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丢掉呢,还是偷偷拿回去?
连想都不用想,根本就不可能拿回去。万一被伊里野逮到,光想就觉得恐怖.接下来不是当场咬舌自尽,就是躲到西藏的深山里去跟羊群渡过余生.
不过说归说,直接扔在那里风吹雨打也是不妥.
浅羽最后又盯着封面看了一回,把A书藏在防波堤的水泥块裂缝里头.用掉在旁边的木版塞住洞口,为了让它不被风吹走再用石头压住.这样看起来就像"此地藏有宝物"的样子.迟早有天会被另一个人发现.
他从桥下爬了出来.
嘴里咬着便利商店的提袋爬上防波堤,伫立在河堤上面的道路,浅羽楞楞地望着黄昏的天空.
腰没力了,脑袋也跟着没力.映在眼里的风景缺乏真实感,风的动线在稻水面划出无数条刻痕,驱逐害鸟的发光胶布反射着夕阳,飞扬在风中的塑胶眼球和猫头鹰,看起来就像堵在前方的小丑妖怪.点线横过绯色的天空,想必是从世界的一头连到另一头,仿佛绵延到云端的大群蜻蜓正在头顶绕着回旋.
然后,眼前有个小小的女孩.
"呜哇!"
浅羽吓得跳了起来.但是女孩却动也不动.看似不爽地吸着鼻涕,用打量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浅羽.晒得黝黑的手脚满是擦伤,身上穿着沾有鼻水的背心以及松垮的短裤,像是刻意丢到泥把里头搞脏的小提包正斜斜背在肩上.
虽然浅羽不可能不晓得,不过说到"伊藤家的日香梨",那可是周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暴力少女.
她的本名叫伊藤日香梨,成增小学二年级,是每班多少都会有一个的麻烦人物,因为过度调皮而被人欺负.沉没、不爱干净、凶暴,必杀技是咬人,在小学生的打架里头谁先使出大车论拳谁就赢,这点她比班上任何人都要提早学到.天天在校内发生的暴力事件半数以上和她有某种关联,因此被周遭的人送上各式各样的名号,是个百分之百的问题儿童.顺道一提,她的最新名号是"踩烂金鱼的恐怖女人".
"请请问"
不管怎么说,对目前的浅羽而言,伊藤日香梨就是他从桥下爬出来之后最先面临到的"他人的注视".
失落的现实感像雷击中一般苏醒.
"你是住这附近的小朋友?"
因为那份反作用力,浅羽无法默默地从那边离开.素未谋面的小女生正睁大了怀疑的眼神盯着自己.自己究竟在桥下干了什么,有种被她识破的感觉.于是还来不及思考嘴巴自己就先开口了
"我我不是什么可以的人,这个"
这样反而更是可疑.伊藤日香梨的表情变得加倍狰狞,直直仰望着浅羽的视线往下挪移.浅羽无法动弹地伫在那里,视线继续缓缓移动,在股间的位置陡然间停了下来.
浅羽再度战战兢兢地俯看自己的胯间.
裤子的拉链没拉.
慢着,你误会了.浅羽发出无言的呐喊.究竟是哪里误会了,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
然后伊藤日香梨将浅羽研判为第一级的可疑人物."啊!!"
突然发出的怪声让人吓个半死,心窝被穿着拖鞋的脚一记飞踢,浅羽整个人滚倒在地.正要起身的瞬间屁股被人一踢,甩开像妖怪一般从背后紧箍过来的双臂奋力往前飞奔.
"喝!!"
伊藤日香梨怒吼着追杀浅羽.不过看来毕竟追不上国中生的速度,于是从脏兮兮的提包上面陆续抓下硬结成块的泥巴,对着连滚带爬逃跑的浅羽扔了过去.距离太远无法命中,有几块就弹到持续奔跑的浅羽脚边,每次浅羽都像踩到地雷似地跳了起来.最后终于看不到他的背影,伊藤日香梨当场笨拙地转了个圈,对着黄昏的天空发出胜利的呐喊.
"呀呼!!"
浅羽落跑了.
头也不回地持续奔跑,在通往山泅的坡道窗半途终于喘不过气来.两手撑着膝盖调整呼吸.战战兢兢地往背后回头,在确定没有人追来之后安心地大声喘气.
接着拉上裤子的拉链.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逊到叫人想消除记忆.
咕噜噜,肚子里的冲在叫.浅羽再度开始往前走,便利商店提袋里的抛弃式刮胡刀和猫罐头发出卡沙卡沙的声音.自己原本只是在下午出来买个刮胡刀的事,现在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记忆.
总之先让脑袋冷静一下.
快点回学校去把!
若无其事地说"我回来了".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自己只是去买个刮胡刀,回程想到要给校长买个礼物,于是兜回去便利商店买了猫罐头,所以才会晚了.就这样.
要是被人问起,那就这么回答.
要是没人问起,那就什么也不用提.
步伐在空腹感的驱使之下加快.坡道的幅度变得和缓,前方可以看到体育馆的枫叶色屋顶.回去之后要先洗澡,随便把胡子刮一刮,喂校长吃猫罐头,然后再大家一起吃晚餐!
浅羽就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啊"
是吉野
吉野正走在操场上.
他一个人.没见过伊里野的身影.吉野扛着硕大的背包,直直往正门走了过去.那个走法很奇妙,微微卷着身子,用力甩动右臂,左手似乎按着左脚与腹部的交接部位.
浅羽伫立在坡道正中央,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道:
"是叔叔."
他是要去哪里?
还扛着背包.
吉野来到正门,只用右臂拉开了大门.浅羽看了这一幕想起用来探测入侵者的陷阱,不过口袋里的手机却没有动静.最近习惯了学校里的生活,凡是有人要去哪里口袋都会震动实在很烦,于是浅羽在几天之前关掉了手机电源.
吉野来到正门外面.
然后在这时回头张望,确认有没有人从背后追来似地透过围墙窥伺着操场.像是舒解肩部酸疼似地用力扭动脖子,朝下坡的方向踏出第一步.
然后隔着一百公尺左右的距离,浅羽和吉野四目相对.
浅羽露出朦胧的微笑.
"叔叔!"
浅羽微微抬起右手大声呼叫.
吉野没什么特别反应.
至少在浅羽眼里看来是这样.
距离太远,连表情的变化都没办法看清楚.
接着吉野唐突地往右转.背对浅羽,用单脚上了石膏似的步伐拼了命往坡道上爬.硕大的背包每走一步就向作边倾斜,用绳子绑起的沙锅与饭盒的互相撞击声传到浅羽耳中.
他是要去哪里?浅羽再度这么想着.
顺着这条坡道再往上爬,山顶就会出现小小的空地.坡道在那里会转为下坡,顺着背面的斜坡咕溜溜往下,尽头就会出现菜天以及贯穿东西两边的四线道道路.顺着那条道路往东就能去到山脚下的小镇,不过却是绕了一倍以上的远路,把山丘整个大大地兜上一圈.
"他是要去哪里?"
试着出声说道.
突然之间,茅蝈的叫声攀爬到意识表层.夜的黑暗已经逼近.夕阳的余霞照射不到像针山一般耸立于山丘的森林里面.听着震耳欲聋的蝉鸣,浅羽无可奈何地凝望着吉野奔走离去的身影
直到背影整个消失.
到这个时候,浅羽还是没办法掌握情况.
被山丘吹过来的风腿着往前,虚软无力地往前走.每在坡道上往前一步,校舍的角度就会跟着变化.墙上的漆已经剥落,排水管的管线就露在外头.屋顶的天线弯曲.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钱羽就只注意到这些.在正门口停下脚步,盯着剥落的告示.
"致各位监护人根据新法规定的未成年保护法规,本校暂时停课.至于重新恢复授课的时间,请至设于镇公所的自卫军窗口洽询."
他首度感觉到有种茫然的不安.
穿越宛如无人荒野的操场,从楼梯口走进校舍.往保健室瞄了一下,伊里野不在.将便利商店的提袋扔到床上叹了口气,这回换到家政室去瞄瞄看.伊里野还是不在.耳边一片寂静,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挑动着神经,感觉就像得了感冒,睡得满头大汗醒来的那个瞬间,有种完全认不得自己房间的那种感觉.
喵!
回头一看,校长出现在走廊的薄暗中.尾巴晃呀晃地,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直直盯着浅羽.
"我回来了."
浅羽叹气似低声这么说道.总算找到可以说这句话的人,觉得心安.我给你买了礼物!这么一说才发现两手空空,想不起把便利商店提袋放在哪里,校长已经从穿廊门口走到了外面.
"啊!"
浅羽追了过去.跑过穿廊举目四望,差点错过从体育馆大门门缝一闪而入的黑白条纹的尾巴.浅羽跟在校长后面,打开门口拉门踏进体育馆.
心里没有任何预期,连到办公室去挨骂的那种觉悟也没有.
结果直到最后,浅羽还是带有某种程度的茫然.从在河堤边的草堆发现A书开始,被伊藤日香梨丢泥巴的时候更是如此.
在体育馆的正中央,伊里野正坐在那里.
最后的夕阳在体育馆正中央落下一片暖意.空中漂浮的尘埃和地板上的擦痕在夕阳之中闪闪发光,把伊里野的身影像琥珀中的昆虫一般锁在里有.伊里野没有动作,只顾盯着深深插在眼前地板上的刀子,一条血丝默默从左边鼻孔滴落.
