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原遥的设定——1
由於睡过了头,这个礼拜又错过了丢不可燃垃圾的时间,垃圾袋在饭厅里发出阵阵的臭味。我已经受够了懒散的自己。这间迎面朝西,缺乏日照的2DK旧公寓,就是我的城堡。(译注:2DK,指两个房间加上兼作饭厅的厨房)
四个榻榻米半的工作室里,摆著两台运作中的笔记型电脑。
一台装了我惯用的文书处理程式,另一台则装了收录46万条词汇的「leader'splus」。桌子上堆满了从没读过的原文书,其中一块区域放著《RandomHousey英日大辞典》和三省堂的《大辞林》,加上书架上的百科全书、人名地名的专业书籍,这些都只是摆著好看的而已。我已经渐渐不再使用这些纸张印刷的辞典了。
拥有强大的搜索功能及携带便利的电子辞典,使用起来实在是方便多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令人满意的类语辞典,因此贴着便条纸的角川《类语新辞典》依然还在我的使用行列中。
如果从这个房间的摆设就能够猜出我的职业的话,我们似乎可以作个朋友。
我是个译者。
一个初出茅庐,经验不足的译者。
於是,我误译了。
我点了ALTIMIT作业系统桌面上的图示。
那是—扇通往虚拟世界的门。
我戴上护目镜形状的FMD(译注:FMD为FaceMountDisplay之缩写,指头戴式显示器),伴随著从内建喇叭响起的音效,眼前被影像包围住。以手中的控制器作为魔杖,我的心穿上了网路的光之鞋——马克·阿奴
我正在扮演。
这里是网路的「世界」——「THEWORLD」。
是我另外一个能够生存的地方。我在逃避现实。
一旦登入了网路游戏「THEWORLD」之後,玩家必定会从最近的开始城镇里展开当天的冒险。
这个世界处於精灵与魔物之间激烈的纷争当中。
为了保护城缜不受怪物的侵袭,人们藉由寄宿了精灵力量的「纹」,在整座城镇上施展了结界。
混沌之门,是连接开始城镇与怪物横行的外界之间唯一的门扉。
人们靠着咏唱带有力量的「三言灵」,便能够解除「纹」的结界,进出城镇内外。
但是反过来说,浑沌之门同时也是结界当中最脆弱的「裂缝」,因此人们在浑沌之门的周围设下了重重的监视,以防止怪物入侵。
这个游戏便拥有着这样的世界观,以及这样的设定。
就从我在水之都马克·阿奴与重枪使的邂逅开始述说我的故事吧!
渲染上了「纹」的精灵旗在河畔飘扬。
某位PC——玩家角色站在河岸建筑物二楼窗边的身影,使我对他产生了兴趣。(译注:PC为Player,characrer缩写,意指玩家角色)
(那把枪是……?)
操纵控制器将视野拉近後,我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那把陌生,由图像所构成的枪。
从褐色的皮肤配上剪成狼式发型(译注:发冠短,发尾长的发型)的黑发,还有身穿无袖鳞铠的设计来看,应该是位流浪的自由骑士或是没落骑士吧?我并不认为他会是个佣兵或盗贼,因为他那把枪所代表的不是自由,而是纪律的象徵。
(那个人……拥有自己的家。)
这在「THEWORLD」当中是一种常识,代表他是个高级玩家。
所谓的家,就是玩家能够在游戏里租借的房子。可以用来保管道具,召集同伴聊天,或是放置自己喜欢的家具以装潢室内。说得更明白点,就是网路上的自宅。
带著稀有武器并拥有自宅的高等级男子,不用说,他的能力肯定是及格的。如果是作为一个网络游戏角色的话——他略带阴沉的角色造型也挺符合我的喜好。现实中的阴沉男人总是无可救药,所以我十分讨厌。
站在街上来来往往的玩家里,他并没有发现我的PC正在看著他——应该吧?
在意的事情就应该要调查到底——这是译者的天性。
连医生也束手无策的职业病。
这时,我化身鸟名侦探,在确定他家的位置之後,绕进小巷里登上了建筑物的阶梯。
站在他的家门前,我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间,马克·阿奴那有如水精灵歌声般充满润泽感的背景音乐停止了,切换成剑拔弩张的战斗音乐。
北斗:啊!
我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
语音对谈系统将声音忠实地记录下,在视窗中转换成为文字。
不好了!今天是「怪物入侵城镇」事件的日子——在我还来不及叹气的时候,事件立刻就发生了。
怪物们打破了守护城镇的精灵结界,从魔法阵里蜂拥而出。
通常在开始城镇里并不会出现怪物。但是每当到了数个月一次的这个事件发生时,就连在精灵的加护下理应安全无虞的城镇,也会遭到大量怪物的袭击。
「糟糕……!这个角色太弱了!」
这下可麻烦了。
我的PC「北斗」几乎没有任何的经验值。
被一群丑陋的地精盯上的我,慌张地敲起眼前的门来。
阿尔比雷欧:是谁……?
从门的另一端传出了回应。
这是一款被称为MMORPG(MassivelyMultiplayerOnlineRolePlayingGame)的网路游戏。
即为多人参加的线上角色扮演游戏的意思。
每一位玩家都在网路上化身为虚拟世界里的登场人物,与其他的玩家即时对话、组队打怪,或是交换道具,有时也会成为玩家杀手互相残杀等,玩家们可以透过各式各样的交流,以互动的方式进行游戏。
二OO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在这—天——由于「PLUTOKISS」病毒的侵袭,全世界发生了大规模的网路危机。
若是想知道事件的详情,只要到网路上搜寻即可。但是当面对令人眼花撩乱的搜寻结果时,或许会不知道该从何撷取自己想要的情报吧?总而言之——当时一名住在洛杉矶的十岁少年所制作出来的电脑病毒,让全世界的网路几乎完全停摆了七十七分钟之久。
在这沉默的七十七分钟里,所有的电子商业交易统统瘫痪、消失,为世界经济带来了天文数字般的损失。
更有甚者,人们到後来才知道,由於美国国防部的自动报复系统将这起网路停摆误判为敌国的攻击并自行启动,差点就酿成了核子大战。
在遭遇带来了空前危机的「PLUTOKISS」事件後,联合国以及世界网路理事会(WNC)决定施行紧急的危机回避计画,大幅度限制网路的使用。
二十世纪未开花结果的网路文化,在这个时候一度濒临灭亡。
失去了—切网路所提供的恩惠,人们的生活水准大约倒退了二十年以上,回到了一九八O年代。
这段「冥王之吻」所造成的网路黑暗时代,人们将它称为「新诸神的黄昏」。
随後,对於病毒有著绝对耐性及可靠性的「ALTIMIT作业系统」出现了。在它的开发与普及之下,全世界再度建构了新世代的网路系统,各先进国家也在争夺主导权的问题上花费了两年的时间。
二OO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在被命名为「圣母之吻」的这一天,WNC发布了「网路和平宣言」,解除网路的使用限制,「新诸神的黄昏」就此宣告终结。
而这一天,也是伴随著网路一同发展的网路游戏史上,一款永垂不朽的作品的发售纪念日。
发售日当天的下载次数为四百五十七万六千七百二十三次。
二OO七年的总计下载次数为六百五十八万四千九百一十七次。
这些数字,都是某款对应ALTIMIT作业系统的网路游戏,MMORPG的销售量。
游戏名称叫「THEWORLD」。
「圣母之吻」当天,由CyberConnce公司所开发贩售的「THEWORLD」,以十国语言的版本同时出货,在网路上传了开来。
阿尔比雷欧:是谁……?
从门的另一端传出了回应。
我的第一印象是——好奇怪的名字。
「救命!」
我试著发出无肋的哀嚎。
「嘎?」
「我被怪物袭击了!救救我!怪物已经来到附近了……!」
我卖力地扮演著。
这就是他和我——阿尔比雷欧和北斗之间,十分做作的第一次偶然邂逅。
水原遥的设定——2
我不愿再去逐一回想自己误译了什么。
那会令我想呕吐。
在作为自己翻译的外国小说的第四本出道作当中,我误译了。
那是一部描写以北爱尔兰岛舞台的恐怖分子作品。
我并非在推理解谜方面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只因为我不像那些爱尔兰共和军的斗士以及女皇陛下的特种部队那样擅长枪械和炸药。
我也不像原作者那样的虔诚,那样的博学多闻。
我没有发现到书中涉及了圣经和诗文的巧妙引用,甚至连网络恐怖主义的电脑用语,以及对当地来说是种尝试的路旁的野花名称,一切都用日语表达得失败透顶。就跟那些精雕细琢的电影、小说的模仿品一样令人绝望。
看得懂英文并不代表会翻译。
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我没有察觉到字句背後的典故、令读者喜怒哀乐的要点,以及原作者隐藏在铅字底下的意图,而写下漏洞百出的译文时,就文学翻译来说已经是错误了。
我是个译者。
我误译了。
所以我感到很沮丧。
忧郁、神经衰弱、想吐却吐不出来,我已经整整三天吃不下东西了。
在这类的文学BBS上,读者们——我在正式出道之前,曾经也是在此发言的无名读者之一—将我误译之处钜细靡遗地点了出来。
痛骂。
嘲笑。
其至叫我去死。
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不同,就将我的人格全盘否定。
一本书能够获得好评是原作者的功劳,评价差则都是因为译者无能。
就是这么回事。
译者只有在犯错的时候,才会成为读者之间谈论的话题。我的心仿佛被锐利的言词之刃切得支离破碎一般。
无论是谁都好,我好希望有个人来安慰我。
——我喜欢猫。
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却没有一只能够「喵喵」地向我撒娇,安慰我的猫。
忧郁。
即便如此,网路成瘾的我还是无法离开电脑前。
後天要截稿的短篇小说、译者校稿用的长条校样就这么丢在桌子上。
在电子出版品的占有率超越纸张媒体的现今,校稿时依然必须使用O·三毫米的红原子笔。摇笔杆这个称呼已经没有人在用了,因为我顶多只在检查长条校样的时候才会拿笔书写。
我要赶紧将这堆碍眼的纸张解决掉,接著再进行下一部作品才行。
下一本书总共有五百页,还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
但是——我做不到。
我害怕。
害怕自己再次误译。
两台笔记型电脑连续开了好几天,机身的热量使得冷却风扇发出嗡嗡的异常响声。
长条校样上,一行也没校正。
原书—页也没翻过。
底稿一个字也没打。
安装了辞典的电脑老早就放弃等待,进入了睡眠模式。我的眼睛无法集中焦点,ALTIMIT作业系统的萤幕保护程式在视线里晃动著。
——最後我还是将目光从工作当中移开。
我逃离了。
在这些天里,我究竟做了几次同样的事呢?
即便如此,唯有当我在进行角色扮演的时候,才能够忘记现实的伤痛。
我在渴望什么?
我在渴望谁?
我在渴望著与什么样的语言邂逅?
为了寻求安慰,我从通往虚拟世界的门扉中来到了「THEWORLD」——
红发少女
我的玩家角色是咒纹使。
尖尖的帽子配上清凉的服装,是个可爱的小魔女。
名宇叫做北斗。
是我的第二号人格。
北斗是「THEWORLD」的新手,估计年龄为十五岁。我很高兴自己能够少报将近二十岁的年龄。只要使用专用的软体,便可以轻易地将声音加工为童声稚音。
所以我将北斗扮演成一位新手。
就某些意义来说,北斗的等级很低。
设定上大致是这样。
总而言之——
我顺利地走进了我的目标,也就是重枪使阿尔比雷欧的家里。
阿尔比雷欧是个谜一般的男人。
将北斗从地精手中解救出来的阿尔比雷欧,不但跑去挑战「怪物入侵城镇」事件的头目,而且还将它完全击倒。
我埋伏着等他回来,强行索取名片(「THEWORLD』里的信箱位址),并像小孩子一样死缠烂打地跟他组了队。
接着我看到——
阿尔比雷欧居然正牵着一位少女的手?
他带着小孩子?
北斗和阿尔比雷欧组了队之後,我的萤幕上似乎就可以显现出少女的模样了。
一位身穿红色的连身衣裙好披肩,闭著双眼的失明少女,名字叫莉可莉丝——「lycoris」
彼岸花。
拥有花一般的名字的少女默不作声,一句话也没说。
那些没有加入组队的PC完伞看不见这位谜样般的红发少女。带著小孩子的重枪使向我解释,她是一位NPC——事件中由程式控制的非玩家角色。但我从来没听过关於这方面事件的讯息。真实愈来愈神秘了。
这时候又来了两位稀客——
名叫欧卡和巴尔克的剑士双人组,前来拜访阿尔比雷欧的家。
在第一印象里,欧卡就像是电影「英雄本色」里由梅尔吉勃逊饰演的苏格兰英雄,威廉·华莱士。是位半身赤裸,允满野性的巨汉角色。
巴尔盂克则足—位将—头银发洒落在银色铠甲上,非常清爽到近乎洁癖的美形男子。估计年龄十八岁。如果他是漫画或动画角色的话,大概会让女孩子们疯狂尖叫。
四位PC机—位NPC挤在—起,房子里变得相当热闹。
而那两位没有跟阿尔比雷欧一起组队的剑土,果然看不见莉可莉丝的模样。
阿尔比雷欧对我下了封口令,吩咐我不要把莉可莉丝的事情告诉这两人。叫我将嘴巴的拉链拉上。
为什么要隐瞒呢?阿尔比雷欧的行动实在是太可疑了。
注视着阿尔比雷欧的巴尔孟克开口问道:
「大部分的武器……我们两人只要一看到图像就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
他指的是阿尔比雷欧的枪。
(这个问题问得好!)
这时候我在键盘上输入动作指令「/clap」(鼓掌),想要向美形剑士喝采。
毕竟我会对阿尔比雷欧感兴趣,本来就是因为他身上装备的那把枪。
「……是说这把枪吗?」
「你在哪里获得的?是事件的奖品还是什么呢?枪名叫做?」
欧卡问着。
这两人似乎也参加了「怪物入侵城镇」事件的头目战,看来他们就是在那里对阿尔比雷欧的枪产生兴趣的。为了挑战「仅此唯一」事件,於是专程过来拉拢阿尔比雷欧成为同伴。
「仅此唯一」事件,是「THEWORLD」当中号称无法攻略,难度最高的著名事件。截至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一个队伍击倒过名为「仅此唯一」的头目怪物。
我心中暗自庆幸,乖乖拉上嘴巴的拉链,安静地听著他们的对话。
「秘密。」
「为什么……?」
「不能告诉你们,也不想告诉你们。」
「莫非是经过资科修改所获得的非正规道具?」
面对硬是想避开话题的阿尔比雷欧,巴尔盂克迸出了一句十分容易擦枪走火的话。
「巴尔孟克……!突然说出这种话太失礼了!」
殴卡急忙灭火。
阿尔比雷欧也开始缓和气氛,表示自己讲话太含糊了。
欧卡再次郑重地道歉。这两人的处理方式都很成熟,看来搞不清楚现场气氛的人是巴尔孟克。
「……是神抢沃坦。」
「咦?」
「是『尼伯龙根的指环』里的神枪吗?」
(没错,就是那个!)
我在心中用「/yes」对着巴尔孟克点了点头。那正是在华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里出现的神枪名字。
「——这把枪是『Fragment』时代的东西。」
阿尔比雷欧回答。
「β版的?」
欧卡因兴奋而拉高了声音,我心中大感震惊。
(阿尔比雷欧也玩过β版吗……?)
这款「THEWORLD」的β版,也就是发售前的测试版「Fragment」,据说当初抽中能够参加测试的玩家只有一千多人。
那把枪就是「Fragment」时代的稀有道具——
真的吗?
「……是的。」
「好厉害!太厉害了……喂,巴尔孟克!巴尔孟克你也是这样吧!」
「你也是……β版的测试玩家吗?」
阿尔比雷欧相当惊讶。
(连巴尔孟克也是?)
我也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他是个轻度玩家——这么说来,即便是在日语版的数百万「THEWORLD」使用者当中,也只占了一千人左右的测试玩家,彼此正在这间狭窄的房子里面对面接触吗?
阿尔比雷欧、巴尔孟克……还有我。
难怪对话会如此深奥。若是「THEWORLD」狂热者的话,光是看著对话就可以配上三碗饭了。
「明天!我们从早上九点开始挑战『仅此唯一』!」
不久,放弃拉拢阿尔比雷欧成为同伴的两位剑士站了起来。
阿尔比雷欧拒绝了欧卡和巴尔孟克的邀请,装备了神枪沃坦的重枪使,坚持贯彻自己独来独往的作风。
没有人知道他的理由。
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见到莉可莉丝吗?
还是有其他的理由?
「……对了,北斗。」
正准备离去的欧卡,出乎意料地向我发送了密语。
在「THEWORLD」里,除了普通的交谈模式之外,另外还有只在队伍中才能听见的队伍模式,以及只有特定PC才能听见的密语模式等等。
为了不让阿尔比雷欧听见,我也切到密语模式中回应了欧卡。
「什么事?」
「你跟阿尔比雷欧……是什么关系?他刚才说因为你很特别,所以才会跟你组队的。」
「特别?」
「嗯,他是说『特别』没错。」
原来他们刚才的悄悄话是在说这个啊……呵呵呵,被我听到了。以後就拿来作为他们的把柄吧!
「『特别』这个字的含意,你们直接去想像就可以咯……」
我故意说出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然後在键盘上输入「/smile」笑著。
欧卡和巴尔孟克从房子里退了出去。
「现在可以拉开拉链了。」
「呼——」
我故作夸张地喘了一口气。
「想不到你还真听话呢!」
「因为——!你们讲的东西好复杂,我都被搞糊涂了啦!」
我在说谎。
若是贸然参加了内容如此丰盛的对话,难保我这个假新手的身分不会被揭穿。
(「Fragment」时代里稀有的枪吗……)
阿尔比雷欧的解释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此时我正在过去的记忆里搜索一篇当初β版公开时,贴在BBS上的文章。
——在负责营运「THEWORLD」的CC公司里,系统管理者所使用的除错道具似乎是一把枪。
文章里并没有记载消息来源——若是内部员工自己泄漏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由於消息无法查证,因此也没有办法判定真伪。这篇留言马上就被其他庞大的讯息给淹没了。记得这件事情的,大概只有一小部分像我这样的怪胎吧?
