鲜血的污渍。这位腹部中枪的幸存者,似乎是在遇袭当下便躲到桌子底下,因此才勉勉强强地保住了一条性命。
「我们的医药用品也没有多余的吧?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为了不增加更多的牺牲者,我们必须尽快宰了那两个混蛋才行!上路吧,爱珂瑟蕾丝!」
法诺语气僵硬地这么说道,爱珂瑟蕾丝却只是摇了摇头,从背后将手放在她娇小的肩膀上。
「不,这个人还有获救的希望。虽说这副惨状完全是贼人的杰作,但如果我们就这么丢下伤者不管,也会给亚鲁法当局留下负面印象。还请您暂缓追踪贼人的脚步。」
「不行!那两个混蛋可是屠杀了库列比迪多的无辜市民!我号称『最硬』的魔法师,到头来没能守护住大家的性命!我一定要跟他们算清这笔帐!」
「我可以理解您的愤怒,但是请您先冷静下来。我绝对会再次逮到他们的。」
爱珂瑟蕾丝从背后轻轻地搂住法诺,仿佛是要温柔地包裹住她那因愤怒而颤抖的肩膀。虽然法诺再次不甘心地咬紧了牙关,但爱珂瑟蕾丝感觉得出来她已经放松了身体。
「你说的没错。好,所有人立刻确认还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负伤者就交给治愈魔法师照顾!至少先给他最基本的应急处理!」
虽然法诺的脸上还是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但她很快就把情绪切换过来下达明确的指示,全体队员看了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最后,法诺的部队总共救出了三名幸存者,并且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扑灭从监视塔蔓延开来的火势。
结束灭火作业之后,法诺带着明显不快的表情向爱珂瑟蕾丝询问道:
「爱珂瑟蕾丝,这是你第一次在探查过程中跟丢目标吧?」
「倒也没那么夸张。不过,贼人似乎也不是刻意想要摆脱我的追踪。我猜这多半是那个使枪的瘦子干的好事。以监视塔为中心的半径三十公尺范围内,出现了一道由奇异的魔力所形成的力场。而这道力场的出现,偶然地解除了我埋藏在贼人魔力资讯体内的虚拟信号器。」
根据爱珂瑟蕾丝的推测,这应该是苏札尔抢走的最新AWR──枪型AWR【卡里古拉】的特殊功能之一。
「这个感觉……应该是某种带有干扰效果的弹幕,也就是击发了爆裂分散型的魔弹吧。」
爱珂瑟蕾丝等人无从知晓的是,先前在巴纳利斯让亚尔斯等人吃尽苦头的「遮断魔力的雪花」,和这道力场的效果可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道力场能够完全阻断范围内的魔力结合,其原理是透过间隔一定时间发出的魔力波,持续不断地扰乱原本正常的魔力结合程序。因此在力场的范围内不时可以看到爆裂的魔力光。
「的确是呢。话说回来,这种能够发射各式魔弹的功能,应该是参考我的【三器矛盾】开发出来的吧?」
由于这是从「枪」的造型衍生而出的功能,因此显然不会是参考自【三器矛盾】中专司防御的【埃癸斯】。既然如此,它的参考原型多半就是【三器矛盾】中的另外两者。
「明明连我自己都还没能用上几次……真是烂透了!」
法诺烦躁地咬着指甲,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除了监视塔以外,通讯用的魔力缆线也全部遭到切断。再加上这道古怪力场的关系,这一带的通讯系统已经处于完全瘫痪的状态。这恐怕才是贼人袭击这里的真正目的。」
然而,就连贼人自己也没有料到的是,其结果却导致爱珂瑟蕾丝的探知魔法也跟着失效。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是争取时间,又或者不希望被人掌握越境之后的行踪?」
对于法诺的这番推测,爱珂瑟蕾丝同意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完成治疗工作的女性治愈魔法师走上前来,凑到爱珂瑟蕾丝的耳边低声说道:
「副官,我刚才试着匿名向亚鲁法的治安部队发出救援请求,但是怎么也联络不上对方。尤其是通讯系统完全陷入了沉默。」
爱珂瑟蕾丝不禁蹙起眉头,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队员。如此看来,这道力场与其说是为了阻碍魔力探查,不如说是为了截断通讯网路而存在。
爱珂瑟蕾丝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负伤者,不由得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这下子可伤脑筋了呢,法诺大人。我们总不能任由这几个伤者留在原地自生自灭。」
「我不管啦,你就不能想点办法出来吗!?」
法诺的稚气脸庞浮现明显的焦躁之色,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表达着心中的不满。爱珂瑟蕾丝对此也只能苦笑着打哈哈。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抛弃人命优先的方针。于是,在将所有悻存者搬到亚鲁法一侧的林荫下之后,爱珂瑟蕾丝无奈地吩咐一名部下发射紧急信号弹。由于信号弹落地的弹壳残骸,会把法诺部队的来历直接暴露给亚鲁法当局,因此爱珂瑟蕾丝实在不想动用这个选项,只是为了解燃眉之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但就在那名部下颔首领命的瞬间,法诺挥手制止了发射信号弹的动作。
「爱珂瑟蕾丝──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法诺声音里透出的一丝紧张气息,让爱珂瑟蕾丝不由自主地身体僵硬起来。她一直都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戒,但这道奇异力场的魔力遮断作用,果然还是影响到了她的探查能力。
就在爱珂瑟蕾丝讶异到说不出话的期间,那群人突如其来地从林荫之中悄然现身。
来者是一群男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和蔼可亲的表情,身上穿着极为简单朴素的服装。接二连三地现出身形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附近村落的居民,就这么一脸人畜无害地朝法诺等人走了过来。
「……!!法诺大人。」
爱珂瑟蕾丝倏地站到法诺身旁,迅速地向这位队长使了个眼神。立刻领会副官意思的法诺,眼神凌厉地看向了那群男子。爱珂瑟蕾丝敏锐地察觉到,如果这群男子只是附近的普通村民,那实在无法解释他们身上的神秘气场。
而就在法诺表现出高度警戒态度的下一秒钟──
走在人群最前头的那名男子,忽然一下子挺直了看似因务农而佝偻的驼背。只见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仿佛是在背上装了块板子似的。与此同时,其他男人也仿效着他的动作,一齐端正了自己的姿势,就连走路的样子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每个人的举手投足都无懈可击,毫无疑问是受过专业战斗训练的人才会有的身手。
正当法诺下意识地摆出架势的时候──
「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你们识破了,看来我的部下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不过,我似乎有必要好好地向你们请教几个问题呢,各位来自库列比迪多的贵客。」
只听周围响起了这么一阵说话声,紧接着一名彪形大汉从树丛之中走了出来,身形高大到难以想像他刚才是怎么藏起自己的。这名大汉有着巨木般的体格和豪迈粗犷的嗓门。而从他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强烈威压感,也表明他已经做好了谈判失败将不惜一战的觉悟。
法诺部队的本次任务是以隐密行动为前提,同时要尽可能避免和亚鲁法当局发生冲突,但光是看到眼前这名彪形大汉的威严架势,所有人都明白想要息事宁人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国境线上撞见这名男子,看来我们这一行人的运气还真是背到了极点──爱珂瑟蕾丝不由得眯起眼睛暗暗叫苦。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索卡连托爵士。」