然后浅羽发现,伊里野就只穿着单边的鞋子.
不知道为什么,另一边鞋子像是在说明天会下雨似地、鞋底朝天掉在夕阳与薄黯的边缘.
无比恐怖的找碴游戏开始了.伊里野的领口蝴蝶结歪了,左手手腕的护腕被拉到手肘,上衣的纽扣掉了几颗,肩膀稍微从衣领露了出来.至于最后一点浅羽则没看见.因为伊里野是坐着所以不容易发现,其实裙子歪成九十度角.
他明白了.
要了解并不是那么困难.
吉野究竟是去了哪里?
为什么会背着书包?
为什么要拖着脚走路?为什么要右转逃走?
就在自己单手拿着A书握着阴茎摩擦的时候,在自己并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吉野拖着脚逃走的背影.
整个脑子就只想到这件事.先把伊里野扶起来确认他没事这个念头就连半秒都没出现,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全然没有这个念头.需要武器
需要武器,不计任何代价.
回身向右转.奔出体育馆斜斜穿过,用两手撑住体育用具仓库的门.打不开,上锁了,连锁的位置都不晓得.在激情驱使下用力一撞,门从门轨上掉落,下一秒身子就失去平衡扑倒在仓库的黑暗里头.你等着瞧.浅羽立刻爬起来,视线来回张望,寻找不到目标的焦虑化成嘴里的呼喊.踢开跨栏拉开棚架,这时耳朵而不是眼睛找到了那东西.从架上摔落的金属球棒.老旧而满是伤痕的金属球棒,可以把乞丐打到脑壳开花的金属球棒.浅羽抓着橡胶脱落的握把横向一挥,装着手套的指箱就弹飞到墙上.
我要宰了他.
浅羽从体育用品仓库跑了出来,一口气跨越操场的围墙.
从茅蝈鸣叫的坡道往下面跑.
没错,那家伙是拖着脚在走,不可能跑得太远.他不可能用那双脚走出小镇,八十、电车的班次也没那么多.说不定还来得及,要是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绕到他的前面.要是看到他,就从背后偷偷靠近.我不想听理由,更不会听他求饶.进入射程距离就用力一挥,让他脑袋开花地死掉.万一没死那他可就惨了,我要把他拖回学校,五花大绑之后在体育馆监禁一个礼拜然后再杀、尸体要剥皮摆在理科教室的人偶隔壁.让他痛苦地死亡,在地狱之中后悔.装成好人的变态,这种家伙死了对世界和世人都有益.这叫天谴.对伊里野做出那种事的人绝对、绝对
再
再也跑不动了.
"踩烂金鱼的恐怖女人"伊藤日香梨正蹲在田忠言,撕着抓来的蜻蜓翅膀玩耍.
撕蜻蜓翅膀是伊藤日香梨中意的其中一项游戏,和用爆竹炸死青蛙一样有有趣.伊藤日香梨曾经把这游戏推荐给自己预定未来的结婚对象,同年级的管原庆介.但是那家伙实在太没胆量,只会一脸恶心地看着伊藤日香梨的示范,隔天不过在走廊碰个面就赶紧逃走.结婚的计划当然也就成空,那种男人根本就是生活白痴.每次回想到这件事,伊藤日香梨总是这么认为.
听到那个诡异的叫声,是在她正要处决第八只蜻蜓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像是养猪场的猪叫,也像半夜偶尔会从父母房里传来的叫声.伊藤日香梨从稻水面偷偷探出头来、心想要是狗或猫就一脚把它踢开,看到的却是挥着金属球棒倒在田边小路的国中生.
有印象.
是那个拉链没拉的变态.
变态的家伙拿着金属球棒来复仇.伊藤日香梨迅速趴下,匍匐前进着往能够掌握敌人背后的位置移动.有金属球棒的存在更好,因为那是胆小鬼的证明.伊藤日香梨十分明白,马上就把那种东西拿出来的家伙,其实并没有当真使用的胆量.伊藤日香梨位置一点一点靠近.来到剩下五公尺左右的地点,伊藤日香梨再度听到诡异的声音,一边保持警戒一边靠近到两公尺的地点,发现那声音原来哭声.
是哭声.
国中生在哭.
国中生趴伏着撑起两手,就像管原庆介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一样,正在放声大哭.
伊藤日香梨对疯狂发怒的国中生一点也不害怕,但是正在哭泣的国中生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伊藤日香梨就这样蹲在小路一旁,无法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要说他是来报仇,模样怎么看就是不对.光是被泥块砸到不可能气哭,更何况哭泣的国中生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伊藤日香梨想着,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里暂停一回.算准了国中生哭声变小的时机,慎重地爬过最后两公尺来到小路.捡起掉在眼前的金属球棒,看到握把底部所写的"成增小学"这几个字皱起眉头,不过决定晚点再来追究.现在值得思考的事太多.
伊藤日香梨挺直背脊,用金属球棒敲着地面.
瘫坐在小路上的国中生往这里回头.
或许是江湖上混久了,伊藤日香梨瞬间就看穿对方眼里并没有敌意.果真不是来报仇的.
"你为什么哭?"
国中生并没有回答,浮肿的眼睛用见到神奇动物般的视线直直盯着自己.伊藤日香梨将国中生从头到脚彻底打量一番.陌生的制服,裤子上拉链拉得好好的,左手肘有大快擦伤
"痛不痛?"
被她这么一指,国中生这才发现手肘上擦伤.伊藤日香梨看到弯着左腕,观察擦伤的国中生嘴角,在一瞬间浮现无奈般的笑容.
伊藤日香梨觉得,那笑容有一点点酷.
虽然位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国中生却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十分沮丧,又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伊藤日香梨到国中生的对面,为了不让他觉得烦,于是隔了些许距离坐在隔壁.特地绕到对面,是因为这样国中生就能看到自己的左边侧脸.我的左边侧脸比较上相,这是母亲在照相机前的口头禅,问她上相是什么意思,得到的回答是看起来像个美女.伊藤日香梨认为既然母亲是这样,那自己铁定也是一样.
她把金属球棒摆在一旁,轻轻将手伸进提包,抓出一只蜻蜓.
这是今天抓到最大的一只.因为硬把它塞进提包,到现在已经变得相当虚弱,不过勉强还活着.伊藤日香梨轻轻捏着蜻蜓的翅膀递给国中生.
"很好玩喔!"
国中生呆呆地盯着蜻蜓,可能是不晓得该怎么玩,伊藤日香梨决定示范给他看.先撕下单边翅膀,另一边再让国中生来撕.伊藤日香梨这么想着,捏着蜻蜓翅膀的指尖就要使力.
在这一瞬间,国中生明白了她正要采取什么行动.
"住手!"
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国中生的手从伊藤日香梨手中把蜻蜓拍掉.
然后那双手顺势拍向伊藤日香里的鼻子.
伊藤日香梨在彻底的出其不意当中向后扑倒,难以相信会遭到如此唐突的拒绝.鼻孔很痒,用满是泥巴的右手一擦,发现那不是鼻水而是鼻血,伊藤日香梨整个人都发火了.国中生用好像被打倒在地的人是自己的神情,匆匆忙忙地伸手想要来扶,伊藤日香梨却把他踢开站了起来.
她一脸嫌恶地瞪着国中生.
国中生想站却站不起来.瞪大眼睛,像是碰到难以置信的东西似地僵住不动.顺着他的视线,伊藤日香梨正确嗅出对方怕的是什么.
是鼻血.
没用的家伙,鼻血有那么恐怖吗?看来你也跟管原庆介一样是个胆小鬼.稍微碰一下就哭爹喊娘,对手不在的时候就大言不惭地说要"宰了他"、"把他送进地狱",一有状况就找尽借口落跑.
连蜻蜓翅膀都不赶撕的家伙,拿着金属球棒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伊藤日香梨体内的嫌恶化成一个字眼.坦白将,伊藤日香梨还不懂得它的正确意思.那是母亲的口头禅.是她蹲在超市停车场暗骂的脏话.对男性这个种族最顶级的诅咒用语.
伊藤日香梨没有擦拭从嘴唇滴落的鼻血,直接落下狠话.
"你这家伙根本是生活白痴."
正中红心.
伊藤日香梨冷酷地发现,自己的话造成了比预期严重许多的伤害.国中生缓缓起身,那感觉越来越尖锐.他是真的在生气.伊藤日香梨迅速拾起滚到脚边的金属球棒,不给他攻击机会地一点一点开始倒退.国中生一看,突然露出把对方当成小傻瓜似的微笑.把对方当成小孩的攻击,无法看破的作战,怎么看都很厉害.
"你妈妈会担心的.快回家把."
这句话被原封不动地奉还.
"你还不是一样?"
确认已经拉开足够距离之后,伊藤日香梨转身跑开.金属球棒的头部在地面拖拉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于是浅羽一个人,被留在黑夜的入口.
伊里野
呆立在小路上的浅羽终于回神,走上通往学校,又长有暗的道路时,东成增警署已经接到了匿名电话.说是以外停课中的成增小学里,有男女两名离家出走的国中生正非法拘留,出面关切之后突然被他们袭击,希望警方能够尽速加以逮捕.打电话的人根据声音推测中年男子,对于应对署员的质问一概不予回应
"女生的头发是白色的,名字叫伊里野,拿刀砍我的人就是她."
说完之后就挂断电话.