「我差不多该下线了。」
——当阿尔比雷欧随后说出「我无法登出」的时候,我不禁在想,这究竟是为了要戏弄我呢,或者只是一个想从我身边溜掉的烂藉口。
我若无其事地建议他找系统管理者过来,想要藉此引诱他露出马脚,但阿尔比雷殴却态度马虎地表示「不久就会修好的」,轻松避开了我的追问。
「说不定呀!那位女孩不希望跟阿尔分开呢!」
「你说的阿尔是指谁啊?」
「阿尔比雷欧念起来太麻烦了,乾脆就叫阿尔!那位女孩的名字是莉可莉丝,就叫莉呵吧!」
「…………」
他陷入沉默,看起来很伤脑筋的样子。
——我将镜头的视点切换成第一人称。
北斗的身影从画面上消失,转换成从北斗的眼睛看出去的视点。
「喂,阿尔。」
「干嘛?」
北斗凑近看著阿尔比雷欧。
我让北斗踩住房间里的沙发上站起来,阿尔比雷欧的脸有如特写般地恰好紧贴在画面
「阿尔的左右眼颜色不一样呢!」
右眼是蓝色,左眼是黄色。
就像是猫咪的虹膜异色一般。
无论如何——这时我的脑袋里已经充满了对他的好奇心。
水原遥的设定——3
我喜欢克尔特神话。
我想是因为当我还是个穿著水手服的学生时,曾经玩过这类的奇幻系RPG,就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也喜欢玩游戏。
克尔特神话是现在主要居住在爱尔兰的克尔特民族所流传的神话,其中以「亚瑟王传说」最为著名。
当时的我是个只会看漫画的普通小孩,就这样跑到附近的书店里,徘徊在平常从来没有去过的文库专柜,找到了唯一一本伯伯的克尔特神化书籍,靠着书签的帮忙整整花了六。天才看完。
这就是我和「书」的第一次接触。
看完了之後,接着就到城镇里的大型书店的楼层里晃晃。我沿著书架上排得满满的书籍开始寻找,当遇到有「克尔特」或「爱尔兰」的字眼时,就从书架上抽出,啪啦啪啦地翻阅,然後对著书皮上的售价一边叹息一边将书本放回原位。
就在此时,我想起我家附近有一间区立图书馆,在那里可以免费借阅昂贵的书籍。
不久后我便意识到,某本我最喜欢的克尔特神话书籍,其实来自於一本以英语编纂的原著,而将它翻译过来的当然是一位日本人。
这本书小所记载的,从藉由克尔语口耳相传下来的神话故事,到爱尔兰这个国家的历史以及风俗等等,无一不令我大感兴趣,每天部有查不完的资料。这是在网际网路即将普及化之前的事。当时能够让我探索求知的,就只有书本而已。
那位译者翻译了我所喜欢的书籍,我对他很也感兴趣。
我将全身倘佯在那个人的文章以及文法里,彷佛就像听著自己喜欢的恩雅音乐般舒畅无比。那位译者可说是日本克尔特神话与妖精学的第一把交椅,我为了向他看齐,选择了他所任教的大学。这个秘密连我的高中导师和父母都不知道。
个性一本正经的我随後开始准备考试,应届就考上了外语大学的英文系。
能够以日语阅读的克尔特书籍少到令人绝望的地步。我藉著学习英语,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遨游在原文书的世界里。
就读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很棒的作家。威廉·巴特勒·叶慈(WilliamButlerYeats)——有兴趣的话在网路上搜寻一下就知道了。对於复兴爱尔兰文学有著极大的贡献,曾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是二十世纪最顶尖的诗人之一(顺带一提,他也是「黄金黎明隐士修道会」里的一名魔术师)。我的毕业论文主题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他。(译注:黄金黎明隐士修道会,十九世纪末在英国成立的秘密社团,主要研究近代西洋魔术与仪式)
就这样靠著普普通通的成绩,我在没有留级的情况下顺利地毕业了。
四年的时间让我变得稍微成熟了些,同时也让我认清了现实。我不可能将克尔特神话当作是毕业之后的工作。
因为在日本,我所仰慕的那位老师已经留下了极为出色的翻译。如果我想和他并驾齐驱的话,最少还要再努力三十年才行。
到头来,我只是以为纯粹喜欢看书的少女,完全没有想成为学者或研究员的念头,我喜欢书本和故事。抱着这种心态去参加出版社的征才活动,结果统统都被刷了下来。最后我接受了一家想借助我的英语才能的贸易公司任用,担任英语相关事务的工作。
做了三年後,我便辞职了。
之後一边以人力派遣身份工作,同时每个礼拜上一次的翻译课。
我也想过乾脆去当小说家算了,但是投稿每家出版社的新人奖,最後都是以落选收场。
又过了五年。
所谓的翻译学校,仿佛就像是故事中永远不会毕业的魔法学校一般,让我不断地怀抱着或许可以成为译者的梦想。但是它根本就不是一间培养译者的训练所,当我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浪费了五年的时间。
一位喜欢妖精的少女,在魔法解除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岁了。
我的人生有如风向鸡一般地漂泊不定。
就像畅销小说里,总是上演著那些固定的角色和纹风不动的故事情节一样地糟糕。
现实中的自己,总是最先背叛了自己的想法。
窃窃私语一夜的炼金术。
开始城镇里有著武器店、道具店、物品寄放处等,这些大家在RPG里所熟悉的设施。除此之外,还有被称岛「浑沌之门」的傅送点。
在浑沌之门选择了三个字词,例如「萌发」、「超越的」、「碧野」的话,便会被传送列指定的冒险区「萌发超越的碧野」的原野里,这就是「进入冒险区」。
三个字词的组合,跟傅送目的地的设定有著深厚的关系。
冒险区里有著各式各样的参数,包括了决定怪物强弱的「等级」,草原、沙漠、丛林等的「背景」,白天、黄昏、夜晚等的「时刻」,晴天、阴天、雨天等的「天候」,以及「原野大小」。「迷宫的规模」等。这些都要由三个字词来做决定。
当玩家要从冒险区回到开始城镇的时候,就使用「离开冒险区」指令。
不同的冒险区之间无法进行直接移动,前往冒险区也一定要通过浑沌之门才可以。
游戏的型态上大致是这个样子。
话说回来,今天是假日。虽然自由译者的工作跟今天是什么日子扯不上任问关系。
隔天再度以北斗身分登入的我,在冒险区「苦痛被囚禁的堕落天使」里轻而易举地埋伏到了阿尔比雷欧。
能够亲眼目睹欧卡和巴尔孟克完成了号称无法攻略的「仅此唯一」事件的那一瞬间,实在是太幸运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我的兴趣依然不在他们身上。
(是阿尔比雷欧。)
为什么我会陷得如此深呢?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超越了「仅此唯一」的谜团。若是将他就这样放任在「THEWORLD」的探索原野当中不管,就有如将原稿上无法翻译的英文搁在一旁似地令人难受。
(「Fraggment」时代的稀有道具……系统管理者的神枪吗?)
如果传言属实——假设阿尔比雷欧是CC公司里的人,同时也是一位「THEWORLD」的系统管理者PC。
真是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他如此坚持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理由。系统管理者一般来说并不允许跟普通玩家组队吧?
但是,为何他就像真正的玩家一样在「玩游戏」呢?
阿尔比雷欧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莉可莉丝呢?
是工作中想要偷闲一下吗?
或是正在进行某个新事件的除错?
这些事情还不能这么早就下定论。
只不过,原本应该已经失明的莉可莉丝,现在居然睁开双眼了。由此可以证明,阿尔比雷欧确实正在进行著莉可莉丝的事件。
「喂!」
这里是冒险区「窃窃私语一夜的炼金术」。
我和阿尔比雷欧一块从「仅此唯一」事件发生的冒险区「苦痛被囚禁的堕落天使」,直接被强制传送到这个区域。
不经过开始城镇,直按从冒险区传送到另一个冒险区。
这在系统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由於我扮演著新手北斗的身分,因此并没有向阿尔比雷欧提到这方面的事情。
原因——是莉可莉丝吗?
还是由於阿尔比雷欧他是系统管理者的缘故呢?
「什么事?」
「阿尔的眼睛好像星星一样闪亮耶!」
我让北斗躺在原野里的草堆上,心中满怀著各式各样的疑问向阿尔比雷欧开口。
「你可以去当吟游诗人了。」
双眼看上去彷佛像是两颗拥有相同重心的蓝黄双星的重枪使如此回答著。就在这个时候,我对他的兴趣也延伸到了现实世界里的他。
阿尔比雷欧和莉可莉丝,他们两人究竟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呢?
找听不到红发少女的NPC讯息。
她的对话并没有显示在北斗的对谈视窗上。
我想知道那些宇句的内容。
如果去不追根究低,便会造成误译。「THEWORLD」——或称为《黄昏的碑文》,在艾玛·威蓝特去世之后,若是想要阅读这部未完的神话,就必须成为「THEWORLD」当中的一分子。
必须去理解被遗留在「世界」的字里行间中的艾玛的「意志」。
这就是译者的工作。
水原遥的设定——4
初次跟读了我的书之後认识我的人见面时,总是有人会对我说:「水原小姐原来是位女性啊!」
「遥」虽然是我的本名,但是无论是男是女都可以取作这个名字。看来我的译文似乎男性化了点。由於在我翻译过的书籍当中,所有的原作者都是男性,因此我并不会觉得不高兴。
我会抽中「Fragment」的测试玩家资格,简直只能用幸运两个字来形容。
不,或许是种不幸吧?那时候无论是在工作或是私人方面都陷入瓶颈的我,不顾脸上因熬夜而冒出来的痘痘,一头就栽进了网路游戏里。
不幸中的大幸是,β测试的期间比原本预定的还要短,过没多久就结束了。每天睡眠不足的我,在那阵子成为了公司里的迟到大王,工作上以及翻译学校的课业也草草了事,差点让找丢了饭碗。
如果有人问我「THEWORLD」对我而言是什么?我会回答那是我的幸运符。
例如,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有一天——我不经意地和组队的玩家聊起了外国小说的话题,并愈聊愈投机。我们彼此交换名片,成为了朋友,当我提到自己读过五年的翻译学校时,她开始对现实世界当中的我感到兴趣。
她的年纪和我一样,在我的书架上有许多某间出版社的书籍,她就是那里的编辑。
到头来,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见了贵人。
我在现实世界中和她碰面了。
第一次提出自己的翻译原稿,然後从出版社手中接下审稿的工作,也是在那个时候。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在「圣母之吻」那天——二OO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我登入了当天发售的日语版「THEWORLD」。
对於β版的测试玩家们来说,系统也提供了将自己的PC转移到正式版上的特别服务(虽然身上的道具和能力值会有所调整)。
这天在马克·阿奴的拱桥上,担任编辑的她送给我一份圣诞礼物。
由我审稿的原书,在通过编辑会议的认可後便决定出版。换句话说,就是要委托我翻译的意思。
这就是我的出道作品。
我认为这是一个转机,於是毅然决然地辞掉人力派遣的工作。在我提出原稿後的半年就成功以译者身分出道,这一切有如作梦般地顺遂。往俊的两年多里,我翻译过的书籍共计有四本。在出版业不景气的这个年头,翻译一本书最多也只有数十万日币的收入,要靠翻译吃饭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我慢慢地花著存款,咬紧牙根撐下去。在日本,光靠著文学翻译的收入便可以养活一家四口的译者,究竟能有多少人呢?
即便如此,我依然抱持著微小的梦想,期望有朝一日会从天上掉下一个在全世界热卖超过一亿本的畅销书翻译工作。
所以我连上了「THEWORLD」。
我一旦闲来无事在开始城镇里乱晃,就会「神奇地」接到编辑的来信,要派始我下一件工作。
平常在工作上碰壁而躲进网路游戏里时,那些催稿的信件也让我非常头大。
当我有—次拖了—个月的稿子,在开始城镇里被编辑(的PC)撞个正著的时候,再没有比这个更加尴尬的场面了。
从此之後,每当眼看就快赶不上截稿日期时,我总是避免使用那位编辑所熟悉的第一号角色。
北斗是我的第二号角色。
在网路的世界里,我抓住了现实中的梦想,也抓住了机会。
我喜欢这个蕴含着无数可能性的「THEWORLD」。
这里有着人们活生生的故事。
所以我想知道。
所以我不断地在寻找「THEWORLD」的故事。
寻找着原作者艾玛·威蓝特,以及在「冥王之吻」中丧失了的《黄昏的碑文》的创世神话。
这已经成为我毕生的职志了。
被隐匿禁断的圣域。
地平线上的太阳,如此灰暗、微弱地照耀著「世界」。
像陨石坑般的洼地湖中,漂浮著一座孤岛。我站在石砌的桥上,远望著岛上那座庄严的圣堂。
「阿尔,这里是……?」
「这里是『被隐匿禁断的圣域』。」
伴随著天空中的黄昏景象,阿尔比雷欧的话也令人感到一丝寒意。
我们走在桥上。
北斗和阿尔比雷欧——还有莉可莉丝。
当我们一踏进石砌的圣堂中,立刻就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管风琴的旋律更加猛烈地回响。
冒险区「被隐匿禁断的圣域」——
「这里是圣地。」
「圣地……」
「『THEWORLD』的圣地,这个区域就是这么设定的。」
这里和平常的冒险区不一样,没有迷宫。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冒险区。
对於像我这样的玩家来说,这里是我最感兴趣的冒险区之一。但是对那些只顾著赚经验值相捡道具的玩家而言,实在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你知道什么是《黄昏的碑文》吗?」
阿尔比雷欧向北斗说著。
「嗯?」
「《黄昏的碑文》,就是建构起『THEWORLD』这款游戏里整个世界观的故事。」
基础,是一首史诗。英文标题是『EPITAPHOFTHETWILIGHT』。
不对——他纯粹是为了整理思绪,一个人在自问自答。
在冒险过程中,带著已经恢复光明的莉可莉丝,阿尔比雷欧的想法可以说终於深入了「THEWORLD」的核心。
我一边扮演著北斗这位听众的角色,同时仔细地探索他话中的脉络。
「是谁写的呢?」
「好像是一位名叫艾玛·威蓝特的德国女性,原文应该是德语才对。」
「那个人是诗人吗?还是小说家之类的?」
「如果你的标准是『有没有在商业媒体上,经由出版社来发行过书籍』的话,我想艾玛·威蓝特恐怕不是那种人。《黄昏的碑文》是公开在网路上的文章。」
阿尔比雷欧他果然知道。
对於迫切地想要翻译那些遗留在「THEWORLD」之中的故事而不断在寻找的我而言,他所掌握的情报深度是和我一样的。假如——拥有除错道具的他是CC公司里的人,那么他的情报量必定远远在我之上。包括那些身为玩家的我所无从得知的系统方面的详情。
说著说著,我又开始套他的话了。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说什么好像,应该是、据说是这样的,根本就含糊不清嘛!」
「因为艾玛·威蓝特的《黄昏的碑文》原文,早就已经佚失了。『THEWORLD』的β版……也就是测试版的『Fragment』,是在二OO七年五月公开的。当β版测试在七月结束的时候,谣言就出现了。内容是说,这款游戏的世界观似乎是取自某部网路小说的样子。』
「那就是《黄昏的碑文》?」
「没错。」
「难怪……因为阿尔也是从测试版开始一路玩过来的嘛!」
由于不小心加了「也」这个字,害我稍微紧张了一下。我也是,阿尔比雷欧也是,我们都是重度的「THEWORLD」玩家。
「……但是,当谣言出现的时候,艾玛的网站老早就关闭了。」
「为什么要关闭呢?」
「因为艾玛·威蓝特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世上了。」
——阿尔比雷欧所说的这些,和我之前从网路上收集而来的情报并没有太大差别。我还想知道得更深入些。於是我继续和他交谈。
「制作出名为『PLUTOKISS』这个电脑病毒的犯人,据说是一位住在洛杉矶,当时年仅十岁的少年。这个事件非常有名。」
「嗯。」
「所有连上网路的家用电脑,几乎统统都受到了波及。虽然没有出现在调查数字上,但是个人方面的资料损失是难以估计的。而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为什么?」
「我快要写完的大学毕业论文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备份呢?」
「从那之后我就怕了,都会乖乖复制一份在外接硬碟上。」
「哈哈哈!」
我其实不应该笑,因为我当时被派遣前往的公司就是在「PLUTOKISS」的冲击之下倒闭的。
不过如果照他的说法,当年「PLUTOKISS」肆虐的时候恰好在写大学毕业论文的话,那么现实世界中的他可能还不满三十岁——也就是年纪比我还小?对於自己将北斗扮演得跟国中生一样幼稚,我感到有些羞耻。
「总之——『PLUT0KISS』之前的两、三年期间,各式各样的病毒所造成的资料损害,对人们而言可说是是家常便饭。这在ALTIMIT作业系统普及化的今天,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的……就像是战争一样,电脑厂商每天都遭受十发、二十发左右的病毒炸弹无情轰炸。」
「听起来很严重呢!」
「艾玛·威蓝特的《黄昏的碑文》,就是在那个时期公开的。」
「难道都没有人将原始网站整个截取下来吗?」
「这个嘛……艾玛的网站似乎加了防护措施,既不能从浏览器储存网页,也不能使用复制贴上的功能。就算阅览者对於《黄昏的碑文》有兴趣,也无法将那些文字储存在自己的电脑上。剩下的方法,就只有全部用手写,或是亲手打一份记录文件……」
「那样很麻烦呢!除非是真的很喜欢的人才会这么做。」
「那只是一部分个人网站上公开、并非职业作家,而是由外行人所撰写的奇幻小说,阅览文章似乎也是免费的。因此,究竞会有多少人愿意付出这样的劳力呢?」
对於曾经以外行人身分投稿过奇幻小说的自己而言,这些话实在令我心头感到十分难受。
「不过,还是有人会做吧?所以后来才会傅出谣言的啊!」
「有狂热的书迷将《黄昏的碑文》的原文进行英译、打字,然後备份在外接媒体上保存起来——似乎是如此。所以才在『Fragment』的β测试时形成了一股谣言。现在那些能够取得的,被称为是『碑文的片段』的文字,几乎都是英译。至於其他的语言……被翻成日语的『碑文的片段』,我想应该也是由德语原文的英译,再翻译成日语的吧……」
连续好几个「翻」、「译」的字眼,使我变得敏感起来。
「是谁翻的?」
「某人。」
「啊?」
「网路上的某人翻的,或者是某些人,就是因为不知道是谁翻的,所以『碑文的片段』完全没有可信度……顶多只是个以假乱真的冒牌货罢了。『EPITAPHOFTHETWILIGHT』本身,或许就是将无数的『碑文的片段』打散、东拼西凑,再经由某人组织结合後所整理出来的东西也说不定。」
没错。
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想输入指令「/yes」,让北斗做出点头的动作。
在关於「碑文的片段」的整理方面,我可以说是「THEWORLD」当中的第一人,这点让我颇为自豪。
因为我能够读英语、日语,以及一部分德语的相关网站,在国外的伺服器里也拥有收集情报专用的角色。
英译的「EPITAPHOFTHETWILIGHT」是源自艾玛·威蓝特的原文吗?译者是在与德语原文用打字的方式抄写时有没有错误?
最後就是英译本身——以故事而言,究竟称得上是一份充满丰富感的出色译文吗?而阿尔比雷欧最重视的正是这一点。
「不过,在那种情况下也不能断定它是错的。当译者在将原文翻成日语时,会采用更容易让人理解的方式,也就是所谓的意译。以搞笑的场景为例,会比较容易让读者了解。想像—下,若是将英语的双关笑话直接翻成日语就不好笑了吧?所以会采用近似的东西来替代。」
「嗯嗯。」
「可是一旦译者的主观太强,原文就会被消灭。这样是不好的,对故事来说也是一种不幸。因为语言就是如此地微妙。」
「晤嗯——」
我浑然忘记自己正在扮演第二号人格,不知不觉中就回到与第一号人格之间暧昧的分界上。
「可是,可是!制作这款『THEWORLD』的人,应该看过《黄昏的碑文》吧?」
我终於逼近了「世界」的核心。
假设——如果阿尔比雷欧真的是系统管理方面的人。
那么他一定会知道的。
「制作『THEWORLD』的人?」
「例如程式设计师……这种人吧?」
「我想,负责制作游戏中世界观的游戏设计师应该有看过才对。」
「找那个人问清楚不就知这了吗!」
「负责开发的CC公司,每天似乎都会收到一堆询问这种问题的信件。」
对不起,里面有好几十封是我寄的。
「答案是?」
「对方一律不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呢?」
「因此,目前只有一厢情愿地把『EPITAPHOFTHETWILIGHT』看做是一部保留了《黄昏的碑文》原文风格的优秀改编作品,才能够继续进行下去了。根据里面的描写,《黄昏的碑文》的故事,就是从这个冒险区里『湖的中心』的场面展开。」
「肚脐……?」(译注:日语中的「肚脐」与「中心」、「中央」的发音相同)
「就是『NAVELOFLAKE』。事实上,在『THEWORLD』的β测试版『Fragment』,以及最初版本的『THEWORLD』当中,大家都是根据《黄昏的碑文》这么称呼这个冒险区的。」
「湖的中心……吗?」
我知道,我在那个时代里也曾经到访过这间圣堂。
「《黄昏的碑文》的故事,光是那些残留在『片段』里的文字,就拥有吸引人们的魔力。洗练的设定和人物角色们,令人感觉到那个『世界』的壮阔。我也被它所深深地吸引住,我将感情投入到其中描写的『世界』里,凭藉著想像让旅行在『世界』当中的『自己』的冒险无限延伸。我也曾经把『片段』打散、东拼西凑,然後依照逻辑排列,尝试著将原文还原。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能够理解《黄昏的碑文》以及原作者艾玛·威蓝特的人。」
「这种心情,我很能体会。」
我坦白了。
不是北斗,而是以水原遥的身分。
因为我也一直在寻找著《黄昏的碑文》的故事。
我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想化身为艾玛·威蓝特,在这个世界里旅行。
我开始舒服地将自己寄托阿尔比雷欧所说的话上,寄托在文字讯息当中。
这个人,曾经为了语言而烦恼过,
因为是这个人,所以他或许会了解我的心情。
这就是邂逅。
这就是——网络上的偶然。
我慢慢被阿尔比雷欧所吸引了,心情也变得像国中生一般地坦率,内心深处渴望着他说的每句话。
「如果我也看了《黄昏的碑文》,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有趣?」
「天晓得。」
「咦?」
「如果把《黄昏的碑文》以小说的形式出版了,究竟又会被多少读者所接受呢?」
「不是说很有趣吗?既然如此,应该会卖得很好吧?」
「那很沉闷。」
「嗯?」
「内容也是,份量也是。以娱乐小说的角度来看,原书实在太沉闷了。」
「沉闷不好吗?」
「你喜欢沉闷的书吗?」
「只有沉闷的话,我不喜欢。」
「原来如此。」
阿尔比雷欧吐了一口气。
「呜呜……你一定认为我很笨吧?」
「奇幻作品本身会选择读者,特别在日本更是如此。就连托尔金的《魔戒》系列在被改编成电影之前,那些老早就已经看过的读者,只不过是占整体观众当中的一小部分奇幻书迷罢了。」
「那种东西,喜欢的人就会觉得喜欢。」
我曾经很喜欢这部作品。
只不过是在我以前还在学校就读的时候。不过,光是看书的话,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很阴沉。奇幻小说是那些狂热者的玩意儿,在学校里看那种书,就跟在笔记本上画漫画是同样可耻的事。
「我想它或许会成为泛滥在这个世界上的老套奇幻小说之一,带动不了什么话题,马上就从书店里消失,然後被人们遗忘吧……如此一来,我可能也就不会接触到《黄昏的碑文》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被改编成为游戏,所以就变得很出名了呢!」
「正是如此。」
阿尔比雷欧提高了音量。「这部在个人网页上悄悄地公开,由某位德国女性所撰写的史诗《黄昏的碑文》在成为了『THEWORLD』这款游戏的世界观之後,才开始变得有名起来,变成人们谈论的话题,为人们所熟悉。全世界将近两千万位玩家透过『THEWORLD』这款游戏,在《黄昏的碑文》的『世界』当中冒险。当然,每位玩家对於游戏世界观的理解程度都不同。不但有著到处收集『片段』,像我们这样互相谈论的狂热者;其他没听过《黄昏的碑文》这个名称的普通玩家也不在少数。」
「嗯。」
「但是不管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THEWORLD』里的所有玩家,依然都正在接触艾玛·威蓝特所编织出来的故事。这样你懂了吗?」
「经你这么一说的话……嗯。」
「所以……虽然我并不能代表已经去世的艾玛·威蓝特她的心情,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认为这对说故事的人来说,是相当幸福的。」
「总比被怱略的好,能够受到瞩目绝对是一件好事。」
从北斗嘴里说出来的话,变回了现实世界中身为译者的我。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跟在阿尔比雷欧的身後,穿过中殿以及四具钟摆的下方,朝著大窗户的光芒迈进。
我们在祭坛前停了下来。
「阿尔比雷欧。」
声音从背後传来。
「莉可?你说话了……?」
我非常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莉可莉丝的声音。
「你没发现吗?」
阿尔比雷欧喃喃说著,
「什么?」
「打从进入这座圣堂的地图后,语音对谈系统就从队伍模式切换到了会谈模式。」
「啊……果然。」
「这是自动切换的,无法选择其他的模式。」
「真的耶……为什么呢?」
「在神的面前,不允许有任何的秘密、悄悄话,谎言——是这么设定的吗?」
阿尔比雷欧仿佛在对着神说话。
「那么就说吧……莉可莉丝!」
「阿尔比雷欧。」
「阿尔……你怎么了?」
你一个人在讲什么?莉可她正在叫阿尔的名字喔?」
我感到困惑。
我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莉可莉丝一直都跟在阿尔比雷欧的身边。
「你真的希望我把这个给你吗?」
阿尔比雷欧对莉可莉丝这么说着。
什么东西?他到底在说什么?
