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会觉得「一直看到同样的东西」时,其实是「一直看到不想看的东西」。像是电视新闻或谈话节目,连续剧、漫画或小说也一样。一旦自己没兴趣或不太喜欢的东西映入眼帘时,就会因不满而脱口说出「都是同样的东西。」。
想当然耳,这样的论调在网路上也通用。当之前好玩的东西不再有趣,网路世界就成了不毛的荒野。
『#咖啡店巡礼』『#包包内容物』『#今日穿搭』
本庄泉实便是透过网路上的照片理解这道理。
『#想认识时尚的人』『#自拍』『#东京迪士尼海洋』
相片疯狂修图、炫耀日常生活,演绎出「完美的自己」。泉实的动态上每天都是这情景。
要是能跟他们一起凑热闹开心开心的话,的确是很好的环境。彼此互相按赞、彼此友好,就能够延续这舒适圈的循环。然而,只要有一次没跟上,齿轮就会全部开始逆转。
一个接一个蜂拥而至的「完美的自己」。每个人千挑万选上传的一张照片,毫不间断地在泉实的手机响起通知。
看着大量的照片,她都快弄不清楚谁是谁了。「美丽」这概念深受流行的影响,无论是妆容或打扮都大同小异。
不过,自己也跟大家差不到哪里去,没资格说大道理。追求流行,配合风潮,服装和脸也一一跟着改变。心里坚信着「只要这么做就会被喜欢」,下场却很凄惨。
——情绪愈来愈郁闷。泉实将APP关掉,刷到萤幕外。不玩了,她决定不玩了。
泉实抬起头来。意识从线上重回线下的生活,周围的风景鲜明地染上颜色。
大学校园染上深深秋意。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身上穿的,是介于厚衣与薄衣间稍厚的衣服。吹来的强风让体感温度比实际月历上的月份还要来得冷。
泉实一个人坐在长凳上。泉实也已经换成长大衣搭高领毛衣,及膝裙搭裤袜的秋冬标准穿搭。只要穿成这样,身体就不会感到寒冷。
手机在震动。似乎有电话打来,她再度看向手机萤幕,萤幕上显示「母亲」。真伤脑筋,又来了。
「喂。」
口气有些不佳地接起电话。
『喂,我说泉实啊,最近变冷了,你没事吧?有没有感冒?气温一变化你就容易感冒,要记得保暖喔。』
完全在她意料之中。母亲三天两头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联络她,每次都像这样单方面地说个不停。泉实完全分不清母亲究竟是真的关心她,抑或单纯想找人说话才打电话来的。
「我没事啦。」
她故意放大声音中的不悦,母亲却未察觉。
『那个还在吧?人家送的那条围巾。』
结果踩到泉实心中最大的地雷。
『你之前一直围的那个,你有带去吧?要记得围围巾喔。』
泉实全身瞬间冻结。真是的,竟在这时间点上提到这个。
「——知道啦。我要去打工先挂了。」
泉实赶在自己大爆炸之前先挂掉电话。毕竟母亲是担心自己,平时她还会稍微附和,但现在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她看着萤幕画面。刚才通电话的时候,社群APP传来通知:「muneyuki0507刚刚分享了新照片。」在夏天结束之前仍是泉实男朋友的那个人,在网路上分享了新照片。
别看比较好。不对,应该要看。泉实的理性发出最大声的警告。自己也明白听从那警告百分之百没有错,但泉实每次还是会忽略那警告。如同会一直按下×,来关掉满满挡在画面正中央的网路广告。
泉实开启APP。显示最新动态的照片是七男三女的团体照。
地点是某个河畔。后方是烤肉的工具。「难忘的时光!太感谢各位了!希望今后也能常常聚在一起培养感情。」内容大致是这样。正是一张看来完美,强调「充实的现实生活」的照片。
上传照片的年轻人,站在团体中心的边边位置。精致的五官、流行的发型与服装。身旁是——其他的女性。
泉实叹了口气,将手机休眠。情绪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坏到透顶。看到昔日自己的位置上站着其他人的画面,不可能开心得起来。
泉实今天在家庭餐厅打工时,比平时更加埋头于工作中。纵使是区区的打工,她也不要因为个人事情影响工作。这样会觉得自己落败了。
「——呼。」
结果就是一下班,泉实便累得筋疲力尽。内心背着比平时还沉重的负荷做事,会特别辛苦也是理所当然的。
「本庄小姐,你累了吗?」
在办公室打卡下班时,打工领班的池田小姐问道。她是在关心泉实吧。
「不,我不累。」
「你最近没什么精神呢。若有什么事可以跟姐姐我聊聊喔。」
池田小姐温柔笑道。那是亲切大方又温柔的人,由衷展现出的笑容。
「谢谢你。但我真的没事。」
泉实对池田小姐说谎,内心有点愧疚,但实在不能跟她说。
「辛苦了。」
泉实点头打声招呼后便走出办公室。
不只池田小姐,泉实从没对任何人聊过这件事。原因连自己也不清楚。明明应该也不是伤得那么重。
打开房门,进到里头。起初还不习惯的单人房,住了半年以上也已经相当熟悉了。
锁上门,脱掉鞋子进到屋里去。包包随便往旁边一扔,泉实便直接走到床边趴了下去。
「——唔!」
泉实握紧拳头,用力地捶向床铺。正因为熟悉的空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才能真正展现情绪。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带着烦躁的呢喃声被枕头吸收,没传到任何人耳里。
——好冷。泉实醒过来,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或许会感冒吧,她不关己事地想,迷迷糊糊地盖上棉被。母亲说得没错,每当气温变化时泉实就容易生病。尤其像现在季节转换的时期,更是要注意。
「有没有围巾呢?」
泉实站起来想找看看。
她走到房间角落的彩色收纳箱前。收纳箱有上下两层,里头都是从老家拿来的衣服。
冬衣是在下层。主要是运动衫、毛衣及防寒衣物为主。高中时毫不在意穿上的衣服,现在看来却觉得土气。
围巾被收在收纳箱深处。浅白色的毛线围巾。当泉实一看到这条围巾,心中便涌起一股感慨。对她而言,这条围巾并非普通的防寒用具,而是她的战友。
泉实高中时代热衷弓道。在前往冬季晨练的痛苦试炼时,这围巾经常伴随左右。
无论下雨、下雪或道路因辐射冷却而冻结时,泉实都会与这条围巾一起穿梭在上学路上。
