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值深夜,这座完全称得上是豪宅大院的建筑物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在这个银月与繁星闪烁的夜晚,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然而,这栋宅邸却像是在凸显自己般,散发出一股热闹的人烟气息。
无论哪个国家皆是如此,贵族的别墅大多兴建在景色相对优美的边境地带。虽然人类生存区域内的气温和星空之类的风景,现阶段全都已是在人工技术管理之下的产物,但上流阶级还是有前往避暑胜地享受田园景致的风潮。
然而,眼前的这栋宅邸虽是贵族的别墅,却莫名地孤绝于周围的风景之外,仿佛阴森地潜伏于边境地带的黑暗之中。
而在宅邸足以容纳好几辆车的车库里,此刻只孤零零地停着一辆高级魔动车。尽管只是用来停车的地方,整座车库里的一切却是收拾得井井有条。
至于位于宅邸二楼、原本用来招待宾客的宽阔大厅,更是被豪华铺张的装饰给妆点得金碧辉煌。
可是此刻大厅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弥漫着一股杳无人烟的冷清气息。
不过,在大厅的中央搁着好几张皮革沙发椅,并且完美地排列成一个圆环的形状,也不知道是谁把它们摆放在这里的。
忽然之间,大厅的空气出现了一阵晃荡。
墙边的一道门扉悄无声息地被人打开,些许的微风从这道缝隙之中吹了进来。
紧接着……一道连脚步声都没发出的人影,就这么出现在了昏暗阴冷的大厅里。仿佛是以此为信号一般,很快地又有人从四面八方的门扉走了出来,接二连三地加入到这场诡异的集会之中。
「大伙儿都来了吗?看来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呢。」
几分钟过后,也不知是谁自言自语似地嘟囔了这么一句。室内的其他人影闻言,全都蠢蠢欲动地摇曳起来,空气里隐约可以闻到一股跃跃欲试的味道。
「……」
可是,一开始说出这句话的声音主人,却迟迟没有说出他的下一句话。就像是一位君临于众人之上的威严王者,不允许底下的听众随意地展现出自己的情绪。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男子所等待的那道声音终于在室内沉重地响起。
「但丁,我这边的事情办完了。」
来者是一名弯身才能进门的巨汉,以及另一名紧随在他身后的男子──正是戈登和苏札尔。
戈登的身上披着一袭宛如斗篷的巨大布料,背上仿佛驮着什么,有一大块异常的隆起;苏札尔则像是副官似地冷静地伫立在戈登身旁,在这莫名紧张的氛围之中反而显得格外不自然。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但丁,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也没有异议。」
但丁先是对如此说着的两人笑了笑,随即催促他们在空着的沙发椅上坐下。然而,戈登背上的隆起让他无法顺利坐下,于是他干脆直接砸烂沙发椅的椅背,这才在变大许多的椅面上坐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突然飘起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在一名年轻俊美的囚犯的陪侍之下,蜜儿•欧斯泰卡妖娆娉婷地走上前来,手里还握着一把色彩缤纷艳丽的铁扇。
「但丁,如你所说,似乎有人盯上了我的行踪。虽然我收拾掉了几个缠着我的家伙,但再怎么说也没办法把他们一网打尽。其中好像还有相当老练的高手存在,因为这些家伙解决起来太过麻烦了,所以我最后就只是把他们甩掉了而已。」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极其凸显胸前风光的暴露服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只见蜜儿妖艳地摆动着涂有指甲油的手指,仿佛沉醉于自己美丽之中,娇喘了一声。
然后,她连个请示的动作也没有,径直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并且毫不客气地跷起了一双长腿。
「这样就足够了,幸亏对方只是一群蠢货。」
「我是不是该反过来设下陷阱,把他们抓几个人起来才对啊?只要让他们吐出是谁派他们过来的,就可以把试图打探我们的家伙也杀个精光了呢~」
只听蜜儿耸着肩膀如此说道,苏札尔却冷冷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没用的,既然他们能盯上你的行踪,就代表他们是专业人士。你是不可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的。」
「哎呀?你还真敢说呢。嗯哼~看来你也弄到自己的AWR了呢。不过,你今后也会真心和我们联手吗?对于曾经作为国家鹰犬的家伙,我们究竟能信任到什么程度呢?」