爱珂瑟蕾丝换上社交笑容,主动向维札斯特打了一声招呼。她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一边在脸上挤出更加灿烂的微笑说道:
「看来您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了。正如您所说的,我是库列比迪多的探查魔法师,爱珂瑟蕾丝•黎琉榭姆。其他同行者也都是我的队友。」
爱珂瑟蕾丝是负责处理队上事务和搜集情报的副官,再加上探查魔法师经常会接触到类似于侦察的工作,因此她对其他各国的政经情势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从这名男子的相貌和自带的老练气场来看,他毫无疑问就是亚鲁法精锐谍报部队的头子──维札斯特•索卡连托。既然如此,辨别情报的真伪虚实对他来说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因此爱珂瑟蕾丝判断撒谎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索性抛开隐密行动的前提,打开天窗说亮话。
换句话说,就是透过展现开诚布公的态度,以此来打探对方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这是只有爱珂瑟蕾丝才能办到的灵活应对,虽然大胆激进却又不会误判大局。
然而,面对拿出善意的爱珂瑟蕾丝,维札斯特却是表情丝毫不变地冷冷说道:
「您这么客气,实在不敢当。原来如此,这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美貌,确实是首席探查魔法师爱珂瑟蕾丝大人呢。我和您一样,对于库列比迪多的事情也稍有了解,只不过……」
忽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维札斯特话里毫不掩饰的讽刺和烦躁。
「穿着军靴大剌剌地闯进别人地盘的家伙,居然还敢嬉皮笑脸地要求和主人家握手?……库列比迪多的打招呼方式,还真是非常地缺乏品味呐。」
面对维札斯特的慑人视线,爱珂瑟蕾丝不由得向后退去。维札斯特•索卡连托是一位豪气干云却又心思缜密的贵族当家,他的大名即便在邻国库列比迪多也是如雷贯耳。毕竟他可是亚鲁法的【三巨头】之一,可谓是这个新兴魔法大国最坚实的中流砥柱。
维札斯特的情报网之广堪称怪物级别,以至于坊间甚至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如果你想在他面前保守一丁点的秘密,那就连十年好友都必须当成间谍看待。
与此同时,爱珂瑟蕾丝也从维札斯特部下的巧妙伪装中确定了一件事情。以魔法师的「副业」来说,他们的伪装未免也太过炉火纯青了一些。面对这样的对手,连一丝一毫的大意都不能有。
然而,能在一瞬间就解读出这么多的也就只有爱珂瑟蕾丝。其他队员就算听到索卡连托这个姓氏,也顶多只会想起这是亚鲁法的大贵族而已。
爱珂瑟蕾丝无可奈何地站到法诺身前。因为维札斯特刚才的那句讽刺,已经让法诺脸上浮现不悦的表情,所以她必须防止法诺突然暴起动手。
首先得弄清楚维札斯特的真正态度才行。他究竟是愿意透过谈话来和平解决的柔软立场,还是若有必要不惜爆发军事冲突的强硬姿态?
不,透过方才的交谈,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后者了,但爱珂瑟蕾丝还是希望双方能重回谈判桌。
「是我们失礼了,索卡连托爵士。不过,这场残忍的袭击事件,当然不是我们干的好事。而在这起无妄之灾中受伤的贵国人员,我们也已经替他们做好了基本的应急处理。只是其中有几个人的伤势不容延误,最好尽快让他们接受医师的治疗。」
爱珂瑟蕾丝之所以再三强调「我们」两个字,除了是为了表明自己一行人和这场惨剧无关,同时也是想要透过救治负伤者来卖亚鲁法一个人情。
只听她像是重申似的继续说道:
「当然,我们绝对没有和贵国为敌的意思。索卡连托爵士您不仅是亚鲁法的大贵族,同时又是三巨头之一,以及谍报部门的首脑,我们很荣幸能和您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
为了避免在后头看着的法诺和其他队友轻举妄动,爱珂瑟蕾丝不着痕迹地带出了维札斯特的地位和简历,同时也希望这样的放低姿态可以创造出互相妥协的余地。她努力地引导着谈话的走向,试图把双方强行拉回到谈判桌上。
然而──
「我说啊,这个大叔未免也太烦人了吧?别在那里啰哩叭嗦地讲一大堆了,赶紧过来把你们家的士兵搬回去啦。虽说是其他国家的士兵,但我可一点都不想看到辛苦救回来的人死在自己眼前。」
听到法诺这么说,爱珂瑟蕾丝不由得在内心抱头哀号。要不是因为她向来冷静沉着,肯定会忍不住吐槽法诺的神经实在太大条了。
而法诺这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更是让维札斯特气得额角都青筋暴跳起来。
「噢?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一位是库列比迪多的无双魔法师──法诺•托鲁帕大人吧?你们蛮国的无双魔法师,不懂得什么是大人的说话方式吗?天真无邪也该有个限度,不然可是会自取灭亡的啊。」
「明明只是个大叔,说的笑话倒是挺有趣的呢。虽然实在是老掉牙到了极点。」
004
「等一下!法诺大人,请您不要冲动!」
爱珂瑟蕾丝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将身子挡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
如果站在自己背后的法诺在这个时候「击发」,导致维札斯特这个亚鲁法军的重要人士身上挂彩,原本已经足够混乱的局面将会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这是严重的外交问题──不,视亚鲁法的态度,甚至有可能演变为两国之间的战争导火线。
毕竟作为库列比迪多最高战力的法诺直接牵连其中,而且也不能任由袭击这一带的那两名贼人逍遥法外。
更何况戈登和苏札尔在穿越国境线之后,如果也在亚鲁法境内上演大屠杀的戏码,亚鲁法和库列比迪多之间很有可能因此爆发战争。因为这两名贼人手里所拿着的武器,都是库列比迪多开发制造的最新AWR。
(唔~情况真的是糟透了。明明这时候哪怕是强行突破,我们也必须赶着去回收会引发问题的AWR。)
虽然爱珂瑟蕾丝很想要发几句牢骚,但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就连她也没把握阻止盛怒的法诺做出鲁莽之举。
然而,法诺的主张也有一定道理。自己一行人仁至义尽地救治了负伤者,如果对方不愿意珍惜这个抢救的机会,那责任的归属在哪一方可谓不言自明。
眼看背后的法诺已经举起专用AWR的伞尖──相当于长枪的枪尖──爱珂瑟蕾丝不禁涌起一股「万事休矣」的绝望感。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清亮的女性嗓音突然在周围响起。
「司令……」
不知不觉中,维札斯特的身旁已经多了一名并肩而立的女性。这名带着一股妖艳之美的年轻女子,以劝谏的语气向维札斯特如此说道,爱珂瑟蕾丝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霎时之间,维札斯特身上的威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唔……」
在一旁观察片刻之后,爱珂瑟蕾丝察觉到维札斯特的怒火似乎平息了几分,这才稍微放松了紧绷不已的神经。看来至少是避免发展成最糟糕的事态。
她重新打量起这名女子,发现对方其实还非常年轻。尽管有着饱满的胸脯和妖艳的气质,对方的年纪却意外地还可以称之为少女。不同于法诺是因为娃娃脸才给人稚气的印象,这名少女的光滑肌肤是不言自明的年轻证据。少女先是嫣然一笑点头致意,接着缓缓地向爱珂瑟蕾丝开口说道:
「方才是家父失礼了。虽然我们没办法款待你们几位客人,但至少可以好好听听各位的说法。如此一来,我们这边或许也能提出一些妥协的方案。」
「喂!费莉!唔咕。」