而且这条围巾还有另一个回忆。这条围巾——
「咦?」
泉实忽然觉得摸起来怪怪的。围巾背面有些地方触感不太一样。本来背面应该也很厚的。
「奇怪?」
她将围巾翻过来检查,却被吓了一跳。原来围巾破洞了,虽然洞不大,却有好几个。根据破洞的大小与毛线这个素材,可以得到一个结果:围巾被虫蛀了。
「咦?」
泉实视线忽然一片模糊。到底怎么了——正想如此自问时,她双眼已经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哎!怎么了!」
不管怎么拭泪,眼泪就是停不住。即使看到对方现在的生活,或是打工累得筋疲力尽时,泉实都不曾哭过,可是现在眼泪就这么止不住地拼命冒出来。
哎呀,怎么会这样。和男友分手时,还以为眼泪已干涸了。
「嗯,这就是说大型企业也以『永续的社会』为目标去着手进行。譬如说日本著名的电机厂商,让自家公司的员工餐厅持续使用取得认证的水产品——」
隔天,泉实就这么带着悲伤的心情去上课。坐在大教室后方,教授那咕哝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和扩音器放大,但她只是马耳东风。虽是因为兴趣而选了这堂课,却难以集中精神上课。
课一结束后,泉实很快就离开学校。回家后也完全没有该做什么事的计划。加上今天打工没班,应该随便上上网就结束一天了。
自己也不是没想到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她原本应该是闲不下来的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好痛!」
泉实的脚突然碰到什么东西,那东西啪嗒一声倒了下去。自己原本也差点摔倒,好在最后总算保持了平衡。
「不好意思。」
泉实很快出声道歉,并回头查看。
那是一块直立式招牌。黑板造型的看板上用粉笔写着「维修专门店 猫庵」。庵翘起来的部分被设计成猫尾巴,可爱极了。「季节转换划得来!店长的换毛期优惠」。总的来说,设计得挺不错的。
「您没事吧?」
她连忙想把招牌扶起来时,有人这么对她说。
「不好意思,挡到您的路了吗?」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青年。从他身穿猫图案的围裙来看,应该是这间猫庵的店员吧。
「不,不会。」
泉实狼狈不堪。除了踢倒招牌还被当场抓包这件事很尴尬以外,但最令她如此手足无措的原因是,店员是个大帅哥。
微翘的发尾,立体的五官。细长的瞳仁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年龄应该跟泉实差不了多少,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比泉实年长。
「您有受伤吗?」
青年丝毫不在乎招牌,反而很担心泉实。
「不,我真的没事!」
泉实慌张失措,最后才终于扶起招牌。脸又红又热。不知是因为害羞抑或是其他的心情。
「是吗?那太好了。」
青年温柔地微笑说。心跳愈来愈快,泉实把眼神转开。
眼神定住的前方有一间店。茶色的门扉与橱窗。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与冬季防寒用品。从大多是以猫咪图案为主来看,这间应该就是猫庵吧。
「好棒的店喔!」
泉实说,青年露出开心的微笑。
「是啊,毕竟——」
「毕竟这是老夫的店。」传来这声音。
「品味极高的老夫,店当然也很有品味。」
店门开启,从中出现的是。
「老夫正是庵主。」
出现的是用两脚站立走路的一只猫。泉实吓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也难怪,基本上应该没有人在被两脚步行的猫攀谈后还能保持冷静。
「换言之,刚刚这位所给的好评都要归功于我。因为实际经营本店的不是店长,而是我。」
青年冷静地反驳。看来被猫攀谈还能保持冷静的稀少人类,这里就有一个。
「你说什么!小鬼,你想要以下犯上吗?还有,不是说了很多次,老夫不是店长,是庵主!」
被称为店长的猫咪勃然大怒。手脚乱挥乱甩的模样,有着跟鸟兽戏画5一样的幽默感。
「所谓『以下犯上』是下位者想要拥有扳倒上位者的权力吧?握有实权的是我,所以没这回事。」
「别胡说八道!小鬼竟敢说自己拥有实权,真是笑破肚皮了!」
「向上野先生订茶叶并管理的人是我啊,假设我要求改善待遇而决心罢工的话,就会发生店长想喝却喝不到茶的窘境喔?」
「什么!哼!」
店长露出苦瓜脸沉默不语。虽然不晓得怎么回事,看来青年似乎说赢了店长。
「好吧,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也有自己的想法。」
双手抱胸思考一会儿后,猫咪说。
「小鬼,这次就由你来照顾这位小姑娘。」
「什么?」
店长抬起头,看着一头雾水的泉实。
「就好好让老夫瞧瞧你是如何『维修』她的东西的。这次就不出借肉球了。」
如此这般,也不问泉实愿不愿意,就由青年负责招待。
「请慢用。」
青年端茶到泉实面前。飘着温和清香的绿茶,与和风的店内装潢很搭。
「谢谢。」
泉实以茶杯就口喝茶。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所端出来的东西,是不是该拒绝比较好?但她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原因可不是因为对方是帅哥喔。
「——啊。」
泉实才喝一口便不觉惊呼,微微的苦涩直直冲了上来。
「合您胃口吗?」
吧台对面的青年笑着问。
「是,很好喝!」
感觉很像喝到了「真正的茶」。虽然并非认为充斥大街小巷的茶都是假货,而是量产绝对无法呈现的风格味道。
「毕竟这茶本身就好。」
身后传来店长大发厥词批评的声音。
泉实回头看,发现店长独自占了一张桌席。他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前脚像两只手一样地拿着茶杯。可说是扭曲现实的荒谬景象。泉实会不会在撞到招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转生到异世界了呢?