听到这番挑衅的话语,苏札尔军帽底下的眼眸顿时闪过一道寒光。
「区区一介阶下之囚,在出牢笼之后就忘记该怎么说话了吗?」
在一片寂静之中,苏札尔用冰冷骇人的语气吐出了这句话,蜜儿却只是向他回以一个诡异的微笑。
「呵呵呵,人家开玩笑的啦。欢迎你加入成为我们的一员,苏札尔副所长。还请你和旁边的戈登所长一起,像条狗儿一样的为我们好好干活哟?」
蜜儿装模作样地摊开手中的铁扇,仿佛贵妇人似地遮掩住脸上的冷笑。
她这句玩笑话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让苏札尔周身的气场立即变成了压倒周围的强大魔力。
周遭的凶恶罪犯无不被吓得身体一震,每个人都悄悄地向后仰了仰身子,试图和剑拔弩张的两人拉开距离。其中甚至不乏有人把沙发椅拖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一触即发起来。然而──
「苏札尔。」戈登只是唤了这么一声,苏札尔身上所爆出的杀气便在一瞬间平息了下来。
「哎呀哎呀。」蜜儿用有些扫兴的语气说道:
「明明是个不近女色的禁欲主义者,没想到意外地沉得住气呢。如果有空闲的话,大姐姐倒也不是不能陪你玩两下喔。」
蜜儿仿佛是在和小男孩调笑似的,说着说着还舔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完全就是一副打算让对方牡丹花下死的架势。
「…………」
苏札尔则是一副兴趣全失的样子,默不作声地重新端正好自己的站姿。
「噢?想不到你还是个硬汉呢。呵呵,如果那话儿也是这样就好了呢。」
蜜儿动作妩媚地重新交叠双腿,像是要把被裙子隐藏住的美腿完全展现出来。
看着这一幕的戈登,不由得一脸不悦地说道:
「但丁,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可是我们这伙人的老大。说到底,我只是个前所长而已……我可不打算负责管束那些失控的脱缰野马。」
「管束什么的根本没有必要~要是有人想要自相残杀就随他们去,只要别妨碍到我们要干的正事就行了。」
然而,和话语的内容相反,但丁似乎充分领会到戈登的意图,只用这么一句话就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恐怖气息,让全体成员都感到一阵腿脚发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一下子加快了起来。
「但丁,人家可是帮了你这么多忙,你怎么可以说这么没良心的话啊?」
蜜儿嗲声嗲气地垂下眼角诉说委屈,脸上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妩媚表情。
「我是说真的。你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自相残杀,反正你们每个人都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家伙。要是能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血腥大战,顺便排定彼此的高低座次也是好事一件嘛。」
「你这人可真狠心呢。人家都一路跟你跟到现在了,在这里说拜拜未免也太令人伤心了。」
但丁没去理会用甜腻声音撒娇的蜜儿,自顾自地把话锋转到戈登身上。
「好啦,让我们先来聊聊你那边的余兴节目。给我讲讲你此行的经历吧,戈登。」
「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就只是大闹一场,和老东家彻底诀别,然后亲自会了会库列比迪多的无双魔法师而已。只是我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只有这点本事的小丫头。既然连那种黄毛丫头都能坐上无双之位,我对如此廉价的位子已经毫无兴趣了。」
戈登和苏札尔以无双魔法师为对手,取得了一场非常漂亮的胜利。尽管如此,这也并不代表着戈登达成了他的一个目的。
说到底,戈登原本就是实力高强到足以角逐无双魔法师之位的人物。但他却被明升实贬地派去担任特洛伊监狱的所长。
打从特洛伊监狱兴建之初,就存在着一个不言而喻的共识,那就是必须由实力高强之人来管理这座监狱。为了在残酷的外界环境下也能震摄住凶恶的囚犯,这个人还必须拥有魁梧的体格和压倒一切的气场,而戈登本人很不幸地就刚好符合上面两大条件。
于是,作为政治权力游戏的角力结果,戈登就这么成了军方最后拍板定案的人选。而他曾经一心效忠的祖国,让另一名少女坐上了举国唯一的无双魔法师之位,将国家兴旺的梦想寄托在这名娇小少女的身上。
库列比迪多的所有高层领导,都知道戈登有多么渴求无双魔法师的宝座。然而,他所拥有的压倒性力量,也是高层领导十分忌惮的一个问题。
倘若戈登在坐上无双之位后就再也不肯下来,又或是做出什么无法容忍的越权行为,整个库列比迪多都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他……一言以蔽之,戈登就是吃亏在了那副「令人望而生畏」的天生外表。