根据自卫军情报战四课的记录,这通电话的通话时间是由十八点三十四分0八秒,发讯来源是设置于成增町三国巴士站的电话亭.根据声音分析判断得来的通报者特征,是以日文为母语的男性,年纪四十到四十五岁,身高一六0到一七0公分,消瘦型的右撇子,有轻度的反面咬合,上颚齿列右侧的第二犬齿、犬齿、第一小臼齿有单一或复数的缺齿,出生地是中国.山阴地区,成人后有极大可能是在各处辗转迁途,最终学历则是大学以上.
根据情报战四课窃听系统之前所收到的指示,这份情报是以最优先顺围送往美国空军.时间就在匿名电话挂断之后短短的七分钟,也就是十八点四十一分的时候.
另一方面,东成增署针对这件事,则是毫无反映地搁置了一个多小时.就像愚蠢与贫穷总是在同一时间来临.东成增署最近也是被不分昼夜的夜作局与误报弄的焦头烂额,所有读匿名电话全都得了冷感症.再加上东成增署经验丰富的警员大多被派去进行都市区的警备任务,所以人手缺乏到连日常业务都快要难以应付.不过就算东成增署对这通通报电话认真地加以实时处理,后续发展其实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伏见恭辅巡查是个爱骑自行车,性情木肭的好男人,因为经验不足的关系没有被编入警备派遣组队,而是以吸收经验的方式被编进留守组,过者连要睡觉都找不到时间的悲惨二十一岁独身生活.十八点五十八分,伏见巡查在茶水间喝着像泥水煮沸般的咖啡,听了通口班长的报告之后,脸色突然为之一沉.
"那通电话真的就只是恶作剧电话?"
通口班长在意想不到的反应之中露出不解的微笑
"噢,噢噢噢.稍等一下"
"不是白发幽灵?对方说是离家出走的国中生?"
"哪来的幽灵.喂,伏见,难道你有什么线索?"
伏见心想,倒也不是有什么线索.伏见心里有点儿犹豫,不晓得该不该说.说了说不定会被嘲笑,或许会被当成走不出学生时代的菜鸟或是傻瓜.
"你不知道成增小学有幽灵的事?"
通口班长摇头,伏见心想也对.除非整天在镇上晃来晃去听些有的没的杂事,不染不可能听到这种消息.
"有传言说成增小学出现幽灵.说有个白头发的女人,只要到了傍晚就会从校舍的屋顶往下面看."
通口班长并没笑.
他听懂了伏见巡查没说出来的话."成增小学"加上"白头发的女人"匿名电话与传言之间的微妙符合确实让人觉得不舒服.但是打电话的人断言白头发女人的身份,是离家出走的国中生.让人觉得仿佛是实际确认过后才说出的台词.
"哎呀.哎呀呀,不对不对,毕竟还是恶作剧电话."
不过通口班长这么下了结论.
"也是啦,听到意外停课的学校有国中生居住,我就觉得有道理.因为学校里面既有水又有电,对离家出周的小鬼来将是个方便的栖身之所.不过被人拿刀子砍就太夸张了."
"怎么说?"
"你想想看嘛.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不打110或119为什么还要特地去翻电话簿查电话号码,直接打到我们警署?就是因为不想被人反侦测到自己的所在位置嘛!为了不想把事情搞大啦!原因是什么?因为他只是在恶作剧咯!"
是有可能,伏见巡查心里想着.
十九点二十三分,伏见巡查说要出去巡逻,顺便把岸谷课长送到以外对策指挥所.岸谷课张在停车场下车之后粗暴地甩上车门,连句"辛苦了"都没说,伏见巡查将巡逻车做U字形回转,在助手席上面绷紧着脸的权藤巡查就开始抱怨课张.什么随便支使别人啦、宽以律己严格待人啦、狐臭死了啦、拿卡拉ok麦克风的时候小指头会翘起来啦、在员工旅游的宴会上对女服务生袭胸被k啦.巡逻车绕到成增小学所在位置的山丘脚下时,权藤巡查还是抱怨个没完,已经懒得继续附和的伏见巡查试图换个话题
"喂,权藤,白头发女人的事你知不知道?"
"啥?"
权藤巡查不解地回答.伏见巡查把匿名电话那件事还有成增国小的幽灵故事当成有趣而又古怪的事讲给他听.
"通口班长说是恶作剧电话.如果真是那样,年纪一大把了还打那种电话给警察,真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家伙."
或许是策略奏效,权藤从刚才就闭着嘴一直没有说话.老半天才蹦出一句
"读了."
"啥?"
"我都忘了.成增小学正在意外停课."
"是啊."
"就算不是,这个时间也早就没人了."
"对啊."
"那刚才我看到的灯光又是怎么回事?"
伏见巡查把刹车踩到底。
轮胎在水泥地面留下车痕,巡逻车在春日部农道外围顿了一下似地停车。伏见巡查走到车子外面仔细观察,成增小学所在位置的那座山丘轮廓正耸立于暗夜之中,此时显得特别的黑暗。完全看不到一似灯光。
"在哪里!?"
权藤在助手席上面结结巴巴地说道:
"噢,我看到的时间,是比你讲话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你确定你有看到!?"
"被被你这么一说抱歉,说不定是车灯的灯光."
伏见巡查躬着身子望向助手席.权藤巡查在脸上写着"就当什么也没瞧见,咱们回去吧"的字眼.把匿名电话和幽灵的传言扯在一起,话将太多就造成了反效果.钱藤巡查最怕这种幽灵事情.
"喂,绕过去看一下."
伏见巡查这么说着,然后像要制住对方的大胆怯似地浮现坚强的笑容.
权藤巡查挪开视线,叹了口气,一度准备伸向无线电麦克风的手就此放弃.不需要特别联络.因为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况且时间也不会太久.只要在校舍周围兜个一圈伏见应该就会服气了吧?事到如今实在后悔自己的多嘴.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山丘上面看到灯光,权藤巡查已经越来越不确定.很可能只是看错,不然就是车灯的灯光.事情一定是这样.
"受不了"
权藤巡查用不耐烦的声音这么说道:
"你也太热爱工作了吧?"
我没被怎样,只有被他抱住推倒而已,用刀刺向他他就溜了.
伊里野这么说道.
说是这么说,不过伊里野却抱着膝盖坐在体育馆正中央,始终动也并不动.笼罩在伊里野身上的光晕从夕阳转成星光,校长的眼睛在周围的黑暗之中闪着光芒来回移动.浅羽心里想着至少把体育馆灯光打开,但是却找不到开关的位置.
于是取而代之地,把保健室的灯光打开.
将之前买来放在杯装炒面从床底下拖出来,在热水壶里面装水.
"肚子饿了吧?"
浅羽对着体育馆入口,伊里野应该存在的那片黑暗出声呼唤.
然后直接背对黑暗的入口,在穿廊地板上坐下,将加了热水的两碗杯面并排放在一起.
这是蟋蟀鸣叫的夜晚.和伊里野玩过障碍物保龄球的走廊散落着牛奶瓶、篮球还有跳箱的跳台.帮吉野剪头发用的椅子也还摆在那里.水蒸气从盖子缺口冒出来,杯装炒面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某种供品.
注入热水之后三分钟.
心想要是再过个三分钟世界就会灭亡,那有多好?
管它是核弹火眼还是亚当斯基型UFO,是什么都好.浅羽不会说什么希望自己能够独活之类的孬词.这世界原本就是在某种错误之下诞生的,为了难以置信的无谓理由而灭亡倒也无所谓.
听不到脚步声.
"我没被怎样."
心脏扑通一声.
浅羽往背后回头,在黑暗的入口见到单手持刀,低垂着头的白发幽灵.
我会被杀.
在那个瞬间,浅羽真的这么觉得.准备要逃跑的脚绊了一下,差点一屁股跌在摆放于地面的杯面上头.幽灵来了,为了惩罚自己躲在桥下做出"不可告人"之事,白发幽灵拿刀杀过来了
伊里野悬浮在黑暗中的白发,看起来就是这么脱离现实.
"是真的,就只有被他抱住推倒而已."
伊里野带着十分受伤的申请,用回避似的眼神这么解释.已经软脚的浅羽急忙起身,用敷衍的笑容对着黑暗装出明朗的声音.
"啊,吓我一跳.那种事就被提了."
伊里野把刀子插回背上的刀.果真没什么幽灵.眼前是嘴角沾着干掉的鼻血,穿着袖口裂开的上衣服,不肯和浅羽视线相对的伊里野.
浅羽在口袋里摸索,拿出从保健室取来的安全别针别往袖口的裂缝.在水龙头下面把手帕弄湿,帮她擦去沾在嘴角的鼻血.结果新的鼻血又滴下来,于是用携带型棉纸撕成长条把鼻子塞住.只要先帮她做点什么,就不用急着找话来说.
浅羽把杯装炒面递给她.
伊里野接过杯面,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浅羽端起自己的杯面,将热水哗啦啦地倒进附近的树丛.伊里野看了之后战战兢兢地加以模仿.隔着难以言喻的距离,在浅羽右手边对着树丛缓缓将面碗倾斜.节奏不同的两股水声穿透黑夜,就在浅羽觉得仿佛是在进行双人秀的瞬间
呀!
听到惨叫声回头的时候,一切事情早已经发生.
面条从伊里野的碗中掉了出来,挂在树丛的树枝上面冒着水蒸气.
"啊,这个"
你在干嘛啦,笨蛋.要是浅羽这么说那倒还好.