「不过,猫庵的真髓可不只有茶喔。」
再一次啜饮茶时,店长说。原来念作「喵庵」啊?这样的念法虽然牵强,但比起猫会说话这点,还算是能接受。
「本店的真髓吗?这我知道,因为是维修专门店啊。」
不服输地哼了一声后,青年重新面向泉实。
「那么,我可以问您一些问题吗?」
然后怔怔地看着她。
「啊,好的。」
泉实不禁转开视线,一边调整刘海。
「您是不是有东西要维修呢?」
青年问道。
「欸?什么?」
她一头雾水。不太晓得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认为来敝店的客人大部分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修,可说是有缘相遇吧。」
「重要的,东西——」
一要说出口,泉实脑海中便想到了那条围巾。
「似乎是有呢。」
青年稍微探出身子。
「啊,不是。」
泉实欲言又止。那个很重要吗?不,既然一拿出来就泪流满面,想必就是重要吧。可是,又觉得不想一口断定。
「别客气,请说出来。看过实品后再判断修不修得好,也是我们的工作。」
青年似乎误会泉实沉默的原因,亲切地表示。这令她愈来愈尴尬。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叫人难以启齿。
「其实是围巾。」
泉实终于放弃。毕竟对方如此替她着想,若不委托点东西实在也不好意思。
「围巾吗?是哪种质料?」
青年双手盘胸问道。
「是毛线的。」
「毛线的啊,现在有带着吗?」
「在我房间里。要去拿来吗?」
泉实脑中开始计算从这里回到公寓要花上多少时间。虽然距离挺远的,但也不至于不能回去拿。
「嗯,不麻烦的话。」
「那我就去拿啰。」
说完泉实便站起来。
「请稍待一下。」
说完,青年站起来绅士地替她开店门。
「慢走。」
于是他就这么目送着泉实离开。
总觉得赶紧回去才行,于是泉实便跑了起来。多亏社团活动的锻炼,她对于跑长距离很有自信。快去快回吧。
话虽这么说,到家的路程还是很花时间。并不是因为大学生活导致身体变钝或心肺功能衰退。现在的泉实虽不及全盛时期,但也没那么没用。
问题在于鞋子。穿着有跟的靴子,比想象中跑得还要慢,还害她好几次差点摔倒,连忙调整好姿势才没跌个狗吃屎。人家说穿跟鞋比较流行且身形比较好看,所以她才穿有跟的鞋子,但对于跑步只有扣分。
终于回到房间,泉实从没收进去的抽屉拉出围巾塞进包包里。然后换穿帆布鞋后再飞奔出门。
效果卓越。泉实飞也似地狂奔,不一会儿便回到了猫庵。
「我拿来了!」
她打开门,进到里头。
「真快呢。」
青年讶异地将眼睛瞪得圆滚滚。
「小姑娘脚程挺快的嘛。」
店长的眼睛原本就圆滚滚的。
「就是这个。」
在吧台上坐正后,泉实从包包里拿出围巾。
「我来看看——原来是被虫蛀了啊。」
青年收下围巾,眼神认真地开始检查。
「原来是这样。」
青年抬起头。眼睛望向泉实,视线仿佛能看透内心一般。
「真遗憾,我无法修理这条围巾。」
青年说。
「——啊。」
泉实糊涂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失落。为什么会这样呢?又不是这围巾修好后就能修复什么——
「可是,有件事我能完成。」
青年续道:
「就是织新的围巾。」
「什么?」
泉实愣了一下。混乱的状况下再听到莫名奇妙的话,让她的头脑当机了。
「一起加油吧。」
青年咧嘴露出微笑,对哑然失语的泉实说。
泉实就在一头雾水下,隔天起开始上编织课。
「先手握两根棒针。」
「好的。」
两人坐在猫庵的桌席,青年在对面教她织毛线。
「然后,用毛线打一个圆圈,留下这样的长度后穿过两根棒针再拉紧。」
「好。」
「别只会说好嘛,小姑娘。」
会说话的猫也替他们泡茶,算是额外的服务。
「我也无能为力啊。」
泉实向店长抗议。但可能是店长的态度很骄傲,她语气不禁变得很客气。
「毕竟我是第一次织毛线。」
不是她自夸,泉实的双手实在不灵巧。她家的人几乎都这样,她早已经接受这宿命。
「很简单的,你一定没问题。」
虽然这么说,但应该要绕成圆圈的地方她却怎么也做不好。若换成弓箭,无论弦再紧再重她都有办法拉,没想到却拿软绵绵的毛线毫无辧法。
「真是的,笨手笨脚也要有限度吧。像那个Pepper机器人,应该都可以做得比你还要流畅了吧?」
店长把泉实的地位看得比机器人还低。因为不甘心被瞧不起,她便全力以赴织毛线,却都只在奇怪的地方打出圆圈。
青年给泉实的是由绿色转为深蓝色的渐层毛线。触感蓬松柔软,若织成围巾肯定很暖和吧。但现在仍只是毛线,前往围巾之路仍充满荆棘。
「——啊。」
由于太过拼命,泉实的手肘撞到毛线球,毛线球因此落到地上并滚了出去。
「哼!」
刚刚光说风凉话的店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方才以人类坐姿闲坐的椅子上一跃而下,改为四脚步行追着毛线球跑。
「呼呼!」
店长连续出猫拳攻击滚来滚去的毛线球。俨然是只猫咪无误。
「噗。」
青年故意大笑出来,店长霎时回过神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这个啊——」
店长拼命想解释,视线却仍盯着毛线球不放。他想必爱死了吧。
「我懂我懂,猫咪牵到哪里都还是猫咪。」
青年呵呵地从鼻子发出笑声。
「你说什么!竟敢瞧不起老夫!这点小小的诱惑,老夫怎么可能中计——」
「来来——」
店长站起来破口大骂,青年这次将自己的毛线球滚了出去。
「呃!」
店长无法抵抗地狂追着毛线球。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一边无奈咒骂一边追打着毛线球的店长,洋溢着难以形容的悲哀。
「这就叫活该。」
青年忍俊不禁地笑说,便开始将毛线球织成围巾。
毛线复杂地缠绕在两根交叉的棒针上,绕完后便抽出一根棒针,动作灵活,毛线也随之逐渐变成围巾。
「太强了。」
泉实露出赞叹之声。即使谦虚地形容青年手部的动作,都还能说是媲美大师级的专业。即使是什么都不懂的泉实,也能明白他的技巧有多高超。
「因为我织习惯了。」
或许是察觉到泉实的视线,青年微笑说。
「慢慢花时间,一步一脚印去做就能进步。客人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呢?」
听他一说,泉实便陷入思考。自己扎扎实实学习的经验?
「要说起来,也不是没有。」
「看吧,还是有嘛。」
青年兴致盎然地说。
「高中三年,我都参加弓道社团。」
似乎被青年成功引导,她开始侃侃而谈。
「不过社团时间几乎都在跑步或做肌肉训练。虽然社团的顾问老师说『弓箭拉得好的人不是用肌肉,而是用骨头来拉』,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拿来练肌肉了。」
因为觉得袴裤与护具很帅气而加入社团的新社员,全不到半个月就被淘汰。不过,其实泉实原本也是如此,只因她个性不认输才咬牙撑了下去。
「即使如此,到了第三年,我也比一开始时要来得厉害多了。」
虽然并非成为社团的王牌,或在大赛获得优异成绩等有着了不起的纪录,但认真投入一件事已是最棒的成就。
「——怎么觉得好像在炫耀一样。」
泉实害羞地笑着唬咙过去,或许自己的确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不会不会,挺有趣的故事呢。原来弓箭要用骨头来拉吗?」
青年温柔地说。
「拉弓箭啊。没想到最近的年轻人也拉弓箭,真佩服。」
店长也边戳弄毛线球边夸赞了她。
「不用这么谦虚。」
青年真诚地盯着泉实。
「努力学习而来的技术,所费的时间,努力过的这个经验,全都是你的宝物。的确值得骄傲。」
「——是。」