当他说到「这个」的时候,阿尔比雷欧的PC手中并没有拿着任何道具。
北斗也无法偷看到阿尔比雷欧的道具视窗。
莉可莉丝——
站在中殿的正中央,被四具钟摆围绕着的她面向了这边。
是光。
面对後方所透射进来的光芒,她举起手来遮住光,眯起眼睛。
这样丰富而自然的动作,在网路游戏中来说太过於做作,反倒不像是人类。
红发少女撒娇似地开门。
莉可莉丝:「请把『yromem.cyl』给我。」
关於我和阿尔比雷欧的旅程,只能够讲到这边了,从冒险区「被隐匿禁断的圣域」的圣堂祭坛前,和莉可莉丝一同被傅送走的他,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在尚未抵达事件核心之前就突然地分手,我的心中留下了未解决的迷团和无处宣泄的思绪。
我有他的名片。
我写了信给阿尔比雷欧。写著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写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现实世界中和你相见。但是当我要寄出去时,搭在滑鼠上的手停住了。
我这样做,不就跟那些每天大量寄到CC公司的询问信件一样了吗?这种信马上就会被丢到垃圾桶的。於是我将信件删除。
(阿尔比雷欧)
你,还有你听说的话,都深深触动了我的心。
对我而言,你已经成为了特别的存在。
我想见你。
我也想成为你特别的存在。并非是那时候随便敷衍的藉口,我希望你也能发自内心这么想。
因为我不愿让这次的邂逅,划上如此的句号。
我暂时登出,回到了「THEWORLD」的角色选择画面。
将置於北斗上方的游标拉动一格,选择另一位角色。
我的PC是咒纹使。
以精灵之言灵作为歌曲的网路吟游诗人。
这个名宇,是从我最喜欢的作家而来的。
我有话想告诉他。
有一个人,我想传达给他。
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语言的力量。
我在扮演。
我想写一首诗——给他。在只有我和他知道的语言里施加咒纹,释放在「世界」里
阿尔比雷欧一定会收到的。
因为那个人跟我一样。
就寄托在「世界」的偶然上吧!
那就是我的第一号人格。
主题:仅此唯一
发表人:W·B叶慈
丑陋、貌恶者之危害,莫大不可言。
苍天的巴尔孟克、苍海的欧卡,齐同飞驰。
吾心深处留其名,汝等乃为菲亚那的末裔。
与连星双瞳的重枪使同在。
W·B叶慈
在BBS上写完这首诗後,我便登出了。
如同交出了五百张译稿之後那样地筋疲力竭。
虽然被误译的「伤痛」。
与忽视了载稿日期的罪恶感所威胁,但是我的心却填满了奇妙的充实感觉。
朗朗苍苍走到了餐厅。
打开水龙头洗把脸。
从柜子里拿出前些时候,先偷跑去结婚的编辑在蜜月旅行中带回来的纪念晶。
由马钤薯酿成的爱尔兰蒸馏酒——Potcheen。这种在十几年前刚解禁的私酿酒,酒精浓度是百分之九十。
我暍了下去。
立刻就醉倒的我,勉勉强强地钻进了被窝里。
一边满心期待著阿尔比雷欧的回信,决定再去睡个回笼觉。
真是幸福。
虽然对於正在期待著我的翻译原稿的编辑很过意不去,但是在这个时刻,已经都无所谓了.
hack//AIbuster/Wortan'sSpear
1
不可以摘彼岸花。
因为彼岸花就像火焰一般鲜红。
嫡完彼岸花之後记得洗手,
因为彼岸花有毒。
我喜欢猫。
尤其是短毛种的猫。不怕生,好奇心旺盛的阿比西尼亚猫,以及优雅高贵的俄罗斯蓝猫都是我所喜欢的。尾巴长一点的比较好。左右不同颜色的阴阳眼固然漂亮,但是只拥有单只蓝色眼睛的猫,其中一边耳朵是听不见的。
我喜欢猫。
不过,猫型PC就另当别论了。
「——似乎是由对方主动提出交易,藉此到处散布非正规道具的样子。」
「对使用者们的损失呢?」
喝著泥浆般浓稠的咖啡,我一边浏览报告,一边询问眼前的下属。
「和猫型PC交易之後使用道具的结果,目前为止已经发生数起造成角色资料毁损,还有……求偿的案例。」
「问题可大了。」
我将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
树脂坡璃窗外的另一侧,是如同镶上了星星般的高楼大厦夜景。
眼底下,可以看到那些,赶着回家的职员们大排长龙的摸样。
这里是CyberConnectJapan总公司。
这里是以对应十国语言,拥有近两千万名的使用者而引以自豪,负责营运开发世界最大的网路游戏「THEWORLD」的CC公司里,管理部门的办公室。
「是作弊角色……或者,又是新的流浪AI吗?度会先生」
「会讲话吗?」
「咦?」
「那只猫会讲话吗?相别人交谈——」
我将报告放在桌上。
「这点不是很清楚。虽然说是交易,但好像只是一味地强迫推销道具给其他玩家——」
「以现状来看,目前还无法判断那只猫型PC究竟是玩家角色,或是非玩家角色。」
我看着下属。
对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神情十分紧张地等候我的指示。
我想起了以前训斥这家伙的时候。
「系统管理者用的游戏说明书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吧。身为肩负除错重责大任的『碧衣骑士团』操作者,在登入到现场之前,应该每天都要将它看过一遍,然後好好地记在脑子里才对。」
「啊……是的,大致上……」
「大致上?」
「不……我是说,当然已经看过了!」
——因为工作态度的问题,我让这家伙担任了好一阵子影印杂务,直到前几天才准许
她重回系统管理者的行列。这次,大概是害怕再度犯错而感到紧张吧?
真的是未经事故啊!我彷佛看到了从前老是被得冈先生责骂的自己,不禁微笑起来。
「如果问题的对象是玩家的话,基本上,处理这些非法使用者是GM的工作。倘若问题的对象是流浪AI的说,那就是归我们除错者管辖了。既然对象正处于模糊地带。我们『碧衣骑士团』也持续进行猫型PC的调查工作吧!」
「是。」
「与GM之间的联系要保密。」
「是。」
她真的完全了解吗?
秘密联系。
这是—件无论任何人都做得到,却也是任何人都最容易疏忽的困难工作。
2
我一直在想着红发少女的事情。
莉可莉丝——
在「THEWORLD」里遇见的流浪AI少女。
我不断地反覆回想。
我并未忘记。
将自己称为失败作,凭藉著自己的意志舍弃游戏中的角色身分,选择了成为背景当中无意义的花朵——这样一位虚幻无常的少女,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在我的心中。
在阿尔比雷欧的心中。
那就是故事的开端。踩上了在黄昏之前蹑足走过的「预兆」之影。
手握著在彼岸之花的少女胸前刻上习难以抗拒的命运」,象徵契约、权威与纪律的神枪沃坦,连星双瞳的重枪使随著光芒一同登入了。
这里是网路的「世界」—「THEWORLD」。
这是一部最后的骑士故事。
「听说『红衣骑士团』的分团长病倒了?」
开始城镇——
站在横跨马克·阿奴大运河的拱桥上,可以听见来往玩家们的闲言闲语。
「玩家杀手?』
「不,是在现实世界当中,BBS上有写。」
「现实世界?是过劳死吗?」
「不,他还没死啦……哈哈哈。」
「真痛快,那些家伙整天老是将什么道德正义之类的挂在嘴边,烦死人了!乾脆统统给我从『THEWORLD』里消失吧!」
数名PC正肆无忌惮地说著别人的坏话。
「红衣骑士团」是由一群志同道合的玩家们所组成的自治组织。主动担负起「THEWORLD」里的纠纷调解,以及调查非法行为的工作,会自愿扮演这种惹人厌的麻烦角色,就某方面来说,或许可以称他们是一群拥有高度自我意识的使用者吧?
比起系统管理者用训斥的口吻指导玩家,依然有不少案件还是需要玩家之间彼此对话才能够圆满解决,因此就连CC公司也认为他们的存在是相当具有意义的。
系统方面提供了一个稳定的场所,由使用者们自治——这是网路上的一种交流型态。
「这种话还是私底下再说吧!在马克·阿奴这边不是有『红衣骑士团』的总部吗?」
「啊?那些家伙既不是系统管理者也不是警察,干嘛那么害怕?」
「『红衣骑士团』的人可是很拚命的,不是吗?他们在各地四处收集情报。毕竟——』
有此一说。
据说在构成「THEWORLD」世界观的《黄昏的碑文》的故事里,碧衣和红衣,就像是光明与黑暗般彼此对立的骑士团。
但是在这款「THEWORLD」当中,两者之间并没有密切的关连。「碧衣骑士团」是CC公司,也就是系统方面的除错小组,而「红衣骑士团」则是玩家的自治组织,两者皆是各自只属於双方内部的称呼。
「——咒纹使?」
「小个子,灰色的咒纹使。听说跟那个到处散布作弊道具的猫型PC在一起。」
「就是那家伙打倒了骑士吗?」
「谁知道……?不过『红衣骑士团』正在到处找他,想必有某种关联吧?」
「在游戏的战斗中被打倒,怎么会连现实世界的玩家也一起昏迷了?」
「莫非是输不起而休克,因为激动过度死亡?」
「啊,有可能!骑士的自尊心不是都很高吗?」
「就跟你说他还没死嘛……哈哈哈。」
我一面浏览著玩家们在交谈视窗里的对话,一面操纵控制器。
——将视点切换成第三人称。
在FMD的中央,可以看见自己的PC倚靠在马克·阿奴的拱桥上。
黑色的粗扩发型配上褐色的皮肤,装备了鳞凯的男性重枪使——右眼是蓝色,左眼是黄色,某位网路诗人则歌颂为连星双瞳。从一般玩家的萤幕上,看不出这名PC「阿尔比雷欧」是一位系统管理者,CC公司的除错人员。
「司……吗?」
在追查猫型PC的途中,我碰见了这个名字。
我看过了BBS上那些玩家们热烈讨论的文章。包括由「红衣骑士团」寄给系统管理者,上面记载著事情详细经过的信件。
「名为司的咒纹使带著金色铁哑铃般的怪物将『红衣骑士团』的成员打倒了。结果那位PC的玩家本人失去了意识。清醒之後依旧残留著记忆障碍……」
FMD的麦克风现在是切换到OFF的。在CC公司的办公室里,度会一时的自言自语并没有被转换成阿尔比雷欧的台词,显示在「THEWORLD」的游戏画面中。
玩家丧失了意识,这是个大问题。
不过——玩家在进行网路游戏时,由於极度疲劳所导致的意识丧失,甚至死亡的案例报告,从上一个时代开始就已经出现了。CC公司也遵照法律,对网路游戏的成瘾性提出警告,剩下的就是玩家自己的责任。
这方面是社会问题,而非除错上的问题,
至少,我听说那位失去意识的「红衣骑士团」成员,是个年龄二十岁以上,懂得节制的成年人。
「『THEWORLD』中并不存在著什么『怪物使』之类的职业。」
像这样的职业、这样的技能,统统都不存在。那个像铁哑铃一般的怪物也不在现行版本的清单之列。
假如真的存在的话,就是脱离了规格的非正规存在。
关系到除错负责人——「碧衣骑士团」骑士长职责的问题,就是这一点。
「是PC呢?还是NPC?」
猫型PC和司。
司和铁哑铃。
或者是铁哑铃和猫型PC——
「莉可莉丝会与人互动。」
红发少女会像人类一样地交谈。
但是,莉可莉丝并不是人类。
她是被称作流浪AI,身分不明的NPC。是游戏规格中不存在的非正规程式。
也就是臭虫。
猫型PC、司,铁哑铃……哪一个是臭虫,哪一个又是利用臭虫的非法使用者呢?
从外观上没有办法判定。
在马克·阿奴的浑沌之门四周,几名「红衣骑士团」的成员身穿同样设计的铠甲头盔、正严密地警戒着。
他们大概是在寻找司吧?
当要移动到冒险区或其他开始城镇的伺服器时,玩家必须通过浑沌之门才行。
这就是规格。
所以,由玩家们组成的「红衣骑土团」正在浑沌之门埋伏等待著司。
但是身为除错者的「碧衣骑士团」可以采取不一样的途径。
因为系统管理者是在个同於一般玩家的规则下,破并入「THEWORLD」之中的。
「有必要和司见一面才行。」
3
「可是……只要我存在,你就会将我删除。墨尔卡娜会不断透露我的所在之处。把『神枪』交付予你。操控你的『骑士团』,试图将我删除。」
「我……『碧衣骑土团』是……」
「这是我的错吗……?」
「这是『难以置信的命运』。我是在实验的梦中所诞生的失败作——」
「混账……!「」
「我放弃了,所以我想到了新的答案。为了存在於『世界』里,为了不被你删除的,唯—的答案。」
「那就是…:你的『意志』吗?」
「对你而言……这就是你好我的事件结局。」
所谓的规格——
所谓的系统。
和流浪AI莉可莉丝的相遇、对话——以及别离。在亲身经历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件过程当中,使得CC公司的系统管理者度会—诗,扮演『碧衣骑土团』骑土长阿尔比雷欧的立场和价值观的基础产生了动摇。
太过於做作的事件——
我向公司高层提出了对於莉可莉丝的看法。但是报告中排除了我和莉可莉丝两人最後的对话,莉可莉丝之花盛开的场所,在这个「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不想公开少女死亡的消息。
不希望让任何人触碰到她。
令人无法置信的是,比起几年前我祖母过世的时候,莉可莉丝的死,还更加长久而沉重地驻留在我的心中。
许多印象鲜明的字句在我的心里油然而生。
「死亡,是心灵的鸿沟——」
一叨都无法挽回了。
就算我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在那个时候,也已经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了。
所以我感到害怕。
如果这场无法重新来过的事件,会是一个坏结局的话。光是想到可能还有其它美好的结局时,后悔和自责就不断地向我袭来。就好像在现实世界里一般。
我没有将这个重要的判断,托付到公司高层的其他人手里。
这是阿尔比雷欧的问题。
——神枪沃坦。
一个除错道具。
一把除错者专用的,具备除错技能道具。具备了删除流浪AI技能的道具。它从「THEWORLD」的β版「Fragment」时代就已经被设置在道具清单里。
我自问——
「是谁准备的呢?」
神枪肯定是某人事先准备好的。
「是『神』。」
莉可莉丝知道「神」的名字。
那个时候,莉可莉丝在「被隐匿禁断的圣域」告诉了阿尔比雷欧。
「『墨尓卡娜·模式·刚」。』
「什么……?」
「那就是『神』的名字喔——阿尔比雷欧。潜藏在哈洛尔德想要制作出来的『内部世界』里的东西,明显存在的东西。他授予你神枪沃坦,寄信告诉你我的所在之处,想要将我消灭。』
「墨尔卡娜……那个东西想要消灭你?」
「没错。无论是父亲或是母亲,他们都不想要我这个孩子。」
「潜在於『THEWORLD』之中……,那个称作墨尔卡娜的东西……想要消灭莉可莉丝?你是说我……阿尔比雷欧是墨尔卡娜的走狗?那么,莉可莉丝……你又是……」
「我不是在逃避你,我在逃避墨尔卡娜。」
「『神』——也就是墨尔卡娜。」
是她创造神枪的。「THEW0RLD」的系统将神枪授予守护系统的除错者,授予守护自己的骑土。
「哈洛尔德·修伊。」
游戏开发期间失踪的「THEWORLD」的主程式设计师。
假如创造出流浪AI的,是他遗留在「THEWORLD」的系统内部,一个无法分析的档案夹的话——即使在CC公司里也仅仅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黑盒子档案夹,也就是所谓的哈洛尔德系统。
「哈洛尔德和墨尔卡娜……」
不就是莉可莉丝的父亲和母体吗?
「但是,哈洛尔德好墨尔卡娜是……」
墨尔卡娜想要杀掉哈洛尔德所殷切期望的,由墨尔卡娜本身孕育的莉可莉丝。
——杀了自己的孩子。
——这是自我矛盾。
所以莉可莉丝才会哭泣。
所以她才会说自己是父母都不想要的,在实验的梦中所诞生的失败作。
哈洛尔德是基於什么目的,而设计出这种矛盾?在这款「THEWORLD」当中,他想要成就什么样的链金术呢?
一切都是谜。
尽管如此——
「我依然相信。」
相信这把枪。
从无所不在的「世界」的核心中被带来的除错道具。
「守护这个『世界』。」
这就是「碧衣骑士团」的职责。
莉可莉丝知道自己身为失败作的事实。她知道自己将因为「难以抗拒的命运」而被「神」所消灭。
既然如此——我或许是藉助了神的权威的系统守护者吧?
即使和系统的走狗没有两样。为了守护「THEWORLD」这款美妙游戏里的秩序,删除流浪AI莉可莉丝是势在必行的。
「无论阿尔比雷欧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世界』它应有的模样,是与神枪袄坦同在的……!」
就连莉可莉丝的死也是一样。
那是一把支撑着信念的心之枪。
4
色彩缤纷的串连风筝上染上了精灵的「纹」,随著不可思议的风飘动。
开始城镇——高山都市杜纳·罗利亚克。
若要以现实中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些奇幻的景象,是相当麻烦的。杜纳,罗利亚克是一座云端之上的城镇——由圆木好木板所组成的危险鹰架,连接著从白色云海中如同小岛一般突出来的尖锐岩石。人们居住在挖开岩盘後的房屋里过著生活。
——就是这样的设定。
「好久不见——」
咒纹使对我悄悄地说,然後以动作指令「/smile」摆出笑嘻嘻的表情。
戴著魔法使的尖帽子,身穿极度暴露的服装。
这位尖耳的小魔女,名叫北斗。
她是我正经历莉可莉丝的事件当时,迫不得已之下一起组队的对象。也是除了阿尔比雷欧之外,唯一目击到红发少女的人。
莉可莉丝的事件结束後,阿尔比雷欧寄了一封信到北斗的信箱里。
之後,我依然持续和她保持信件往来。但是说到见面的话——自从上次在「被隐匿禁断的圣域」分开以来,别说是现实世界,就连在网路上,我们的PC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彼此交谈。
「谢谢你的来信,阿尔……你说你想要见我,让我觉得有些惊讶。」
「关於你先前跟我联络过的,猫型PC相那位叫司的咒纹使的情报。」
「哇?怎么马上就切入正题了?」
真不解风情啊,北斗用动作指令「/duck」耸了耸肩。
「……我本来打算叫你的第一号角色出来。」
「W·B叶慈认为应该派北斗过来。」
北斗表现出和以往判若两人的沉著冷静。
她不是在演戏。
乍看之下是位新手的「北斗」,其实是「THEWORLD」里的网络诗人,名气响亮的重度玩家「W·B叶慈」的第二号角色。
这件事,是我在莉可莉丝的事件结束后,从W·B叶慈在BBS上发表的「仅此唯一」诗句中所得知的。诗中附加了一句「与连星双瞳的重枪使同在」。巴尔孟克和欧卡打倒了「仅此唯一」的场面,亲眼目睹的人只有阿尔比雷欧,以及和他一起组队的北斗。
也就是说,W·B叶慈和北斗的玩家是同一个人。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不得不寄信给那位扮演著吵闹的吟游诗人,在现实世界中的她。
就是闲谈——W·B叶慈在诗中赠送给巴尔孟克和欧卡的那句「菲亚那的末裔」,现在固定成为攻略了「仅此唯—」的这对组合的另一个称号,受到玩家们的敬畏。
「算了……既然骨子里部是—样的话。」
「司嘛……那个人用铁哑铃怪物将『红衣骑士团』的分团长打倒了对吧?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传闻。」
「是怎么样的传闻?」
「攻略BBS上的话题都是『要如何才可以学会怪物使的技能』。就连打倒了分团长这件事情的讨论串,也被那些反对『红衣骑士团』以及闹场的人弄得—团混乱。」
「你自己觉得如何?」
「我随口问过了在『红衣骑士团』里的朋友。」
「你有认识的人?」
「是第一号角色认识的。」
北斗向我澄清之后继续说下了去。
「『红衣骑土团』的团长——昴,还有分团长……那位被铁哑铃打倒後陷入昏迷的当事人。」
「他已经回到游戏中了吗?」
病情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是啊……据说他们两人,跟一位能够与司进行接触的玩家交谈过了。」
「真的吗?」
——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是『红衣骑士团』的报告还没送达吗?或是信件还停留在负责联系的GM那里?