"我我的分你一半."
就是这句愚蠢的发言扣动了扳机.时间开始向前移动,伊里野的脸一点一点地扭曲.牢牢端着杯面的双手猛然使力,弯成へ字形的嘴巴溢出拉得老长的哭泣声.浅羽局促不安地在周围兜着圈圈,说出来的话却造成了火上加油的效果.抱歉,是我不对,要是我有叫你按住盖子就每市了.保健室里面还有买来放着的杯面
伊里野说了些什么.
但是被哭声打断,无法形成有意义的句子.伊里野一直一直痛苦地吸气,好不容易才在哭声与哭声的缝隙之间捕捉到她不断重复的那个句子.
这回听得十分清晰.
"原本想用刀杀了他的."
浅羽想着,结果自己还是没有半点决心.
撞开体育仓库的门,橡胶剥落的金属球棒重量,在黄昏的坡道上始终紧追不舍的茅蝈鸣声.不想听他乞怜或是求饶,只要进到射程距离就用力一挥,把他拖回学校五花大绑在体育馆监禁一个礼拜
明明什么也办不到
"那家伙说我长胡子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嘴巴就先自己动了起来.
浅羽甚至过了半晌,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所以才想去买刮胡刀,便利商店就有在卖.为了省钱,买了最便宜的抛弃式刮胡刀.需要泡沫就用肥皂,还可以一直刮,刮到它不能用为止.三个一包拿去结帐居然要一千块."
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后来在回学校的路上想到既然难得来到镇上,就给校长买个礼物回去.于是向右回转,回到便利商店去买罐头.好像是叫什么玉米片的特价品,所以才会"
所以才会
要是再说下去,浅羽会很想死.浅羽很清楚自己脸上正浮现出一抹傻笑.他发现伊里野最好是不在现场.全是自己害的,浅羽对自己这么自言自语.
"所以才会"
"浅羽"
伊里野仰起脸来,回头望向背后的黑暗.
在那视线的前端,有红色灯光正照射着紧靠体育馆背后的成排树木.
浅羽很快就发现那是警车的闪光,甚至连车子的引擎声和门的开关声都能听见.在找不到半户人家的高地之夜,隔着校舍与操场有人偷偷靠近的感觉很容易就传了过来.
是警察.
警察来了.
咒缚在一秒之间解开.浅羽扔掉杯面在走廊跑了起来,受尽惊吓的脑袋拼命转动.虽然很想立刻拉着伊里野的手往外逃,但是总不能抛下所有行李.
装有十二万元的背包.
要是不带着它一起逃,可以想见的结果就跟当场被捕没什么差别.
浅羽跑向一片黑暗的走廊,发现自己忘了关掉保健室的灯,觉得很想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浅羽冲进保健室,从床底下把背包拉出来,背包轻到叫人觉可悲,但是也没办法,现在哪有时间收拾行李,只要侧边口袋里的十二万还在就行.其他的零碎物品就只有全部放弃.奔向窗边从窗帘隙缝往外偷窥.看到警车灯光照亮高地的黑暗,瞬间还以为整间学校都已经遭到了包围,事实上却只有正门前面停了一辆巡逻车而已.周围有类似警官的人影在移动,正确人数并不确定.浅羽决定不再回头把保健室的灯关上.现在再这么做只会加倍引起警官的注意.
"伊里野!"
回到走廊上一看,伊里野却不知道为什么硬是要留在那里.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来回望着周遭的黑暗
"校长呢?"
浅羽心想.她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现在哪有时间关它啊!?要是再不快逃,我们可就"
"我不要!"
事实上伊里野也有可能不是当真.消耗殆尽的精神追赶不上情势的急剧变化,于是变成无法清晰思考的状态.
"把校长带着!我要跟它一起走!"
浅羽觉得快要抓狂了,心想要不要K她两三下?如果这样能让伊里野动起来,浅羽说不定会这么做.然而伊里野眼中倔强的光芒并不是甩她两、三个耳光就与办法消失,况且就连这么样一丁时间、如果浪费掉了都还是可惜.
"好把,我会把校长带着."
浅羽用双手抓着伊里野的肩膀,在间隔不到五工分的距离这么说道:
"你先走.绕到体育馆后面,沿着围墙从后门出去.直接爬上森林里那条崎岖不平的步道,从到地对面爬下坡道回去镇上.无人车站的位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就在那里会合.我晚点就来,绝对会把校长!"
浅羽让她向后回转,在她背上推了一把.伊里一阵**(GG打不来)似地举步往前,或许是对自己一个人逃跑突然间感到不安,于是站了老半天不肯走开,回头望着浅羽.浅羽放声大叫
"走啊!!快跑!!"
伊里野的身影从体育馆后门消失.
警车的灯光持续照亮着黑暗.警官们的声音从校舍对面一点一点地传来.最后一次见到校长是在体育馆里头.浅羽奔向黑暗的入口,将沉重的拉门劲可能小声地关上.
绝对会把校长带到!
当然是骗人的.
至少可以确定,自己完全没有冒着被捕的危险前去寻找校长的打算.只是不这么说伊里野不会接受,况且自己一个人总是有办法可以逃走.剩下的问题,就是在和伊里野会合时要拿什么借口来搪塞.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要想找出一只猫,这种想法本来就有问题.
三十秒.
不过浅羽至少要做个样子,稍微找一下.以三十秒为限,这样就已经够危险了.找个三十秒,要是还没找到那就放弃就在这么想的瞬间,有个温热的物体从浅羽右脚掠过.
"呜哇!"
喵!
是校长,校长正用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浅羽毛拼命伸手往前,校长却被他那急切的动作吓到迅速转身.
"喂,校长,过来这里'
声音在焦虑与紧张之中开始颤抖.在习惯了黑暗之后,眼前朦胧浮现的是校长在大约五公尺之外之外舔着自己尾巴的身影.浅羽小心地靠近,想要迅速把它抓住,结果再度失败.校长无声地穿过体育馆跳上舞台,用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这里留意浅羽的动静.
或许以为浅羽正在跟它玩捉米藏。
耳边传来警官的声音.
距离并不太远.
时间已经超过三十秒、该放弃了、快点逃走,理性正在大声呼喊,校长原本就是这附近的野猫,只要把它留在这里,铁定过了三天就会把我们俩的事彻底忘记
浅羽颓坐在黑暗的正中央.
放下背包把拉链拉开.
自己正在犯下可怕的错误.何必坚持这种没意义的事.要是自己被抓,伊里野过不了多久也会走上同样的命运.不过是一只猫,就把它扔了马上逃走把._浅羽将这样的念头从脑中驱逐出境。闭上眼睛用力深呼吸。不能让校长发现肚子里的杀气。
浅羽开始做出摸索背包的动作。
校长一定正饿着肚子.像这样把背包弄的卡沙卡沙响,或许会以为有吃的而靠过来.要是真的有食物就好了,要是此时此地有今天才买的猫罐头,校长自然而然就会因为气味而靠过来.那个装有猫关头的便利商店袋子,究竟被自己摆到哪里去了?
耳边传来警官的声音.
位置已经非常接近.伏见、权藤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彼此大声呼喊名字的声音.
这时在视野角落里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是校长正在靠近.心脏像不属于自己似地拼命猛跳,浅羽用吃奶的气力忍住想要抛开一切逃走的冲动.校长正在缓缓靠近.
这时在背包里头四处翻弄的指尖摸到的事实胡乱揉成一团的脏袜子.
浅羽用指尖抓着袜子,把它从被包里拿出来,轻轻放在地上.
校长闻着味道靠过来了.浅羽伸手它也没有逃走.在确认袜子味道的校长脖子底下轻轻抚摸.
然后直接捏住它的颈项.
呜喵喵!
两臂被它一阵乱抓.不过浅羽并不在意,硬把校长塞进背包拉上拉链.把背带扛到肩上,就在直起两脚准备起身的瞬间背后传来体育馆入口大门被人拉开的声音.
"哇,有了!别跑!权藤,人在这里,权藤!"
往前奔跑.
硬底鞋的脚步声和闪光灯在灯光朝着背后逼近.浅羽在被人追赶的恐惧之中渗出了眼泪.往舞台两边的狭窄信道飞奔.右手到第三个门把,总算顺利转开了.浅羽奔了出去,反手按住门把将它反锁.泛着汗臭味的黑暗,塞满柔道服与剑道护具的架子,转角弹起式的小玻璃窗.
浅羽捡起掉在地上的木刀,用全身力量敲向玻璃窗.
"喂!开门,把这里打开!权藤,你绕到外面去!"
警官正在反复用身体撞门.要是对方真的想把它撞破,这门可是撑不了多久.用木刀无法彻底破坏挡路的窗框,于是拿起那边的铁椅用力一对.
窗框终于裂开,连着铁椅一起掉到了外面.
浅羽将背包从少了窗户的凹洞丢到外面,接着缩起自己的身躯.肩膀勉强通过,这回却是腰部卡住.心里正担心会不会就这样卡住无法动弹,拼命摆动手脚的重力却突然消失了,一回神已经趴在体育馆的后面.捡起背包往前跑,就在准备奔向操场的瞬间,和绕到体育馆背后的警官差点正面相撞.浅羽发出了惨叫.
接下来发声的事就跟初次遇到吉野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究竟是惊恐之下的惨叫,还是试图威吓的呐喊,就连浅羽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警官却为之怯步.被从黑暗之中突然冲出,身份不明的某人大声呦喝,于是产生了对方是健壮而凶猛的怪客错觉.