接连三个直直正中红心的直球,让泉实害羞地用棒针遮住通红的脸。被如此大力夸赞,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啊。
「然后啊,我是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口内炎痛还是其他原因啦,但感觉超差的。我不过是个打工的,而且还没拿到『当成出气沙包的补助津贴』呢。」
大学上课时,泉实午餐大部分都跟朋友一起去学校餐厅吃。巅峰时间人可能会多得找不到位子,那时她们会改去校外的店家用餐,但今天人潮还没那么多。
「可是口内炎很痛吧,而且还会咬到。」
「我懂。有没有药可以涂啊?」
「药妆店有在卖喔,好像有涂的也有贴的。」
「哦?哪种比较好啊?」
朋友们聊着可有可无的内容,泉实则心不在焉地左耳进右耳出。脑海中全是那家维修专门店的事。
由会说话的猫和帅哥所经营的,不可思议的商店。当回归日常生活时,总会觉得那间店就像是如梦似幻的存在。但那间店确实存在于现实之中,因为她包包里正放着织到一半的围巾跟棒针。
自那天起,泉实几乎每天都去猫庵。虽然一样织不好毛线,也老是被店长瞧不起。另一方面,青年却温柔地守护着她,鼓励她「一点一滴的努力会带来成果」——
「泉实,我问你,你觉得哪个好?」
话锋忽然转到自己身上,泉实这才回到现实。
「啊,唔。身体不舒服真的很辛苦呢。」
一听到泉实的反应,朋友们全都一起变脸。
「蛤?你说什么?」
「慢半拍也要有限度啊,泉实。」
语气困惑地回应后,被她们用更困惑的语气责备了。
「抱歉。」
没好好听她们说话也是事实。泉实道完歉,表情微妙地大口扒饭。
「话说回来,泉实之前有一阵子怪怪的,但最近变得更奇怪了。」
其中一名朋友说,其他人跟着点头如捣蒜。
「真的真的。泉实一直在发呆。」
「之前是一脸严肃,像是对世界感到绝望一样,现在则是意识常常飞到别的世界一样。」
「等一下,大家不要你一言我一语地一直说我怪嘛,搞得我好像怪咖一样。」
「事实上就很奇怪啊,连吃的午餐菜色都变了。」
被大家这么一说,泉实看着自己双手捧着的丼饭。松滨起司牛,据说是冠上了设计这道菜单的文学系教授的名字,热量超过一千大卡的重量级菜色。
「泉实以前只吃像兔子饲料的青菜而已。」
「最近却突然肉食化。」
「呃,这个嘛……」
她们是大学才交的朋友,所以不晓得泉实原本就只吃这类菜色。因为高中社团会做肌力训练,更不能缺少能帮助肌肉成长的蛋白质能量源。
上大学后,泉实开始挑战多吃蔬菜控制热量的饮食生活。因为她开始注重身材了。
周遭几乎都是同类型女生的当地高中,与大都市里的私立大学,两者关于美的概念根本是天差地远。原本只在流行杂志上看过的耀眼女孩子,竟成群地占据校园各地。一开始,泉实觉得自己好像土包子一样。
不能再这么下去,男朋友会被抢走的。受到如此的压力影响,她开始注重体形,连衣服和妆容全都一一努力学习。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看吧,果然变了。」
「感觉突然变忧郁了。」
「啊,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泉实连忙敷衍过去,因为她还没跟大学的朋友说自己失恋的事。
「真的变了啦,连服装打扮都变了。」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友人也跟着帮腔。
「之前是一般流行的打扮,现在好像专走帅气路线?」
泉实穿着帆布鞋、七分裤,搭配色调沉稳的外套。风格整个大改变。
——啊,若说改变的确是变了。即使和男友分手,泉实还是维持着「一般流行的打扮」,多少也有逞强的意味在。「感觉现在放弃就输了」、「绝对要维持这样的生活」她拥有这样强烈的信念。
明明有这样强烈的信念,为何现在自己却穿着帆布鞋吃着破千卡的高热量午饭呢?
过午时分。泉实打开猫庵的门,里头有只猫熊。
「哎呀哎呀,来了个可爱的客人呢。」
一整个屁股坐在大尺寸椅子上的熊猫,看到泉实便如此夸赞。
泉实则是太过惊愕而说不出话来。最近的熊猫已经进化成不只有吃竹叶,还会说起客套话吗?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进化不可能一蹴可几的。
「他是我们店里的供应商上野先生,平时受他很多关照。」
吧台里的青年,介绍熊猫的来历。
「老夫很信赖上野先生的眼光。」
与熊猫对坐的店长则赞赏着熊猫。
只有泉实感到惊讶,基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决定了泉实的反应不适合现场气氛。必须要加以调整,但她心里还是对这一切感到一头雾水。
「不不,您过奖了。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啦。」
被称为上野先生的熊猫用前脚在脸前摇了摇。猫咪与熊猫靠语言沟通。仿佛迪士尼的电影一样,加上这里也有王子。问题只在于泉实并非公主罢了。
「这次进货的茶点也很棒呢。」
青年说。
「是浅草龟十的铜锣烧!」
店长猛然跳起来,看起来挺兴奋的。
「不不,您过奖了。」
上野先生又摇了摇前脚。
「龟十?」
只有一个人,又只有泉实反应不同。
「是浅草老店铺的和果子店。铜锣烧一天限定三千个,每天都大排长龙喔。」
上野指着桌上的茶点介绍说。那里有个托盘,托盘上有一个个包装起来的圆形和果子。
「是吗?我对浅草不熟。」
提到浅草,脑海里反射性地就会浮现小米果,根本不晓得还有其他的著名甜品。
思及至此,泉实忽然浮现一个问题。上野先生是如何买到那个限定的铜锣烧呢?浅草的排队队伍中出现熊猫的话,肯定会引发大骚动吧。
「嗯,非常好吃喔。我现在去泡茶,客人也尝尝吧。」
青年说,店长表情一变。
「如果给小姑娘的话,数量不就变少了吗?」
店长皱着脸张开了嘴,露出像裂唇嗅反应6的表情。换句话说,就是极不愿意分给泉实。
「好啦好啦,我再进货不就得了。」
上野先生安慰他说。真是个好人,不对,是好熊猫。
「真没办法——来吧,小姑娘快吃吧。」
店长将靠墙壁的椅子空出来。
「谢谢。」
泉实微微点头致意。虽然她心里还是很在意刚才店长的表情,但既然愿意分给她,自己也没有不道谢的理由。
「那我就尝尝看。」
一坐入椅中,泉实手很快地伸向铜锣烧。
「唔。」
她出现跟店长一样的赞叹声。光拿着就知道,这个铜锣烧——非泛泛之辈。
「很扎实吧。」
外观已经够大,而且又重又很扎实,这样的触感令人很期待里头的内馅会有多饱满。
「对吧,吓了一大跳呢。」
青年端茶走过来。和第一次端出来的茶一样,是绿茶。
「谢谢。」
泉实道谢,青年还以微笑。泉实低下头,感觉自己的步调乱成一团。这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别想了,现在先专心吃这个和果子吧。转个念头,泉实打开袋子拿出铜锣烧。
果然很扎实,也很厚重,甚至感受到惊人的气势。事实上价格也不斐——不行,现在不能想价钱的事。既然是人家请的,就该抱着感谢之情来享用。泉实大口咬下铜锣烧。
「——!」
感受到巨大的冲击。这饼皮怎么会这么好吃。这绵密弹性又具跃动感的口感,仿佛具生命力一样。难怪饼皮的日文会写作「生地」,正是活生生的地面。泉实刚刚终于亲身明白了这道理。
「——!!」
第二波的冲击。红豆从大口咬下去的饼皮爆浆出来。宛如温泉,又像油田一样,芳香甘醇的甜美直接从中喷了出来。
泉实不禁感到战栗。原以为浅草那个地方除小米果外,就是拍巨大灯笼的外国观光客。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恐怖的武器——
——一回神,泉实发现自己已吃完铜锣烧。真蠢!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个铜锣烧有将陷入这股美味之中的人送入时光旅行的能力吗?