「那位玩家的名字是?」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知道『红衣骑士团』目前正在监视混沌之门吧?」
「司曾经有一次被人募集到出现在马克·阿奴。」
监视中的「红衣骑士团」在几天前找到了司。那个时候似乎被他利用混沌之门逃掉了——随后在BBS上,骑士团的人就以马克·阿奴的伺服器位重点不断地探测情报。
「但是,自从混沌之门开始设下监视之後,司就在这部伺服器的冒险区里和玩家们展开接触。」
「在杜纳·罗利亚克的伺服器里吗?」
「『红衣骑士团』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监视著所有的浑沌之门。而司被目击到的同一时刻,在马克·阿奴以外的开始城镇里所有的浑沌之门,却统统没有发现司的踪迹。」
「就系统上来说,司应该是被传送到了马克·阿奴伺服器的某处冒险区才对。」
「也有可能是他切断了连线……所以『红衣骑士团』也无法作出判断。但是可以确定一点——司曾经在杜纳·罗利亚克的伺服器里待过。」
无论如何,司往来於伺服器之间的移动方式在系统上是不可能办到的。
「『红衣骑士团』跟丢了司吗?」
「『红衣骑士圃』说——『司超越了系统』。」
如果在混沌之门埋伏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那么「红衣骑士团」已经没有可靠的寻人手段了。
「而且……听说『红衣骑士团』的昴,在跟那位能够与司进行接触的玩家交谈中,话题都围绕在这个道具上。」
——「KeyoftheTwilight」
北斗用键盘打了出来。
我盯著那段文宇,一边小声地说:
「……那个道具是谣言。」
「原来你知道啊!也对……阿尔也是从β版开始玩的重度玩家嘛!」
真是奇怪——
北斗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阿尔比雷欧是系统管理者的PC。
不——这位直觉敏锐的网路诗人肯定隐约察觉到了,只是没说出口而已。很明显的,
他并不打算追查阿尔比雷欧在现实中的形象,追查度会一诗。
(因为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因为,在网路上刺探他人的现实生活是种禁忌。
就算在网路上的感情多要好,就算在游戏里同生共死,当其中一方要求在现实中见面的瞬间,双方的关系经常就此画下了句点。更别说是在原则上禁止互相接触的除错者和玩家了。(我也不回去接触你的现实世界。)我认为这是一条理所当然的界限。「THEWORLD」的购买者会在线上登记时输入自己的个人资料。这些隐私是受到保护的,即使是系统管理者,也只有在针对犯罪行为以及违反契约等情况下探取对策时,才能够调阅使用者的个人资料,当然如果已经准备好被开除的话,并非没有别的方法。
无论如何——北斗的现实身分,是一位具有相当判断力的成年人。
「『KeyoftheTwilight』,一个超越了系统的道具,过去大家都在谈论它的存在,谣言是来自BBS上的—篇谜样文章,内容是以德语写成的,夹杂著乱码,所以大部分的玩家都不清楚它的意思。」
「对W·B叶慈而言呢?」
「文章虽然已经被删除,但是我弄到了原文……要翻译吗?」
「你能翮出来吗?」
「我很厉害…很厉害对吧?对我刮目相看了吧?」
北斗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
超越了系统的PC「司」的力量,是来自隐藏道具。站在玩家的心理上,我很能理解这种想法。
「……我对谣言没有兴趣。」
所以说「KeyofTwilight」是个谣言,那种道具并不存在於现行版本的规格里。
「系统管理者。」
「嗯?」
我的心藏怦通地跳了一下。
一—如果是cc公司的话,应该能够找出登入中的PC所在位置吧?手中也握有玩家的个人资料。如果真的是作弊角色,应该会加以警告,并且禁止他连线才对。」
「你说得没错。」
「不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司并没有做出非法行为——能不能想成是他取得了系统中的隐藏道具呢?至于那个东西是不是叫做『KeyoftheTwilight』,就另当别论了。」
「连线限制和删除帐号是不能随便滥用的。契约的废除有法律上也就是——现实中的问题。必须掌握使用者明显违反契约的证据……司的问题在於,他操控怪物来战斗这件事。而且『红衣骑士团』所说的话也不能够全盘相信,或许只是单纯的PK也说不定。被打倒的玩家暂时丧失了意识的这件事,更是与司毫无关连。」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的口气就跟系统管理者一样。」
「——谢谢你,这些情报颇有意思的。」
「你要走了吗?跟我一起玩嘛——!」
「我很忙的。」
「拿了我的情报就想跑掉吗?你真狡猾!」
——我们这种关系不知道算不算抵触除错者的工作守则。
尽管如此,我会主动想要和她见面交谈……或许是因为封阿尔比雷欧而言,北斗是和独一无二的莉可莉丝有关系的人。
「莉可莉丝她——」
等到我察觉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莉可?」
「她变成了花朵。」
那天,我写了一封信给在事件的结局当中无法到场的北斗。信中的说明就跟上呈给公司高层的报告一样,将事件核心模糊地带过。
「变成了lycoris……彼岸花。」
「啊啊,是红色的花。」
选择了成为毫无意义的,背景的花朵——虚幻少女的故事结局。
这也是一种矛盾吧?
我不希望让任何人触碰到她。
但是,我却想要将堆积在胸口的思绪,倾诉给某个能够了解我的人。
北斗她——
「每当到了秋天彼岸花盛开的时节,我们全家都会到乡下去扫墓。田埂上开著密密麻麻的彼岸花。就像红地毯一样喔!因为实在太漂亮了,我两只手统统抱满了花束,这时奶奶就告诉找『不可以摘彼岸花』。」
名叫北斗的玩家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有毒,所以她叫我马上去洗手。」
「毒……」
「真是奇妙的花。一到了秋天,茎就会从土里长出来,盛放著红色的花朵。花凋谢了之后,孤独地在遍地枯瘦的茶色田埂上张开绿叶,沐浴著冬天的阳光。等春天来了,在新芽生长的季节里,又独自地慢慢枯萎。」
莉可莉丝。
点缀着此岸的……红色的彼岸之花。
「当要去见某个永远都无法再见面的人时,彼岸花便会将那条道路染成一片火红。」
北斗说。
莉可莉丝在这个「世界」里盛开着。
是谁——
这条道路是为了去见谁的呢?
「你累了吗?」
找的意识忽然被拉了回来。
我看到了北斗。
「我到底是……?」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北斗的玩家在担心著度会一诗。
累了——我真的累了。
这种情况下是现在才开始的。过去我参与了「THEWORLD」日语版的移植作业,等列游戏发售之後,紧接著以除错者的身分不眠不休地工作,只有周末才有空回家。每次的系统维护都需要熬夜加班。当版本升级的时候,甚至好几个礼拜都不回了家。
现在——
学生时代的记忆风化得比想象中还要快。高中时代的好朋友里,知道我信箱地址的有几个人呢?大学时代的朋友,在毕业后几乎都各自回到故乡去了。
我就像一个容器,洒落在容器里的,全部是关于「THEWORLD」的记忆。
对于度会一诗而言,透过阿尔比雷欧的连星双眸所看到的,是网路,也是现实。
「休息一阵子如何?……虽然我不晓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谢谢你,不过投不要紧。」
再继续说下去将会跨越耶一条界线。
我点选了指令,像逃跑般地让阿尔比雷欧登出。
5
线上管理室,是唯有「THEWORLD」的系统管理者才可以登入的网路虚拟办公室。
光是日语版就拥有数百万名使用者的「THEWORlD」,相对的必须拥有为数众多的系统管理者才得以营运。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CC公司的正职员工,除了契约职员之外,像是工作范围限制在专门辅肋使用者的GM以及测试玩家等,则是属於打工性质,他们大多都在家里上班。CC公司对他们下达的指示,也几乎都在线上管理室中解决。
「那位名叫司的PC是用合法方式购入的帐号来进行登录的,关於这点绝对不会错。」
下属——在这里化身「碧衣骑土团」的骑士PC,用语音交谈系统说著。
除错小组的线上管理室,被我们私底下称之为「骑士团守卫室」。跟同一栋大楼楼层里的下属,彼此在显示器中以PC的姿态交谈虽然看似滑稽,但这不是在玩游戏。对系统管理者来说,无论身处在「THEWORLD」的内外,一样都是工作的场所。
「司已经持续登入十天以上了。」
「代表线路一直连接著呢!」
「自从他登入『THEWORLD』之後就一直开启著终端电源,而且目前仍然还在持续地行动。」
当然不会是登入游戏後忘了关闭电源,就这样出去旅行之类的。
「一般人吃饭……睡觉的时候应该会关掉电源吧?听说他是个整天锁在家里的网路游戏成瘾者。」
「也有可能是被人破解了密码,终端受到入侵,角色遭他人非法使用。」
「司的连线状况很不正常。如果没有任何目的,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持续登入的行为,操作司的人,和账号上登记的合法购入者是不同的人吗……?」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司原本的玩家应该会通知我们不是吗?从过去的连线记录来看,他的登入次数相当频繁。」
「也就是说这段期间内,他都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PC遭人非法使用,这实在说不过去。」
隐约浮现出真实事件的阴影。
若是无法控制住司,GM方面和公司高层或许会将这个问题视为「司的玩家」——也就是视为现实世界中的问题来解决吧?
「猫型PC……怪物使……铁哑铃……究竟在『THEWORLD』里发生什么事了?」
「查明这一点正是我们的工作,不过仅限於问题出在游戏系统和网路上的部分。」
「是的,只不过……」
下属将那句「这点我也知道」吞进了肚子里。「司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度会先生?」
「在这款『THEWORLD』里,每天都会产生庞大的记录,它们被记忆起来后便随时间消失。」
「…………」
「我们系统管理者,某个程度上可以回溯到过去的任何一个地方调阅记录。我们以不同於一般玩家的规则来存取著『THEWORLD』。但是……那并不代表我们就掌握了一叨,站在『神』的立场上。」
我最近用了许多「神」这个字眼。
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後,发现这样做很危险。尽管如此,思考的冲动依然强迫我使用那个字眼。
「因为,普通人是不可能阅读所有持续记忆在『THEWORLD』之中的记录。』
「为了在过於庞大的记录里寻找必要的情报……到头来,遗是需要收集情报才行。」
「有点开窍了嘛!」
我稍微夸奖了她—下。
「必须要去推测情报的所在之处。」
「范围无边无际,所以担任「THEWORLD」的除错工作,伴随而来的就是眼睛酸痛、头痛、把身体搞坏,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做不完。」
等到我回神时,发现自己正在发牢骚。
面对下属——
「您太劳累了,度会先生……您要更加珍惜自己的生活,好好充实人生——」
「从记录的第一页依序阅读的正攻法,在『THEWORLD』里反而是绕远路。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和PC『司』接触。至少他目前依然持续地处於登入状态中。」
「他在这款『THEWORLD』里……」
「——对了,把监视的对象限定在『现在』吧!」
「现在?」
「当找不到某样东西时,就别老是想著要去『找到它』。」
「咦?」
下属的骑士PC做了一个斜著头思考的动作。
「寻找『透明人』——并非监视司本身,而是要时时刻刻地监视『THEWORLD』。」
「原来如此!」
「真的了解吗?。」
「咦……啊……这个嘛……」
「…………」
「该监视什么才好……?登入中的玩家有好几十万人。」
「讨论和分析,再加上一点点的智慧,接下来就是机率的问题了。」
「……对本少爷来说好像有点难度。」
「别再用那种男性化的自称了。」
我瞪著下属的骑士PC。
PC是男性。
但现实世界中却是一位刚进公司第二年的年轻小姐。
「……对不起。」
「真是的……为什么你要登陆位男性角色?」
「因为我在玩家时代就一直使用男性角色……男性化的口吻也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习惯……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
「自称为『我』就可以了,这可是工作。重新去创造—个符合你性别的角色,知道了吗,柴山。」
「……是。」
身穿铠甲头盔的骑士就像在现实中被上司责骂一样,看起来很沮丧。
才稍微称赞了她,後来还是被著著实实地斥责了一番。总有一天她会独当一面吧——
「去确认PC的死亡状况。」
「什么?」
下属的骑士PC重新发问。
「拔出可疑的『死亡』……懂了吗?司正在操控铁哑铃怪物做什么事呢?」
「打倒其他的PC……」
「用铁哑铃打倒其他的PC——假设这就是司的目的。动机暂且先放在一边,被打倒的『红衣骑士团』分团长是一名高等级的PC。但是,在他被铁哑铃打倒时身处的冒险区却是——」
「——!是低等级的冒险区!」
「在—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死的,这是不明原因的死亡。」
「我知道了!不寻找司,而是去寻找司的被害者。」
「将PK排除在外。若是玩家杀手的话,跟冒险区的等级毫无关系。如果司正操控著铁哑铃怪物打倒其他的PC,那么应该不会被计算在PK的次数之内。」
剩下来的就是机率问题了。
然後——
这一刻来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快。
阿尔比雷欧自行推进了命运的时针。
荒野。
这里是荒野的冒险区。覆盖天空的巨大满月就像一面镜子,将夜晚的云层照耀得明亮无比。
奔跑的脚步声。
阿尔比雷欧的视野不停地游走在建筑於原野中的长城壁垒上方。
真是奇怪。
在负责开发、营运「THEWORLD」的CC公司里,当系统管理者要进行除错作业的时候,为什么非得要以PC的身分登入游戏当中不可呢?
——神枪沃坦。
一把除错道具。
是谁给予的?
「是『神』。」
是墨尔卡娜给予的,是造物主的语言。哈洛尔德连除错作业都放进游戏系统里了吗?将它穿插进《黄昏的碑文》的世界观里了吗?「碧衣骑土团」——它是「世界」的偶然吗?
如果神枪沃坦存在的话,
如果承认它的话,
不就和流浪AI的存在一样,违反了规格吗?这难道不算是违反规则了吗?
莉可莉丝她——
「并没有违反系统。」
她的诞生和消失,其实早已经被系统所决定了。
伴随著刻书在这把枪上的「难以抗拒的命运」。
映照在FMD里的月亮——模糊而扭曲。
眼睛乾涩、忽明忽暗,眉间传来阵阵刺痛。盯著3D的游戏画面是种痛苦,从左右眼透近的光线无法精确地对焦,医生说是眼睛疲劳。肩膀僵硬,严重时连手指都没办法动。
这是职业病。
「但是——现在……」
维持著这款「THEW0RLD」的人是我们系统管理者。
哈洛尔德·修伊的下落不明。
知悉原本程式架构的创作者,实际上已经死了。「THEWORLD」现在是根据CC公司所订立的使用者规章,在CC公司的规则之下进行管理的。
是鸿沟吗?
人们寄托在「THEWORLD」上的事物各不相同。
因为想要填平心中异常痛苦的鸿沟。
所以才需要纪律。
动作要快一点才行,危险的杀人犯应该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我停下脚步。
月亮依然扭曲。
是登上了壁垒。
——将视点切换成第三人称,确认周遭的环境。
阿尔比雷欧装备著银色的钢甲。这是「碧衣骑士圃」的制式铠甲,是原本除错者专用PC的设计。平常轻装鳞铠的模样是为了混进一般玩家里的便衣装扮。系统管理者可以随意更动PC的设计。
「啊……!」
面对眼底下的光景,我摒住了呼吸。
阿尔比雷欧的下方——在立体交错的其他壁垒上,可以远远地看见横躺普渺小的,失去色彩的PC尸体。
那是四位重枪使。
每一位都是女性角色。
她们——姑且先这么认为吧……利用系统管理者的权限检视她们的状态後,可以推测出她们的游戏风格。PKK——以猎杀PK惯犯作为游戏的获得目标,玩家杀手的杀手。
每个人都是等级相当高的高手玩家。
四具PKK的尸体。
她们在这里相遇。
然後,不幸成为了杀戮剧的被害者。
而加害者就站在那里。
「那就是……司……?」
月光冷冷地刻画出生与死的阴影。
——我将视点切回第—人称。
我的声音应该传递不到司那边,距离太远了,因为高低落差的缘故,也无法直接跳下去。
我拉近画面视点。是位灰色的咒纹使。
他的身边围绕著四具死因不明的高等级PC尸体。在这种低等级的冒险区里,很难想像她们会被怪物打倒。
头上盘据著一只形状怪异的怪物。
「铁哑铃……就是那个东西……!」
原来如此,的确是铁哑铃。
和PC对比之下,全长大约有三、四公尺。以棍棒连接著两颗金色球体的巨大怪物飘浮在空中,就像是小狗和主人玩耍一样,不停地盘旋在司的头上。
倒地的四位PC没有任何动静这点,让我十分在意。
尽管全灭後无法使用「苏生的秘药」来进行复活,但是为何还不登出呢?
难道她们保持著尸体的状态,正静静地观察情况吗?
或者就像「红衣骑士团」的分团长一样失去了意识……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我思索与司接触的方法。
但我不认为我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考虑,或许司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冒险区了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这各叫司的玩家若是实际存在的话,就有必要去确认他的想法。
「司……司——!」
当我想大声呼喊时,镜头的视野伴随著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偏移了。
就好像连同FMD被人从後方打中脑袋似的,瞬间一阵晕眩袭来。
被击飞出去的阿尔比雷欧猛烈撞上了背後的壁垒。
——是怪物吗?
我被偷袭了。这里是原野,理所当然会出现敌人。
我站了起来。
「!」
眼前的景象让我再次摒住了呼吸。
司,还有铁哑铃。
以及一连串时间拼图的最后一片,第三位角色——
「猫型PC……!」
就在那里。
穿着衣服的猫。
从帽子里路出耳朵的猫。
就像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神奇国度里的猫。
红色眼睛的猫。
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猫阻断了阿尔比雷欧的去路。
「玛哈……?」
猫型PC低声私语。
向阿尔比雷欧报出自己的名字。
猫就像绅士一般,行过礼之後开始自我介绍。一跳一跳地摆动胡须,挥舞长长的尾巴,正在窥视着我这边。
是NPC。
我的直觉告我,他和莉可莉丝一样是流浪AI。
猫型PC——玛哈的动作十分自然。在网路游戏的世界里太过流於演技,反而不像是人类。
「将那只铁哑铃怪物给予司的人,是你吗?」
我已经习惯了和NPC交谈。
就像莉可莉丝脱离了「THEWORLD」的系统一般,这只猫型PC也脱离了系统。
非法的存在。
「不是……?」
玛哈如此低声地说。
玛哈告诉我,将铁哑铃怪物给予司的人并不是自己。
也就是说,是某个人将铁哑铃怪物给予了司?至於那个人是谁,眼前的猫型PC或许知道。
「你叫我……不要接近司?」
玛哈如此低声地说。
从这里看不见司位于下方壁垒的身影,而猫型PC很明显地在阻止阿尔比雷欧接近司的身边。
「我不能同意。」
玛哈再次重复,叫我不要接近司。
握着控制器的手渗出汗来。
玛哈在警告阿尔比雷欧。
警告被托付了神枪沃坦的系统守护者,「碧衣骑士团」的骑士长。警告CC公司的除错者,度会一诗。
身为臭虫的流浪AI,猫型PC在警告我?
「——没错!我是『碧衣骑士团』的阿尔比雷欧!我身负除错者的职责!」
玛哈连阿尔比雷欧的身分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对这只猫型PC感到恐惧。
最接近事件核心的,不是司,也不是铁哑铃,而是身为流浪AI的玛哈。
为什么——
「为什么司要持续地登入?他是被强迫的吗?」
我质问玛哈。
「红衣骑士团」以利用改造怪物进行非法行为的理由,要求系统方面限制司的连线。
CC公司受理了。
「——尽管如此,司在系统的连线限制下,仍然逗留在『THEWORLD』之中。」
这是一个谜。
即使以CC公司角度来看,司的确已经超越了系统。
「不只这样……!司将自己的所在之处隐匿起来,不让系统得知。我们知道司处於登人中的状态。我们系统管理者理应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找到PC的所在处——但是,为什么会找不列!」
我对玛哈大吼。
玛哈没有回应我的质问,而是做出像是在说服阿尔比雷欧的动作,低声地回话。
不要接近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保护司!」
我将目标锁定玛哈。
被阿尔比雷欧拿著神枪沃坦的尖端对准的玛哈就像是猫一样,唰地一声竖起了身上的毛发。
这种敌对行为让情况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月亮扭曲着。
画面扭曲着。玛哈像是在召唤某人般地举起了手,上方有某样东西逐渐成形。
「……铁哑铃!」
伴随着的金属声,和司身边那只怪物相同的铁哑铃怪物,被召唤到玛哈的头上。
一只质感类似阿米巴原虫或液体金属般的半透明怪物。
伹它却不是金色的。是颜色不同吗?或是因为在背後的夜空中,闪耀的蓝银色月光映照下所致?
「如果不离开这里……就要将我删除?」
玛哈低声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要将阿尔比雷欧删除。
将我删除。
面对猫型PC的挑衅,我的脑袋发热,变得一片空白。
「你—个流浪AI在说什么大话!」
正当我随著愤怒将目标锁定在怪物上时,铁哑铃激烈地蠕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胶状的身体伸出无数的突起,恫吓阿尔比雷欧。
他察觉到敌意了吗?