结果就是这片刻的疏忽分出了胜败.
浅羽大步甩开紧跟在后的警官,穿越操场,一口气跨过围墙来到了坡道上面.心想往下面会比往上面要来得好些,就在朝有右手方向回转的时候,停在正门口的警车车头灯光射入了眼帘.
竟车的车灯转为强光.
不过这也是恐惧之下产生的错觉.事实上警车里面并没有人,亮着没关的车头灯看起来像转为强光其实也只是误会.然而浅羽却认为那里有第三名警官,正把警车猛然加速准备追赶自己.
浅羽认为只有往没路的方向逃.
于是在三步之间穿越坡道,踩着安全围栏,往一片黑暗的森林跳了进去.
浓密的树枝拍打着全身,无尽的冲击与绿意的气息让人无法呼吸.浅羽沿着森林的侧面往下滚落,感觉像是被人放进洗衣机翻搅一样,拼命把背包抱在胸口护住校长.
一回神,自己正从深深的森林底部仰望夜空的星辰.
身体正陷在斜斜沿着斜坡建造的水泥材质水沟里头.宽度和深度大约都有一公尺,底部积了厚厚一层落叶.森林里的黑暗无边无际,从头顶淋下的是如豪雨一般的虫叫声.用手在身上摸索,确认有没有受伤.痛得最凶的是左边太阳穴稍微往上的位置,用手一摸,冒出一个叫人想笑的大舯包.感觉好象晕厥了一会儿,不过没什么记忆.
抱在胸口的背包被猫一阵乱扯.
把拉链稍微拉开一看,校长就探着头出发.神情有点呆楞地环视周遭,用仿佛在说闹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表情定定望着浅羽.
浅羽无力地笑了.
幸好背包没事.原本只是胡扯,不过校长也真的获救了.顺利逃脱警察的保卫.结果是万事OK浅羽从深深的森林底部仰望夜空,感受到奇妙的心安.突然放松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睡着.浅羽抵抗着睡意勉强起身.
最先感受到的可以说是一种负面的歧异感.
不可能有这种事的感觉.
浅羽曾经有过自行车在学校停车场被偷走的经验.当时的事直到现在都好记得一清二楚自行车不在原本停好的位置,从停车场的这一头仔细找到另一头还是没瞧见,怎么找都找不到.虽然觉得有可能被偷,但是大脑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向右回转回到社团教室,问晶穗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自行车,"自行车被偷了!?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又差点迟到忘记锁车?你白痴啊!?"虽然被骂成这样,浅羽终究还是无法接受这个那个事实.
用手摸索背包,打开侧边口袋的拉链,把手探进里面.
背脊开始发凉.
该有的东西不见了.
找不到装有十二万的钱包.
拉链拉得好好的.掉在什么地方的可能性为零.伊里野把钱包取出忘了放回去的可能性也很低,因为伊里野将管理手上金钱的工作完全交给浅羽,同时她也部回自己一个人去买东西.钱包就放在背包口袋,每次只取出必要部分的金钱,这是和伊里野之间早就约好的事,况且自己去买刮胡刀的时候,钱包还好端端地放在口袋里面.
校长盯着浅羽喵了一声.
无法接受这个状况.
大脑拒绝这个事实.
装有十二万的钱包,被吉野偷走了。
于是浅羽整个人无法动谈。只能躺在深深的森林底部,仰望夜空的星辰.
"错不了,有人住在这里."
伏见巡查回到了正门.把在穿廊捡到的炒面碗拿到眼前晃呀晃地._
住起来想必很舒服吧?在家政教室吃饭,在值班室洗澡,在保健室的床上睡觉.时间不只一两天,除了刚刚那家伙之外一定还有别人.头发染成白色的女生想必就在其喂,你在干嘛?"
没有回答.
伏见巡查试着绕到警车的对面.驾驶座的车门开得大大的,权藤巡查正右脚搁在外头坐在座位上.手正摆在无线麦克风上面动也不动.
看起来简直就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伏见巡查心想着是在搞什么鬼.
"喂,权藤"
在他将帮上粗鲁地稍微一撞,权藤巡查的上半身就往前方倾斜。额头顶到喇叭,长长的喇叭声响彻了深不见底的暗夜.一条口水从没有合上的嘴角滴落.
"权藤!?喂,你怎么了!?"
伏见赶忙将权藤的身躯按回到座椅上面.摇他肩膀,拍他的脸颊都没有反应,一边心想着不可能一边正要确认他的脉搏
"不要紧,他只是睡着而已,想必很累了吧."
有名男子在他背后.
是个生面孔.
身上穿着仿佛快要没入黑夜的黑色服装.
"我是自卫军情报战的野上."
听到自卫军的名号,伏见巡查忍不住肃然起敬.但是
"你你把权藤怎么样了?究竟"
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之间,有车辆的车头灯在自称野上的男子身后亮起.伏见巡查在刺眼的光线之中扭曲着脸.野上的背后停着白色厢型车.不知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地上冒出来的,伏见巡查发现在周围黑暗中有着好几名身穿类似黑色服装的人.
"你有看到白发女孩吗?"
付见巡查在唐突的质问之中为之一楞
"不,倒是没有亲眼看到,这个"
"抵达现场的时间大约是几点几分?"
追赶不上质问的速度.无法马上回答.
"大概是八点左右,不过"
"当时天鹅座是在什么位置?"
伏见巡查凝视着白光中的身影.
这男的究竟是什么身份?
"电视播放结束的杂音似乎在对你说些什么,是不是曾经有过这种感觉,你住的单身公寓过去有没有出现过自杀的人?1到30之间共有几个质数?你认为MKULTRA许画一共和多少种外星人有关?"
伏见巡查连一题都答不出来.男子也没有等他回答.
"你有没有做过整个都市大停电的梦?红绿灯的第四个颜色是什么颜色?'心脏在铝包装下不会受到六角电波影响',你对这样的句子有没有印象?你认为课长的女儿出生于哪个星球?我也算看过不少丑女,不过长成那样要是被美军看到铁定会被抓走.仙女座出生的应该是美人,但是前阵子来送便当的时候喂,伏见.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喂,伏见!"
车头灯十分刺眼.
肩膀被人粗鲁地一撞.和对面来车在短短的距离之中擦身而过,前方玻璃再度映出春日部农道的黑暗.自己正坐在由权藤巡查负责驾驶的警车助手席上面,看来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打起了瞌睡.
"呼呼啊,不好意思."
"你没事吧?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睡觉?"
伏见巡查揉着两边太阳穴发出呻吟.有种自己刚刚还握着方向盘的感觉,不过或许是在做梦.混乱的记忆碎片化作连自己都不懂得原因的质问,从嘴边拖口而出.
"你用无线电联络了吗?"
权藤巡查露出诧异的神情
"要联络什么?"
"不,没事."
"喂喂,你振作点行不行,热爱工作也要有个限度,不然身体会搞坏的."
应该是累了吧,伏见巡查这么认为.
"回到署里稍微睡一下.道场是不是还铺着棉被?"
"噢对啦,就这么办.课长要是回来我会帮你说话.真是的,课长自己怎么不来睡睡道场的棉被.表面上说要'战争接近加强警备',其实还不是每天回家睡觉"
又开始讲课长的坏话了.伏见巡查一边随口附和,一边将视线移往旁边的车窗.成增小学所在位置的高地正沉没在黑夜的另一端.没有半点灯光、一片黑暗的轮廓正随着警车的移动徐徐变换着角度.就在这个时候
"对了."
想起来了.
记忆整个串连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好不容仪想起之前忘掉的电影明星名字,脸上忍不住露出扭曲的笑意.驾驶座上的权藤巡查有点惊恐地望着自己,伏见巡查顺势开始说话:
"喂,权藤,你知不知道白发女人的事?"
浅羽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无人车站的名字叫做"柿沼站"
挂在车站入口正上方的广告牌,用不起眼的黑体字大大地这么写着.还挂了写有"欢迎来到成增町~绿意与清流的小镇"的布幕.初次来到这个车站的时候完全没看到这些东西.
当时他对车站、小镇的名字毫不在意.
人口旁边的电话亭荧光灯正随着啪叽啪叽的声音在闪烁.伊里野就在一旁环抱着膝盖,荧光灯的灯光映照着白发,在光影与光影闪烁的黑暗空隙之间留下残影.
一把火冒了上来.
为什么偏偏待在那种醒目的地方?看是车站建筑物里面还是厕所里面都好,停在那边的车子暗处也可以.为什么就不会想躲一躲?要是不一件件事逐一交代,难道就什么都不会做?
浅羽直直走向车站入口.
听到脚步声,纯白色发旋的头颅猛然往上抬.伊里野像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被人发现似地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浅羽不发一言,也没有停下脚步.
对伊里野的方向瞧也不瞧,直接将装有校长的便利商店袋子扔了出去.
校长一惊之下在袋子里拼命挣扎,伊里野接了半天才勉强把它接住,楞楞地呆站在那里.不过浅羽并不看她.穿过车站入口,从只有两台的车票贩卖机前面直接通过.穿过剪票口就是往南的铁道,跨越栅栏像模型似的小小平交道,就来到了有昆虫混杂其间的光线所映照着的狭窄月台.
不过浅羽却在这时候右转,踏上往南的铁道.
