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7 孤红之恤

约翰•海尔达感到毛骨悚然。

这两周以来,约翰的生活起居都在拉涅利安特街的废城解决,废城深处有个原先教会在用的祭坛,一个令人眼熟的女仆正被架在上面。

双手都被钉子贯穿,赤红色的涓涓鲜血不断从手背流出。

这是什么情形──约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中,有一股不明的不安情绪在搅动。

「喂、喂喂……那是什么?」

这问题是在问立于他身旁的米莉桑德。对方跟约翰说「给你看样有趣的东西」,他才会跟著过来。这景象哪里有趣了,约翰完全领略不到。

「看了不就知道了?那是薇儿海丝──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女仆。」

「我知道啊。就是老是跟在黛拉可玛莉身边,让人很反感的那个女仆吧。我想问的是那家伙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来当人质的。」

嘴里一面说著,米莉桑德快步靠近那个女仆。被架起来的女仆已经晕过去了,米莉桑德伸手轻轻抚摸那名女仆的下巴。

「只要抓住这个女仆,黛拉可玛莉必定会过来。那女人虽然胆小,却有著过多的正义感,绝对不会对这家伙见死不救。」

这句话让人打个问号。约翰不认为黛拉可玛莉有那么大的骨气,再说约翰对这个叫做米莉桑德的女人越来越难以信任。

当初在酒吧相遇的时候,她就曾对约翰这么说。

「若是在聚集许多人的宴会会场虐杀黛拉可玛莉,那个女孩将会颜面尽失。不,岂止是丢了面子。被迫卸下假面具的冒牌货七红天,将会被全国吸血鬼冠上骗子这个污名。」

那就让我偷偷潜进宴会杀了她──虽然约翰这么说。

「不行,这样一来你会被安上谋逆罪名,该亲手杀了她的人是我才对。你只要替我开路,让我进入会场就行了。」

约翰不亲自下手就无法释怀,但他又不想成为罪人,于是约翰这才接纳米莉桑德提出的作战计画,充分活用军人身分,堂而皇之进入宫殿,得以预先在宴会会场开出一道「门」。

然而到头来还是没能杀掉猎物。只是破坏皇帝主办的宴会,甚至没听说人们对黛拉可玛莉的评价下滑。

在这之后,约翰变得比较冷静些。

仔细想想,跟恐怖分子联手一点好处都没有。想要复仇大可随心所欲复仇,想要杀她就去杀,哪需要耍小伎俩──这才是「狱炎杀戮者」该有的风范。

然而约翰似乎深陷泥淖。

事到如今没办法再回归第七部队,而且宫廷那帮人也已经从魔力残渣推敲出约翰就是开了那道门的人吧。

在姆尔纳特帝国里,已经没有约翰的容身处了。

因此他才会像这样,被迫无止境配合那个米莉桑德。

「──对了。假如真的能杀掉黛拉可玛莉,到时候我就──」

约翰的话说到一半中断。因为他看见让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只见米莉桑德拿神具插进女仆的肩口。

那是能够让魔核复原能力无效化的骇人银制匕首。

只见女仆露出苦闷的表情,一看到有红色液体从被挖开的肉缝中流下,惊慌失措的约翰立刻冲上前。

「你、你这是在干么!」他说完赶紧将手放到米莉桑德肩膀上,接著说道。

「做这种事情真的会把她弄死啊!」

「──真的会弄死?你说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一阵没来由的恐惧令约翰浑身僵硬。

彷佛让人联想到寒冬的飞雪,那声音冰冷无比。

「在等黛拉可玛莉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就用这个打发时间。你有意见?」

「那、那就不需要用到神具了吧。这样会留下伤痕不是吗……」

「……我说你,原本不是想找黛拉可玛莉复仇?不是很想杀了她?」

「是那样没错,但我并不是真的要她死。」

「再说那种玩笑话,小心我杀了你。」

约翰简直成了被蛇盯上的青蛙,动都动不了。

这时米莉桑德回过头,用真正的杀人魔才会有的眼神瞪视约翰。

「看来你身为『逆月』同伙的自觉还不够──那我问你,不会真的取人性命的杀人行为有何意义?你说说看啊。」

「在、在战争中很有用。」

「是吗?还以为你跟我有一样的想法,照这样听来是我想错了。」

当一抹淡笑逝去,米莉桑德从女仆身上拔出银制匕首,改用左手拿那样东西。约翰愣愣地眺望这一连串动作。由于对方身上不带半点杀气,他才无从察觉。匕首的刀尖就这样滑进约翰的胸口。