「你,是谁……?」
一定有某人的「意志」存在著。
PC的另一端,是现实世界中坐在终端前的玩家。
那么,存在於NPC另一端的是——
「我要……!」
转眼间——
铁哑铃缓缓转动,闪过了一枪。
玛哈悠然地操控著怪物。
阿尔比雷欧举起了神枪。
「进行删除!」
删除臭虫,除错。
这就是「碧衣骑土团」的职责。
我将目标持续锁定住铁哑铃,从除错指令中选择了除错技能。
阿尔比雷欧做出应对的动作。
包裹着银色铠甲的褐色骑士,毫不迟疑地朝向铁哑铃刺出神枪的一击。
喀——
脑袋摇晃。
视野逐渐崩塌。
耳边听到像杂音般的声音,是自己的喉咙被刺中的呻吟声。
「怎……怎么会……」
一闪一闪,
一闪一闪。
神枪失去光芒,化为碎片纷纷散落。
神枪沃坦——
眼看枪尖就要刺中敌人的时候,却反过来被铁哑铃所伸出的刀刃触手彻底击碎。
猫型PC也足,
铁哑钤也是。
萤幕上投射出他们原始的影子。
除了影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是谁的「意志」——
「是『神』……吗……?」
接著,刀刃触手就这样贯穿了FMD的画面。
贯穿阿尔比雷欧的眉间。
连星双瞳沾染上鲜血。
月亮—
我倒在地上,仰望著红色的月亮。
红色的,
红色的花。
彼岸之花——
7
「——!度会先生!』
我睁开眼睛,在蒙胧的视野中,一张焦虑的脸正在望著我。
是我的下属。
柴山……。
……她在哭吗?
红色的,
某种红色的机械灯闪动著。
可以听得见警笛声。
「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是救护车。
是现实世界。
不停旋转的红色灯光向四周放射开来,车子大概在行驶中吧,似乎要将我送到医院去,我躺在床上,急救护士正在为我诊断。
「度会先生……您戴著显示器,昏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了。」
柴山似乎为了照料我,而跟著一起上车。
我想像著救护车赶到了公司大楼,将我用担架抬出来的样子。
—定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吧?
「我读小学的时候,曾经在避难训练中坐过救护车。」
「咦……?」
「我是年级代表,所以要坐上救护车。当时班上的同学都很羡慕我……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在『THEWORLD』的移植作业中发烧病倒的时候……这次是第三次了。
「会不会太多了点呢?」
「—度会先生—您工作得太卖力了。」
「我……?」
「连家都不回,还在公司里过夜……」
「越认为自己强壮的人,才越是最危险。」
「究竟是为什么要有我们这些下属的存在呢?虽然,我们无法向您一样独当一面……
可是……我也想要成为您的助力!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够做的,请您交付给我,请您和我商量。虽然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说大话……可是度会先生,我认为您自己背负太多东西了!」
「你在哭吗……?」
「如果搞坏了身体……如果变成这副模样,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柴山她在哭。
虽然我很想摸摸她的头叫她放心,但是贸然触碰女性职员可是会变成性骚扰的。
……我的记忆混乱无比。
脑中的神经连接处有如被烧得柔肠寸断一样,想说的话无法拼凑起来。
「司……」
「咦?」
躺在床上的我,将身旁的柴山叫了过来。
「继续监视司,但不要和他接触。」
我以护士听不见的音量轻声交代。
「……怎么回事,度会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您和司接触了吗?」
「详细的经过—我会直接向公司高层报告。」
「报告——度会先生!」
「请他们做出判断。他们或许会发布适当的指示吧,包括今後的应对——」
我厌倦了。
心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身体好沉重,好难受。只要闭上眼睛,就有如陷入了无底的泥泞当中一般,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阿尔比雷欧的神枪被折断了。
度会—诗的心,被毁坏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才好。
司这位角色,是完结在终端机前操作的PC吗?
司究竟是谁?
铁哑铃。
还有猫型PC,
他们是谁?
他们是凭藉著什么样的「意志」——
「我……」
想要守护什么呢?
找连这—点都不知道。
在连这一点不知道的情况下,故事就此迎向了一个段落。
於是,「黄昏」来临了——
连缀起度会一诗与「THEWORLD」的故事之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多余的。
只不过——在围绕著究极AI奥拉的诞生上,并卷进了网路和现实的—连串战斗中,「碧衣骑士团」已经无能为力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当神枪沃坦对准了「神」墨尔卡娜的时候,神枪就会毁灭掉骑士本身。
度会一诗从此再也没有以系统管理者的身分登入过「THEWORLD」。
经过长期的住院疗养后,我离开了CC公司。对外的说法是健康上的理由,但实际上却是身为除错负责人的我,遭到公司高层追究「黄昏」事件的责任,并将我解雇。
离春天尚有好一段时间的乾燥寒风,划过了脸颊。
在重新整理围巾的时候,一位穿著深红色外套,由母亲牵著手的小女孩与我擦身而过。
她们是要去百货公司采购吗?小女孩的表情相当开朗。
水源遥坐在常去的星巴克里,一手拿着焦糖玛琪朵,一边阅读平装外文书等待着我的到来。
「烙印在阿尔比雷欧——」
她是北斗在现实世界中的玩家。
职业是译者。
她的年纪比我大,北斗的声音似乎是她利用声音转换软体改变成稚气的模样。一旦拿出这事情挖苦她,她就会很不好意思地绷著脸。
——这在「THEWORLD」里,是很常见的。
「烙印在阿尔比雷欧心中的莉可莉丝,以及烙印在度会一诗心中的莉可莉丝,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现实中的她是位给人沉著印象的健谈女性,我觉得她很聪明。
「是鸿沟吗?」
「是它在折磨著你。」
遥这么说。
「………………」
「你是连星双瞳的重枪使——互相吸引,亦远亦近的两颗蓝黄邻星,分别代表了CC公司的系统管理者视点,以及『THEWORLD』探求者的玩家视点——你经常想要让它们彼此共存。」
「……自从遇见莉可莉丝之後,两颗星的轨道就开始偏离了。」
我追忆过去。
「与猫型PC的相遇。」
「那是过去的我无法接受的,莉可莉丝事件的闭幕,我已经无法再扮演『碧衣骑士团』的阿尔比雷欧了。」
「因为心之棺,被折断了。」
「所以阿尔比雷欧死了,莉可莉丝她早就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难以抗拒的命运』。』
我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对死去的人,我们再也无法和他说话,也无法再听他说话。」
「死亡,是心灵的鸿沟。」
「但是,死亡也是与某人心灵的再次相遇。」
水源遥凝视着我。
「再次相遇吗?」
「由于莉可莉丝的死亡,你再度遇见了莉可莉丝;而由於阿尔比雷欧的死亡:你应该也再度遇见了心中的阿尔比雷歌。」
「……莉可莉丝之花的意义。」
现在,比起那个时候还要更加地鲜明。
当要去见某个永远都无法再见面的人时,彼岸花便会将那条道路染成一片火红。
「那或许是哈洛尔德曾经走过的道路。」
「为去见永远都无法再见面的艾玛·威蓝特。」
「那就是『THEWORLD』。」
我说。
将艾玛·威蓝特点缀住网路上的《黄昏的碑文》,编织进一款名为「THEWORLD」的网路游戏中。
对哈洛尔德而言,那就是与艾玛·威蓝特的再次相遇。
那是一个故事。
「然后,阿尔比雷欧的死亡,又烙印在北斗的心中,」
遥有些害臊。
「我留在……你心中?」
「烙印住我身上,一个故事连接著一个故事。由於阿尔比雷欧的死亡,我才能像现在这样与你再度相遇。」
「因为我已经不是CC公司的系统管理者了。」
「让我们彼此说出秘密吧——包括莉可莉丝的事。」
莉可莉丝。
花语是「悲伤的回忆」。
「你想说的事情,我隐约可以了解喔!」
「真是不可思议呢!」
我透过玻璃眺望著光秃秃的行道树。
叹了一口气。
「我二十岁时期的人生,统统投入那个网路的『世界』里了。」
「是吗?」
「身为创作者,身为系统管理者、身为玩家……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我不后悔。」
「你能这么想真的很棒。」
「经历了无可取代的体验,以及能够遇见无可取代的对象。只不过——我累了,我搞坏身体,被迫离开了『THEWORLD』,我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结局。」
「……我是个没有名气的译者,人穷,既不会作业,又是个酒鬼,没办法养你。」
「嗯。」
「但是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遥笑了。
「谢谢你。」
「呵呵。」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CC公司唯一的优点只有薪水高。我整天泡在工作里,没有时间去花钱,所以存款簿里的余额是……」
我用手指做出金钱的符号。
「……你实在让人无机可乘。」
水原遥趴在桌子上。
「嗯?」
「总觉得我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替你做的。」
「也不尽然。」
「你只是在安慰我。」
「也不尽然。」
因为解读出寄托在阿尔比雷欧的连星双瞳中的意义的人,你是第一个.
hack//AIbuster/kamui
1
WTPAX0.5毫克、AMOXAN25毫克——早晚一颗镇静剂和抗忧郁剂。
药效轻微的药。
我无意在忧郁症患者聚集的BBS上,四处炫耀医生帮我开了特效药。
我生病了。
但是只要按时吃药的话,并不会影响工作。
我将从国外邮购的尼古丁贴片贴在手腕上,我不是在戒烟,因为公司里是禁烟的。我会抽烟,为了在车站月台的吸烟室里吸一根烟,我甚至不惜晚搭一班列车。从前用来通勤的路线已经全面禁烟了,我毫不犹豫地改搭其他的路线。
在洗手台洗完手旁,我从挂著「柴山」名牌的置物柜里拿出矿泉水,走出了女子更衣空。药物的副作用会让我口渴,所以需要经常喝水。就只有这点小问题而已,并不会影响工作。
一间在对应ALTIMIT作业系统的软体部门中,掌握了最多市场占有率的国际企业。在娱乐事业方面的业绩也相当突出,拥有超过两千万名使用者并引以自豪的招牌软体,世界最大的网路游戏,MMORPG「THEWORLD」。
我——柴山,在负责「THEWORLD」保安以及营运的CC公司管理部门里朝每位职员由隔板划分出来独立办公桌的楼层看了—眼後,我进入了用玻璃墙所区隔出房间里充满着淡淡的,具有醒脑作用的香草味。
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回想起——
当我还是个刚派任不久的新人时,透过玻璃总是可以看见那个人坐在除错负责人的办公室里。如今这里已经为成为了我的办公室。
度会一诗。
这里有着太多那个的回忆了。
越是回想越是心痛。
我戴上FMD,在除错模式下启动。我今天也依然登入了位在网路上的工作场所。
这里是网路的「世界」——「THEW0RLD」
是我的战场。
2
在接擭臭虫通知的冒险区里,那个东西的确存在。
「……玛姬。」
「是流浪AI,绝对不会错。」
戴着眼镜的咒纹使玛姬向我回答。
在阴暗的迷宫深处,数名「碧衣骑士团」的PC——玩家角色,正包围著一名少女。
「碧衣骑士团」是CC公司除错小组的称呼。
其工作是找出并删除发生在「THEWORLD」里的臭虫,除了副官玛姬之外的部下,每个人都设定成同样装备著长枪及钢甲的重枪使。
我以看著厨房害虫般的眼神怒视著她,朝语音交谈系统吐出了这句话。
裸足的少女披闪闪发亮的枪尖逼退,靠在墙边害怕发抖。
操作少女的现实玩家并不存在,眼前的少女只是程式。流浪AI——既不是游戏攻略用的设定角色,也没有记载在规格书上,只是非正规地存在于「THEWORLD」之中,非法占据了容量以及线路。就像在盘踞在网路上的寄生虫一样。
那就是臭虫。
而我是除错者。
(彼此有些相似。)
那个时候的——
我将那个时候逃掉的流浪AI——红发少女的面貌,和眼前的少女重叠在—起。
「骑士长……神威小姐?」
「基於规章,认定该名NPC为『THEWORLD』日语版规格当中不存在的非正规非玩家角色。」
伴随著金属摩擦的音效,骑士们一同摆好架式。
如同宣告死刑一般,我将目标锁定少女。
——神枪沃坦。
—把除错道具。
我和碧衣骑士们所装备的系统管理者专用武器,具备了删除流浪AI资料的指令。
少女——
她肩膀颤抖,哆嗦著做出乞求饶命的动作。
「救救我……!」
「AI——别学人类说话!」
面对少女装出声音颤抖,幼稚纯真般的说话语气,我感到十分脑怒。
这家伙真狡猾。
蛊惑人心,诞生在网路上的疯狂电子妖精。
「进行删除!」
除错指令发动了。
删除技能的特效在画面上闪烁。
枪上沾染了看不见的鲜血。
删除臭虫。除错,这就是「碧衣骑士团」的职责。
映照在荧幕上的是另—个自己,我的玩家角色是重枪使。
我是「碧衣骑土圃」的骑士长。
那是—座漂浮在巨大湖泊上的孤岛,乌云密布的天空正笼罩着岛上的大圣堂。
冒险区「被隐匿禁断的圣域」——
在那一连串的「黄昏」事故发生后四年——我现在偶尔还会造访这个冒险区。
当我用控制器操作神威通过圣堂的大门时,管风琴的音色开始想起。
在四具钟摆晃动的走道上前进。
正前方有座阳光照射的祭坛。
四年前,这里突然出现了被锁链束缚的女神像,那是「THEWORLD」的奇迹——也是谜团。
*
「系统管理者用的游戏说明书,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吧?身为肩负除错重责大任的『碧衣骑十团』操作者,在登入到现场之前,应该每天都要将它看过一遍,然後好好地记在脑子里才对。」
「啊……是的,大致上……」
「大致上?」
——我想起那个时候。
当时身为新人除错者的我,经常遭到我的上司——度会一诗训斥。
那个人的PC名叫阿尔比雷欧。
「碧衣骑士团」的骑土长阿尔比雷欧。
黑色头发配上褐色的皮肤,像猎豹一般锐利的眼神,右眼是蓝色,左眼是黄色。
在某次的窥会结束後,那个人很罕见地被带来跟大家一起续摊。他坐在我隔壁,插不进大家聊天的话题。我随口问起他那饶舌的PC名由来,他便很不好意思地偷偷告诉了我。
他说阿尔比雷欧是天鹅座嘴巴上的蓝黄双星。
我对星星的名字不是很熟,也不相信占星术。我问他是否喜欢星星,但他却害羞得不愿意再说下去。
度会一诗参与了「THEWORLD」日语版的移植作业。
他兼具了除错者与创造者的视点。原本希望进入开发部门的我,—有机会就从那个惜字如金的人口中打听移植作业的秘辛,并乐此不疲。
我出身於人们称之为一流大学的工学院,进了人们称之为一流的CC公司。对我而言,最大的挫折就是没有如愿以偿地待在游戏开发部门,而是被分派了到管理部门。
因此——当初曾经向有些沮丧的我解说系统管理者之中,除错者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与意义的耶位上司——度会一诗,或许是我人生当中第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那个人曾说过。
*
「听好了,这些事情关系到『碧衣骑士团』存在的意义。」
「是……」
「以单机游戏来说,靠著『臭虫技巧』获得好处的只有玩家一个人。而由於非法行为所造成游戏平衡度的破坏,受到损失的人也只是同—个玩家而已,因为加害者和被害者是同一人,所以不构成犯罪行为——但是,网路游戏却不一样。」
「嗯……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加害者使用『臭虫技巧』所导致的『游戏平衡度的破坏』,这种把罪行为会给同一部伺服器上的其他玩家带来即时的、互动的损失。」
「没错,在『THEWORLD』这个美妙『世界』里的状态,此时将会崩溃,一款好游戏马上就变成烂游戏。所以必须要严格地遵守『THEWORLD』的使用者规章。在他们理直气壮地说出『我没想到会构成犯罪』、『我只是一时的冲动』这些藉口之前,就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做出非法行为。」
「是。」
「所以,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臭虫,都要将它『删除』才行。』
3
——他是个让我感到自豪的人。
「『被隐匿禁断的圣域』吗……」
每次来到这里。都会回想起同一段记忆。
在我刚被分派到「碧衣骑士团」没多久的时候,这座圣堂所在的冒险区里发生了一个事件。
红发少女。
我依然清楚记得与那个流浪AI遭遇的情景。
那原本应该是个跟平常没有两样的除错工作,猎杀AI的作业。
但是,在那一天却失败了。
由阿尔比雷欧率领的「碧衣骑士团」,追赶着一位身穿红色连身衣裙与披肩的流浪AI少女,就在这座圣堂里追丢了。
当时还是新人的我,单纯进行着上司所交代的工作,完全不认为那是个多么严重的失误,顶多只将少女当作一个非正规角色。
但是,之后的几天里——那个人连家也不回地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戴着显示器持续追赶红发少女。我当时觉得他是个热衷工作的人。完美主义者。无法容许任何的失误。
那个人看见了什么.体验到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骑士长阿尔比雷欧,也就是度会一诗,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变得有些奇怪。
「目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掌控『THEWORLD』的一切,即使系统管理者和程式设计师也都不行,就算制作出原始程式的游戏设计师还活著也办不到。假如真的有人能够掌控的话……」
「是谁呢?」
「假如有的话,就只有『神』而已。全知全能的,与一切互动的存在。」
他说是「神」——
每当谈论到「THEWORLD」的事情时,那个人总会习惯性地使用「神」这个字眼。
神。
游戏之神?
让我有如坠入五里雾中一般的对话。
不,那不叫对话,那些话就像是用来整理自己思绪的动脑游戏一般。
不是除错者,而是身为创作者的语言。
然后,当「神」这个字眼被拿出来之後,那个人必定又会否认自己的话。
——刚才我说的那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
到最後,那个人的话越来越少。
他本来就个是个话多的人,又因为隐瞒著某种东西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他在隐瞒。
如果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的话,我想是因为自从那次事件之後,那个人就完全不再向我索取红发少女的报告了。
那个人一定知道红发少女的某些事情。
将它像宝物一样藏起来,锁在心中不告诉任何人。
——突然间,一个说话的声音让我回头。
操作著控制器转动萤幕的视野後,我看见圣堂里站著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PC。
「神威小姐。」
是碧衣骑士。
「……有什么事吗?幸乃。」
我对下属的骑士PC说。
在「碧衣骑士团」的标准型重枪使PC造型里,有男女两种角色。
但是除了我之外,目前使用的是女性造型的人,只剩下幸乃了.
在系统管理者中,例如像是官方电子报的负责人、事件相关的GM等,这些光鲜亮丽的工作大多由女性负责,但内部的除错者基本上还是男性的天下。
「我有工作上的事情想和您商量……」
「可以在线上交谈中解决吗?」
「啊……不行。」
幸乃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了——今晚有空吧?」
我告诉幸乃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关掉了交谈视窗。
4
地点选在公司里的咖啡间,准时现身的是一位新人除错者。
牧村幸乃。
和本名一样,是PC「幸乃」的现实身分。刚进公司第二年,尽管科系不同,依然算是我大学的学妹。
「占用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幸乃放下装著咖啡的纸杯,坐在对面的位子上。
「你想谈什么?」
「……是关於流浪AI的事。」
幸乃回答。
幸乃是一位沉著稳重的女孩。
由于同僚几乎都是男性,加上本身又是新人,因此大家很照顾她。这一点使她在职场里的立场变成了一个花瓶。
因此,我本来以为她要跟我谈的是现实职场里的人际关系,结果却听到从幸乃口中说出的这句话,著贸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流浪AI怎么了?」
「……所谓的流浪AI,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幸乃问了一个笼统的问题。
「你看过管理者用的说明书了吧?」
「是的。」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才对,流浪AI并非在『THEWORLD』的规格之中,是非正规的人工智慧型NPC。」
即使是在公司里,这个话题也不适合在人来人往的咖啡间公开讨论。
流浪AI是被心怀不轨的骇客,在基於好玩的理由之下放进「THEWORLD」里的。
但事实上据我所知,就连CC公司都还无法完全查明发生的原因。
「我……在进公司值钱玩过『THEWORLD』。」
「的确。」
公司资料上记载著她玩过三年的「THEWORLD」,在大学里似乎也参加过网路游戏相关的社团。跟大小姐般的外表相反,有点接近游戏狂热者。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自从下载游戏以来,中途有一段时期由於就业与进修的缘故,几乎完全没有登入,但是当我开始从事这份工作之後,前後大约持续玩了好几年的「THEWORLD」。我已经不再是玩家,不过却可称得上是重度使用者了吧?
「当我还在念书的时候,曾经遇过流浪AI。」
幸乃说。
「你怎么知道是流浪AI?」
这个称呼只有CC公司的人,以及少数消息灵通人士才会使用。
「我在非官方的BBS上,写下了我和一位奇特角色相遇的经过,演变成讨论串之後……有位对这方面很熟悉的人告诉我,那个大概就是流浪AI。」
「你通知过系统管理者吗?」
「不,我没有,」
「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呢?」
为何到如今才跟我说呢?
「我这么说不知道您相不相信……我跟那位流浪AI曾经一起玩过。」
「一起玩?」
「一起玩『THEWORLD』,我当初是这么认为的。我们一块聊天——」
「你跟那个流浪AI交谈了吗?」
「是的。」
幸乃明确地回答。
我将目光暂时投向了窗外。
令人不适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我眺望著如同奶油一般漂浮在晴空中的白云,喝了一口咖啡,转过头来对幸乃说:
「流浪AI当中也有许多拥有会话能力的的类型——不仅仅是流浪AI,这是因为近年来AI的语言能力有了显著的进步。
「我……教他说话,他记住了我所说的话——」
「学习?」
「是的。」
幸乃点点头。
「牧村。」
「是?」
「你当时身为使用者,却忽略了向系统方面通知流浪AI存在的义务,而且还与非正规的NPC『模仿人类聊天』,一起玩游戏……算了,这些我不追究。」
「…………」
「因为当时你还只是一位玩家,我并不想责难你。只不过……如果那时候的亲身经历使你对流浪AI怀抱著某种特殊感情的话……」
「感情……吗?」
「那是错觉,他们只是单纯的臭虫。」
「可是……流浪AI的存在,对於『THEWORLD』而言,有具体的危险吗?曾经造成过任何不正常的——」
「它是危险的!」
我无意中加强了语气。
「非常地……危险。由於玩家与流浪AI接触,而毁损了PC资料的案例;或是做出了逸出常规之外的行动,对玩家造成损失的案例……这些事情应该已经说明得很清楚。」
「可是,并非所有的流浪AI都是……」
「这不是有害或者无害的问题,我们的工作不是要去判定善恶。臭虫会引发规格上无法预期的现象,除错者的工作是发现并删除臭虫……知道了吗?我们并不是法官,是清洁工。说难听一点的话,公司付了薪水请你来删除流浪AI。绝对不是为了研究,更不是为了让你们一起玩游戏的。」
「………」
幸乃低头不语。
真是坏习惯,这样对说话的另一方根本没有礼貌吧?