「别急别急,吃太快会噎到喔。」
青年劝她喝茶。
「啊,谢谢。」
道谢后,泉实啜着茶。
「——唔!」
冲至喉头的苦味,将受到铜锣烧冲击的泉实拉回现实。苦甜两极的味道,如同平衡的天秤般诞生出美丽动人的均衡。似乎是考量到这样的搭配,青年才端出茶来的。
「也有白豆沙馅的喔。」
青年要她试试别的口味。
「我要吃!」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泉实很快地打开包装袋。
白豆沙馅的铜锣烧,外观和触感也和红豆沙馅完全相同。但咬了一口就知道——完全是不同风情。
跟爆浆喷出的红豆沙馅不同,白豆沙的风味低调,这样反而更能品味到饼皮的魅力。
低调却不淡白。如同白色给人的印象一般,柔和的甜味,缓慢沉稳地浸透口腔。
最大的不同应该在于比例吧。白豆沙馅比例的分配和红豆沙馅不一样,更能凸显出铜锣烧本身的魅力。
泉实深深领悟到铜锣烧这个和果子的深层奥秘。自然界中黄金比例的数字只有一个。但在铜锣烧身上的黄金比例似乎可以是复数的。换言之,铜锣烧或许是超自然的存在。超越自然的伟大东西,或许就是指铜锣烧吧。
「还有很多,不要客气尽量吃。」
青年将整盘铜锣烧推了过来。这无非是恶魔的呢喃。白天就大快朵颐,尤其还是吃铜锣烧。依照自然法则来看,单纯是卡路里摄取过量。
「好!」
然而,铜锣烧是超越自然的存在。换言之,即使吃太多也不会摄取过多热量。得到这样的结论后,泉实放心地享用铜锣烧。
「对了,小姑娘。围巾织得怎么样了?」
店长向饱尝完铜锣烧的泉实问道。
「欸?啊,是的。我回家时也持续在织。」
泉实从书包拿出织到一半的围巾。起初看来只是毛线卷在棒针上的模样,现在的程度则是到自称在织毛线也不会被吐槽了。
「唔。」
坐在椅子上的店长,观察着围巾。
「虽然品质还不赖,但也花太多时间了吧。等织好冬天都结束了。」
受到这样的评价,让泉实很不高兴。明明只不过是只会猫拳和抓人这点小伎俩的猫咪而已,讲话却这么狂妄。
「小姑娘。你刚刚在想老夫不过是只猫咪吧?」
店长睨着泉实责问。
「好吧,就让你瞧瞧老夫出神入化的本事。」
于是乎,店长伸出前脚。现在是猫咪要织毛线吗?泉实内心冷笑着,一边把棒针交给他。真令人火大,横看竖看猫咪的前脚都不可能织毛线。有场好戏看了。
「像这样,这样,然后是这样。」
店长开始动起棒针。竟然以泉实十倍以上的高速织着围巾。
「不会吧。」
泉实哑口无言。何止是有好戏看,简直太精彩了。多么惊人的速度。太夸张了——不对,搞不好不是猫咪动作快,而是泉实太慢了?因为自己的手实在太过笨拙,说不定织围巾的速度也只有一般猫咪的十分之一吧?
「不过,你也不用太震惊。」
泉实因太过震惊而开始胡思乱想,青年安慰她。
「因为店长是怪物。光是猫咪会说话这一点就已经不合理了,所以手艺技能高超也是不合理的。」
「小鬼!竟敢说师父的技能是超自然现象,成何体统!」
「至少不寻常吧?——您还好吧,客人。」
不理会店长的抗议,青年蹲在桌边问道。那是居酒屋店员接受客人点餐时常出现的姿势。
「速度人各有异,时间分配也人各有异。既然要做的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在意其他人的做法。啊,店长不是人,是猫。」
青年仰头看泉实,咧嘴一笑说。
「当然基本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要扎实地去做才行。无论是做法或方式都不用拘泥于形式,对吧?」
听到这句话,泉实竟然感到内心平静了下来。暖意穿过好几层的心墙,浸透到很深很深的部分。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忽然间。泪水滑过泉实脸颊。
「咦?」
顿时感到困惑。自己究竟怎么了?
「奇怪?我是怎么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溃堤般地流下来。
「抱歉,我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吗?」
青年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难怪他会这样。泉实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哭出来,就算是他也会不知所措吧。
「你没事吧?」
上野先生担心地问道。
「那个,店长——」
青年向店长求救。
「啊,对了,上野先生。」
店长前脚的双肉球一拍。
「吃了很多铜锣烧,来玩相扑消化一下吧。」
再不自量力也要有自知之明,泉实边哭边想着。熊猫与猫咪相扑的话,体重差距太大,根本比不了输赢。
「欸?相扑?」
但上野先生明显露出困扰的表情。
「可是店长站起来的位置很低,这样交手的话很棘手呢。」
那位置的确很低,原来问题在这里啊。
「总之我们先走吧,来吧来吧。」
店长推着上野先生的屁股走出店。想当然耳,店里只剩青年和泉实两人。
「总之,先用这个擦眼泪吧。」
青年拿出手帕。手帕上绣着可爱的猫咪刺绣,精致到令她犹豫该不该用,但既然对方说要借她也不好拒绝。泉实感恩地收下手帕,擦拭泪水。手帕散发一股柔和的清香。
「请稍等。」
说完,青年便离开桌椅席进到吧台中。耐心等了一会儿后,青年端着冒着蒸气的杯子过来。
「这是香草茶,能让你情绪平静下来喔。」
「非常谢谢你。」
杯子散发出与手帕不一样的香味,非常温暖的芳香。香草茶,名字虽常听却不曾喝过。
泉实手拿着杯子,轻轻靠在嘴上。香草茶这名字,会让她联想到更能让体力恢复的药草味,但这杯茶却不是这样。散发出相当温和凝练的味道。
「情绪混乱时就喝香草茶,这好像已是不成文的规定,但真的挺有效的喔。」
青年边说,边将泉实对面的上野先生专用椅,改换成其他桌子的椅子。
「既然是不成文的规定,果然有一定的效用吧。毕竟所谓的规定,是由信赖关系所成立的。」
青年坐入刚才拿来的椅子上,和泉实面对面。
「说到烦恼的不成文规定,就是要跟谁聊一聊自己的心事吧。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聊聊吗?」
她无法马上点头说好。毕竟她连自己的心都还没有整理,也还没跟任何人说过。全部都埋藏在心里。
「——这个,其实。」
最后,泉实决定说出来。为什么会想说呢?她心里觉得,对青年不用有任何的隐瞒。
「该怎么说呢?上大学之后,我一直都在勉强自己。」
她不敢说自己上大学就变漂亮了,但感觉有些类似。不仅外表改变,生活习惯也改变,举手投足都跟以前不一样,简直变了一个人。
「因为想留住那时的交往对象。」
青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点头。
泉实是在高一的时候与宗之相遇。两人之前都不同班,所以没留意到他,是因为某个契机两人才拉近关系。
那并不是什么浪漫的邂逅,反而是很愚蠢的情况。泉实在打扫时间走在走廊上,而宗之和朋友在用扫把打打闹闹不小心打到自己。
「你们在干嘛啦!」