拉涅利安特之街是位在帝都下级地区的贫民区,占地很广。换作平常,我肯定不敢踏进这个地方,但唯独今日必须逼自己提起勇气。

这里的气息混浊,街道很幽暗。

不时会觉得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有人在看著我,但都没人跟我说话。

大概是姆尔纳特帝国的军服起到震慑作用吧。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军服──上面绣了代表准一级军官的《望月纹》,是特别制作的军服。

我胆怯地走了一阵子后,终于看到这次要前往的废城出现在眼前。

官方的风土志有提到,据说这是从前有位富豪建来吃喝玩乐的别墅,某天屋主消失后,似乎就成了强盗或动物的巢穴。

我先是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才走进废城的门。

对,接下来将要跟米莉桑德正面对决。当然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但还是会怕,很想夹著尾巴逃走。

可是这样下去不行。因为我已经决定要跟过去道别。

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我穿过城墙上开的大洞,进入建筑物内部。这里很幽暗,跟墓地没两样。我多加注意以免踩到散乱的瓦砾或家具,向前走了一阵子后,我总算看到一扇奇妙的门扉。因为发霉和锈蚀变得黑漆漆的,但这扇门上的装饰分外豪华。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

就是这里。米莉桑德就在这扇门后头。

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我害怕地推开那扇门。

门后面是一片宽敞的空间,里头景色看起来像是古老的教会。这座城堡的前主人是不是有在信奉神圣教之类的──想著想著,我朝里头踏出一步,不料这时──

「你总算来了,黛拉可玛莉。」

被人叫到名字,我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这一看才发现米莉桑德就站在祭坛附近。右手拿著银制的匕首,左手插在口袋里,酷似爬虫类的双眼闪著精光,目不转睛地盯著我。

恐惧感害我双脚僵硬、无法前进。

然而视线一移向她身侧,我就没了去感受这份恐惧的余裕。

有个我很熟悉的女仆被挂在十字架上。

「──薇儿!」

「哎呀,用不著那么慌张。这家伙还没死。虽然迟早会被杀。」

呀哈哈哈哈──米莉桑德嘴里发出尖锐的笑声。

我那颤抖的手使劲紧握成拳,用尽吃奶力气狠瞪那家伙。

「……把薇儿还来。」

「先等等,用不著那么著急嘛。难得我们两个人可以说句话,不用被人打扰喔?你应该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吧?」

「没那么多。」

「但我有喔。」

米莉桑德从祭坛上跳下,伴随著几声脚步声,她靠了过来。

「──我说黛拉可玛莉。你知道从那天开始,我尝了多少苦头?」

「那天?在说哪天……」

「就是三年前的今天。我打算抢走你项炼的那天。」

「…………」

我还记得。就是这一天害我变成家里蹲。

好像从那天开始,米莉桑德就从学院人间蒸发了──

「我的人生从那天开始完全变调。你那个臭老爸给我们一族安上叛国的罪名,将我们流放到国外。」

「咦……」

「被学院放逐、被国家流放,我们一家人就此失散,连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没有,最后我的落脚处成了恐怖组织『逆月』──就在你享受优雅的家里蹲生活时,我体验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体验到不想再体验。」

手上的匕首转来转去,米莉桑德继续说著。

「我会碰到这种事情都是因为你,黛拉可玛莉。我确实是因为被国家流放,才得以加入『逆月』这个崇高的组织。但这是单就结果而言。组织的理念──好比是『破坏魔核』、『死亡乃生者的本怀』,这些想法我当然都很认同。但是,一直在我心底熊熊燃烧的,根本不是这种类宗教思想,而是从三年前开始就存在于我心底深处,一个绝对不变的信念──那就是复仇之心,对黛拉可玛莉你的杀意。就只有这个。」