「听好了——这些事情关系到『碧衣骑士团』存在的意义。」
我趁着这个机会说服幸乃。
「是的。」
「在『THEWORlD』中,加害者使用『臭虫』所导致的『游戏平衡度的破坏』,这桩犯罪行为会给同一部伺服器上的其他玩家带来即时的、互动的损失。所以——」
「必须要严格地遵守『THEWORLD』的使用者规章……」
「没错,为了不让使用者有机会做出非法行为,我们必须删除臭虫。除错,这就是『碧衣骑士团』的职责。」
「柴山小姐……」
「这些话是从我以前的上司那里现学现卖的——流浪AI是臭虫。而『THEWORLD』是一个在纪律的名义之下,职责重於一切的『世界』。知道了吗?」
「是……」
我对幸乃含糊的回答有些不耐。
「那么……你在学生时代所发现的流浪AI呢?后来怎么了?」
「……啊,不久之後他就不见踪影丫呢!」
幸乃耸耸肩。
「是吗。」
我将喝完的咖啡杯丢进垃圾桶后,走出了咖啡间。
牧村幸乃是否能够胜任除错者的工作,或许还要再好好地考虑一番。
如果必须做出处置的话,是越快越好。
5
我讨厌猫。
后来才开始讨厌的。
随着办公室文书朝向电子化快速推进,影印机所扮演的角色相对地减少。四年前曾经在管理部门楼层所使用的电脑,如今恐怕连一台也不剩了吧?但是只有影印机这是跟以前一样。
有时候还是会卡纸,会耍性子这点仍然没变。
我回想起自己由于在除错者的工作上老是出错,所以暂时被禁止登入游戏中,担任着影印小妹的新人时代。
「柴山小姐……这让我来就好了。」
齐藤发现站在影印机前的我,于是离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来。
这么细心的下属,在我的底下做事实在有点浪费。
从前的我,如果能够像齐藤那么干练的话,就可以替那个人减轻不少负担了。
可是——
就算再怎么後悔,就算再怎么幻想,过去也不会改变。
时针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位置。
唯一能够做的大概只有遗忘吧?即使我忘不掉那个人。
「我喜欢印东西。」
我对玛姬的现实身分这么说。
生理期来临前的精神状态总会不稳定,於是我不知不觉中吃了过量的药。
在不稳定的状态下与他人接触会让神经衰弱。我害怕无缘无故生气,斥责下属。害怕自己的态度令他人感到不愉快。
我像是有意避开齐藤似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猫型PC事件可以看作是;「黄昏」的预兆。
红发少女的事件後不久——「碧衣骑士团」开始追查到处散布非正规的作弊道具,不知道是玩家角色或是非玩家角色的猫型PC损害事件。
一名叫做司的咒纹使被人目击到与猫型PC一同行动,再加上由司操控的铁哑铃型不明怪物……规格之外的怪物们。我跟那个人一起调查著他们的非法行为。
然后,那个人昏倒了。
就在这间办公室里。
头戴著显示器,昏倒在办公桌上。
发现的人是我,也一同乘坐救护车陪他到医院。
那个人昏例的时候,正处於登入「THEWORLD」的状态。
在那个冒险区里,被蓝色月光所照耀的城墙场景上,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体验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度会一诗被迫长期住院疗养。平时繁重的职务与压力,使那个人的身体残破不堪。
其余「碧衣骑士团」的除错者,则被并入统合所有系统管理者的「留斯」之下。
——於是,「黄昏」来临了。
6
「黄昏」事故,以及事故的善後是公司内部的机密。
极机密。
身为公司内部除错者,「碧衣骑士团」当时的活动本来就不会对一般使用者公开。
包括我们对於「黄昏」事故与「THEWORLD」的异变完全无能为力的这件事在内。
对我而言,所谓的「黄昏」不过是一场「丧失」的事故罢了。
——神枪沃坦的丧失。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我们这些身为除错者的职员都未被告知。
是公司内部联系的不彻底吗?还是公司高层经营方针的变动?
「THEWORLD」在充满疑点的「黄昏」事故之後所进行的大幅度规格变动,其规模之大,大到无法用一句版本升级来带过,就连CC公司本身也陷入了混乱的思维转换当中。
「碧衣骑士团」解体了。
骑士们各自分散,再度被派任到公司的各个职位上。
而疗养中的度会一诗,也就这样从CC公司离职了。
我失去了我所尊敬的上司。
公司内部盛传,他遭到公司追究「黄昏」事故的责任。
简直就像是在讨论那个人是不是事故的当事人一样。明明事实并非如此,他却受到罪犯般的不合理对待,被公司舍弃了。
——从「世界」的核心被带来的除错道具。
——「世界」它应有的摸样,是与神枪沃坦同在的。
那个人带点故事色彩地,向我说明了碧衣骑士的觉悟。
度会一诗将自己的信念放在了神枪沃坦上。
那把枪从「世界」里消失了。
彷佛就像是在呼应著骑士长阿尔比雷欧离开了「世界」,度会一诗离开了CC公司。
除错者全体都配备了神枪沃坦。
但是我认为,
神怆真正的持有者,只有那个人——阿尔比雷欧而已。
——由你去守护这个世界吧!
递出辞呈的度会一诗,最後在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了这句话。
那个人搬了家,连手机号码也都改了。或许我能找得到他。
找一个人是很简单的。
但是,这并不是说找就找的问题。
问题在于那个人——没有告诉我联络的方式就此离去,这个事实相当地沉重。
我没有找他。
也无法找他。
因为,即使找到了那个人的下落,我也无法帮助他。
我只会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哭泣,让那个人伤脑筋而已。
除此之外,我大概什么也做不到吧?
那个人——
他被红发少女所迷惑,追赶著神奇国度里的猫,从我的面前离去。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赶的呢?
您的目的是什么?
您在和谁战斗?
您的身上背负着什么?
您感受到什么样的责任?
描绘著什么样的未来?
期望著什么样的未来?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遗漏了什么?
我怠忽了什么?
我能够为您做什么?
我自己又能够做什么?
您没有向我解释这些,让我感到十分难受。
我没有能够让您告诉我这些,令我憎恨自己的不成熟。
将一切永远深藏在自己心中。
那个人融合在自己所爱的「世界」里,然後消失了。
时光流逝——
围绕在「THEWORLD」的规格舆系统上,负责管运游戏的公司高层方针,总是不断地改变。
人们彷造了在「黄昏」事故当中丧失的神枪沃坦。
由CC公司内部的企划小组复原的神枪沃坦,具备了同样能够猎杀AI的除错技能。
我回到了再度组织起来的「碧衣骑士团」。
然後,继那个人之後成为了骑士长。
依靠伪造的神之枪。
借用伪造的神之权威。
神威——我为重新创造出来的自己的PC取了这个名字。
就像那个人曾经做过的一样。
和那个人的PC,阿尔比雷欧一样的连星双瞳。
这就是我和那个人之间的羁绊,向猎杀AI之枪立下了信念的证明。
我要守护「THEWORLD」。
那一天。
我对著从我面前离去的那个身影,立下了誓言。
「——确认流浪AI了。」
被传送到线上管理室的玛姬向我报告。
「知道了。」
我登入「THEWORLD」。
将自己的身体抛弃在现实世界里,心中戴上了神威之名的面具。
在接获臭虫通知的冒险区里,那个东西的确存在。
「柴山小姐……!」
「叫我神威。」
在森林场景的大树下,我将神枪沃坦对准了眼前的PC。
一位娇小的少女双剑士。
还有一名宝石般的琥珀色眼睛,背上长了一对蝴蝶翅膀的裸体青年,两人在森林里彼此紧靠着窃窃私语。
那位双剑士少女的玩家是牧村幸乃。
妖精青年——长着蝴蝶翅膀的PC,是游戏中所无法编辑出来的。那毫无疑问地是流浪AI。
「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幸乃因震惊而声音颤抖。
「我尾随在你的PC身後。」
我将实情告诉了或许正在从家中连上「THEWORLD」的幸乃。
「怎么可以这样!这是我的隐私……!」
「从你身为除错者并涉及到系统管理的那一刻起,『THEWORLD』里便不再有你的隐私,你应该读过了工作守则才对。」
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系统管理者的立场做出非法行为,原则上全面禁止除错者在另外的帐号上拥有PC,以及进行私人目的的登入。
牧村幸乃违反了工作守则,
这件小事情经过公司内部的调查,由玛姬将向我报告了。幸乃实在太过糊涂,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好几次从公司的电脑以自己私人的ID登入「THEWORLD」之中。
「那就是你跟我提到的流浪AI吗……什么时候发现的?」
「…………」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吧?别以为闷不吭声我就会原谅你。之前说什么在学生时代遇见的,其实是谎言对吧……那位PC也是你最近才制作出来的。你是在工作中发现那个流浪AI的吗?」
「他……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幸乃护着妖精青年对我大叫。
「这不是有害或者无害的问题,更别说对方不是人类……像这样的……」
我中啊出用来称呼的合适字眼。
我强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可是……!」
「我们并不是在判定善恶。」
我对幸乃失去耐心了,这家伙难道完全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吗?
「求求您……!请放过他吧,柴山小姐!」
「叫我神威……别再让我为难了。我这么做也是顾虑到你的立场,所以才没有呼叫其他的除错者,自己一个人过来这里。」
「你要将找删除吗?」
「凛……?」
被称为凛的流浪AI像是反过来保护幸乃的双剑士PC那样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出耶宝石般的眼睛严肃地注视我。
「AI——别学人类说话!」
找将目标锁定了长著翅膀的凛。
琥珀色的眼睛,绿色的皮肤,四肢修长的体型。每当拍动著蝴蝶翅膀时,便会散落出耀眼的鳞粉。
妖精王。
如果眼前的流浪AI是正规NPC的话,那充满格调的设计即使冠上了这个称呼也不为过吧?
「神枪沃坦……原本应该失落了的神之枪吗?——」
从凛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使我的内心受到了有如画面突然转暗般的冲击。
我呆呆地回望著妖精青年。
究竟是为什么——流浪AI为什么会知道这把枪的事情?
「很惊讶吧!柴山小姐……他连『碧衣骑士团』和除错道具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幸乃……?」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只幼虫。小小的蝴蝶幼虫。我几乎每天都会到这个冒险区来和他见面。当我忙于工作而无法回家时,就从公司登入。」
「…………」
「我担心他……所以总是忍不住来找他……!他喜欢亲近我,喜欢这个双剑士PC。只要他说话的时候学习人类的语言。不久之后就能够交流了。一点一点地慢慢成长……」
幸乃的双剑士PC抬头仰望大树。
我将神威的视野往上调整。
「脱下的空壳……?」
「是蛹。」
大树的枝干上挂着一个茶色的蹼蛹,里面是空的。
「………………!」
「羽化是最近这阵子的事,他的成长实在是太令我惊讶了。不光是外表,语言能力也
是一样……有时候甚至会说出连我也难以理解的事情。」
「幸乃……!你的工作并不是观察流浪AI。」
我亮出了神枪沃坦的尖端。
「『古神』之夜离去——」
「…………?」
「经过了『薄明』,『世界』随着新的秩序一同脱胎换骨。但是——为何人们如此仰赖
那把枪,补习挖掘出已经灭亡的『古神』之夜的力量呢?」
抱以充满威严的口吻诉说着。
「你说……『古神』?」
就像是一个看透世界的贤者,凛所说的话令我感到混乱。
「你为何要将我删除?」
「……因为你是臭虫。」
「你和我明明是一样的。」
「不对!」
「我是凛,你是神威,我们都是居住在相同『世界』里的人。」
凛伸出手来。
「但是,我同样也是柴山咲……!在CC公司服务的除错者。以柴山咲的角度来看,
你只不过是非法程式的集合体罢了!」
「由『神』的角度来看的话……」
「…………!」
「我们在这个『世界』里,都是同样受到祝福的存在。」
凛用清澈的声音告诉我,然后赤手握住了神枪沃坦的尖端。
彷佛就如同神枪被牢牢抓住一般,我拿着控制器的双手完全无法移动分毫。
「所谓的『神』……是什么……?」
我傻傻地质问着流浪AI。
那个人过去所不断重复的「神」这个字眼,也从我的口中说出来了。
——您在追求什么?
那个人断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呢?如果凛知道的话——
「『神』,就是『世界』本身。」
凛说。
「『THEWORLD』本身……?」
「是的——『藉助古神之权威的人』啊!」
「『古神』……?指的是这把神枪吗?」
「是的——『藉肋古神之权威的人』啊!应该被删除的,难道不是那把伪造的神枪吗?」
「闭嘴!」
我让神威往後退。
拉开距离,重新选择除错指令。
「为何要将我删除?」
凛毫不畏惧,只是缓缓地向我丢出这句话。
「你对这把神枪沃坦的侮辱,就是对我的侮辱……!同时也是对我敬爱的那个人,对他所贯彻的信念的侮辱……!」
「那个人让我将『世界』寄托在这把神枪上了!」
就像快要陷入无底沼泽般的动脑游戏那样,我从与流浪AI的接触中,千钧一发地将自己拉了回来。然而度会一诗的心却因为与流浪AI的接触而身陷桎梏。
我激烈地喘气。
让紊乱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不肯听我的话呢……」
凛对我投以寂寞的眼神。
……那只是看起来寂寞而已。
「可恶的流浪AI……似乎很擅长迷惑人类嘛!」
度会一诗被红发少女迷惑了。
但是我——
「柴山小姐!」
无视於幸乃对我的叫喊,我做出了宣布。
「基于规章,认定该名NPC为『THEWORLD』日语版规格当中不存在的非正规非玩家角色。」
——「世界」它应有的模样,是与神枪沃坦同在的。
因为那个人对我这么说。
所以,我相信他。
「不……难道这也是『世界』的可能性之一吗……?神威……你的信念和那把伪造的神之枪,对『世界』而言都是相同的存在。若是那样的话——」
「臭虫就该被删除……除错!」
「就连我的死亡也是相同的。」
凛笑著站在带来消灭的神枪尖端前。
「住手……!」
幸乃的双剑士PC用身体阻挡在中间。
「谢谢你,幸乃——你对我的爱情也是相同的,而今後即将席卷你的哀痛也是。」
「凛……?」
保护。
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将我删除吧!」
「那就是『碧衣骑士团』的职责——」
瞄准了位於删除技能射程范围内的凛,神威很轻易地将神枪沃坦一刺而出。
长著蝴蝶翅膀的凛被神枪贯穿,发出了如同哨子般尖锐的惨叫声,在我的萤幕中被闪光吞没。
耀眼的鳞粉四处飞散。
一切过去之后——
只剩下幸乃的哭泣声,如同雨滴声一般洒落在语音交谈系统里。
*
我将牧村幸乃违反工作守则以及藏匿流浪AI的事向公司报告。
她被调到了与「THEWORLD」毫无关连的纯办公性质单位。
听说她在那之后就辞职了。
离开前没有来向我道别。
*
我昨天去看医生,请他帮我加重药的剂量。
我今天或许还是要猎杀AI吧!
为了了解那个人的心,
为了接近那个人的心。
将信念之枪握在手中,
那就是我寄托了所有感情的「THEWORLD」。
因为我活著的证明,只存在於这个地方.
hack//黄昏的腕轮传说/Rumor
「你为什么不帮我们施展回复咒纹呢?」
剑士布丽姬显露出怒意。
正在大发雷霆的人,就是位在显示器前的我。
在熔岩呼噜呼噜地沸腾的迷宫尽头中,剑士、双剑士和咒纹使三人一组的队伍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而剑士和咒纹使——啊啊,怎么会这样?两个人居然都死掉了。
变成了HP值为零的单色尸体「鬼魂」。
「咦?」
「我是说!我打从一开始就请你顺便帮我们回复……!」
保护著已经死去的朋友——咒纹使MAHO,我一边责怪金发的双剑士。角色即使变成了尸体依然可以继续交谈。
多人线上角色扮演游戏「THEWORLD」——剑士布丽姬则是我的玩家角色。
「队上有咒纹使嘛!」
「就因为光靠MAHO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我才会拜托你的!而且听说你对这个冒险区很熟悉,所以我们才决定在这里赚经验值……又因为我们的等级太低,所以不能跟怪物硬碰硬!必须等待SP回复之後……」
「嗯——」
我动员起所有的理性,打算客气地向他请求,但双剑士却耸了耸肩,似乎就像是在说——难道是我的错吗?
这个动作让我发飙了。
「大家都是同一队的……更应该要照顾同伴才对吧!咒纹使又不是回复道具……如果不保护她的话,她就会死掉的耶!攻击、回复,加上随机应变……双剑士不就是这样的职业吗?因为你是队长啊!」
「不好意思,我育急事。」
「咦?」
「我要离开了。」
如同在逃避着死者的咒骂一样,双剑士脱离队伍之后便在光圈之中登出了。
「我很不想这么说,这一切纯粹只是因为你们太逊的缘故。」
对方临走前丢下这句话,以及令人尴尬的气氛。
怪物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两具尸体,被抛弃在迷宫的深处。
——玩网路游戏的话,总会遇到许多令人伤脑筋的家伙。
不进行回复的咒纹使,
不挺身阻挡攻击的剑士,
吝於使用道具,让同伴死掉的人,
说他人坏话的人,
满口自夸的人,
不会交谈的人,
差劲透顶的人。
刚才那个双剑士,既不回复、也不阻挡攻击、更不使用道具,是个只会吹牛相说人坏话,不会交谈,差劲透顶的家伙。
遇上这种人真是倒霉——
「那个人算什么东西嘛!那个男的!」
「别再说了……」
咒纹使安慰著同样身为尸体的剑士。
「眼睁睁看著两个女孩子见死不救,还有那种态度……!如果只是要打怪物的话,乾脆去当重剑士或是重斧使算了!像双剑士这种不懂得体贴的无能职业,还用它来做什么啦……!话说回来,至少也该让我们复活後才走吧!」
语音交谈系统将这些会让女孩子嫁不出去的粗鲁言语,一字不漏地转换成视窗里的文字。
「……对不起,害你死掉了。」
「这下是MAHO的错啊!唉……真是找错人了,好一个勇者大人呢!」
在军机游戏的RPG里,主角勇者大部分都是个会使用剑与魔法的万能角色,对同伴发号施令。
——反过来说,在「THEWORLD」里,大家私底下讽刺那种无论什么事都想自己来,稍有不顺心就动辄发怒的蛮横玩家叫「勇者大人」,好一个冒牌勇者!我决定将
那个双剑士的名片删除并加入黑名单里。
「怎么办……就我们两个继续玩下去吗?还是回到开始城镇,寻找更好的人选?」
「那个……我……」
「嗯?」
「我想要放弃『THEWORLD』。」
MAHO说了一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话。
「……咦?为什么?刚才明明就不是MAHO的错——」
「不是这样的。」
身穿著如同花瓣般轻薄长袍的可爱咒纹使闭上了嘴巴。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遇上讨厌的事情了吗?」
「我想是我厌倦了吧。」
「咦——?」
「网路游戏……并不像一般的RPG那样拥有剧情。没有最终头目,没有结局……也没有目的对吧?到头来,能做的事情只有打倒怪物、练练PC罢了。」
「也对啦……不过网路游戏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反正也我无法成为真正的勇者……啊哈哈。」
「勇者?」
「在这个世界里,仅此唯一的存在。」
MAHO说。
「…………」
「就因为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办得到——所以才会想在游戏的世界里成为受欢迎的存在……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嗯……我觉得这样一来会很有趣!所以说,只要拚命地提升等级的话——」
「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那些从好几年前就开始玩的人。」
MAH0做出了摇头的动作。
「啊——」
「我喜欢RPG,但是赚经验值真的很无趣……!最令我难受的是——像现在这样害得同伴死去,然后导致心情低落……你应该了解吧?我的个性就是这样。」
「『THEW0RLD』……很无趣吗?」
「因人而异——但是,我想大概不适合我吧?付了钱,浪费了假期,还累积一身的压力,去辛辛苦苦培育一个资料消失后就会不见踪影的PC……我觉得很没有意义。」
我认为还有更愉快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MAHO倾吐出堆积在心底的话。
「……你真的不玩了吗?」
「我本来就打算早点跟你说的,因为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谢谢你。」
「嗯。」
MAHO向我道别,然後以尸体的状态登出了。
我不认识MAHO的现实身分。若是她将游戏解约的话,我连她的信箱位址也都将一并失去。
某天的道别成为永远的分离,这在「THEWORLD」中是很常见的。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MAHO。
2
我被偷袭了。
敌人有三只。
我的身边没有同伴。剑士布丽姬被这群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毛虫怪兽包围,一头银色长发披散至脚踝,在森林的场景里发出了哀鸣。
「果然没错……!剑士一个人单独冒险还是太勉强了……!」
正在发著牢骚的人,就是位在显示器前的我。
右手拿著小型的圆盾,身上穿著半身镜甲的剑士轻快地挥动左手的剑刀。身体左半边刻有火焰的「纹」,头盔顶上则刻著太阳的图案。
这是我所细心创造,培养出来的布丽姬,是我专属的PC。
「呜!」
怪物施展的出来「麻痹术」令我全身无法动弹。当玩家在单独冒险时,由於没有负责回复的同伴,态异常比起受到直接攻击的伤害还要严重许多。只要中了一次睡眠和麻痹术就足以致命。
啊—死定了。
正当我要放弃,并将控制器丢在一旁的时候。
忽然,闪过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水灵王召唤」!