意识到女儿打算和对方坐上谈判桌的维札斯特,忙不迭地出声想要制止费莉涅菈继续说下去,却被一记凌厉的肘击给顶了回去。
(她刚才……是说「家父」?也就是说,这名少女是维札斯特的──)
「女儿?」爱珂瑟蕾丝下意识地脱口说出这两个字,随即有些惊慌失措地抿起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无论这名少女的身分是什么,爱珂瑟蕾丝都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尽管对方的年纪应该比自己来得要小,但她还是满怀感激地看向解了这场燃眉之急的费莉涅菈。
「法诺大人,在进入亚鲁法境内之后,我们确实不过是来自邻国的魔法师。而且虽说还只是在国境线附近,但亚鲁法当局会怀疑我们的动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倒不如在这里向他们仔细说明理由,请他们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方便。」
现在的位置刚好是两国边境的中间地带。严格说起来,库列比迪多一方也可以声称自己尚未越境,但在这个时间点,亚鲁法的确已经处于国家受到军事威胁的状态。正如维札斯特爵士方才的态度所显示的,法诺部队会被兴师问罪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因此他们实质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啦好啦,幸好对面也有听得懂人话的家伙呢。」
法诺语带讽刺地回了一句,不过爱珂瑟蕾丝对此则是另有想法。
维札斯特刚才之所以怒气冲冲、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强硬姿态……那会不会只是一种装模作样的谈判策略?也就是刻意不按照库列比迪多一方的剧本来走,好让他们有种自己是非法入侵者的理亏之感。
倘若事实真是如此,那维札斯特的胆识实在是教人佩服,居然敢在法诺这个脾气暴躁的无双魔法师面前虚张声势。
现在回过头来一想,自己一行人救助伤者所花的时间并不算太长,然而维札斯特等人却一下子就赶到了现场。
考量到维札斯特出类拔萃的情报搜集能力,他的手里多半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情报。那么,维札斯特究竟已经知道了多少?无论是被盗走的新型AWR,还是库列比迪多市区爆发的恐怖攻击,又或是发动恐攻的两名贼人戈登和苏札尔……他对法诺和自己一行人前来亚鲁法的理由到底有多少了解?
这么说起来,打从维札斯特刻意从树丛之中现身的那一刻起,双方或许就已经在争夺当前混沌局势的主导权了。
(呼,假如这些事情他全都知道……那我们几乎是无牌可出了呢。)
这是爱珂瑟蕾丝最直接的感想。相对于维札斯特的满手好牌,自己这一方能拿来喊价的就只有那几张牌。更别说其中一张──新型AWR的遭窃和夺回任务的事情──还是抽到就会自爆的鬼牌。
(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但他唯一不知道的应该就是这张鬼牌。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把这张鬼牌隐藏到底。)
就在爱珂瑟蕾丝思绪千回百转之际,亚鲁法一方的增援也终于赶到了现场的样子。他们将伤者抬上担架,准备将其移送回本土。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增援人员似乎并不是军人。不,其中当然夹杂了几名治愈魔法师,但基本上是由军方麾下的医师和护理师所组成的队伍。
维札斯特斜眼看着这一幕,用他一贯的粗犷嗓门说道:
「这边的事情看起来告一段落了。既然预备队已经到场了,我们也差不多该来谈正事了。」
爱珂瑟蕾丝点了点头,法诺也乖乖地跟在维札斯特一行人的后头。
走着走着,爱珂瑟蕾丝悄悄地用担心的目光看向了法诺。即便是事务经验丰富的爱珂瑟蕾丝,也从未在如此紧迫的状况下和他国展开政治谈判。她只能祈求法诺的倔强脾气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发作。
「你注意到了吗?爱珂瑟蕾丝。」
仿佛是察觉到了爱珂瑟蕾丝的闷闷不乐,法诺压低声音冷静地向她说道:
「你不觉得他们的增援来得太快了吗?」
听到法诺的这句话,爱珂瑟蕾丝也表情僵硬地点头同意。治愈魔法师可是数量不多的稀有人才,因此亚鲁法一方的应对速度实在太快了,甚至快到了启人疑窦的程度。
「嗯,的确是非常快。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
爱珂瑟蕾丝和法诺一样感到如鲠在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那些人是军人?我本来以为他们都是那个大叔的部下,但看他们的样子是完全不清楚情况呢。」
「如果那是演技的话,那可真是实力派演员呢。要是能用探查魔法的话,我多少可以摸出他们的底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些增援人员都不像是魔法师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魔力泄漏,以及看起来就和战斗无缘的体格……明明他们应该都是军人,身上却没有任何军人的影子,法诺和爱珂瑟蕾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法诺先是放弃似地叹了口气,接着出人意料地做了一番冷静的分析。虽然平常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妄模样,但法诺终究是年纪轻轻就坐上无双魔法师之位的人,无论是头脑还是直觉都比常人来得敏锐。值得庆幸的是,此刻占据主导地位的似乎是后者的部分。
「话说回来,不管哪个国家都有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呢。如果对方只是试图强行挡住我们的去路,我大可毫不客气地从他们头上碾过去,但现在这种拐弯抹角的软钉子战术,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好了呢……那个大叔是叫『维札斯特•索卡连托』对吧?在他假装和我们讨价还价的期间赶来的那些增援人员……说穿了根本不是为了救治伤者,而是特地用来牵制我们行动的吧?我猜亚鲁法的无双魔法师也是个难搞的麻烦人物,所以他们非常清楚用什么方法最能对付无双魔法师。或许和我们家的元首大人非常相似呢。」
「啊!……确实是这样呢。」
爱珂瑟蕾丝也在瞬间就领会了过来。
维札斯特先前是用「预备队」来指称增援人员,但这个词汇原本指的是具备战斗力的军人部队。无论是医师还是护理师,一般都不会被视为所谓的战斗成员。换句话说,就如法诺所猜想的那样。这群不太像是军人的军人,其实是用来牵制法诺一行人的一种手段。
如果这群人不是魔法师,就会在完全不同的层次上给法诺形成一种威慑力。说得直白一点,他们就是人质般的存在,是一堵能够抑制法诺失控的魔法师伦理之壁。
即便无双魔法师拥有压倒性的魔力,也终究是身处「排名」这种社会制度之中的存在。今天只要是名列排行榜上的魔法师,就不会在有可能波及非战斗人员的情况下施展大型魔法,这不仅是因为会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同时也是因为魔法师的自尊不容许这么做。
在这样的背景脉络下,一群无力的普通人比任何强大的武力都要来得可靠。就算这群人有九成九的机率是军人,但只要想到他们有可能不是魔法师,就很难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伤害非魔法师是魔法师的最大禁忌,对于无双魔法师来说更是如此。魔法师的存在是建立于非魔法师之上──若是抛弃这样的基本理念,即便是无双魔法师也将无法见容于整个社会。更别说法诺之所以会怒火中烧地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贼人杀死了她应该守护的国民,还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那么一道伤痕。像她这样的人物,会允许自己的战斗殃及到其他国家的平民百姓吗?