当戈登得知自己被贬谪的真正理由,居然只是因为高层领导的胆小怕事,他整个人简直就快要气到当场爆炸。尽管他当时确实已和库拉玛的外围有一定程度的接触,可是那完全是基于职务上的必要需求,他本人从未做出为了一己私欲而利用库拉玛之力的事情。
──总而言之。
以那一天为分界线,戈登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曾经誓言为国尽忠的满腔热血,犹如潮水一般在顷刻间消退无踪。在被强派到实为牢笼的外界之后,心中那团愈烧愈旺的怒火和抑郁之情,让他的脸孔和体格变得愈加令人望而生畏。
没错,在特洛伊监狱里,看守人员其实同样也是「孤独的囚犯」。
然而,但丁只是低声地笑了起来,也不晓得他是否知道这名巨汉的过去和内心想法。
「咯咯咯,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所以你就顺势干掉了那个无双魔法师小丫头?」
「不,犯不着当场干掉那个小丫头。不过下次要是再让我遇到她,我一定会彻彻底底地宰了她。只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如今的无双魔法师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存在。」
戈登决绝地抛开了过去所向往的光荣称号,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毕竟无双魔法师之位是他多年憧憬的宝座,他心里多少还是希望坐上这个位子的是更加像样的家伙。
「你想怎么做都随你高兴,反正我之后也得麻烦你们两位再次大干一场。到时候就尽量杀个痛快、杀到手软为止吧。」
听到但丁这么说,戈登垮着一张脸回答道:
「哼,别拿你这个人渣的尺度来衡量我们。我和苏札尔可不是什么嗜血成性的杀人鬼。说到底,我们根本没兴趣去折磨无力的弱者。」
「你还真有脸说啊~默许那个疯狂博士从事各种狗屎实验的人,不就是你这位所长大人吗?虽然那女人的脑袋是真的坏掉了,但你这位所长大人也是不遑多让呢。只要是那女人游荡在走廊上的夜晚,那些被实验者的惨叫声都会把人家吵得难以入眠耶?因为睡不好的关系,害人家的肌肤都变得粗糙起来了呢。」
只听蜜儿居然一本正经地抱怨了起来,不过在那座每天都会执行供给刑的秘密监狱里,本来就没有受刑者能够在熟睡中度过漫漫长夜。从这层角度上来说,对此只是发了几句牢騒的蜜儿,显然和但丁一样都有着堪比怪物一般的精神力。
「你们这些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家伙,真的全部都是怪物中的怪物啊。」
戈登有些傻眼地这么说道。只是归根究柢,倘若但丁他们不是这样的怪物,那么打一开始就不会采取如此荒唐的计划,居然胆敢在魔物横行的外界执行越狱行动。
紧接着,戈登立刻话锋一转地进入正题,仿佛在说再这么絮絮叨叨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们马上就会──不对,应该说已经成为各国锁定的目标。要是单凭小伎俩来对抗他们,很快就会被人海战术给压垮。」
除了提供藏身之处和最低限度的必要物资以外,亚鲁法国内的协力者──戈登听说是对现行体制不满的某个贵族世家──和越狱犯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就连联络的时候也只是派了一名使者过来,简直就是简单到了有点夸张的程度。不过这样一来,倒也为但丁一伙人省下了处理的功夫。
根据梅库菲斯所言,协力者希望但丁一方能以提供战力作为回报,但对方派来担任窗口的人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这名男子不仅在谈判的时候摆出无谓的贵族架子,还表示自己要留下来监督众人是否会好好履行约定,于是囚犯们当场就让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化为一具尸体。
在那之后,协力者再也没有派人过来接洽。而梅库菲斯除了帮忙牵线以外,似乎也没打算提供额外服务的样子。
话虽如此,隐身幕后的贵族当家选择不在现场露面,确实是非常正确的判断。毕竟隐匿越狱犯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会因此感到伤脑筋的只有贵族一方而已。
「哼,遭到各国的围剿是吧……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明知我们已经潜伏在了亚鲁法国内,这群愚蠢的羊儿却还在做他们的和平美梦。」
但丁眯起眼睛,神情有些愉悦地继续说道:
「这个国家的国民根本不认识外界的杀伐征战,也从未亲身体验过真正的暴力和鲜血的滋味。整个国家就是建立在幻想之上的沙盒世界,所有一切都是情报管制措施所营造出来的美好假象。正因如此,军方会极力避免引人注目的行动,不太可能采取劳师动众的大规模作战行动。毕竟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决心和魄力。」