伊里野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一向没有表情的面孔在不安与混乱之中剧烈扭曲,变化了濒临啜泣的神情.浅羽究竟在生什么气?为什么不跟自己说话?为什么要丢下自己直直往前走?浅羽好几次想要开口叫他,却每每失去勇气而低下头来,伊里野一边被路石绊着脚一边拼命在浅羽背后追赶.
铁道仿佛无边无际地延伸到黑夜的尽头.
然而浅羽还是没回头.只要在染成铁锈色泽的路石与枕木上踏出一步,宛如孤岛的月台灯光就输给眼前的黑暗,朝着身后倒退.伊里野的脚步声不论怎么走都还是跟随在后,对此刻的浅羽而言纯粹只是沉重的负担.
既没有钱,也没有方向.
但是与其蹲在这里抱着膝盖,还不如借由无处可发泄的愤怒,让自己一直走到死为止.浅羽想要尽快离开这小镇,想要尽量远离充满精液气息的记忆.夜风吹起,在右边脖子留下类似抽筋的感觉.试着一摸,发现将虫挖出的伤口纱布已经剥落.最后一次在保健室更换纱布,又是几天之前的事情?
浅羽把纱布剥下来扔掉.
尾随在后的伊里野将夜风吹送的纱布压在枕木上头,把它接住.然后站在铁道的正中央,把从袋口探出头来的校长紧紧抱在胸口,露出近似悲鸣的眼神.望着浅羽不肯停留的背影,再也找不到举步往前的勇气,无法理解为什么浅羽要对自己这么冷漠.能够想得到的只有一件事
"我没被他怎么样!"
浅羽停下脚步.
伊里野紧紧捏着纱布呐喊.不想被浅羽讨厌,是她心里唯一的念头.
"是真的!我根本、根本、根本就没被他怎么样!"
浅羽用力闭上眼睛.
裂开来了.有种鼻血喷溅眼球飞出来臼齿碎裂的感觉.他不想回忆起吉野.很想动个脑部手术消除记忆.意思是说全是自己的错?一个连鼻血都不能自己擦的家伙,为什么非得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伤口?
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的.
浅羽之前一直对自己这么说.因为伊里野的以来叫人自豪,同时在不断责备自己没用的内心深处,甚至有种自己正在为一个女孩流血赌命,自己比其他人都还要高尚的那种感觉.
自私到叫人想吐.
只要是对的就无所谓,难以想象的狭窄视野.只要能够往前一步,是不是自命不凡就不用计较.要是用美工刀插入脖子的卤莽行为能够成就事情,这世界就不可能存在任何不幸.
"很抱歉,我就是缺乏生活能力!!"
再也撑不下去的.
浅羽回头望着背后,对着在黑暗之中更显苍白的白发呕吐似地说道:
"反正我就是个笨蛋、色狼、只会出张一嘴的胆小鬼!!你要是有意见,那就找个更可靠的人跟着他走啊!!要是不一一交代你根本就什么也不会做,事情一不顺利你就把帐算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真是够了!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张脸!!"
浅羽心里想着,我总算说出口了.
舒服到叫人想要颤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守护,再也没有守护的心情.一方面有种仿佛体重消失般的解放感,一方面觉得事到如今才由自己亲自结束愚不可及的希望,就像将捡来的A书丢在桥下般地悲伤.
于是伊里野被摧毁了.
那是瞬间发生的事.
抱在胸口的便利商店袋子,啪的一声掉在铁道路石上头.
伊里野脸上浮现扭曲的笑意.不久之后,失去血色的嘴唇发出既不像哭声也不像叹息声音,声音立即转为不像是人类的尖锐叫声,伊里野用两手抓着白发,纤细的指尖带着神经质的力道,白发被一撮一撮地拔了下来.
浅羽倒吸了一口气.
手足无措.初次目击到伊里野的自残行为,浅羽感到无比的恐怖.一方面觉得就算按住她也无法阻止她的动作,一方面在这个时间点上,赌气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在那样骂了一顿着后,浅羽并不想自己随便出手,这是实话.
然后,尖锐的叫声突然中止.
伊里野当场瘫坐在地.
校长从便利商店袋子的袋口探出头来,用疑问的眼神持续观望事情的发展.浅羽终于往前.别闹了,我已经懒得照顾你了脸上摆出这样的表情,缓缓向伊里野走近,伸出右手.
在那个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视野之中斜斜划过.
那个瞬间究竟一连串发生什么事情,浅羽完全没办法掌握.身体四处都有受到冲击的感觉,右手手背也感觉到尖锐而灼热的物体.一切全是在瞬间发生,瞬间结束,一回神才看到手里拿刀伫立在铁道中央的伊里野,还有用无比狼狈的姿势,倒卧在她脚边的自己.
最先意识到的,是在嘴里扩散开来的血味.
接下来则是准备起身而用右手扶住铁轨的时候,那种滑溜溜的触感.睁眼一看,右手手背从拇指根部到小指根部被划开了一条直线.伤口流出的血从指头根部滴到铁轨,再从铁轨滴到枕木上.浅羽盯着这幕情景,陷入了奇异的无感之中.精神上的假死状态,不是针对眼前的危机,而是针对自己所认知的现实呈现死亡状态.这种事实在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
伊里野微微侧着脖子,不可思议地盯着浅羽.
那抹视线转向刀子,然后再回到浅羽身上.就这样不断不断地重复,伊里野失去血色的嘴唇终于说出的,是浅羽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原本想杀了他的."
然后伊里野开始叫喊.
像是动物遭到追赶,叫人联想不到那是"人类"的叫声.
那是瞬间发生的事.
浅羽逃走了.和叫声相较之下,伊里野发出叫声的表情可是百倍、千倍的恐怖.浅羽在路石上一边跳跃一边爬起来,跑向黑暗笼罩的铁道.觉得好象再怎么跑,伊里野都会挥着刀子追杀过来,夹杂于呼吸之中的凄惨悲鸣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突然之间,身体被枕木一绊,抛向了空中.
浅羽并没有做出什么防护姿势,塞着脏衣服的背包之所以出现防护垫的效果纯粹只是偶然.浅羽立即起身,半信半疑地回头,仿佛瞬间之后就会有刀子插在自己身上.然而眼前只看得见黑暗以及铁道,完全找不到伊里野外的影子.和右膝跌倒撞到的痛楚相较之下,能够桃李伊里野的事实更是重要,浅羽感觉到近乎失神的安心.
这份按心马上转为无法压抑的愤怒.
浅羽跌坐在铁道上,对着伊里野应该存在的黑暗彼方放声大叫:
"笨蛋!!自己回基地去把!!从今天开始至少学着自己擦鼻血!!"
那声叫喊可能传得到有伊里野耳边,也可能传不到.
抓着铁道路石想要丢掷的时候,一阵仿佛插到热水里头的痛觉从右手延伸到背脊.被刀子划开的伤口正滴着大量的血.浅羽一口气变得虚弱,当场连站都站不起来.单用左手摸索着背包内部,拉出有点脏的毛巾轻轻包裹着右手.无数的蟋蟀正在鸣叫,夜晚的铁道上孤单一人.
早该知道的.
八月三十一日那天晚上就是终点,暑假早就结束了.
浅羽觉得,自己终究没办法从花了整个暑假寻找UFO的那座后山中离开.他一直相信这个夏天并没有结束.不听任何人的建议,认为只要挖冲偷速克达就能和伊里野两个人单独活下来.
供起背脊握紧右手,毛巾染上血腥的红色.
泪水猛然涌了上来.
喵!
是校长.摇着竖直的尾巴直直盯着浅羽.浅羽慌慌张张地抹着眼泪
"干嘛啦!"
喵!
"走开啦!"
喵!
虽然装出要丢石头的摸样,校长却还是一步都不肯一定.浅羽站起身子,竖起被血沾得湿答答的食指这么说道:
"绝对不准跟来,要是跟来我就一脚把你踢开."
不出所料,校长隔着一定距离始终跟在浅羽的背后.跺脚出声威胁它就啪地从铁道上跳开,躲到黑暗之中,然而一旦浅羽转身开始走路,它就回到铁道上面紧紧跟随在后.浅羽决定对它彻底的忽视,走着走着走着,心想迟早它会放弃,于是往后转身的瞬间
喵!
浅羽终于停下了脚步,仰望夜空,再也发不出叹息.
既没有钱,也没有方向.
伊里野在柿沼车站的月台低头抱着膝盖.
"喂"
校长在背包里睡着了.浅羽抓着它的脖子递出去,伊里野就低着头缓缓伸出双手,将校长抱进怀中.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伊里野还是低着头,微微摇头.
"快点走吧!你肚子应该饿了,到下个镇上去吃点东西."
伊里野还是低着头,微微摇头.
"伊里野"
原想拉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来,伊里野却用超乎想象的力道把手挥开.
"你每市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伊里野还是低着头,微微摇头.
浅羽尝试了各式各样的怀柔策略,伊里野还是顽固地不肯移动.浅羽无计可施地盯着一片雪白的发旋,有种不详的想象从脑子里佛掠而过.
"难道你是在等什么人?"
伊里野还是低着头,微微点头.
浅羽的心脏跳了起来.伊里野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基地?于是用某种手段,榎本取得联系,正在等他前来音节.浅羽惶恐不安地问道:
"你在等什么人?"
伊里野还是低着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浅羽."