维札斯特早已看出了这一点。虽然法诺平日行事蛮不讲理,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选项。法诺方才说过:「虽说是其他国家的士兵,但我可一点都不想看到辛苦救回来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她这句话所体现出来的思维,肯定就是这位无双魔法师的自尊所在。维札斯特一眼看穿了法诺的要害。
而这正是无论法诺的无理取闹多么令人无奈,她的队员也从未因此离开她麾下的理由之一。
(所以这代表着他对法诺大人的评价意外地高吗?还真是使了个大胆果断到不行的手段呢。不过就首次交锋来说,这一手确实非常有效啊。)
想明白这一切的爱珂瑟蕾丝,再次把视线转向法诺的侧脸。
只见法诺像是在闹别扭似地长吁短叹,自己上次看到她这副模样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和维札斯特这种难以捉摸的老狐狸打交道,对于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法诺来说无疑是件心累的事情。
爱珂瑟蕾丝决定把这样的发展当作意想不到的幸运。
在那之后,法诺一行人被领着来到一栋破旧到令人无言的古老民宅。
直到不久之前,这里都还是维札斯特等人所使用的临时据点。
这栋小屋的空间要容纳这么多人显然有点勉强,即便把锈迹斑斑的厨房区域纳进来也还是不够,结果双方都有好几名部下只能站着列席。
不过,无双魔法师在外交场合里多半会被当成国宾对待,如今却被带到这么一栋荒凉破败的小木屋里,不免给人一种颇为突兀的感觉。
「好啦,法诺大人,能否请您先说明一下,这次微服出巡来到我国的目的是什么吗?」
在单手拉了张椅子过来之后,维札斯特一边语带讽刺地说着,一边把魁梧的身躯坐到了椅子上。
「在进入正题之前先容我抱怨一句,你把我带到这种脏兮兮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啊?我真的非常怀疑你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有点轻微洁癖症的法诺,一面被屋内的气味薰得捏起鼻子,一面用发自内心的语气挖苦维札斯特。
在法诺背后的爱珂瑟蕾丝虽然冷汗直流,但她已经决定把一切全都交给法诺处理。毕竟此刻的法诺处于相对冷静的状态,而且在本国也曾多次让元首和总督接受她的狮子大开口。事实上,法诺•托鲁帕这位无双魔法师,只是性格太过强势了一点,她的脑袋其实非常敏锐,要说她不擅长谈判绝对是太小看她了。
「哼,那可真是失敬了。」
虽然维札斯特有点碰了一鼻子灰的样子,但他当然还是不甘示弱地反瞪着法诺说道:
「不过,我其实也和你一样是个大忙人。你把事情交代完之后如果能就此打道回府,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这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真是的,看来还是得从头讲起,这件事情说起来有那么一点复杂喔。」
法诺说着说着,坐到椅子上跷起二郎腿来,维札斯特则是目光微微一变,面带微笑地摩挲着下巴说道:
「噢?……那么,能够麻烦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我们听吗?」
在那之后,爱珂瑟蕾丝接过法诺的话头,概略地说明了一下发生在库列比迪多的那场惨剧。
维札斯特似乎已经对这个消息略有耳闻,可是他并不清楚整起事件的详细经过。换句话说,这是法诺一方所亮出来的第一张底牌。
「于是,我们身为库列比迪多的魔法师,便一路追着逃亡的贼人进入了贵国的境内。」
在法诺的连声催促之下,爱珂瑟蕾丝不得已亮出了这张底牌,但对方可是一头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她有股接下来的形势发展会不太妙的预感。
「因此,我们本次前来是为了逮捕潜入贵国的贼人,视情况而定也会考虑就地正法的选项,还请您允许我们为贵国的治安维持贡献一份心力。」
「哼,假如没有被我们察觉的话,你们原本是打算就这么侵入亚鲁法国内吧?我有冤枉你们吗?」维札斯特的其中一名部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关键点。
「这个……请容我解释一下,虽说我们是由库列比迪多的无双魔法师所率领的部队,但我们也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其他国家的犯罪搜查权。可是,这件事情关乎到我们的颜面问题。库列比迪多可是有众多无辜市民惨遭屠杀,我们岂能把在首都犯下此等暴行的恶徒交给其他国家处置?我们一定要将犯人逮回库列比迪多,让他们在我国的法律之下受到应有的制裁。」
爱珂瑟蕾丝铿锵有力地陈述着自己一方的主张,但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尽管她声称这件事情关乎到所谓的「颜面」问题,可是严格说起来这里的主词不是库列比迪多的全体军人,而是法诺一个人。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法诺,却一边用手指拨弄着额头上的那块纱布,一边龙心大悦地听着爱珂瑟蕾丝的慷慨陈词。
维札斯特听完之后,暂时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接着,他换上较为和缓的态度,冷静地向爱珂瑟蕾丝询问道:
「那么,主犯的名字是?」
「我们能透露的就这么多了。毕竟我们军人有保守机密的义务。」
我当然不会平白告诉你──爱珂瑟蕾丝的话里隐含着这样的暗示。她不敢大意地窥探着对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踏出每一个步伐。自己手上只有几张珍贵的情报底牌,要是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那就根本称不上是谈判了。
维札斯特则是综合各种角度,思索着接下来的谈话方针。
他希望至少再从爱珂瑟蕾丝口中套出一两个情报。
「我能够理解你们的苦衷,但这说到底只是贵国的问题。话说回来,那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玩意儿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某种可以用来发动武力侵略的强大兵器吗?」
说到这里,维札斯特刻意移动了一下视线,将目光落在了爱珂瑟蕾丝交给部下抱着的巨大炮筒上。
被正中要害的爱珂瑟蕾丝为了掩饰心中的动摇,立刻换上温和的微笑向维札斯特说道:
「这是用来逮捕贼人的最低限度装备。绝对不是您所担心的那种危险侵略兵器。」
「噢?这可奇怪了呢。我怎么觉得这个装备品……看起来像是某种AWR的样子啊。我这个情报头子虽然有点不务正业,但好歹也勉强算是魔法师的一员呐。」
从维札斯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在顷刻之间变得无比沉重起来。事已至此,爱珂瑟蕾丝也下定了决心。虽然对方是不会被轻易糊弄的老江湖,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是睁眼说瞎话也要装蒜到底。
「请您听我解释,它在这种状态下就只是个零部件而已……」
「完全是平行线呢。」
费莉涅菈突然柔声说了这么一句,缓和了充斥室内的紧张氛围。
只见她主动充当起侍者的角色,沏好了热茶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上面盛着和现场人数相符的茶碗。身为贵族千金的费莉涅菈,不仅深谙一般红茶的冲泡方法,就连这种异文化的待客之道也是了若指掌。