始终目光如隼地盯着但丁的苏札尔,在这时候用没有抑扬起伏的平板声音说道:
「……库拉玛。这群家伙的存在就是军方软弱的最好证明。」
「正是如此。库拉玛至今仍能潜伏于七国内部,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比什么都有力的证据。明明知道他们是一群危险分子,但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军部,都没有胆量倾全国之力发动彻底的剿灭作战。」
「我说,但丁,这种艰涩的话题人家已经听够了啦。对了,你来讲讲那个叫做『梅库菲斯』的帅哥的事情好不好?虽然他好像没打算加入我们,但他不仅帮忙我们逃出监狱,还把我们介绍给了贵族大人没错吧?哎,虽说他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但在亲眼目睹那一幕以后,再怎么说还是会令人退避三舍呢。」
梅库菲斯打着汰弱留强的名义,在一瞬间屠杀了大量的越狱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亲历现场的目击者。因此即便是喜欢英俊男子的蜜儿,对于梅库菲斯这个人也不抱任何好感。
不仅如此,蜜儿还凭着敏锐的直觉,感知到了梅库菲斯这个人的本质。说句老实话,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根本不能叫做人类。尽管这几乎是完全基于感觉的判断,可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险境的蜜儿,对于自己的直觉有着近乎绝对的信任。
「噢,你说梅库菲斯吗?这家伙是库拉玛的老成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据说就连他本人都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什么鬼啊?他是什么青春期的少年吗?」
蜜儿语带不屑地吐槽了一句,但丁却以一本正经的表情继续说道:
「不,就是字面上的这个意思。这家伙拥有某种以血液为核心的异能,平常总是以伪装出来的样貌来行动。总而言之,你们绝对不要跟他发生冲突,这家伙的能力非常难缠。虽然我最后或许会把他处理掉,但你们现在可别急着对他动手啊。」
蜜儿像是觉得恶心似地没有说话,于是戈登便把话头接过去继续说道:
「虽说我也不是很了解梅库菲斯这个人,不过他是个反复无常到了极点的家伙。我觉得还是趁早把他收拾了会比较妥当。」
作为多少和库拉玛有一定接触的人,戈登所认识的梅库菲斯是个潜伏于阴影之中的存在,他从未听说过梅库菲斯会去承接那些流入地下世界的肮脏工作。据说梅库菲斯只有在向委托人催讨报酬,又或和人谈判的时候才会浮上台面活动。梅库菲斯本人对于金钱毫无兴趣,经常做出严重破坏库拉玛利益的个人行动,这种唯我独尊的行事作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虽然我完全摸不透梅库菲斯这个人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哈赞那样的武斗派角色。真要打起来的话,我不认为我会输给他。」
「别这么快就下结论。就我目前看来,我们和库拉玛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战力差距。库拉玛的干部成员,全都拥有不逊于表面世界的无双魔法师的实力。哎呀,这么说起来,你才刚把某位无双魔法师打得满地找牙呢。」
「算是吧……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暂时不去找他动手了。」
「这才是明智的做法。我自己确实也觉得梅库菲斯很可疑。搞不好这家伙……算了,现在先不说了。」
但丁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只是加深了脸上的笑意。然而,他的这副态度反而让戈登更加在意,不由得眉头紧蹙地追问了起来。
「嗯……你认为梅库菲斯协助我们的真正理由是什么?他究竟有何目的?」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但丁的答案。
在全场视线的注目之下,但丁先是把两条手臂搁到沙发椅的扶手上,接着缓缓地将两只手掌交叉放在腹部前面。只见他把十指交扣在一起,将两只大拇指互相碰了碰,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眼睛也跟着慢慢地闭了起来。
然后,但丁一边回想着梅库菲斯在屠杀越狱犯之后所说的话,一边不疾不徐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这家伙非常在乎那女人……诺克丝的事情。说起来诺克丝原本也是库拉玛的成员。」