「这、这算什么!你恨错对象了吧!」

「但我确实对你存有恨意,都快把我的心烧黑了。若是放著不管,我将会被烧成焦炭。所以──我特地选了跟三年前那天相同的日子,把你找过来,这都是为了对过去那些烂帐做个清算。当成是杀了你踏出崭新一步的仪式。」

「呜……」

原来是这样,我会意过来。

这家伙也跟我很像。没办法摆脱三年前的阴影,无法堂堂正正活在当下,都是迷途的羔羊。那我看也别期待可以跟她沟通了。我带著一丝希望,拿了用来收买她的大把钞票过来,这些都用不到了。

「我懂你的心情,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吧。」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就算你又哭又叫,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要亲自下手杀了你,精心料理、绝无冷场──我想想看喔,接下来把你弄得像蛋包饭好了。就像洒满番茄酱,里面的东西全被挖出来的蛋包饭那样。你很喜欢对吧?蛋包饭。」

「咦?没有,其实我更喜欢汉堡排……」

「那就做成汉堡排吧!」

「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懂……」

「快住口黛拉可玛莉!别再挑衅她了!」

这时教会角落传来叫声。猛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个金发男子──是约翰•海尔达,他肚子那边还在流血,正在地面上爬行。出现这个意料之外的人物,我很困惑,只见约翰用很拚命的表情望著我──

「这家伙是如假包换的杀人魔!不是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可以应付的!不想丢了性命就乖乖滚回家躲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那不重要啦!总之你快点逃!这家伙很危险,她有神具。你看,胸口上的这个伤……有够痛的,都治不好。」

「原来是这样……」

我用力握紧拳头──

「抱歉我来晚了。现在就去救你,你先别乱动。」

这让约翰换上呆愣的表情。

可是他的脸马上又皱成一团,嘴里说著「你这笨蛋蠢材」,开始哭哭啼啼。

「你真够笨的,是宇宙第一号大傻瓜。我……我可是为了把你杀掉,才会跟这家伙合作啊?而且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这家伙是杀人魔,跟那些只是血气方刚又崇尚暴力的军人不能相提并论。你就把那个女仆的事情忘了,快点逃吧──唔咕!?」

约翰的身体在这时弹了起来。

那是因为米莉桑德放出的初级光击魔法【魔弹】贯穿他的大腿。约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在地上痛得打滚。

我心里十分震撼。

那个女人只把其他人当作蝼蚁看待。

「烦人的虱子给我闭嘴,我接下来要跟黛拉可玛莉来场厮杀。」

米莉桑德拿银制匕首刺向约翰。这是能够让魔核恢复能力失效的神具。假如颈动脉被那样东西切断,约翰将会彻底死亡。

我怎么能够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眼看自己的部下就要被人杀掉,有股灼热的火焰从我身体里窜升。

这是怒火。长这么大还没有类似的体验,那把怒火烧得剧烈。

我赶紧摸摸军服的口袋,从里头拿出鲜艳的小石子丢出去。

「什么──是魔法石!?」

那让米莉桑德惊讶地睁大眼睛。

魔法石飞了出去,打在约翰待的位置上,就这样炸开。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约翰发出惨叫。爆炸引起的强风都快让我站不稳了,但总算挡住米莉桑德的那道攻击,这下我就放心了。趁约翰还没有被神具杀掉,在那之前先用魔法石杀了他,那至少在约翰复活之前,他应该都是安全的。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不错嘛,黛拉可玛莉。你早就做好应战准备了是吧。」

当爆炸扬起的烟尘逐渐散去,在那后方的纤细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紧张到都冒汗了,手再次伸进口袋。可以带过来的魔法石数量并不多,若是不快点分出胜负,我最后会没招可出吧。

过没多久,等到眼前景象重新变得清晰,脸上挂著凶恶笑容的米莉桑德就跟我对上眼。

紧接著没有任何徵兆,对方已经朝我射出【魔弹】之雨。

在这段时间里,可玛莉的父亲阿尔曼•岗德森布莱德十万火急地赶往宫殿。

因为当他发现的时候,可玛莉已经不见了,而且她房间里还残留大量血迹。这不是出事是什么?