泉实真的发怒了。毕竟走在路上被扫把打到谁都不会开心。
「抱歉抱歉。」
然而宗之完全没有反省之意,第一印象简直差劲透顶。
自从这次之后,宗之有事没事就会找泉实说话,一开始泉实觉得很烦,但宗之的爽朗天真打开了她的心扉。
宗之是篮球社的正式成员。体育课或社团活动时间中,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驰骋于球场上,让泉实逐渐在意起这个人。身边的男性只有父亲跟年龄相差不少的哥哥而已,所以对泉实而言或许是第一次的经验。
「其实我也不是讨厌男生吧。」
泉实不禁苦笑说。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慢熟了。
「你和令尊或令兄的关系怎么样?处得不好吗?」
青年担心地问道。
「不,不是这样的。父亲他算是比较憨厚迟钝的人吧。」
父亲总是沉默寡言,但一讲话又惜字如金,让人搞不懂他究竟想说什么。要是我无法理解他说什么时,他就会自己在那边闹脾气。他要是晚个三十年出生,就会被笑说是有沟通障碍的人,可是并不会讨厌他。无论怎么说,他算是很温柔的父亲。
「令兄又是怎样呢?」
另一方面,一想到哥哥内心就很复杂。
「算是做妹妹的常有的心结吧,就像是『父母都只重视哥哥!』这样。」
双亲一直都重男轻女,至少泉实是这么想的。泉实即使在学校(大部分是体育类)获得好成绩,也没好好被夸赞过。相较之下,哥哥不管做什么父母都会多加注意。尤其母亲甚至会拿她跟哥哥比较。如今对母亲会如此冷淡,或许是因为这原因吧。
「原来有这层原因啊。」青年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惨了,竟然连不用说的部分都说出口了。这世上做妹妹的应该多少都能自己找到平衡点,泉实却一直到现在都没解开这心结。或许是这部分表露出来了。
「请继续说下去。」
泉实回归正题。虽然对于刚刚的事觉得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了。
「喂,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
——某天,宗之忽然大剌剌地跟泉实告白。地点是在放学途中的坡道上。时至初秋,偏红的落叶翩翩落下。
「唔。」
她记得那时心里即使担心若有人经过会很丢脸,但仍回答OK。毕竟被他告白,泉实还是很开心。
交往之后,彼此会替对方的比赛加油,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就约会。虽然老家不是什么大城市,能约会的地方只有郊外的购物中心,但泉实光是这样就很开心了。
虽然看来宗之很随性,但对泉实却很体贴。由于泉实每天早晨都要忍耐着寒冷去学校晨练,宗之还买了防寒用具送她。
「这个给你吧。」
宗之一样选择在放学归途时将礼物交给她。购物中心提供的礼物包装,对当时的他而言,想必已经是费尽心思的装饰了。
两人坐在附近公车站的长椅上,打开包装。里头是,那个是——
「原来是这样。」
青年领会地点头说。
「就是这条围巾吗?」
他手里拿着被虫蛀得遍体鳞伤的围巾。自那天以来,这条围巾一直寄放在猫庵。话聊到一半,青年从吧台将围巾拿了出来。
「是的。」
泉实盯着围巾。一幕幕的回忆涌上心头,晃了一下又消失无踪。
「冬天时,你每天都会围这条围巾吧?」
甚至连五感都随之苏醒。围巾的暖和感,以及上学路上风的味道。
「我真的每天都会围。」
接着是——宗之的声音。
两人接受同间大学不同科系的入学考。虽然宗之是个会用扫帚跟人打架的篮球社社员,成绩却很好;相较之下,对于连脑袋都是肌肉的泉实来说,考试就是场严峻的苦战,幸好最后总算顺利考上,于是两人一起离开家乡,过着住宿的生活。
泉实第一步是开始打工。之前高中校规的缘故,所以不得打工。
另一方面,宗之则进入学校篮球社。现在想来,这就是扣错的第一颗钮扣。
宗之加入的社团,并非是使劲全力埋头打球,而是以篮球之名行吃喝玩乐之实的一群人。宗之社群网路上的照片很快就被「充实的校园生活」侵蚀,甚至不见篮球踪影。
宗之的外表也逐渐像是换了一个人,同时他身旁也纷纷出现几个女孩子的身影。那些女孩子隶属与篮球社进行交流的其他大学的社团。
「别担心啦,泉实最正了。其他女生跟泉实完全不能比。」
宗之常常这么对她说。他讲话比在家乡时还油嘴滑舌,但仅仅滑过她的心扉,半句也没留下来。
既然如此,自己也变得可爱就万无一失了。泉实终于想到这办法。只要自己不是乡下的土包子,他的目光就不会移到其他人身上吧。
流行服饰、发妆、减肥,泉实用尽了所有尝试。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愿认输。
原本她决定打工上轨道后,要将放在老家的弓具拿过来,再次练弓道。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弓道虽然帅气,但称不上可爱。
抛弃弓道所做的「努力」有了效果。宗之每每都会夸赞她的成果,让她稍微安心下来——到头来,一切只是表面而已。
几个月前,时间正值初夏。泉实在打工回家的路上,因为突然想见宗之而绕去了他住的地方。但她在公寓附近所见到的是,宗之与经常出现在宗之社群网路照片中的娇小女生,几乎是黏在一起走路的模样。
「没有啦,聚餐完我们正好同路,就顺路送她而已。」
面对出声呼唤的泉实,宗之则是态度大方地回答。那女生也蛮不在乎地和泉实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回去了。
泉实觉得有几点矛盾。他们两人的距离太近,说是顺道送她却在碰到泉实后就立刻个别行动,也太奇怪了。况且,泉实甚至不晓得宗之今天有聚餐。然而,宗之却不断地说话蒙混。
「你信任我吧?」
最后宗之抛下这句,泉实只能点头。因为她很爱宗之。
没有比相信曾背叛过自己的人,要来得更傻的行为了。在那之后,宗之开始说些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即使泉实指出不合理的地方,只要他说「那时你不是说信任我吗?」就无法再争下去。泉实的心不断地被贱踏到极限。
八月初的时候。泉实终于传了分手的讯息给他。
『我们分手吧。』
虽然她也不想用通讯软体分手,但只有这个方法了。最近宗之老说「我很忙」,连电话也不接。
宗之则回传「恋爱真难。如同拼图一样,只要有一块拼错就全乱了调。」这种虚无飘渺的诗句,让泉实更是彻底伤透了心。因为她知道,直到最后的最后,宗之仍想敷衍泉实。
泉实那一阵子就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空壳。即使母亲催她盂兰盆节要回家,她也没心思回去。加上也没有安排打工,盂兰盆节假日时她便一直躺着滑手机。手机里的宗之是庆祝着快乐的暑假。那女生也在旁边——
「——原以为已经忘记了,但有意无意间,我还是很在意——」
本以为又会哭,但说完之后竟没想象中的激动。怎么会这样?