戈登像是大失所望似地叹了口气。原为所长的他对特洛伊监狱的一切可谓了若指掌。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所以他的动机是爱情或友情这种俗套到不行的理由?说到底,那个叫诺克丝的女受刑者,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挂了。当她被那位疯狂博士──昆西凯拉去当实验白老鼠的时候,她的生命就已经注定走到尽头了。」
另一方面,蜜儿等人则是难以理解两人的这番对话。毕竟在第四层和第五层之间,横亘着一道无比厚重的分隔墙。但丁的想法之所以能够传达给蜜儿,纯粹是因为有戈登在中间穿针引线。
或许是察觉到蜜儿的困惑,戈登转过身来面对着蜜儿开始解释。
而戈登接下来所说出的这句话,立刻就让蜜儿明白了诺克丝究竟是犯下何等罪行。
「诺克丝是被关押在第五层的女性囚犯。你知道过去发生的那起集体自杀事件──【鲜红之血的转向事件】吗?」
对于蜜儿这个杀人嗜好者来说,这完全是个多此一问的问题。虽说相关情报受到严格管制,但在地下世界活动的人们很容易就能听说到这类事情。这起事件的名称也是来自诺克丝本人的话语。
「噢~你说那起事件啊?我真希望我当时也在现场呢。那可真是一场杰作啊,据说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全都以最短最快的方法了结自己的性命……换句话说,诺克丝就是引发那起事件的罪魁祸首啰?」
「应该是吧。」
毕竟是和自己无关的他国事务,戈登只是不置可否地肯定了蜜儿的话。
但丁没去理会两人的对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低声说道:
「在听到诺克丝死讯的时候,梅库菲斯有那么一瞬间变了脸色。不像是在懊恼被人抢先了一步,而是很罕见地流露出了痛心的神色。」
「所以梅库菲斯的目的,果然是要把诺克丝从监狱里解放出来啰?」
戈登所提出的这个推测,并没有得到但丁的同意。
「不,假如他协助我们越狱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他采取行动的时间点未免也太晚了。诺克丝被博士选为白老鼠一事固然很不走运,但我觉得这和梅库菲斯试图接触诺克丝没有关系。梅库菲斯或许是来杀死诺克丝的。」
「……!?是为了封口还是有什么私怨吗?」
然而,在身为前所长的戈登眼中看来,梅库菲斯这么做完全是在脱裤子放屁。因为就算诺克丝没有沦为昆西凯博士的白老鼠,她命不久矣也是明摆在眼前的事实。说到底,诺克丝当初被关押进来的时候,整个人的身体早就已经残破不堪,更别说还要经受供给刑的严酷摧残。戈登实在不认为这女人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这么说起来,但丁,诺克丝的单人牢房就在你隔壁,你有从那女人口中听说到什么吗?既然梅库菲斯会盯上诺克丝,背后应该有什么理由存在才对。」
「不好说呢,毕竟那女人的脑袋完全坏掉了。每次只要一闲下来,就在那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个不停。」
但丁耸起肩膀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端倪似的。他的那副表情与其说是别有所谋,不如说是宛如孩子一般的天真笑容。
「总而言之,我们如果行事太过招摇,很可能会因此和库拉玛爆发冲突。但我们在各方面都还不足以正面杠上库拉玛。既然如此,为了混淆库拉玛的判断,我们就送点小礼物过去给他们吧。」
说到这里,但丁露出了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我们就把亚鲁法国内闹个天翻地覆吧。这不仅是为了卖恩情给库拉玛,同时也是把我们送进亚鲁法的梅库菲斯的委托。根据他的说法,就算是血流成河的大屠杀也无所谓。不过,这应该不是梅库菲斯本人的委托,而是他背后的贵族大人所给出的指示吧。对了对了,他还提到要顺便削减一下亚鲁法的无双魔法师,我猜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吧。库拉玛也会很高兴看到敌对势力的减弱。毕竟无双魔法师也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当上的。」
但丁若无其事地咕哝道。即便是据说被戈登压着打的库列比迪多无双魔法师,在实力方面肯定也还是有两把刷子。
「没错,只要把亚鲁法闹个天翻地覆,别说是一石二鸟了,一石三鸟、甚至一石四鸟都是有可能的结果。」
「……我说但丁,你究竟打算把事情闹到多大的地步?就算各国军队确实不会马上倾巢而出,他们的忍耐力也还是有极限存在的。」
戈登不由得脸色铁青地错愕道。
但丁闻言,冷不防地抬起头来。接着从他嘴里蹦出的下一句话……是出乎现场所有人预料的惊人之语。就连戈登听了都差点下意识地从沙发椅上站起身来。
「你说到什么地步?那当然是到世界的尽头啦。我的目标是『新大陆』。别说是这个小得可怜的人类摇篮,哪怕是外界和外海我也没放在眼里,我要彻底告别这个狭小憋屈的无聊世界。」