「陛下!可玛莉她……可玛莉不见了。」

也没有请人通报就跌跌撞撞冲进谒见用的大厅,阿尔曼来势汹汹,仰头盯著皇帝陛下。这个金发巨乳美少女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没有老过,用让人火大的从容态度端坐于王座上。

「……不见了?」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

「你到现在才发现?」

这让阿尔曼呆愣地「啊?」了一声。

皇帝看来对这个反应非常傻眼,她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也是个看似聪明实则愚钝的男人啊。可玛莉大概一小时前就离开岗德森布莱德府邸了。为了拯救被米莉桑德抓走的薇儿海丝,她好像单枪匹马跑到敌人的地盘上,朕派去的眼线是这样回报的。」

「怎、怎么会──」

「怎么会明知如此还坐得住──朕看你是想问这个吧,那朕倒要问问你。朕如果采取行动,真的是为那孩子好?」

「如果您不出手,可玛莉会被杀掉。这是要对她见死不救吗?」

「朕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可玛莉可是朕和尤琳的女儿。」

「请您别扭曲事实。可玛莉是我的女儿才对。」

「小事情就别那么计较了。基本上啊,你对她保护过头了。就连这次的骚动也是,假如你没有把布鲁奈特家族流放到国外,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总而言之,朕目前不会给予可玛莉助力,去帮助她等于害了她。那孩子要靠自己的力量和过往做个了断,这可是好机会。」

「那样的手段未免太严厉了吧。」

「你先别担心。朕虽然是吸血鬼,却不是恶鬼。为了备不时之需,早就已经打点好了──只不过,朕不认为还有朕出手的余地。」

「这话怎讲?」

「你是最清楚的吧?那孩子很不寻常。单看不寻常的部分,甚至有凌驾朕之势。」

「…………」

一阵沉默降临,碰巧就在这时。

「打、打扰了!陛下,大事不好了。」

打破这阵寂静的女官冲进谒见用的大厅。她大概是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吧,双颊泛红,气息也很混乱。皇帝的眉毛动了一下──

「……怎么了,满头大汗。要不要跟朕一起洗澡?还是朕帮你舔一舔?」

女官将皇帝的性骚扰宣言华丽无视,接著禀报。

「第七部队的成员全都成了暴徒,开始进攻帝都下级地区。」

「还跑到拉涅利安特之街?阁下真是个坏孩子。」

受夜暗笼罩的帝都中,有一帮人以骇人的气势快步猛冲。

这些都是帝国军第七部队可玛莉小队的吸血鬼,大约有五百人左右。

看上去不像有人率领,每个人都带著狂乱的眼神,随自己的本意尽情奔跑。都没发现一般居民跑去报警,说「有暴徒出现」。代表他们真的是很拚命。

「哼……之后一定会遭到处分。」

贝里乌斯在这时发出无奈的呢喃。然而这个男人即便强忍腹部疼痛也要奔跑,表示他似乎很想跟阁下一起作战。跑在他旁边的卡欧斯戴勒扯嘴一笑。

「处不处分都无所谓吧。阁下刚才可是满怀杀意喔?乖乖在那等未免太可笑了。」

看来会稍微瞻前顾后的人,就只有为人比较认真的贝里乌斯。其他人都怀著过剩的战意,拚命赶往阁下所在处。第七部队是连哭泣的小孩子遇到都不敢再哭的狂人集团。如果真有必要,就连上级长官的命令都会当耳边风,选择顺从自己的本能。

这些家伙像发了狂似地奔往某处,目的地正是位在帝都下级地区的拉涅利安特之街。

对,他们已经知道阁下在哪了。

临行之际,她并没有跟部下告知自己的去处。可是卡欧斯戴勒手中有【引力之网】这个魔法。只要有对象物身体上的一部分,就能够锁定对方的所在位置。可是卡欧斯戴勒当宝贝藏起来的头发已经心不甘情不愿消费掉了。这下该怎么办──卡欧斯戴勒正感到束手无策时,梅拉康契突然拿了一根金毛给他。