「原来有这段故事啊。」
青年轻轻点头。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知道他很专心地聆听,这令泉实很开心。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泉实下意识地拿起了棒针。刚才店长展露神速的技艺后,就这样摆在桌上离开了。
就像是受到号召一般——实际上当然没那么夸张。泉实只是自然而然想继续织下去。
泉实动着棒针,织出一针针的针目。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应该是重复着单纯的动作,让情绪也变得单纯吧。
每织出一个针目,就仿佛有某个东西跟着离开。也觉得似乎有某样东西从一排排的针目中浮现出来——
「——咦!」
回过神来的泉实不禁讶异,自己编织的速度竟然比之前快许多。
「状况不错喔。」
青年称赞说。
「因为集中精神的关系吧。」
听他这么一说,泉实才发现夕阳已从外头照射了进来。虽然这个季节的日落时间也较早,但她仍感到不可置信。明明感觉只过了一下子。
「人与人之间发生的事,实在不容旁人置喙。」
青年低声慢慢开口。
「然而,我是这样想的——」
「哎呀!流了满身大汗呢!」
正当青年的话正要直触核心时,大门啪一声地开启。
「五十二胜五十败啊,今儿个是老夫赢了。」
「我对第七十回有异议,猫咪竟然使出假动作,真是太诈了!」
店长和上野先生进来。从两人话中得知似乎一直在玩相扑。
「喂,小姑娘。进度很快嘛。」
店长看向泉实手上的围巾。
「让老夫来瞧瞧。」
接着他就跳上桌子,眼睛贴着针目看。店长究竟在看什么啊?
「唔唔,原来如此。」
仔细观察围巾后,店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如此啊?
「对了,小姑娘。时间很晚了,你没其他要事要办吗?」
店长将围巾放到桌上后问道。要事?这么说来好像有——
「——啊!」
发出悲鸣般的尖叫。要打工。她这才想到今天有班!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确认时间。呃,迫在眉睫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要去打工了。」
泉实将手机和围巾扔进书包里后站起来。
「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
奔出店前跟青年道谢。
「不会不会,不用客气。」
青年温柔地笑着说。
「小姑娘,问你一个问题。」
店长忽然开口说。
「若今天织的围巾完成,原本那条你要作何处理?」
店长的视线注视着的是被叠放在桌角的那条围巾。
「这个嘛……」
——她只犹豫了半晌。
「交给你们处理。」
「是吗?」
店长没深入追问下去。
「那我先告辞了。」
泉实再度低下头便走向店门口。
——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呢?连自己也不明白。但回神过来发现已脱口而出。
她没有不甘心,反而有种轻松感。好久没有这种心情了。就是所谓的神清气爽。感觉肩头的负担全都放下来了。
泉实将包包挂上肩,抬脚跑了起来。脚下穿的是帆步鞋,一步一步踢着地面的感触,让她觉得好踏实。仿佛遗忘的事物又再度苏醒——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面,上野先生也回去了。猫庵开始收店。关上橱窗的照明,也在门扉挂上「准备中」的牌子。青年俐落地打扫店内,店长则在吧台上悠闲理毛。
「小鬼。」
店长忽然开口叫唤青年。
「不能轻易告诉对方答案。」
「呃……」
原本在擦桌子的青年,停下手边动作脸色僵硬。
「第一次你建议她『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时,老夫已经放过你了,但不准有下次。」
店长停下理毛的动作,对青年如是说。
「——啊,您偷听我们谈话吗?猫咪固然耳力好,但这样是不对的。」
青年抗议的眼神看向吧台。
「别说得那么难听,老夫只是恰巧听到而已。」
店长毫无半点歉意。
「因为,她就只差一步不是吗?」
青年坐在四人桌的椅子上。
「自从来猫庵之后,那孩子不是变了吗?虽然本人似乎没发现。
她褪下勉强自己的打扮,开始找回原本的样貌。不管是服装或食量大的这部分,也是她原有的个性吧。只要推一把,她就能往前走了。」
青年滔滔不绝。那是有客人在时不曾见过,全力辩驳的模样。
「唔。」
店长轻轻颔首。
「说的没错,那个小姑娘几乎明白小鬼你要她织围巾的理由了。」
「对吧,既然如此——」
「答案要自己去找。」
「人生这项考试若『作弊』的话,总有一天报应会再度回到自己身上。最后会变成只要没人教导就什么都办不到的人类。」
「——那就……」
青年低下头。
「别担心,看了针目就会明白。」
店长对沮丧的青年柔声说:
「针目能看出人品。那个小姑娘织的针目,非常扎实有力。她虽然会暂时停驻,却不会就此倒下。」
「是这样吗?」
青年抬起头。忧心忡忡的表情。
「嗯。」
店长再度点头。
「所以我们能做的到此为止。猫庵帮的忙,已经够了。」
「——我懂了。」
思考半晌,青年站起来,开始扫除的工作。
「店长。」
一边打扫,青年边说。
「谢谢你把那孩子的事交给我处理。」
「呵呵。」
店长嘴角稍缓,在吧台上卷成一团。
仔细想想,自从一个人生活就不曾回过故乡。泉实步行在久违的故乡街道上思考着。
这里并非偏僻的乡下,只是没汽车会比较不方便而已。然而,去过大都市后再回来,难免会感到有所差异。像是建筑物的高度、路人的平均年龄、个人商店的存在感,就是这么一点一滴慢慢累积起来的吧。
冷风吹拂。那是道从万里无云的天空直接吹来,有如幅射冷却现象的宠儿一般的刺人冬风。但泉实已经不再觉得冷了。因为她围着温暖的围巾。颜色是由绿转蓝的渐层色。是她自己织的围巾。
——自从那天述说失恋之苦以来。泉实便再也找不到猫庵,之前分明常常拜访,现在却遍寻不着了。
猫庵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织到一半的围巾,宛如梦幻般。
那天起,泉实就和围巾奋战,终于顺利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是「收针」,她上网找「新手也能上手!」之类的影片,却因为看不懂挣扎了许久,最后才勉勉强强完成。
当泉实围上织好的围巾时,才终于明白青年为何要她自己织围巾。
青年看到前来维修围巾的泉实,发现寄生在泉实内心里的执着。织毛线、织新的围巾的行动,是他给泉实的讯息,也是要她踏出全新一步的建议。
猫庵的确是维修专门店,修好了泉实内心的方向——
平凡无奇的独栋独户,正是泉实的老家。她晓得玄关门总是没上锁,就直接开门进去。
「我回来了。」
知会一声后,泉实就随意脱掉帆布鞋踏入家里。
「好好好,欢迎回家,我说你啊——」