现场的空气和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起来。
所有人都哑然失色地说不出话来。
在七国的全体人类之中,别说是付诸实行了,恐怕从未有人起过如此疯狂的念头。更别说各国在外界的最前线基地落成之后,迄今为止也不过将支配领域扩展了一百公里左右而已。
「这、这未免也太乱来了!」「我们才不要把命赌在这么荒谬的事情上……!」在隔了一拍之后,在场的越狱犯们纷纷大声地抗议叫嚷起来,然而但丁只是目光阴狠地扫视了一下全场,这场騒动便在十几秒钟后自然平息下来。
「哎呀呀,这可真是教人吃惊啊……你有什么腹案是吗?」
「的确。虽然听起来非常乱来,但其实有一定的可行性。只不过愈是宏大的计划,就愈是需要有详尽的方案才行。」
不愧是曾经担任国家要职的人物,戈登和苏札尔很快就从动摇中恢复过来,分别向但丁抛出了尖锐的提问。其他越狱犯也全都神色紧张、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但丁的回答。
「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会说了啊。不对,就算没有我也会说吧。我就这么问你们好了,你们觉得在前方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但丁用前所未有的沉重语气,一字一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整个人仰坐在皮革沙发椅上,眯起眼睛睥睨着周围的犯罪者们说道:
「我们要么是一路壮大势力,就这样和库拉玛正面杠上;要么就是做好足够的准备,最后直接和整个国家开战。如果能够打上一场势均力敌的激烈大战,应该可以创造出一片波澜壮阔的尸山血海吧。不过,到头来也就这样子而已。」
「哼哼,原来如此。看来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呢。」
戈登这句话概括了众人的现实处境。
那些脑袋空空的软弱家伙,已经全在外界和梅库菲斯的筛选之下遭到了淘汰。至于那些无法克制杀戮冲动、从而不肯听从号令的顽劣分子,今后也会遭到但丁毫不留情的肃清吧。
说到底,如果这群犯罪者还有着能够正经过日子的理性,那他们打一开始就不会被关进那座秘密监狱。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无法改变他们是一群人格崩坏者的事实。
即便放眼人类七国,他们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贵族不会一直帮忙隐匿他们的行踪;就算选择投靠库拉玛,也只会被当成用完就丢的弃子来使用。
眼看现场无人提出异议,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魔力从但丁身上奔涌而出。这道阴森的魔烟立刻弥漫在大厅的每个角落。
紧接着,但丁做出一个夸张的摊手动作,不可一世地下达了许可。
「就先来一场战争吧。这很合理吧?我们可是被长年囚禁在黑暗的地底耶,出来之后稍微舒展一下筋骨也不过分吧?」
只见但丁的嘴角浮现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为了实现我们的野心,首先必须把那玩意儿弄到手才行。」
「你说的那玩意儿是什么啊?肯定是和你要我调查的情报有关系吧?」
嘴角漾起一抹微笑的蜜儿,按捺着心中的雀跃之情这么问道。她旋即站起身来,带着妖娆性感的气息走到但丁身边。
「没错,结合其他管道的情报来看,这下总算弄清楚它是被藏在哪里了。只要能够夺取到那玩意儿,就算过程中得付出几条人命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且那东西可是无上至宝,国家当局恐怕也不会坐视不管,很可能会派出一两个无双魔法师过来追捕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顺带把他们一起收拾了。」
「我说但丁啊,你就别再卖关子了,赶快告诉人家嘛……你究竟打算把什么弄到手啊?」
蜜儿将一对酥胸紧贴在但丁的手臂上,小鸟依人地仰望着他的脸孔娇声问道。浮现在凝脂玉肌上的粉色颗粒,如实彰显出了她内心的兴奋之情。这股足以令人泛起鸡皮疙瘩的激昂情绪,立即感染了在场的所有成员,凶恶的野兽们全都服从了内在欲望的驱使。
就这样,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要踏出这栋宅邸,越狱犯们便会卸下所有枷锁。束缚嗜血本能的道德法律将不复存在,届时支配这个国家的不再是理性和伦理,而是弱肉强食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走在一行人最前头的但丁,一把推开了通往外头的宅邸大门,在虚假月亮所投射的银光下眯起眼睛说道:
「我要夺取密涅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