「HERE YOU ARE!」

「嗯?」

「耶──!我入侵阁下的房间。尽情回收枕头上的头发。完全犯罪超爽的。我果然好聪明。」

想也知道这个饶舌混帐被大家围殴。

总而言之,这下就有头绪了。虽然阁下暗示他们「别跟过来」,但他们怎么可能听命行事。可玛莉小队可是目无王法的一群人,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因为违反命令受罚。应该是说他们更想受罚。想要被阁下臭骂、被她用脚踩,不然就是被她勒脖子。

「请您等等我们,阁下!我们也要过去助您一臂之力!」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发出嚎叫的同时,可玛莉小队的吸血鬼们继续上演失控戏码。

一发现对方要发动魔法,我就拚了命地钻进长椅下。【魔弹】化作一阵风暴来袭,陆陆续续在墙壁、椅子和门扉上面开了好几个洞。

「来呀来呀!别老是像老鼠那样躲躲藏藏,快点出来!你重要的女仆会被杀掉喔──!?」

「可恶……」

当弹丸擦过我的鼻尖,我鼓起勇气从椅子下面爬出来。米莉桑德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等到她锁定我,准备施放【魔弹】,我就从口袋里拿出魔法石【障壁】,朝地面上丢过去。

紧接著就有魔力形成的障壁出现,跟弹丸发生激烈碰撞,撞击出高亢的声响。

米莉桑德打了好几颗弹丸过来,但似乎都没办法打破【障壁】。

这样行得通──想到这,我准备拿取其他魔法石。接下来最好拿攻击型的。尽量要找一出手就能干掉对方的高火力魔法石──

「──唔唔。」

此时肩膀传来一阵刺痛感。

可能是擦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障壁】上面开了一个风洞,米莉桑德瞄准那个洞陆陆续续打了弹丸进来。从口袋掉落的魔法石散落一地,我正想加紧脚步把那些东西都捡回来,瞬间却听见单薄的「喀唰──!」声响起,【障壁】跟著应声崩塌。

等到我心想「糟糕」,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冲击声在耳边炸开。

魔力形成的弹丸一下子就射中我的左肩。那冲击力道太过强大,将我的身体撞向后方,我在脏污的地面上滚了又滚,头还撞到石头墙。

一边发出呻吟,我试图重新站起来,却没能办到。

剧烈的痛楚迟了几秒钟才找上我。

痛到像是被火焚烧。肩口处有血液不断渗出,就好像手那边多了一个心脏,该处阵阵抽痛。害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管再怎么打滚挣扎,痛楚都不会消失,明确的死亡预感一分一秒逼近,让我第一次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这是在做什么啊。若是你这么快就死了,未免太没意思。」

这时米莉桑德灵巧地转起那把银制匕首,脸上还有笑意。

对啊。又不是被神具砍到,放著不管就能靠魔核的力量恢复。

可是好痛。会痛就是会痛,血都止不住。为什么我偏偏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

我不经意看见被人架在祭坛上的薇儿。

她的模样看上去好悲惨。

身上到处都有裂伤,滴滴答答流下的血液在祭坛上形成红色的血河。手脚都被人用钉子钉在木板上,感觉身体各处都快要因为自身体重而四分五裂。

跟她所受的苦痛相比,这点程度的痛算什么。

我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掉。

「──喔?还站得起来?挺厉害的嘛。」

我将手撑在墙壁上,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全身都很痛,脚不停发抖,那份恐惧几乎要让我灰心丧志,但我更无法原谅眼前这个恐怖分子。

「……我是……不会输的!」

米莉桑德疑似欢喜到颤抖,还扬起嘴角。

「哦──意外很有韧性嘛。接下来想要我打哪里?胸部?还是腹部?或者要我将你毁容?将百亿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女毁掉,这样也满有趣的。」