母亲小跑步地出来迎接她,但一见到泉实却瞪大了双眼。
「老爸!」
当然,在母亲眼中泉实并非自己的丈夫,而是女儿。换言之,她叫唤的并不是刚回来的泉实,而是在客厅悠闲放松的泉实父亲。
「怎么了啊?」
过一会儿,父亲才慢吞吞的出现。
「哦!」
父亲也一见到女儿便吓了一跳。
「你们干嘛这样啊。」
无论是父亲或母亲,他们的这种反应不是因为许久没见的女儿变得成熟优雅,而是遇到难以想象的状况。
「等一下。啊,不用在这里等没关系,你去暖桌里等。」
母亲啪嗒啪嗒地跑进家里。
「啊!」
父亲也追在母亲身后。
「真是的,怎么回事嘛。」
被单独留下来的泉实不悦地板着脸。她希望父母能用更普通的方式迎接她。
「真受不了。」
嘴巴虽抱怨,也不能一直站在玄关,于是她走向客厅。
客厅是和室,有暖桌、电视、和五斗柜。一如往常的老家。
她看向正在播综艺节目的电视。时间正值年底,节目正在回顾今年一整年发生的事情。仔细一想,今年年初她仍是高中生,感觉真难以置信。
既然都回来了,就先替佛坛上香吧。才刚这么想,母亲又三步并两步地跑了回来。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慌张回来客厅的母亲这么说道,手里还拿着某个盒子。她不记得有见过这盒子。
「什么东西果然是这样?」
「泉实,你没看过这个吧?」
后来出现的父亲,拿出盒子里的东西。
「这个,是——」
泉实倒吸口气。父亲拿出来的是织到一半的围巾。颜色是从绿转蓝的渐层。和泉实织的围巾一模一样。
「该不会——」
双亲既然如此保管这围巾,她想到一个可能——
「嗯嗯。」
母亲点头。
「是哥哥最后在做的东西,——为了泉实你。」
泉实错愕地看向佛坛。那里摆着一张少年的照片。纤细的微笑,瘦弱的少年。
泉实愣然地坐在佛坛前。盯着少年的相片。两人的身影重叠。唉,为什么没发现呢。这照片的少年若长大成人的话,一定——
——泉实的哥哥出生以来便患有重病。他短短十五年的人生,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
双亲之所以老是护着哥哥,老是夸赞哥哥也是因为这原因。虽然脑袋明明能理解这件事,内心却无法接受。泉实也很希望能像哥哥一样受到呵护,受夸赞。
仔细一想,就是在那时养成自己不服输的个性。既然不被对方看在眼里,就更不可能认输。泉实老是这么告诫自己,不知何时成为她的信念。
「泉实很棒呢。」
哥哥老对来看病的泉实这么说。
「我就只能做这种东西。」
哥哥老是在做手作的东西。折纸、黏土。哥哥的病房全是他亲手做的东西。父亲和亲戚们大多手都不灵巧,只有他是少数的例外。
对凡是用浆糊手就会黏黏的,用剪刀就会把纸剪歪的泉实来看,听到哥哥的称赞只感到莫名的讽刺。反正到头来还是赢不了哥哥吧——甚至隐约觉得有这样的含意。就算她在工艺课努力参与,结果却无法克服手拙的致命伤。对泉实而言,那是即使努力也无法克服的痛苦回忆之一。
「原来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呢。」
泉实一家人围着暖桌。空气里飘荡着微微的线香味道。
「那孩子看到你冬天穿着薄衣来探病后,就一直很在意。」
母亲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皮剥得乱七八糟,简直是最笨拙的剥皮法。不过自己也没资格批评,毕竟泉实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剥橘子皮。
「好像的确有这件事。」
虽然模糊,但泉实隐约有这个印象。
泉实上的小学基于「小孩是风的孩子」这观念,过度鼓励学生在冬天穿薄衣。个性不服输的泉实老实遵守这样的方针,即使寒冬也不太穿外套到处跑来跑去。现在想来,或许是为了凸显自己和哥哥不一样身体很健壮,但哥哥却担心她衣服穿太少。
「他说『我很担心泉实这样会感冒』。我就回说『笨蛋不会感冒,别担心』,但那孩子似乎不听。」
「这样说太过分了吧。」
泉实抗议说。即使是很久以前的事,有些话也有该说和不该说的分别。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母亲笑着说。那声音,那笑容,泉实心知肚明。再怎么说,母亲都是很疼爱泉实的。哥哥在世时之所以会只顾着哥哥,是因为光那样就很辛苦,并不是故意对泉实冷淡的。
她想起母亲经常打电话来。即使泉实的回应都很冲,母亲仍不放弃依然频频打来。这意义,这原因。
「他拼命地织围巾,但身体状况却恶化,到最后都——」
忽然间,母亲露出沉痛的表情,沉默不语。
「我劝他『太勉强的话身体会受不了,别织了。』但他却不听。」
看着电视的父亲补充说。
——哥哥是在年初去世的,也就是那时候的事吧。
泉实内心满满感动。哥哥一直很关心爱吃醋的泉实。连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也没改变。
——不,不对。不是离开人世为止,哥哥一定。
「这是你自己织的吗?」
父亲瞄了下泉实的围巾说。
「是啊。」
泉实不好意思地笑了,并看向佛坛的方向。
「人家教我的。」
没错,教她非常重要的事。
「对了,妈,我的弓具和弓道服呢?」
视线从佛坛转回来,泉实问母亲。
「放在你的房间里吧?」
母亲一脸讶异地回道。
「好!」
泉实离开暖桌。虽然不舍得离开这暖意,但现在有想做的事。
泉实房间的模样跟搬出去前大致一样。只不过,增加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纸箱,这倒是令她很介意。这是危险的征兆。过了两三年后,纸箱要是繁殖了,泉实的房间说不定就会变成仓库。
话虽如此,一直担心着未来也不是办法。现在泉实有想做的事。
立挂在房间墙上的弓、弓筒、弓悬或护具等的一整套道具,接着是弓道服。她将这些全摆到房间地上,再用手机拍下来——啊,光线不够亮拍不好。于是她打开窗帘,再拍一张。很好,完成了。
总算拍到一张还不错的照片,于是泉实将照片上传到网路上。动态时报上全都是年底派对的照片,但她看也不看,只上传了刚刚拍下的照片。
『明年的目标:回归!』
并加上这个内容。她并没有要给谁看的意思。只是想替之前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的自己做出区隔;并非为了讨好谁而装扮自己,而是以真正的自己上传照片。
——不对,说不定她希望某个人会看到。
如果说哥哥在某间由猫咪经营的不可思议店铺里守护着自己,希望他能看到。她把哥哥教她的道理藏在心中,以这个姿态,踏出新的一步。
5译注:「鸟兽戏画」是从古至今在日本流传拥有八百年以上的悠久历史,而其运用动物拟人化的绘出手法,而被视为日本最古老的漫画。(点此回到本文)
6译注:意指翻起上唇。裂唇嗅为上唇翻起之特殊行为,可见于有蹄类动物、猫科动物及其他哺乳类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