浅羽大口叹气
"喂,我说得太过分了,是我不对"
伊里野沉默不语
"已经没电车了,老是待在这里会让人起疑.要是被人通报警察还会过来.喂"
"我不走,我要等浅羽."
伊里野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赌气.
花了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浅羽才终于留意到这件事.
虽然只要认识新的朋友就会被问,不过世良奈津飞已对将"なつひこ"这种并不特别稀罕的名字,特别取成"奈津飞己"这种汉字的父母并没有什么恨意.
不过一旦要写在纸上四个汉字还是麻烦,所以除非特别重要的文件,否则就用"世良ナツヒコ"来代替.补习班的考试这么写,应征便利商店打工的时候履历表也是这么写,于是平常挂在胸前的名片也是写着"世良ナツヒコ".
因为补习班意外关闭,所以奈津飞已把所有时间全都投注到打工上,上店长十分感激.补习班的朋友还有打工的同事很多都逃回到父母身边,奈津飞已认为他们一个个都是白痴.明明谁也不相信战争会真的发生,不论读书还是打工,重要的是要懂得诀窍.虽然觉得没有打工每天傻傻地上课的家伙十分白痴,不过平常明明跷了课在打工,却不懂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的家伙更是白痴这是奈津飞已的想法.
"世良啊,这种时局你还天天上班,真是太感谢了"
店长隔着柜台跟自己说话.时间是上午十点刚过,这时店内有五名客人,五名全是在这么早的时间就来站着看杂志的标准闲人.在意外时期做出这种仿佛蟑螂的行为,店长将他们称之为"非国民".
"真的不要紧吗?世良你老家是在东京把?电视跟收音机老是那副德行,感受不到什么骚动,不过听说那边已经十分严重."
"好象是把?"
奈津飞已蹲在柜台里头翻弄着棚架.找不到骆驼牌香烟的纸盒.只剩下空箱子.奈津飞已心里想着不只这家店,最近进口货都缺货了.
"噢,不过昨天晚上啊,原本以为会不通,结果电话居然通了.听说市中心整晚多能看到燃烧的火光.走到站前也很可怕,一~大堆写着类似'山田家出门避难''太郎请尽快联络'的纸条."
性格过于老实的店长突然间变得忧郁,将最近突然挺出来的小腹顶到柜台上面
"世良,这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回去吧,我让你回去!"
不会有事的啦!我老家虽然在东京,不过地址却是在什么'村'"
突然之间,播放有线广播音乐的扩音器,发出大量摩擦的可怕噪音.
奈津飞已和店长全都吓到跳了起来.五名非国民也从站着阅读的杂志中抬起头来,向柜台投注疑问的视线.摩擦的声音过没多久就越来越大声,彻底盖过了正在主张有爱就能克服一切障碍的女性主唱欣然的声音,最后留下"啪擦"一声,扩音器陷入了沉默.
"故障了吧?"
店长用余悸犹存的表情这么说倒.奈津飞已随便转了转有线广播的转钮,扩音器还是始终保持着沉没.五名非国民再度将视线移回杂志,奈津飞已终于决定放弃
"不行,一定是有线广播公司遭到了轰炸."
"世良别说了,这种事不能拿来开玩笑."
这时自动门打开,有新的客人进来.奈津飞已和店长反射性地摆出待客用的表情,不过来到喉咙的那句"欢迎光临"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客人是看似国中生的少年少女双人组.
奈津飞已对从柜台前面经过的双人组持续观察.两人全都穿着没看过的制服(5分).每件制服都很脏,四处都有破洞(5分).少年右手卷着渗血的绷带(5分).少女低声喃喃自语着什么(10分),不知为何将类似军队的头盔戴得低低的(10分),最后头发还是雪白的(50分).
便利商店店员要是会对古怪的客人一一感到吃紧,那生意就不用做了,不过奈津飞己对观察结果合计总分超过20分的客人总是不敢大意.那对双人组的合计总分是85分,也就是超强级的可疑人物,是在走出店门以前绝对不能挪开视线的类型.
店长压低了声音说道:
"世良,那个头发不是染的吧?"
"是不是因为生病?"
店长露骨地扭曲着脸.非国民们正忙着站立阅读,还没有发现有异样的双人组来到店内.奈津飞己对店内缓缓移动的双人组一举手一投足加以追踪.
这两个人似乎是来买食物的.
马上看出少年是个格外正经的家伙.虽然有点脏的制服加上右手的绷带确实诡异,不过从举止可以发现少年本身同样在意,至少不是会在店内抓狂的那种类型.少年走在少年的前方,将饭团和三明治陆续丢进购物篮.
"喂,店长,那边留意一下."
"才不要!要是身上有刀那怎么办?"
"不可能啦,啊不行不行,惨了惨了,啊啊!"
啪咚,少女把牛奶瓶掉在地上.白色的水洼在地面一点一点地散开.
"你觉得没问题,那你自己上啊!我可是有老婆还有小孩."
"哇,搞什么,你是店长野!偶尔有点店长的样子行不行!"
就在奈津飞己和店长低声互相推卸责任的时候,少年已经把食物的货架从头到尾兜了一圈,在排列着营养补充品的角落停下了脚步.少女用傀儡似的动作伫立在货架对面,像是看到罕见星座似地仰望着天花板.然后慢慢失去兴趣,在转身回头的时候右手碰到架上的商品,塞得很紧的杯面炒面像土石流一般散落在地.
突然之间,少女开口了.
"Bingo,Fur!"
不知是被什么扣下了扳机,少女面无表情地盯着杯装炒面
"Bingo!Bandit1-3,Bingo!"
像是戴着耳机讲话一样的大声.五名非国民同时往背后转身,一脸诧异地盯着货架与货架之间若隐若现的头盔.奈津飞己心想这下子不秒超级没路用的店长正躲在柜台下面,要是非国民开始骚动,难以预测那女还会采取什么样的行为.趁着麻烦还没出现
购物篮被摆在眼前.
回神过来的时候,奈津飞己正隔着柜台和少年正面相对.
少年带着早在十年前就已下定一切决心似的眼神.右手绷带只有很随便地包扎,有点脏的上衣下摆沾了好几种植物的种子.少女在背后来回重复意义不明的咒文,从头盔中露出来的白发正暴露在非国民们毫无顾忌的视线当中.奈津飞己这才发现少女的鼻子里塞了撕碎搓成原形的面纸.脸上还残留着像孩子买不到玩具般的浅浅泪痕.
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从奈津飞己嘴里冒了出来.
"捏明年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吗?"
少年笑着说:
"我们要去亲戚的奶奶家玩.因为学校放假."
奈津飞己把购物篮拉了过来.
四个饭团四个三明治、两瓶麦茶一条高卡路里糖果.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两罐猫罐头.
"一共2560圆."
奈津飞己把装在便利商店袋子里的商品推到柜台上面,少年把手伸往肩上的背包.
奈津飞己心想可能是在找钱包,结果从包包底下挖出来的却是一个咖啡豆罐子.少年打开罐子将它倒过来,有点脏的百元硬币就咚地撒满了柜台.
"伊里野,走吧!"
被少年这么一叫,少女用梦醒似的表情回头.不可思议地视着周遭
"浅羽呢?"
少年并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少女的手走向门口.但是少女用脚踩着自动门的门垫硬是不肯移动,然后甩开少年的手
"浅羽不在,我要等浅羽来."
少女的这种行为想必是在预料之中.少年的脸上浮现疲惫至及的笑容,嘴上说出仿佛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浅羽说他在刚刚那个公园等你."
然后拉起少女的手.
"来,快点走吧.
"GreenLight."
少女总算认同似地点头.非国民们互相推挤过来腿挤过去的探出身子,用好奇的视线目送双人组队走出店门.
奈津飞己大大地叹了口气,用脚尖轻轻踢着缩在柜台底下的店长屁股.
"你要帮我加薪!"
店长带着有过没用的表情,不置可否地随便应了一声.天花板上面的阔音器"啪滋"一声,有线广播的音乐若无其事地回魂了.早已超过保存期限的偶像团体,正在主张只要有信念,任何梦想都会实现,所以绝对不能够放弃希望.
转过那个死角,浅羽就在那里.
在那天那个晚上,有三件事变得不一样了.第一件是买东西的费用,还有交通工具的车费得用仅剩的百元硬币来支付.第二件是伊里野的鼻血.还有视力不断的恶化中.
接着第三件,就是伊里野不再把浅羽当成浅羽.
至少对伊里野而言,"浅羽"已经不知到哪去了.
所以伊里野只要遇到什么事就会停下脚步当场坐下,宣告在浅羽前来音节之前他要待在这里.浅羽刚开始束手无策,后来知道方法以后就不再构成太大的问题.不论多累、多困、多饿、只要一句话,伊里野就会起身往前走.比如像这样.
浅羽在下个镇上等你喔!
但是这么一来,此时此地的自己又是谁?
问她我是谁,伊里野会干脆地回答.浅羽被分配到角色随着时间地点会有各式各样的答案,有时候是椎名真由美、须藤晶穗,有时候则是岛村清美、西久保正则,有时则是外国人的名字.
只有一次,伊里野被问倒了.
那时浅羽先问自己是谁,伊里野答说是"晶穗".问她晶穗是女生吧,伊里野嗲头.浅羽问说可是我不是女生,伊里野有点犹豫不过还是点头.浅羽就从这里开始指出认知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他追问伊里野,意图让她承认自己就是"浅羽".浅羽最后也是在赌气,不过因为伊里野状况变得很糟,于是吓到放弃.后来浅羽就对自己被当成其他人的事不再提出任何的异议.