不过,这里毕竟只是边境地带的古老民宅,实在无法提供无微不至的招待。配茶的点心就不用说了,就连茶碗也因为岁月的痕迹而染上了暗沉的黑色。尽管如此,深邃馥郁的茶香,还是多少起了化解戾气的作用。紧接着,费莉涅菈像是要一扫现场的沉闷空气,再次抛出了一句缓解紧绷气氛的话。
「爸爸,我明白这种声色俱厉的态度是您的职责所需,但法诺大人他们怎么说都是代表库列比迪多的无双魔法师部队。既然人家都特地说明了,我们也应该要尽快报告给总督……不,赶紧报告给元首大人知道,好好地款待这几位客人才对吧?」
费莉涅菈笑脸盈盈地向维札斯特这么说道。读出了女儿眼底想法的维札斯特先是眼角一挑,随即像是了然于心地长长吁了口气。
「呼……原来如此。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呢。」
「呃,这个有点……」
爱珂瑟蕾丝反射性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维札斯特附和费莉涅菈提案的时间点,场面的主导权就已经落到了亚鲁法一方的手里。
法诺和爱珂瑟蕾丝等人的任务,是以暗中行事为最大前提,尤其是夺回失窃AWR一事更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虽然基于现场的临机应变,不得不透露一部分讯息给维札斯特,但这些泄漏说到底还是为了任务所需。打出手中的部分底牌挺过眼前的难关,然后再继续秘密执行一行人被交派的任务──这就是爱珂瑟蕾丝的战略计划。
然而,假如法诺部队受到亚鲁法当局的盛情款待,所有设想好的剧本和计划都会乱了套。到时候他们的举手投足都将成为众人的关注焦点,绝对不可能再去执行什么隐密行动。尽管这样一来在外交上便不算非法入境,先前的行动责任大概也能就此一笔勾销,但也意味着再没机会达成原本的目的了。
费莉涅菈的提案正是看穿了这一点,这精妙绝伦的一手完全打中了要害。
只见爱珂瑟蕾丝是一脸的有苦说不出,维札斯特却装作没看到似地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
「如此老旧破败的民房,用来接待其他国家的无双魔法师部队,确实是有点太过失礼了呢。那就这么办吧,虽然各位的来访有些仓促突然,但只要之后补上正式的入国手续,我们亚鲁法保证会按照相应礼节好好招待几位贵客的。」
「…………」
爱珂瑟蕾丝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内侧。在这种尔虞我诈的讨价还价上,自己果然完全不是这头老狐狸的对手。
就在这个时候,费莉涅菈突然轻声插嘴说道:
「话说回来,法诺大人、爱珂瑟蕾丝大人,茶的味道还合你们两位的胃口吗?请容我在这里为我们的招待不周致歉。我也是第一次有幸得见其他国家的无双魔法师,本来是不该这么失礼地用这种粗茶招待各位的……」
她的插话时机和说话技巧都妙到分毫,自然而然地就把话说进了听者的心坎里。那宛如银铃般的嗓音和略带羞赧的微笑,在在都展现出了完美淑女的优雅和从容,即便是难以取悦的法诺都不禁心生好感。
这个问题若是出自无礼又粗俗的男子之口,法诺甚至有可能直接把茶碗扔到地上离席走人。
「嗯,味道还不坏啦。你来得正好,我刚好也在旁边听得有点腻了。我记得,你是叫做『费莉涅菈』没错吧?」
「是的。」
法诺带着有些天真无邪的表情,随口就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费莉涅菈嫣然一笑地点头,有些纳闷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若是拿这两名少女进行对比,从身高和全身散发的成熟气息等方面来看,还真是无法一眼看出谁才是更加年长的那一个。
「你刚才的话里,有一个地方引起了我的兴趣,你说其他国家的……无论是哪个国家,普通级别的军人别说是其他国家,就连自己国家的无双魔法师都没有什么接近的机会。我看你明明还年纪轻轻的,难道已经担任着什么重要的职位了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得太过犀利,一点都不像是天真的好奇少女所能问出来的,但费莉涅菈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这个嘛,我其实和亚鲁法的首席魔法师──亚尔斯•雷金大人交情甚笃。他是我在魔法学院里的学弟。」
维札斯特立刻一阵干咳,像是在提醒女儿别随便泄漏自国无双魔法师的相关情报,不过费莉涅菈似乎自有想法,依旧表情不变地保持着和蔼可亲的态度。她的神色里甚至透着一丝骄傲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开心的样子。但法诺听了这些话就坐不住了。
「你、你说魔法学院?无双魔法师跑去当学生?啊,这么说起来,上次元首会谈的时候,是有稍微提到这件事情呢。」
法诺曾在上次的元首会谈中见过亚尔斯一次,同时也见识到了他的一部分实力。当时汉卢卡普迪亚的无双魔法师──名为贾路基尼斯的莽汉主动寻衅,结果被亚尔斯给修理得抬不起头来。
而法诺所显现出来的巨大动摇,也意味着一切都如费莉涅菈所预谋的那样,整个场面的主导权完全倾向了亚鲁法一方。诧异地张大嘴巴的法诺,已经是一副震惊到目瞪口呆的模样。不过,她的惊讶并不全是因为亚尔斯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也是学生?真的假的?」
法诺因错愕而睁大的双眼,死死地锁定在了费莉涅菈的肢体上。纤细柔美的修长双腿、隔着衣服也看得出来的水蛇腰,以及比什么都来得醒目的丰满胸部,在在都宣示着费莉涅菈作为女性的压倒性存在感。
「是的,我目前是第二魔法学院的二年级生。」
「二、二年级?你、你还只是学生啊……呵、呵呵。」
相对于费莉涅菈的爽朗回应,法诺只能下意识地将热茶一口喝干,而当她把茶碗搁回桌上的时候,她的手掌居然还在微微地颤抖。
感到震惊的不仅仅是法诺一个人,爱珂瑟蕾丝也同样一脸诧异地向费莉涅菈询问道:
「恕我失礼请教一个问题,你是以学生的身分参与军方的谍报活动?」
「不不不,没那么夸张,我只不过是帮忙打打下手而已。」
虽然其他国家也不乏有参与军务的贵族子弟,但费莉涅菈的惊人之处在于她的表现实在是太老练了。理论上是扮演辅助角色的她,有时候甚至像是在引导着维札斯特;而且维札斯特的部下们和她互动的态度,看起来也完全没把她当成一介学生的样子。从第三者的眼中看来,与其说费莉涅菈是已经习于执行任务,不如说是彻底融入谍报部队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爱珂瑟蕾丝只能愣愣地附和一声,但内心其实已经惊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尽管她早已知道亚鲁法是魔法大国,可是没想到居然会夸张到这种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爱珂瑟蕾丝猛然回过了神。她立刻非常刻意地干咳了几声,然后朝坐在隔壁的法诺使了个眼色,同时用手肘顶了顶这位队长的侧腹。
在这一通操作之下,法诺总算是重振了精神。她重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她的想法。
「言、言归正传。我说啊,要不要互相缔结合作关系?就算我们把追缉两名贼人的任务交给你们,你们一旦搞砸了我们还是会跟着倒大楣。还是说你们打算无谓地破坏和邻国的外交关系?老实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虽然听起来充满挑衅的意味,但维札斯特和费莉涅菈都马上察觉到了话里的含意。尽管他们并不清楚潜入亚鲁法的贼人有何目的,可是法诺一行人似乎在焦急着什么事情。难道贼人不单单只是把库列比迪多闹了个天翻地覆,而是怀抱着某种危险的动机和目的,并且已经将这条导火线给点燃了是吗?