精灵神的能量开始实体化,转变成冰雪飞箭,向周围射出了冷冽的死亡气息。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最高等级的召唤系咒纹。
眼前的怪物被横扫一空。
我在惊讶之余,操纵控制器让视野旋转,寻找著召唤咒纹的使用者。
有位PC从树荫底下往这边看来。
「谢……谢谢。」
我向他道谢。
是位咒纹使。
身穿鲜艳的蓝色长袍。手上拿著刚才召唤出水之精灵神的法杖,那图像很明显就是高阶的稀有道具。
我的背上发寒。
好厉害的人。
「我刚才中了麻痹术,命在旦夕……谢谢您救了我。」
我紧张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向身为救命恩人的高等级咒纹使再次道谢。
「你一个剑士单独冒险吗?」
他声音如同小男孩高亢。
山树荫中流泻而下的阳光中,踩著枯叶现身的是一位儿童型的PC。身高大约是布丽姬的一半,他从盖住了整双眼睛的连帽斗篷下方,正在打量著我的PC。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既然你一个人。」
「咦……什么?」
「多用点心在装备上。不光是攻击力和防御力而已,选购时也要考虑到属性值以及可以使用的咒纹。你这样是不行的。」
他脱下了连接斗篷的帽子。
露出了奶油色的翘发,可爱的脸蛋就像是爱神之箭的邱比特一样。
「……剑士一个人冒险很困难吗?」
「因为『THEWORLD』是建议大家组队—起玩的嘛!如果你那么坚持—个人的话……最好改用双剑士或是重枪使之类的。」
「因为各项能力都很平均吗?」
「他们原本都是一个人必须做许多事情的职业,对於想要做很多事情的单人冒险玩家而言,应该很……很适合吧?」
穿着刻上水之「纹」长袍的咒纹使,隐约对於自己所说的话好像没有什么自信。
他正在扮演。
这种事情,一旦习惯了之後便可以感觉得到。由于我觉得难为情,所以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不过玩家扮演着自己所设定的PC角色,在「THEWORLD」中是十分普遍的游戏风格。
「可是我对双剑士的印象不太好……明明—起组队,结果那些自我中心的人好像总是以双剑士居多。」
「嗯——?」
「我昨天就碰了上一件很过分的事。」
我将那天有关金发双剑士和MAH0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原来是个勇者大人啊!」
「很过分吧?」
「所以,布丽姬小妹妹对於于组队失去去丫兴趣,想试著一个人冒险。」
水之咒纹使促挟地笑了笑。
「因为我讨厌再跟烂人组队……可是,如果想要快点提升等级的话,又不能不组队。」
「角色等级和玩家等级是不一样的。即便PC的等级上升了,烂玩家依然是烂玩家,勇者依然是勇行,我行我素的人依然我行我素。就算再怎么努力赚取经验值,个性也不会随之升级的。哈哈哈!」
「高级玩家里也有这种人吗?」
「举例来说……我喜欢背叛并且杀死自己曾经帮助过,後来成为好朋友的玩家,」
他出其不意地将法杖指向这里,锁定了布丽姬。
「…………!」
「很有快感吧……呵呵!」
他竟然还有兴致呵呵笑。
我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玩家杀手!他要杀掉布丽姬,就像踩死—只虫子一般容易。
啊啊,我死定了。
我今天第二次做好了领死的准备。
「——我开玩笑的。」
「?」
「不过的确也有这样的玩家,『THEWORLD』的玩法因人而异。」
对於他那看似傲慢的举动,我充满了困惑。
可以确定的是——这位人小鬼大的咒纹使和之前那个金发双剑士不同,就某方面来说,是个会让人感到压力的对象。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玩网路游戏的呢?」
我呼了一口气。
「为了什么?」
「付了钱,浪费了假期,还累积一身的压力,去辛辛苦苦培育一个资料消失後就会不见踪影的PC……网路游戏真的那么有趣吗?既不像普通的游戏一般存在著结局,也没有目的——」
「你的朋友找不到目的,於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假如有的话,当玩家厌倦的时候就是游戏的结局了。」
「你这个小孩子似乎很聪明嘛!」
「咦?」
我看著他。「聪明的小孩」——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现实身分是个小孩子?
「——接触『THEWORLD』的玩家可分为两类,沉迷以及不沉迷的人。不沉迷的人—个月之後就会解约,而沉迷的人也随时会放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玩『THEWORLD』的?」
「从这个『世界』诞生的时候开始。」
「……游戏发售之后就一直在玩?」
「可以这么说。」
「好厉害……!玩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不会厌倦?」
「厌倦?」
「是啊!」
水之咒纹使效出了思考的动作。
「——对於活著会感到厌倦吗?我存在於这个『世界』里,所以从来不缺话题可讲。」
他接着说:
「你知道『.hackers』吗?」
3
「是勇者的传说。」
他这么说。
就像是在吟诗一般,我暗自记了下来。
「——唯一解开了隐藏在『THEWORLD』里头『最後之谜』的队伍。关於他们的真实身分,几乎没有任何的情报,大家都在以讹传讹。」
「最後……在『THEWORLD』里,最後的?」
我吓了一跳。所谓的「hackers」……是什么?
「是传闻。」
「咦?」
「聪明又诚实的小孩真是容易受骗呢!相信网路上的传闻是很危险的,若是对於错误的传闻信以为真,然後又绘声绘色地去告诉别人的话,自己也就成为了加害者,如果要谈论这个话题,你必须培养能够分辨真实的『眼光』才行——不过,仍然具有探求的价值。」
他好像在考验我。
我让布丽姬点点头,然後问道:
「『.hackers』……指的是勇者吗?」
「在幻想式RPG里,勇者一般不都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吗?」
「英雄!如果有这种特别的角色,一定会很受欢迎吧!大家都希望能够成为勇者。」
「或许他们想成为像『.hackers』那样吧?」
「『.hackers』……到底是谁?是谁取的名字?」
「是传闻为其命名的。」
在拿这句话的意思反过来质问他之前,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是谁吗?」
「我说过,是传闻。」
他微笑地点点头。
(传闻散播得很快。而且嘛……负债管运『THEW0RLD』的CyberConnee公司完全不承认有『最後之谜』这个事件的存在。」
「咦?」
「关於『.hackers』的存在,CC公司并没有发布官方说法。他们的看法是,没有必要针对传闻做出说明。」
「为什么……」
「这是很恰当的对策。若是贸然地将某个特定玩家捧成『勇者』……这类不公平的作法通常是招致玩家抱怨的主因。毕竟对於一款因为没有结局,所以玩家依然会继续玩下去,而游戏公司也有利可图的网路游戏来说,实在不适合推出带有「最後」意味的事件。」
跟单机游戏不同,必须不断地制作以及维持的MMORPG,在营运上需要支出庞大的维持费。即使像我这种外行人多少也懂一些……
「如果存在著结局,『THEWORLD』就无法成立了。」
「揭开一切故事序幕的勇者,比起魔王更不应该存在於游戏之中。」
水之咒纹使偶尔停下脚步,在布丽姬的四周绕圈子。
「……啊!所谓的『最俊之谜』,莫非就是CC公司为了营造话题断放出的风声!」
「你的推测很成熟嘛!虽然我对你并不抱任何期望。」
水之咒纹使笑了出来。
「传闻中的……勇者吗?」
「不可能存在于网路游戏中的真正勇者,早已经成为了传闻。而勇者的传闻不会消失,也无法抹除。因为对於玩家们来说,这是相当具有魅力的网路话题。它将会一直流传下去,『勇者』这两个字的向心力,大到足以撼动这个『世界』。」
「『.hackers』是由多少人组成的队伍呢?」
「要定义某个人在不在『.hackers』里,是很困难的,传闻是将重要的部分解释得暧昧不明。定义传闻并非是件多么有意义的事,因为传闻跨越了时间,并试图在适当的时机重组起整个脉络。只有一点……据说原始成员有两个人。双剑士少年和重剑士少女,PC名叫做——」
水之咒纹使说出他们的名字。
我反复地玩味着这两个名字。
「凯特,以及黑玫瑰。」
「你必须注意『原始』这个字眼的含义……凯特与黑玫瑰在『THEWORLD』里出现过。然后将『.hackers』的勇者传说刻画在系统记录上。
我在那个时候得知了勇者的名字。
并想象着。『.hackers』……「最后之谜」——
「究竟该怎么做……?在网路游戏『THEWORLD』之中,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真正被称为勇者,成为唯一的传说呢?」
「那是传闻喔——你是否具备了分辨真实的「眼光」呢?」
「即使如此,现在在你心中激起的涟漪,或许将会赐予你活下去的动力吧!」
水之咒纹使看著我。
透过了网路,在同一时刻向现实世界中的我说明。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是……?」
「你要怎么处理这种感觉,就由你自己决定,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或许比你更加了解『世界』也说不定,但我不知道你的将来会如何,因为传闻总是追在後面跑的。」
「我该怎么做……?你怎么会调查出『.hackers』的事情?』
「翻阅书本能够找到答案的,只有学校里的试题本而已。』
「…………」
「因为这里是『THEWORLD』,对吧?」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
他说。
印著水之「纹」的长袍背对著我。
4
自从那次之後,剑土布丽姬就再也没有见过水之咒纹使。
系统记录上留下了他的名字「Rumor」——我後来查了英文字典。字典上所解释的意义,让我陷入了茫然的情绪里。
*
「瞄~!那个就是蕾娜以前的PC啊!咦~!咦~!咦~!」
咒纹使米蕾优像平常一样充满了好奇心,仅仅缠着我的PC。
「蕾娜在抽中限定角色『黑玫瑰』之前,就已经玩过『THEWORLD』了呢!」
狗——
不,是野狼姿态的人狼族,凰花。她正在望著我这边。
「『蕾娜』自从抽中了限定角色之後,就不再使用这个角色了。」
「跟『蕾娜』比起来,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呢~!喵哈哈。」米蕾优开心地大笑。穿着半身铠甲,银色的头发长长地垂到脚踝,身上刻著火焰之「纹」的威凛女剑士。布丽姬是我最初创造的第一号角色。「是吗……?看起来给人什么印象?」「老顽固。」「一脸正经。」他们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我不禁火冒三丈。「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瞄呜!蕾哪生气了~!」
「喂喂……我们又不是在讲现实世界里的蕾娜。」我被这两人取笑了。
然後,我忽然察觉到。我已经不再是「布丽姬」,而是完完全全的「蕾娜」了。「对了……米蕾优、凰花。」「喵?」
「什么事?」
「你们两人是为了什么而跑来玩『THEWORLD』的?」
我询问她们。
两人像是在思考困难的问题—般,彼此面对著面。
「为了获得稀有道具~!」
「为了了解所谓的『强大』是什么!」
「……说得也是。」
我同意她们两人毫不疑惑的回答,因为它们是「米蕾优」和「凰花」。
这是多么美妙,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蕾娜你呢~?」如同装满了星星的袋子一样,米蕾优大大的眼睛直盯著我。
「蕾娜想让修格成为勇者。」
凰花笑了。就在那个时候——
透过FMD的喇叭,我听到某人打开了玄关的门,并匆忙地脱掉鞋子的声音。
「……啊!哥哥!」
我稍微推开FMD,确认往这里走过来的脚步声。
「那么,今天大家也一块出发去冒险吧~!」
「我们已经找到了适合勇者大人进行特训的低等级冒险区咯!」
「我先改用『蕾娜』重新登入……等我一下!……哥哥!真是的!慢吞吞的!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边提高音量,一边让布丽姬登出。
然後,玲奈——
蕾娜便立刻和修格一同登入。
正在寻找著自己身边真正勇者的那个人,就是我。*【Rumor】……传闻.
hack//黄昏的腕轮传说/Firefly
1
碧肯山上遗留著整排由古老红砖所盖成的房屋,彷佛从风景明信片中跑出来的景色一般。十九世纪欧洲色彩相当浓厚的这一带,到了晚上就被数千根瓦斯灯照耀得光亮无比。
波士顿是个具有历史的城市。
此地同时也是合众国的发祥地。十七世纪时,搭乘五月花号横渡大西洋的清教徒们,在波士顿以南的普里茅斯下锚并开始定居。後来相当著名的波士顿茶叶事件则成为了独立战争的开端。
今晚有NBA的季後赛。
曾经有过十六次夺冠记录的职业篮球名门,我们的波士顿塞尔提克队,自一九八六年以来,将近有三十年与冠军无缘。
电视上的体育新闻,正在播放比赛前的队伍特辑。
赛尔提克(Celtlcs)指的是克尔特人。
所谓克尔特人,就是目前大部分居住在爱尔兰的欧洲原住民。队名的由来是因为波土顿有着许多爱尔兰的移民。我的爸爸拥有爱尔兰的血统,也就是说,我身上流著的血液也是。
所以,我喜欢的颜色是绿色。
塞尔提克的队伍颜色正是象徵著爱尔兰的绿色,三叶幸运草的图案则是克尔特人的幸运符。
每当到了爱尔兰的圣人,圣派翠克的节日时,即使是在主场的比赛也会穿上客场专用的绿色队服,节庆当天整条街上都是清一色的绿。身穿绿色的衣服,在脸上彩绘幸运草,大人们则畅饮着绿啤酒。
在爸爸小的时候,赛尔提克队里曾经有一位叫做赖瑞柏德的超级巨星。
现在看到他比赛的录影带,依然会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选手。
真羡慕爸爸。
因为他可以在波土顿花园球场亲眼目睹八O年代的常胜队伍塞尔提克队,还有赖瑞柏德。自从主场搬到舰队中心球场之后,我所认识塞尔提克队就老是振作不起来。波士顿所有的职业运动队伍就算突破了联盟分区赛,也一定会在季后赛中败退下来。波士顿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餐桌上准备好晚餐的妈妈,向我吩咐过看家期间的注意事项後,便锁上玄关的门出去了。
妈妈是日本人。
她在京都出生。留学的时候认识了爸爸,两人互结异国婚姻,然後生下了我。
所以我有一半的血统是日本人。
爸爸和妈妈今晚约好要去看歌剧,是「茶花女」吧?看完之後接著吃饭,大概要很晚才会回来。虽然他们也找我一起去,但是我以观赏篮球赛的理由回绝了。我开玩笑地说,你们偶尔两个人单独去约会也不错。
对下起,妈妈。我撒谎了。
从二楼窗户确认妈妈已经出门了之後,我关掉客厅的电视,冲进自己的房间里。
我现在要去旅行。
打开了电脑。
等下及ALTMIT作业系统短暂的启动时间,我拆开了一具全新的头戴式显示器包装。
如果坦承自己是因为想玩新买的网路游戏,而取消掉和全家人一同欣赏歌剧以及用餐的话,爸爸可能会很不高兴吧?不过,只要说自己想看塞尔提克队的比赛,爸爸就不会生气了。我很清楚我们家的审核标准。
我敲打著键盘。
展现在眼前的是完全没有国境的网路「世界」——
到妈妈的国家去吧!
从现在起,我要一个人前往日本旅行。
在FMD的喇叭中所听到的,尽是一些奇妙的语言。
是日语。
统统都是日语。
我登入了世界最大的网路游戏「THEWORLD」。
(开始城镇……)
我降临在一个名为水之都马克·阿奴的城镇里。
渲染上了奇异花纹的鲜艳旗子,随著吹过运河上方的风飘动著。
令人仿佛置身在欧洲古城的街道,和波士顿有些相似之处。
许多人正在街上行走。有的拿著剑,有的拿著枪,有的拿著法杖。操纵著那些角色的不是电脑,而是活生生的玩家。
是日本人,是和妈妈同一国的人。
这里是JP伺服器。
我从美国东岸的波士顿,经由遥远的网路来到了日本。
这是一款多人式线上角色扮演游戏「THEWORLD」——尽管我是个网路游戏新手,但至少还知道这点常识。
这里是存在於网路上的,虚拟现实的日本。
在此可能必须说明一下,身为美国人的我特地跑来玩日语版「THEWORLD」的原委。
全世界有数千万人在玩的「THEWORLD」,是最受欢迎的网路游戏。
但是就算我告诉爸爸说班上的同学都在玩,所以我也想玩,他应该也不会答应买「THEWORLD」给我·。爸对於网路游戏这种东西的印象不太好,大概每个父母都会这么认为吧?
所以我以学习日语作为理由,拉拢妈妈站在我这边。因为爸爸平时对妈妈的话总是言听计从。
於是,我在JP伺服器取得了帐号。
用爸爸的信用卡付款,从日语版官方网站下载游戏,输入日文的专用键盘则是拿妈妈的。为了玩日文版,我特地去请教熟悉这方面的朋友,设法将我家电脑上的一些安装设定
我说我想学日语,这是真心话。
我目前每个礼拜去上一次日语学校,我想学习妈妈他们国家的语言,可是日语很难学。在语言系统中来来往往的日语,简直就像是魔法咒语一般。
我——作为我分身的玩家角色,正站在马克·阿奴的广场上。
我的PC是咒纹使。
将英语版官方网站上列印下来的操作说明书配合着电脑画面互相对照,我一边尝试错误一边编辑角色。发型、容貌、眼睛颜色、体型……服装呢?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喜欢的颜色。
选单指令当然全部都是日语。虽然我看得懂平假名和片假名,但是汉字却十分困难。
我在马克·阿奴的街道上乱晃,倾听著往来PC的对话,瞧瞧商店里面有什么,稍微体验一下异国文化。
可是,我连选单上所列出的便宜道具都无法随意购买。
例如「治愈之水」……「治愈」要怎么念呢?
我取下FMD,试著在手写式的汉字辞典上写下「治愈」这个字。软体会辨识出我所写下的歪七扭八汉字,然後告诉我读音、笔画、部首,以及大致的意思。【治愈:heal】……啊啊,大概是回复体力的药品吧!
开始城镇真的好大。
大街上挤满了许多PC,会让人以为那里有上百人。日本大都市的通勤尖峰时间举世闻名,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从前我曾经到过日本拜访外公和外婆,但是由於年纪太小了,那时候的事已经记不太清楚。
(哪里可以通到外面去呢……?)
到了城镇之外旁又该怎么办呢?
我到处走来走去,就是没有发现大门或是出口之类的东西。
马克·阿奴就像个迷宫都市一般将我困在里面。
我突然间走进了一条死巷。
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我的咒纹使在小巷子里束手无策。
对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和其他人交谈才对。
我鼓起勇气,用日语向路过的两人之中,一名扛著斧头的巨汉PC攀谈。
「打扰一下。」
话音交谈系统将我说出的日语进行声音转换。
交谈视窗里以日语显示出了「打扰一下」的字样。成功了!好高兴。
「什么事?」
「我……我——」
原本打算询问对方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到城镇外面去,不过我的意思似乎无法很顺利地传达给对方,连说话者本身都听不懂的四不像日语,经过自动声音转换后一一显示在交谈视窗中。
「怎么了?」
巨汉的同伴——手持法杖的女性咒纹使向我出声。
「这个人……是外国人吗?好像要向我们询问什么的样子。」
虽然耳朵很难跟上对方说话的速度,但我大致可以了解显示在视窗里的日语。
外国人——toreigner。
我在这里是外国人。
即便外表同样是「THEWORLD」当中的PC,当嘴里说著模糊不清的日语时立刻就会被看穿了。
「……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咒纹使说。
两人丢下我不管,快步地离去。
(真伤脑筋……)
异国文化交流马上就碰壁了。
看来必须先学会有关於「THEWORLD」游戏本身的一切,之後才能够继续玩下去。
正当我要取下显示器,把列印出来的操作说明书重新看一遍的时候。
某处传来了一阵窃笑的声音。
我吃惊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没有任何人。在小巷子里的只有我的PC。
「是什么?是什么?」
「哇!」
声音在我耳边细语。
像窃窃私话股地从喇叭传出的高亢声音,让我吓了一大跳。
咻——
淡淡的光芒从天而降。
(fairy……?)
在「THEWORLD」里第—个主动跟我跟说话的,是有如从童话故事的插图中误闯出来的小妖精。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呢?」
傍晚时分,在马克·阿奴的小巷里。
我的面前有一位妖精。
一位外形和人类一样,长著翅膀,掌心般尺寸的小型角色。
是出现在彼得潘故事中的小仙子。
——若是在奇幻游戏的世界里,就算存在著妖精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玩家在制作PC时可以选择妖精的样式吗?
「…………?」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呢?」
妖精散布著闪闪发光的粉末,一边飞来飞去,不怕生地向我询问。
我喀晴喀喳地操纵著控制器缩放镜头。
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话说回来,妖精有性别之分吗?
妖精继续窃窃地笑著向我询问。
(这是游戏的事件吗……?)
我突然想到了。
这位妖精是游戏中的角色。是由程式操控的事件专用NPC。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昵?
我重新念了一遍显示在交谈视窗中的日语。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
(这种事我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
我是个刚开始玩「THEWORLD」不久,连离开城镇的方法都不知道的新手,再加上语言也不通。
「我……我不知道。」
我竭尽全力用日语回答,然後像是在逃避妖精似地离开了现场。
我让自己的PC混进大街上的人群里,连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或许是因为——和同样身为人类的玩家无法顺利沟通之后,对于有人用日语向我询问的这件事本身,感到不安和惶恐吧?