浅羽在这班巴士的终站等你喔!
巴士的终点当然有浅羽,隔壁则是伊里野,除此之外没有别人.满是铁锈的车库、歪斜的栏杆、茂密的夏草一望无际的调车场.把两人载到这里的巴士扬着土尘做U字形回转.
浅羽把校长从背包里放出来。撕开面指搓成圆形,跟伊里野塞在鼻子里的东西交换.鼻血果真都没停,虽然不是大量出血,但是一点一点地持续流个没完.
"眼睛还好吗?"
"TangoUniform."
看来是不行.最近几天伊里野不时说出类似暗号的字眼,浅羽模模糊糊地试图加以掌握.校长马上偎到脚边,伊里野轻轻将它抱在怀中.
"走吧!"
从这边开始步行.
爬上满是杂草的坡道,来到从来没看过的大型河堤道路.前面那边有座战争要是真的发生就会率先被当成攻击目标的巨大桥梁.伊里野略微放慢步调,徐徐转头环视周遭的风景.或许不是什么也看不到的状态浅羽想到这里的时候,从宽广河面吹来的风正穿过伊里野的头盔轻抚着白发.
伊里野突然停下脚步.
"伊里野?"
伊里野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是
"什么是平均分?"
"啊?"
浅羽一脸吃惊.伊里野究竟在说什么?
"喂,伊里野,我是谁?"
"西久保."
伊里野带着赶嘛明知故问的神情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平均分.西久保说他大约180.花村也差不多.浅羽就很逊,不到100.""浅羽呢?然后在这时不可思议地环顾周遭说道.
终于懂了.
是保龄球.
想起来了,是在谜样的爆炸事件隔天.学校才上了半天就停课,大家一起去打保龄球.原来如此,这里有大条河川还有桥梁.这条路跟那天大家所定的"前往河对岸"的那条路很像.
"平均分啊"
伊里野也是想起那天的事吧浅羽单纯地这么认为.
"那是个人平均得分.保龄球是争夺个人得分的比赛,只要记得大略平均分数,就能知道自己和别人相比是很棒还是很逊."
浅羽这么说完,再度拉着伊里野的手想要往前.
然而伊里野却像害怕预防注射的狗一般停下脚步.浅羽发现她连表情都绷得很紧,觉得有点惊讶.感觉好象很久没看到伊里野的这种表情.
"我不去"
伊里野低声说道:
"要是浅羽不去,我就不打保龄球."
不可能做底无知无觉.
浅羽也发现到某出有种奇妙的分歧.然而这时的浅羽并没有再细想下去.伊里野又在胡闹了脑子只想到这里,于是打算之前的方法来和她说话.
"浅羽先走咯,他说会在保龄球等你."
伊里野对"西久保"的这句话慎重考虑,然后低头不语言地开始往前迈步.浅羽在心中叹息,然后再度走到伊里野的前位.
心想迟早有一天会中奖,结果终于中奖了.
下了电车,把校长从背包里放出来的时候还没发现.沿着铁道边的道路直直往前走,决定拿前方出现的货物堆积场空地作为今晚栖身之所,浅羽朝背包里瞄了一眼,想要确认食物还剩下多少.
校长在背包里面大便.
听到奇怪的"杂音",是在前往车站洗手台清洗背包然后回到堆积场的时候.浅羽停下脚步仔细倾听.仓库入口就像巨大的鲸鱼一般裂开着嘴巴.周围已经显得微暗,整个区域交叉爬满了线路,看起来就像做到一半放弃的奇幻乐园.就在这个时候
咕噜咕噜啊啊!
听在浅羽耳中是这样子的声音.
有点恐怖.或许不是"杂音"而是"声音".不过就算是,那也实在和人类的声音想差太多.感觉就像将一般录音的声音告诉加以倒转.
噜啊呜咕噜咿咿!
又听到了.
在哪边?从上面传来的浅羽这么想着往上抬头,发现伊里野就在仓库的屋顶上面,差点没有腿软.
"伊!"
思绪就在这里打住.从地面到仓库屋顶约十公尺的高度,伊里野就坐在靠近边缘的位置.要是胡乱出声叫她可能会让伊里野受到惊吓,往下看也可能会失去平衡.伊里野并不知道浅羽的担心,茫然地凝望着夕阳残影,低声说着谜样的"语言".
呜啊咿呜呜咿叽!
浅羽跑到仓库里面.狂乱地环视周遭的黑暗,奔向环绕内壁一圈,通往屋檐的楼梯.把起重机操作室隔壁的门打开,出现一个小小的,类似阳台的地方.贴者墙壁的梯子一直延伸到屋顶上面.
"伊里野"
轻声叫她,伊里野却没有发现.屋顶是用合成树脂板子铺成的,处处都是缺了板子露出洞穴的地方.浅羽四肢着地,朝着伊里野的背影战战兢兢地靠近.板子只要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背脊就一阵发凉.要是中心没踩好,说不定会一脚踩空.原本想救伊里野,结果光是打点自己就很费力.能不能带着伊里野平安下去,实在没半点信心.还差一点距离,手就能碰到伊里野的背脊.
"喂,伊里野"
听声听起来像是自己在求救,穿着夏季制服的背影震了一下,白发鑲边的头盔朝着背后回转.
"BodySpike."
"伊里野,来,很危险,快下来."
浅羽伸出手,伊里野突然从那个位置站身来,将身体转了个方向.这时伊里野的脚踝距离屋顶边缘只有少少几公分.伊里野像攀着屋顶似地趴伏在地,从一根手指的超近距离望着发不出声音的浅羽的脸.
"先坂,你会跳MayimMayim吗?"
伊里野这么说着,满脸带笑.那是浅羽从来想象不到,大大舒展开来的笑脸.
一定是这样.
因为这时站在伊里野面前的并不是"浅羽"
这时站在浅羽面前的,是"浅羽不在时的伊里野".
"我跟椎名学了跳法.也做了很多的练习.要在营火晚会和浅羽跳MayimMayim的练习.先坂知道营火晚会吗?"
伊里野正在说些什么,浅羽马上懂了.
然后,这变成了拼图的最后一片.
伊里野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浅羽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什么都还不能下定结论.只知道这么一来,伊里野从之前到现在的言行就能凑得起来.或许还有其他解释,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伊里野"
浅羽问道:
"大家一起去打保龄球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喏,学校放假半天,我们不是和晶穗、西久保、花村和岛村一起去打保龄球吗?"
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伊里野被唐突的质问吓了一跳,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就这样过了三十秒,过了一分钟,浅羽有种想抓着他肩膀摇晃的冲动.一方面想早点知道结果,一方面又想把结论尽可能拖延到最后一刻.
然后,浅羽终于改变了问句.
"今天是几月几日?"
伊里野又想了一下.
"不知道吗?"
"知道啊."
伊里野不服似地噘着嘴巴,然后再想了一下,终于说出答案.
"今天是九月二十六日.明天是校庆,后天是营火晚会的日子."
一回神,满天星星正在闪耀.
浅羽凝视位在一根手指距离之外的伊里野.伊里野在答完问题之后露出得意的笑容,将浅羽紧抓着的一似希望践踏得体无完肤.
"榎本说那天会让我不用出击.喂,你会不会跳MayimMayim?"
不会错.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真是够了!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张脸!!
就是那个时候,伊里野让心里的时钟开始逆转.逆转到拖着膝盖蹲在站前电话亭的那个时间点,所以伊里野才会不断这么说在浅羽前来迎接之前哪里也不去.
然后,逆转的动作无法停止.
要是浅羽不去,我就不打保龄球.
先坂,你会跳MayimMayim吗?
明天是校庆的日子,伊里野这么说道.在伊里野的世界当中,须藤晶穗、西久保正则、花村裕二和岛村清美铁定都已经不存在.伊里野的记忆此时还在继续倒退,一边滴滴答答地流着鼻血,一边一时又一时地失去光,将快乐时光的回忆当成跳板一个个往前跳跃.
满天的星星在闪烁,虫鸣声从萤火虫飞舞的黑暗之中直冒上来,蔓延到了屋顶.仿佛月亮的另一面,伊里野笑着,脸上浮现浅羽之前绝对看不到的笑脸.
"Ushavtemb'ssasonmimaneyhayishuah.你们必从救恩的泉源欢然取水.希伯来文的歌词,旧约圣经以赛亚书第十二章第三节.MayimMayim是沙漠之舞,和内华达类似的沙漠之舞."
浅羽低下头来.伊里野采看着他的表情.
"先坂,你怎么哭了?"
记忆倒退的终点,究竟存在着什么?
自己即将失去的,究竟又是什么?跳跃.
满天的星星在闪烁,虫鸣声从萤火虫飞舞的黑暗之中直冒上来,蔓延到了屋顶.仿佛月的另一面,伊里野笑呵责,脸上浮现浅羽毛之前绝对看不到的笑脸.
"Ushavtemb'ssasonmimaneyhayishuah.你们必从救恩的泉源欢然取水.希伯来文的歌词,旧约圣经以赛亚书第十二章第三节.MayimMayim是沙漠之舞,和内华达类似的沙漠之舞."
浅羽低下头来.伊里野采看着他的表情.
"先坂,你怎么哭了?"
记忆倒退的终点,究竟存在着什么?
自己即将失去的,究竟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