维札斯特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但也看不出来他是否在考虑法诺的提议。而爱珂瑟蕾丝也像是帮腔似地从旁补充说明道:
「各位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我们不久前才对亚鲁法的负伤者施以紧急救治。假如我们真的抱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只以库列比迪多的国家利益为行动前提的话,我们大可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抛下负伤者不管,直接趁着这场混乱迅速潜入你们亚鲁法境内。」
既然爱珂瑟蕾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维札斯特也不好再采取太过强硬的手段。法诺部队拯救亚鲁法国境警备员的义举,在国际政治上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恩情。要不是法诺部队及时出手,这些负伤者甚至有可能就此全部殒命。因此从人道主义的立场来说,亚鲁法一方应当也要对法诺部队释出一定的善意。魔法犯罪者的越境活动,近年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更何况不管是七国之中的哪个国家,都无法单凭一己之力对抗外界魔物的进犯。换句话说,每个国家都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投桃报李的互助合作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法诺和爱珂瑟蕾丝似乎也在暗示着这一点,她们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沉默地等待着维札斯特的回应。
维札斯特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将魁梧的身躯更加紧贴在椅背上。椅子在他身体的重压之下,顿时像是大声抗议似地嘎吱作响了起来。
费莉涅菈站在维札斯特身旁,用眼角余光窥探着父亲的脸色。现在不就是应该见好就收的时候吗?如今对方已经被迫亮出多张底牌,亚鲁法一方几乎取得了所有想要的结果。更重要的是,此刻的父亲没时间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虽然她只稍微听说一些内容,但维札斯特目前正在处理的另一个烫手山芋,从棘手程度来说绝对远超法诺部队非法越境一事。
正因如此,费莉涅菈才会做出这种有些强硬甚至是僭越的举动,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打破当前僵局的条件。亚鲁法一方大可应允法诺部队的要求,即便他们之后真的引发了什么问题,也只要重新回到国际政治的谈判桌上处理就行了。然而,维札斯特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慎重态度。父亲究竟在忌惮着什么事情……?
费莉涅菈在深觉自己经验不足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感到大惑不解。这是父亲长年锻炼出来的直觉和知识所做的判断,还是另有什么自己完全没能想到的利弊权衡?无论如何,现阶段的费莉涅菈,都不可能参透父亲如此犹豫不决背后的理由。
又沉吟了好一会儿之后,维札斯特这才下定决心似地开口说道:
「好吧。虽然无法最大限度地实现你们的要求,但在搜查这件事上我们双方就携手合作吧。针对本次案件的贼人,我允许你们在亚鲁法国内行使特别搜查权。我稍后也会跟总督打招呼,请他发布正式许可给你们。」
爱珂瑟蕾丝的脸上顿时浮现放心的神色。对于法诺部队来说,这堪称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翻越崇山峻岭的前进。
「非常感谢您。另外请容我问一句,您刚才说无法『最大限度』地实现我们的要求,那具体说来是能在多大程度上满足我们的要求呢?」
然而,维札斯特仿佛是要先发制人似地,用严厉的声音打断了爱珂瑟蕾丝的话语。
「不,如果要说这个的话,还是该由你们先开口才对吧?我再重申一遍,我们非常感谢你们对国境警备队所做的急救处置。但就算是有这件事情的存在,我们会同意你们的要求也纯粹是出自我方的善意,希望你们不要会错意了。」
「……是我失礼了。」
在这之后,爱珂瑟蕾丝便以娓娓道来的方式,重新详细述说起发生在库列比迪多首都的那起惨案。正在休假中的自己一行人,在大街上遇见了那两名行凶的暴徒。尽管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从对方的话语和行动来看,这场袭击很有可能是直接冲着法诺本人而来的──这是和先前完全无法比拟的深入情报。
除此之外,那两名暴徒所施展出来的高破坏力魔法,给库列比迪多的市区居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害。由于伤亡人数的统计需要相当时间,因此目前还没有一个精确的数字。
爱珂瑟蕾丝在条理清晰地说明的同时,也没忘记痛心疾首地抨击贼人的心狠手辣。虽说默默听着自己陈述的维札斯特,未必能够因此理解己方的苦衷,不过这番强烈谴责贼人恶行的话语,应该还是发挥了一定程度的功效。毕竟这种慷慨激昂的态度也能成为一种障眼法,多少可以掩护他们奉命夺回AWR的真正任务。
最后,等爱珂瑟蕾丝的说明告一段落,维札斯特语气肃穆地开口问道: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那么,可以告诉我们犯人的名字和个人资料吗?袭击我国国境警备队的,当然也是这两个家伙吧?」
法诺主动向前走上一步,抢在爱珂瑟蕾丝前面回答了维札斯特的问题。
「一个是『戈登•恩佩托库列斯』,另一个是『苏札尔•汉拔勒』。我们就是在追踪这两个混蛋的途中,遇上了发生在国境线上的袭击事件。直到不久之前,爱珂瑟蕾丝都还锁定着他们的行踪,因此绝对是他们干的没错。」
「……!」
维札斯特闻言,眼神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只见他先是露出一个郁闷的表情,然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是《特洛伊监狱》的所长和副所长呢。我们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个人资料就不用再说了。」
听到维札斯特这么说,爱珂瑟蕾丝不由得露出了动摇的神色。虽说省去了说明的功夫,但对方的强大情搜能力令人震惊不已。
然而,维札斯特突然摆出合作的态度,将他魁梧的身体探上前来问道:
「你们那边有特洛伊监狱的最新情报吗?」
「很可惜,没有。不过,我们是直接和戈登他们爆发战斗的部队,因此理论上会是七国之中最早开始追击他们的部队。虽然上头有针对【特洛伊监狱】的事件组成调查部队,但就算立刻把人派往现场也不是两三天能解决的事情。顺带问一句,既然你特地这么问,就代表你们也没有最新情报吧?」
维札斯特对此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取而代之的是,他用所有人都能看清的动作点了个头,向费莉涅菈发去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父亲的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要她把刚才默记下来的已销毁资料分享给法诺一行人。费莉涅菈先是在内心提醒自己,别被对方察觉到这些资料的存在,才谨慎地开口说道:
「若是结合我们手头和你们提供的情报来看,特洛伊监狱的大部分囚犯很可能都已经成功越狱了。我们已经从越狱犯的清单之中,筛选出了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
费莉涅菈娓娓道出方才那张名单上所罗列的名字。如今在这份名单的后面,应该还得添上戈登和苏札尔的名字。
只听费莉涅菈像是自问自答似地继续喃喃说道:
「但是,这两个人身为监狱的正副所长,不仅没有向上级通报状况和追捕越狱犯,反而还跑到库列比迪多犯下这样的惨案……如此看来,应该可以认为当初就是他们两人纵放囚犯的吧?」
「照常理来想是这样没错。」法诺虽然有点难以释怀,但还是同意地点了点头。
「假如他们真的是一开始就冲着法诺大人而来,那这便很有可能是一个预谋已久的计划呐。尤其是那个叫戈登的家伙,就算他真的和您有什么私人恩怨,你们结下梁子也是他就任监狱所长以前的事情了吧。」
维札斯特也同样做出了自己的推测。
「可是,我怎么可能会记得那种粗暴莽夫长什么鬼样子?虽然那个王八蛋在我们国内的排名应该是挺高的啦。」
看着法诺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爱珂瑟蕾丝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从旁补充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
「您好歹也是身居无双魔法师之位的人了,这种我行我素的态度迟早会引发大问题的喔?不瞒您说,法诺大人,您的许多无心之举在暗地里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接着,爱珂瑟蕾丝将视线转到维札斯特身上,点着头继续说了下去:
「那两个人的确是库列比迪多的魔法师。特别是戈登更是实力不凡,听说甚至曾经被视为无双魔法师的候补人选。过去的他是个严守纪律的军人,一度被人们誉为爱国者的楷模。然而,他后来似乎是卷入了政治斗争,于是便舍弃了魔法师的对外身分,前去就任监狱所长一职。」
维札斯特和费莉涅菈都听出了爱珂瑟蕾丝的言外之意。
「所以他理所当然会觉得自己是『被强派过去的』。换句话说,他心里多半是充满了被发配边疆的怨恨之情?」
「是的。姑且不论戈登是否曾和法诺大人打过照面,既然他一度被列入无双魔法师的候补名单,他对法诺大人就很可能怀有一种执着和抑郁的复杂情绪。至于苏札尔则是被戈登挖掘出来的直属部下,因此才会死心塌地地和这位上司共进退。」
说完之后,爱珂瑟蕾丝便闭上了嘴巴。无论戈登的企图是什么,他和苏札尔从【第90区】劫持新型AWR的事情,都绝对不能在这里透露给亚鲁法一方知道。
于是,费莉涅菈为了延续话题,主动说道:
「可是,正如刚才所说到的那样,这两个人应该都已经潜入到了亚鲁法国内。然而,我们亚鲁法是个戒备森严的魔法大国,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着实教人不解,但他们显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吧。还有──」
说到这里,费莉涅菈向维札斯特送去了一个眼神。在得到父亲的默许之后,她终于打出了第一张底牌。也不是礼尚往来之类的,单纯就是判断这是一条分享出去更有益的情报。
「事实上有情报显示,除了戈登和苏札尔这两个前看守人员以外,还有好几名越狱犯已经潜入亚鲁法境内了。」
「噢?这下子可有意思了呢。他们不仅没有分散行动,反而还集中在了一块儿?」
听到法诺的问题,费莉涅菈点着头继续说道:
「是的。按道理来说,为了分散追兵,他们应该要分头逃窜到七国各处才是上策。这一点实在是令人费解不已。」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子不是正合我们的意吗?若是能尽快把人全逮回来,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一件吧。当然,正如爱珂瑟蕾丝刚才所说的,亚鲁法国内是你们自己的管辖范围,我也不会做出什么越俎代庖的行为,只会全心全意地专注在我的工作上。所以说,越狱犯的追捕事宜就完全交给你们去解决,唯独戈登和苏札尔这两个前看守人员由我们负责处理。只不过,我要是刚好在路边撞见了像是越狱犯的家伙,就会顺带帮忙出手收拾一下。这样子应该没问题吧?」
那副宛如凶猛肉食动物的无畏笑容,清楚地表明了法诺不是人如其貌的娇弱女子。
这股绝对的自信来自于碾压众生的实力,任谁都会承认这名少女是有资格坐上第四席的强者。
正因如此,法诺的这番话并不是在强迫亚鲁法一方做出选择,而是在催促他们赶紧做出那个唯一的结论。
维札斯特感受到法诺的催促,用严肃郑重的语气给出回应。
「不,我们这边也有需要顾及的立场和难处。因此我们虽然同意和你们联手合作,但无法在公开的形式上为你们提供支援。另外,也请你们谨记这一点:你们在亚鲁法境内的战斗若是有造成民众的伤亡,我们绝对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理。到时候我们作为亚鲁法的军人,将不得不把你们拘留起来。接下来,请容我说明相关的因应措施。」
虽然维札斯特的态度相当不假辞色,但他这样说明显就是在暗示「会以非公开的形式提供支援」。也就是说,尽管双方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各为其主的紧张关系,但实际上在特定案件上已经有了联手合作的默契。
然而,听到这个条件的法诺,却是不由得脸颊抽搐了起来。虽说是情势所逼,但她有种在最后关头才突然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
可是如果按照正常程序处理的话,他们现在马上就会被强制遣返回国,因此法诺也只能万不得已地僵着脸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法诺部队在亚鲁法国内的行动,将无可避免地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只是饮鸩止渴总比当场渴死要来得强。
不过,对于亚鲁法一方来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毕竟在已经确认有部分越狱犯潜伏于亚鲁法的前提下,又从法诺等人那里收到了戈登和苏札尔潜入的新情报,而且后者还刻意摧毁了国境监视塔和周围的情报通讯网。
哪怕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从这一系列的事件之中嗅到不对劲的味道。更别说维札斯特现在是忙到焦头烂额的状态。
在这种忙到不可开交的情况下,只要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自当是来者不拒。虽说最后的结论早已明摆在那里,但维札斯特还是尽可能地虚张声势,从对方那里取得更多的情报和让步,甚至还让法诺同意了行动上的限制。看到父亲如此老练的谈判手腕,费莉涅菈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尽管如此,父亲方才显露出来的犹豫之色,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有利谈判的故弄玄虚。
在这种各怀心事的氛围中,维札斯特再次语气威严地缓缓说道:
「这样吧,为了逮捕犯人,我们这边也会派出经验丰富的追踪者。当然,他的追缉目标是那些越狱的囚犯,但如果最后作为你们目标的戈登和苏札尔也落入他的手里,我们也会将这两个人无条件地引渡给你们。其后在亚鲁法的主导之下,整起事件应该就能顺利解决。」
(啧,居然给我来这一招!?)