我操纵著PC跑到了架设在运河上的拱桥,站在那里。
跑了那么长一段距离,来到这里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是什么?是什么?」
「!」
——然而……
谜一般的妖精却紧紧地挨在我的PC身上。
一边不停地窃笑,并如同在告诉我逃跑也无济於事一般,在我的头上飞来飞去。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呢?」
面对妖精的质问,我开始惊慌失措了。
「请帮帮我!」
这时我在潜意识之下用英语求救。
但是周遭的PC却纷纷冷淡地走过,表情就像是在说——这个外国人在讲什么啊?
我快要哭出来了。
明明就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而在游戏里哭的。
我从小就是这个样子。
凡事只要不顺自己的意,或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会眼泪直流。明明不想哭,但眼泪却停不住。曾经有一段时间被当成爱哭鬼,遭到大家的欺负。
「怎么啦?遇到困难了吗?」
我意外地被人叫住。
是英语。
—看显示器,站在桥边的我,面前正站著一名PC。
(日本武士……?)
对方手上拿著日本刀。
因此我把他当成了武士,服装方面我不是很了解,似乎是模仿日本古代的设计。
—位容貌粗扩,戴著服罩的独眼重剑士。
这位武士先生反过来主动用英语跟我说话。
「不嫌弃的话,让我来帮你吧!」
诚恳而率直的语气。
终于出现一个语言相通的人了,我开始用英语滔滔不绝地和他交谈。
「您会说英语对吗?」
「嗯……?哈哈哈!」
武土先生笑著说自己是美国人。
「真的吗?我也是美国人!」
「我叫砂岚三十郎。」
武土先生报上了名字。我也做了自我介绍。
砂岚三十郎……好难念的名字,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强的样子。
「砂岚先生……」
「你是从美国连过来的吗?」
「是的!从波士顿。」
「喔……!你住在一个好地方呢!」
「您知道吗?」
「我以前曾经去过那里旅行。龙虾实在很美味,因为我住的地方没有靠海。」
「砂岚先生呢?您住在哪里?」
「南达科他州。」
我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州位在什么地方。
「这个……」
「哈哈哈!乡下地方嘛!」
砂岚先生笑了。
我担心自己是不是惹砂岚先生生气了。
「对不起……我只记得好像在美国中部的样子……」
「就是那个山上刻有总统头像的地方。」
「啊!原来那座山位在南达科他州啊!」
我笑了。
出国外旅行途中遇到相同国家的人时,一定就像这样令人感到无比的安心吧?事实上,连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面对初次见面的砂岚三十郎先生,我们竟然在短时间内就变得如此亲近。
「那么,你遇上了什么困难呢?」
「是的,其实我——」
我把今天第一次登入游戏之后的遭遇说了出来。
砂岚先生不时的点头。
「妖精……」
「他出了一道谜题让我猜,游戏当中有这种事件吗?」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
「什么事?」
「所谓的妖精……就在那里吗?」
对於砂岚先生所提出的问题,我一时意会不过来。
「就在我的PC头上对吧……?您看,像小仙子一样的妖精……」
小妖精从刚才就一直在显示器里像白蚁一般地飞来飞去。
「……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说话吧!」
砂岚先生向我建议。
在人来人住的拱桥旁,交谈记录很容易泄漏出去。我们走下了运河的河岸。
「——砂岚先生您看不见吗?」
我大吃一惊。
「是的,我看不见。」
砂岚先生说自己看不见妖精,连妖精的声音也听不到。
「怎么会……?可是他真的在这里啊!」
「那就是说,他是一名对你而言才存在的特殊妖精。」
砂岚先生坐在河岸上。
由於我不知道该怎么坐下,所以我的PC还是一直站著。
「只有我才看得见……?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我的目光追逐著飞来飞去的妖精,并吐了一口气。
「这是一款网路游戏,所以跟现实世界的规则有些不同。」
「…………」
「映照在显示器上的东西并非就是世界的一切。你看得见的东西,我看不见;你听得到的声音,我听不到。这是有可能的。」
「可是……」
「我不是在怀疑你喔,我相信那个妖精就在你身边。因为据说妖精只有心地善良的小孩子才能够看得见……哈哈哈!」
注视著平底轻舟漂流而过的运河,砂岚先生豪爽地笑了。
「我已经十三岁了喔……在这种年纪,连彼得潘也不会过来找我的。」
「是吗?……你改变过你的声音吗?」
「我还没改变过声音。」
听说只要利用专用的声音转换软体便可以轻易地加工自己的声音,在网路上随心所欲地变换性别和年龄。就连这位声音粗野的武士先生,也并非不可能是个参加了啦啦队的女孩子。
「这是一种事件吗……?」
「你说妖精向你出了一道谜题对吧?」
「是的。」
「虽然我没听说过这种事件……」
但我也并非完全了解「THEWORLD」之中的一切——语毕,砂岚先生陷入了沉思。
「…………」
「既然如此,那个妖精向你问了什么?」
我重新看了一遍交谈记录,然後直接用日语将妖精的问题转达出来。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什么呢?』……」
砂岚先生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所谓的这个世界,指的就是『THEWORLD』吧……在『THEWORLD』里独一无二的东西吗?独一无二的东西……也就是唯一的东西。」
「您有什么线索吗?」
「或许是限定事件的道具或怪物之类的吧?例如说……仅此唯一。」
「仅此唯一?」
「就是被称为菲亚那的末裔这两名PC所打倒的古老限定怪物,它在『THEW0LR』当中应该仅此一只而己。」
「我试著回答看看吧!」
我敲著键盘,以片假名输入了「仅此唯一」。
「不对不对。」
妖精淘气地笑著,对我摇摇头。
「好像猜错了……」
「这样啊……难道没有提示吗?」
砂岚先生说。
提示……「hint」这个字或许已经变成日语了。日语学校的老师也经常在使用。
「小妖精……我需要一点提示。」
我用日语和妖精交谈。
「提示……提示!提示就是大家有的东西!你也有,每个人都有!」
妖精迅速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发光的粉末沿着飞行的轨迹散布开来。看得见的人只有我,小妖精应该不会出现在砂岚先生的显示器上吧?
「大家都有的东西?」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
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可是明明只有一个,大家却都有这样的东西?那是什么?
「怎么啦?妖精给你提示了吗?」
「他的提示是,大家都有的东西……他说我也有……」
我试着打开了道具视窗。
但是对于一个今天才开始玩游戏的新手来说,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特殊道具。
「在这个『THEWORLD』里独一无二的东西……而且每个人都有的吗……」
「好奇怪喔……?大家都拥有的那个唯一的东西,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嘛!」
「哈哈哈!」
砂岚先生突然笑了。
「砂岚先生……?」
「——我想没有必要急着找出答案,就带着那只看不见的妖精继续进行游戏也无妨……走吧!」
「咦?」
「到原野上去,你还没去过吧?」
砂岚先生示意我跟在他后面,人后还是迈出步伐。
过了拱桥后,我们来动了一个封闭的广场。
「这就是混沌之门。」
广场的中央,有一面像是巨大圆形镜子的东西不停地在转动着。
这里——仔细一看的话,不就是我登入游戏之后最初落脚的地方吗?
「从这里可以通往外面吗?」
「这是传送装置。在『THEWORLD』之中,从城镇要移动到冒险区或是其他的伺服器,一切都透过这个混沌之门来进行。」
砂岚先生想我说明。
我依照砂岚先生用英语教我的方式,打开了混沌之门的选单。
「上面列出了好多单字喔!」
「『THEWORLD』是以三个字词的组合,来决定锁前往的冒险区。」
「哇……」
「对了……你就试着输入我接下来说出的三个字词看看吧!」
我选择了砂岚先生告诉我的三个字词。
混沌之门产生反应。
接着我的PC就被光环包围起来,从开始城镇里传送出去了。
4
夜晚原野的天空中,高悬着月亮和星星——吹动原野的风带起了杂草的沙沙声,在我耳边舒服地搔弄着。
我的PC站在草丛里。
「砂岚先生……?」
周遭不见那位日本武士打扮的重剑士的踪影。
跟着我传送过来的,只有不断窃笑的小妖精而已。
(「光彩飞舞夜晚的小河」……)
所谓由三个字词的组合所形成的冒险区,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里是哪里……?砂岚先生——」
我踩着长长的杂草前进。
那么一大群的PC,会跑到哪里去了呢?
仿佛开始城镇里的喧嚣原本就不存在一般,草原的原野上呗寂静锁包围着。
可以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奔跑。
在异于现实世界的星座锁点缀的夜空之下,我的咒纹使不安的奔跑着。妖精也跟着我。
啪沙——发出了拍击水面的声音。
我踩进了小河之中「THEWORLD」也将这种音效重现出来。
河水凉爽清澈,就像是洗涤了心灵一样。
此时,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我凝视四周,发现对岸的草丛中有钻动的身影。
(砂岚先生……?)
我渡过了小河。
乱哄哄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好几个PC在说些什么话——
突然间,一道闪光从天降下。
爆炸声响彻原野。落雷击中一名PC,在显示器上划下了一条轮廓。
然后——描绘出银色弧线的一击,给予了遭到雷击的PC致命伤害。
在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之下,我跑步接近那位受到攻击而倒地的PC身旁。
(啊!)
他是我在马克·阿奴的小巷子里出声交谈的那位巨汉重斧使。
他的PC失去色彩,即便是我这个新手也直觉地了解到他已经「死」了。
巨汉重斧使的同伴,女性咒纹使在目睹了同伴的死亡后丝毫不敢喘息。
一个、两个、……三名PC将她包围起来。
其中两名给人粗暴印象的重剑士,手里拿着日本刀形状的细长武器。另外一名是忍者模样的双剑士。
「还有一只吗?」
给予巨汉重斧使致命一击的长发重剑士斜视着我,嘴里低声地说。
其余两人也看着我,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我的胸口忽然一阵恶心,不妙的预感——真的很不妙。
「你们是……PK?」
女性咒纹使大叫。
PK——我还不了解这个字的意义。
「没错……还有,你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
长发重剑士呵呵地笑着。
刀锋如同在选择下一个要宰杀的猎物一般,在我和女性咒纹使之间来回游走。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啊?」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死这个人?」
「什么啊……这家伙是外国人吗?」
听到我大声喊出的英语后,长发重剑士感到诧异。
「你居然杀人!」
「……别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英语……!这里可是JP伺服器啊!」
长发重剑士发出怒吼,将刀子对准了我。
毫无掩饰的杀意,让我的心中陷入了有如被手枪指着一般的恐惧。
他想要杀死我。
如此轻而易举地。
玩家可以杀死其他的玩家,人可以杀死其他的人。在「THEWORLD」之中可以做出这种事,而这种事情正在进行着。
我完全都不知道。
「死吧!」
正当带着暗淡光辉的刀刃挥下的时候,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在听到刀势破空的声音后,我睁开了眼睛。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位打扮成日本武士的重剑士。
「砂岚先生……!」
姗姗来迟的武士先生背对着我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同时用自己的爱刀将长发重剑士一扫而退。
「抱歉,我来晚了。」
手持长剑的剑士心生畏惧,不断向后移动。
三名坏蛋一步步地往后退。
「你是什么人……」
「还想再上吗……?」
砂岚先生用日语放话。
「等一下……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
刚才承受了一击的长发重剑士准备脚底抹油。
「你说什么?」
「这家伙…好强啊!等级差距相差太多了……!」
压倒性的等级差距。
亲身承受那一击的伤害程度,就足以让对方了解这点了吗?长发重剑士已经作势要逃了,其他两人犹如被那副模样泼了冷水一般,锐气逐渐消失无踪。
「滚!」
在砂岚先生开口的同时,三人争先恐后地逃跑了。
砂岚先生并不追赶他们,儿时脱离了战斗模式。
「像这种只会欺负弱者,如同土匪一般肮脏的PK,难道他们没有丝毫的自尊和骨气吗……?」
收起刀子的砂岚先生平静地喃喃自语。
「所谓的PK是……?」
「是玩家杀手。」
砂岚先生向我解释,就是杀死其他玩家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下得了手吗?杀死其他人这种事——」
砂岚先生没有回答我的质问。
如果这就是「THEWORLD」这款游戏的系统,如果这就是规则的话,那么砂岚先生应该也无法答复我吧?
但是我不能接受。
对他人就应该温柔和蔼,否则就无法变成朋友了不是吗?
妖精——
不断围在我的PC周围绕圈圈。
我心中原本对于「THEWORLD」所抱持的印象,所期待的东西,伴随着巨响而崩溃了。
我震惊无比。
「那些人……这么想要玩游戏,这么想要获胜……甚至不惜去伤害别人吗?」
「也有人是为了寻求这种刺激而登入游戏的。」
砂岚先生说。
「我只是想学日语而已……」
我内心郁闷的心情,转变成了对于原本充满着希望的「THEWORLD」所感到的失望。
「是吗……」
「我想要在这个JP伺服器里和日本人交谈,只有这样而已。可是我——如果『THEWORLD』是这个样子的话,我——」
我不想玩。
我想放弃——
「不好意思。」
这时,女性咒纹使开口了。
「…………?」
「谢谢两位救了我们。」
女性咒纹使恭敬地向我道谢。
正当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她也向砂岚先生道了谢。
「可是……那个人——」
被PK的巨汉重斧使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般,一动也不动地倒在草丛中。
「啊啊……这个人不要紧。」
女性咒纹使以出奇开朗的声音说着,然后举起了法杖施展某种咒纹。
——「复活术」。
好像是复活咒纹的样子。巨汉重斧使苏醒,然后站了起来。
「呼——总算得救了。」
他以滑稽的表情看着我这边。「太好了!你活过来了!」
我变得十分高兴。
「谢谢你!幸亏你没能让这家伙死掉,我才能够复活……咦?你是刚才的……」
巨汉重斧使似乎发现到,我就是在马克·阿奴和他相遇的外国人PC。
「啊,似的。」
「这样啊……刚才丢下你不管,实在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巨汉重斧使很抱歉地说。
他叫做保,女方叫做亚纪。他们两人——在现实世界中居然是一对夫妻,共同的兴趣是网路游戏。
这时,周遭的草丛里纷纷传出了昆虫的声音。
「……啊!大概快要开始喽!」
女性咒纹使——亚纪突然说了。
「开始……?」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保这么说的同时——
啵!
微弱的光点漂浮在空中。
一个。
两个。
又来一个。
自河面飞跃而上的小光点不断地增加、飞舞。然后再继续增加、继续飞舞。
(Firefly……?)
在夜晚的小河畔,我被许许多多的光点包围住。
「是萤火虫!」
「哇,好漂亮!」
保和亚纪发出了欢呼声。
「我们今天登入游戏就是为了到这个冒险区来看萤火虫的。」
「想不到居然会遇到PK……哈哈哈。玩『THEWORLD』的时候,总会碰上各种状况呢!」
两人面对面苦笑。
「萤火虫啊……」
「砂岚先生……」
「日本人真是一群拥有神奇感受性的民族啊!据说无论是萤火虫的光芒或昆虫的叫声,都可以从空中感受到风趣。」
「——我记得。」
「嗯?」
「我小的时候曾经在日本的乡下看过萤火虫,在外公和外婆住家附近的小河……对我而言,那是我在日本独一无二的珍贵回忆。」
「你……?」
「我妈妈是日本人。」
「原来如此。」
「我知道答案了。」
我注视着妖精。
「谜题的答案吗?」
「这是一款网路游戏,所以跟现实世界的规则有些不同。」
「…………」
「答案就是『名字』。」
我从键盘上输入了答案。
——HOTARU。
「答对了!答对了!」
妖精高兴地在空中翻滚。
「在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而且是大家都有的东西……我的名字——PC的名字吧……」
看着我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妖精说。
「原来如此……」
「因为在网路游戏中,无法登记和其他PC相同的名字……一开始我想用平假名打出『萤火虫』,但是已经有人使用了。试过片假名和汉字也不行,所以就改用英语。」
「是HOTARU……吗?」
萤火虫不停飞舞。
在河面上映照出光芒的同时,彼此相遇,擦身而过。
「答对了!答对了!正确答案就是名字!在这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东西!大家都有的东西!」
妖精手舞足蹈。
「好像猜对了,太好了——」
「那么,我们说拜拜吧!」
「咦?」
「祝你有个愉快的『旅程』。」
语毕,妖精化为一大团光球,飞进了那一群闪着小小光点的萤火虫里。
分散成无数个光点的妖精,随后又瞬间幻化成了为数众多的萤火虫,一齐朝向夜空中飞翔。
所有的萤火虫都慢慢地镶在夜空之中。
群光乱舞结束之后,四周一片静谧,只听得到小河流水的声音。
「——砂岚先生,您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我问武士先生。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您知道答案……所以才带我来这个冒险区的吧?这里的萤火虫拥有和我的PC相同的名字。」(译注:日语中的萤火虫,其英文拼音为HOTARU)
「这个嘛,你说呢?」
砂岚先生不直接回答,儿时笑了一下。
「那么,我们要回到开始城镇啰!」
保这么说道。
「谢谢您的救命之恩……砂岚三十郎先生,还有HOTARU也是。」
亚纪对我们挥挥手。
「那么……我们会再见面的!」
两人听完之后微笑不语,在光环的包围之下传送走了。
宁静夜晚的小河畔。
剩下的只有我和砂岚先生。
「你的日语说得不错嘛!」
「咦?」
「你刚刚是对他们两个人说日语喔!」
「啊……」
这么一讲我才发现——根据对象的不同,我对砂岚先生说的是英语,对那两个人说的是日语。
「我……会用日语……和日本人交谈了。」
「这个给你。」
砂岚先生说着,画面上开启了视窗,显示出系统讯息。
「这是……?」
「这是名片,是彼此成为朋友的证明喔!只要交换了名片,无论举例多远都可以相互联络。」
「无论距离多远……?」
「无论是在波士顿、南达科或是日本,哪里都一样。」
「……谢谢您!」
「以后叫我三十郎就可以了。」
「三十郎……先生。」
我用日语说着。
「请多多指教,HOTARU。」
三十郎先生也用日语回应。
然后,我们便以日语交谈。
「我……因为想学日语,于是开始玩『THEWORLD』。」
「是这样啊……」
「所以从今以后……即使很困难,但是我依然会努力用日语交谈的。还有名片……我想交许多日本朋友。」
「这是件好事。」三十郎先生笑了。「就如同你的名字在这个世界里是独一无二的一般,你今后的冒险与邂逅,或许都会成为独一无二的体验吧!」
「是的!」
我将名片交给三十郎先生。
「你第一次交换名片的对象是我,我觉得很高兴喔!」
「我也很高兴。」
「刚开始或许会遇上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包括那些无法原谅、感到愤怒的事情,但是有多少的悲伤同样也就会有多少的欢笑。」
「是……!」
「『THEWORLD』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这点和现实相同,因为这里是网路商的人们锁居住的世界。所以——正因为如此,『THEWORLD』是个靠着人们的双手一直守护下去的地方。」
三十郎先生接着说了。
这里是个很棒的地方。
在大家守护之下的好地方。
我想要更加了解『THEWORLD』,更加了解这个能过遇见像三十郎这样的玩家的地方,更加了解JP伺服器。
*
登出游戏后,我将FMD取下。
原本熟悉的房间和电脑,总觉得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在初次的冒险中锁获得的东西,是名片。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名片。
我还会再度登入吧!
我知道,哪里将有新的邂逅等着我。
「THEWORLD」是连接我和日本之间的混沌之门。
——我到了厨房,手里拿着冷掉的晚餐一边打开了电视。
待我回过神来时,球赛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塞尔提克队以三分之差,今年依然从季后赛中败下阵来。
爸爸和妈妈回来的时候,我可要装出一副因为输了比赛而怄气的模样才行。
后记
本书是以月刊COMPTIQ增刊号的刊载作品为主的「.hack」短篇集。
<AIbuster/2ndCharacter>是将前作《AIbuster》(以下简称「前作」)改以北斗的视点所撰写的故事。从另一个视点来补充整部故事的同时,也将焦点放在身为玩家的水原遥她的真实世界上,因此忍痛割爱了许多场景。但是我希望让读者看完之后可以回顾前作,于是收录在本书的一开始。
<AIbuster/Wortan'sSpear>是前作的续篇,也就是相当于「第二部」的故事。时间轴上与动画版「SIGN」的第一~四话串连。司、昂、银汉──由于剧情的编排上也让阿尔比雷欧存在于动画的那个场景之中,因此请各位读者务必一起同时观看。
<AIbuster/Kamui>则是漫画版《黄昏的腕轮传说》之前不久发生的故事。当初我本来就有这个构想,在前作中将神威设定成一位老是被度会一诗责骂的新人除错者。在我的原作中,漫画版本并没有预定要画进这一章的,但是依澄れい小姐却将阿尔比雷欧和神威、度会和柴山,以及莉可莉斯和洁菲的故事穿插进漫画里了。这里也请各位读者比配合三本《黄昏的腕轮传说》一起观看。
<黄昏的腕轮传说/Rumor>写得相当顺手,所以我十分喜欢这一章。蕾娜是个性格上有些复杂的女孩子,但是优等生的一面应该完整表现出来了吧……Rumor则是流浪AI──网路上「传闻」的拟人化。
<黄昏的腕轮传说/Firefly>里,HOTARU不像HOTARU,三十郎不像三十郎的原因,是由于他们两人在用英语交谈的缘故……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从漫画版的某一幕得到了灵感,进而撰写有关两人彼此邂逅的章节。
这么一来我的「.hack」企划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吧?
负责COMPTIQ网站的田村先生以及负责文库的难波先生,两位辛苦了。
BANDAI的内山先生以及CyberConneet的松山先生,下回(?)也请多多照顾。
依澄小姐,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能够和您在同一地方工作实在是万分感谢。
「追求遥不可及的东西」以及「无法挽回」的思念──我感觉《AIbuster》就是这样的故事……那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