法诺忍不住在心里咂了声嘴。与此同时,尽管她们很不想点头同意,但爱珂瑟蕾丝和法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妙的提案。这位追踪者除了负责追捕「囚犯组」以外,肯定也被赋予了牵制法诺等人行动的任务。维札斯特打算借此给法诺等人安上一具辔头,防止他们打着协助搜查的名义做出太过出格的行动。
除此之外,亚鲁法一方也能避免惹来无能的骂名,不致被人嘲笑必须借用他国之力解决国内的治安问题,也就是亚鲁法和库列比迪多都能不失面子。而且如果事情发展得顺利,亚鲁法一方抢在法诺部队之前逮住了戈登和苏札尔,将他们引渡给库列比迪多,也是一个外交上的大人情。
事实上,对于法诺部队来说更不利的是,若亚鲁法一方先一步扣押住戈登和苏札尔,肯定会由此得知他们的AWR是从库列比迪多抢来的,如此一来,很可能会给亚鲁法一方更多的外交底牌。换句话说,法诺部队等于是被强迫参加抓住犯人的竞时比赛,而这其实也正是维札斯特的目的。他目前理应不会知道库列比迪多的AWR遭抢的事情,多半是从法诺对这两个人的莫名执着察觉到了不对劲。而法诺本人之所以会如此穷追不舍,并不只是因为这项秘密任务的关系,还包括了额头挂彩的自尊问题,因此严格说起来维札斯特只猜对了一半,但不得不说他那老练的直觉实在是太敏锐了。
没等蹙眉不语的法诺发话,爱珂瑟蕾丝已经先发制人地深鞠一躬表达感谢。
「索卡连托爵士,感谢您如此费心。」
爱珂瑟蕾丝向来只做现实且合理的选择,因此她断定只要比亚鲁法一方先逮到戈登和苏札尔就行了。若是在这里百般推托,恐怕只会无谓地节外生枝,毕竟对方可是一头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哪里的话,我们也只能提供这么一点帮助,实在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们啊。」
这个口是心非的臭老头──法诺和爱珂瑟蕾丝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咒骂了这么一句。
虽然双方看起来是达成了一定的共识,但这个状况怎么看都是维札斯特一个人的大获全胜。
「顺带问一句,你们的队伍里有熟悉亚鲁法国内状况的成员吗?」
「没有,因为我们的主要战场是在外界。」
尽管爱珂瑟蕾丝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只能这么回答。
「那么,你们大概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位是我的女儿费莉涅菈,就由她来担任你们的向导吧。法诺大人似乎不喜欢粗鲁的男人,而且如果是一看就知道是军人的家伙,确实很容易会引来旁人的目光关注。再者从保守机密的角度来说,索卡连托家的名头多少还是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
「真是感谢您无微不至的关照……」
爱珂瑟蕾丝一边露出僵硬的笑容,一边强自按捺住内心的翻腾情绪。这下子自己一行人无异于成了囚犯,要在狱卒的陪同之下出门郊游踏青。这实际上就是体面一点的监视手段而已。
即便自己一方有身为无双魔法师的法诺,维札斯特也没怎么把她的头衔放在心上的样子。不……应该说他们在这里完全没有地利可言。毕竟亚鲁法拥有比法诺排名更高的现役首席魔法师。而且正如法诺先前所指出的,维札斯特很懂得怎么和无双魔法师打交道,甚至给人一种把无双魔法师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爱珂瑟蕾丝不禁感到有些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该拜托和亚鲁法素有来往的贵族,或是干脆请求元首大人出面代为居中斡旋。
「那么,我们可以认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吧?当然,我们这边如果收到新的情报,也会在第一时间转达给你们。」
维札斯特的一名部下有些公事公办地这么说道。他接着又补充说明了许多实务上的问题,像是「你们可以通过费莉涅菈联络我们」之类的,将双方的合作细节逐一敲定了下来。
另一方面,费莉涅菈则是带着有些不满的表情向维札斯特说道:
「爸爸,那您刚才要我带口信给亚尔斯学弟的事情要怎么办呢?」
「这件事情你就死心吧,毕竟现在情况有变。我会派其他部下过去处理的,反正我也得向贝利克回报一下状况。还是说你不惜抛下国家的重要任务,也要坚持由你自己去给那小子传话?」
维札斯特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语带促狭地向女儿说道。费莉涅菈尽管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嘴唇微噘地别开自己的视线。
「哎,我也没叫你每分每秒都跟在法诺大人身边。你中间抓个空档去找亚尔斯那小子也没关系啦。」
虽然这样做会导致对法诺部队的监视中断,但维札斯特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的样子。不过真要说起来,费莉涅菈希望父亲好歹也关心一下女儿必须缺课好几天的事情。虽说事到如今她也没怎么把学业放在心上了。
就知识面上来说,费莉涅菈在第二魔法学院已经没有能学的东西了。真要说她还有什么在意的,大概也就只有年级排名有可能因为出席率不足而下滑。
「我明白了。如果有时间的话。」费莉涅菈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然而,父亲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事,让费莉涅菈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窝火。
在几经商议之后,双方敲定将这栋旧民宅作为法诺部队的临时据点,至于具体细节则留待以后再进一步处理。
这个据点是连费莉涅菈都不知道的隐密场所,因此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不过,为了配合法诺的个人喜好,整栋屋子都得做一次彻底的消毒和大装修就是了。
「那么,法诺大人,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费莉涅菈•索卡连托,还请您多多指教。」
费莉涅菈十分大家闺秀地躬身行礼问候,法诺则是一脸趾高气扬地开口向她说道:
「哎呀,你不用这么紧张啦。毕竟我们大致知道怎样才能逮住那两个混蛋。虽然可能会比前往外界来得耗费精神,但应该用不了多少魔力就能搞定这件事情了吧?」
法诺一边神色轻松地说着,一边看向了随侍在侧的首席探查魔法师爱珂瑟蕾丝。
和专司战斗的魔法师一样,能够跻身个位数排名的探查魔法师,其能力和实力几乎都是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就拿亚鲁法麾下探位排行第二的琳涅•京梅尔来说,她实际上是利用魔眼的能力来实现强大的探查效果,但别说是国外了,就连国内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秘密。
因此,眼前的这位首席探查魔法师是用什么方法来进行探查,费莉涅菈自然也是感到非常好奇。
(现在回过头来想,他们原本就是一路追踪着那两名贼人才会来到这里的呢。)
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何会中途追丢已经落网的目标,但法诺部队应该确实在一段时间内掌握了贼人的位置。因此费莉涅菈也立刻明白了过来,法诺的这副自信模样的确不是凭空而生的。而这么一想之后,便会赫然意识到这群人不愧是无双魔法师的部队,爱珂瑟蕾丝和其他队员的举手投足几乎是无懈可击。
(如果时间配合得上的话,也许我真的有机会去找亚尔斯学弟传话呢。)
这也不是费莉涅菈想要偷懒,从父亲临去之际的态度和言行来看,自己似乎也没必要一刻不停地监视着法诺一行人。父亲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采取不会伤害亚鲁法国家利益的行动。
然而,费莉涅菈唯一感到不解的地方,果然还是父亲在先前的谈判中显露出来的迟疑。
毕竟对方是其他国家的无双魔法师,父亲会如此慎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派自己过去监视法诺等人显然也是基于这样的考量。
可是,这项监视任务又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费莉涅菈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爸爸并不是出于什么具体的担忧,而是单纯地避免马上做出判断?假如是这样,他要我跟在法诺大人身边,说穿了就只是一种保险措施而已……?)
这么一想,费莉涅菈不禁有种被父亲当成廉价劳工的感觉。不过,她最近因为亚尔斯的关系,不断地卷入亚鲁法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期间甚至有幸谒见了元首大人。
就连这次找出父亲的藏身之处,同样也是花了费莉涅菈不少功夫。因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项相对轻松的监视任务,或许能够让她有机会好好地喘息一下。搞不好这其实是父亲对她表达关怀的一种方式。
思及于此,生性耿直的费莉涅菈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这真的是父亲的体贴,那她当然感到非常感激,只是这种忙碌不休的生活,恐怕还要持续好一段时日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