「……我要订正。不是百亿年,是一亿年才对。」

「啊?谦虚的点太莫名其妙了,听了好火大。」

「我比你火大百亿倍好吗!」

我勉勉强强抓个魔法石握在手中,一丢完就死命奔跑。我要冲进米莉桑德怀里。那里在她的【魔弹】射程范围外,却在我的魔法石射程范围内。

「呀哈!自杀攻击!?你是不是脑袋坏掉了啊──!」

弹丸从米莉桑德的指尖接连发射,擦到我的耳朵了。但我不觉得痛。要在感到疼痛前一决胜负。我向前弯身避开逼至眼前的弹丸,接著──

「──爆裂吧,魔法石!」

我用力闭上眼睛,引爆刚刚丢到半空中的魔法石。

当下闪光四射。

这是【白彩光】。可以在转瞬间放出大量光芒,那魔法会让敌人觉得刺眼。

「尽耍些恼人的小伎俩──!」

我好像听见米莉桑德在呻吟,应该是直接被光照到吧,她按住眼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从纤细的指尖胡乱发射【魔弹】。椅子、彩绘玻璃和圣母像眼看著就要变成蜂窝──不行,我不能害怕,再撑一下子就好。

我心无旁骛地穿梭在可怕的弹雨中,最终总算钻进米莉桑德怀里。

这时她睁开眼睛。

而此刻,我已经将手掌中的魔法石压在她下腹部上了。

「你这个──」

「魔法石【冲击波】。」

「咚!」的一声,如同字面上所说,一阵冲击波爆发开来,米莉桑德的身体连一刻都撑不住,就这样被弹飞出去。可是我没有停下脚步。追著在空中飞的米莉桑德,跟她缩短距离,再朝背部著地的她发动魔法石【落石】。等魔力聚集完毕,空中就出现结实的岩石。

「快把米莉桑德压扁!」

「这、这是要──什么!?」

等到米莉桑德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魔法形成的岩石在转眼间完成,直接打在米莉桑德动弹不得的肢体上。她的高声惨叫在空间中回荡,还听见像是骨折的喀叽声。可是这样还不够。我要给她致命一击,选择发动另一个【落石】魔法石。再度成形的岩石如流星般降下,将米莉桑德的身体无情捣烂。

伴随一声巨响,那冲击足以让整座教会都跟著摇晃起来。

这次没有再听见惨叫声。米莉桑德疑似在岩石底下挣扎了一会,最后可能是没力气了吧,没见她后续还有任何动作。

就算是这样,我依然没有松懈,著手准备下一颗魔法石。

不管是谁看了,应该都会觉得她已经命丧黄泉。

然而我心中却一直觉得不安。

那个米莉桑德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败在我手中,不可能被区区的魔法石下级魔法杀死──最重要的是,我把其他人杀了,这事实令我不敢置信。

可是在那之后,米莉桑德就一直没有吭声、没有动静。

我吐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办到了──我办到了。我终于不是那个只敢躲在家的我。

不对,现在还不能安心。我赶紧手忙脚乱站起来,朝著在祭坛上宛如圣人般遭到处刑的薇儿跑去。

「薇儿!你还好吗!?」

她没有反应。身体各处都在流血,整个人瘫软无力。

既然这样,只好把她强行拉下带回去──打定主意后,我正准备爬上染满鲜血的祭坛。

小腿那边忽然感受到一阵冲击。

「咦?」

我不由得向下看。

结果看到我的脚上刺了一把银制匕首。

握住匕首刀柄的,是一只血淋淋的手。顺著那只手看下去,我跟那张脸看起来和地狱恶鬼没两样的米莉桑德对上眼。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亏你干得出这种事,黛拉可玛莉──!」

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害我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匕首被人「噗滋」一声拔出,无力站稳的我就这样跌倒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蹲坐在地上。这不可能。我被人刺到了,而且还是那个银制匕首。被能够抵销魔核效果的神具刺到了──这份动摇都还维持不到一秒。

热辣又剧烈的痛楚早已顺著背脊爬升。

我尖声惨叫。

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流了口水。肉体被撕裂的猛烈痛楚一波波袭来。这样的伤没办法治好,得一直品尝这份痛苦──发现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我就恐惧到快要失去意识,差点昏倒。然而生存本能仍旧扎扎实实地运作著,我的身体在无意识间于地面上四处爬行,试图远离米莉桑德。

「哎呀?我亲爱的黛拉可玛莉,你打算去哪啊!?」

「唔咕!」

肚子突然被人踢了一下,我的身体向上跳动。那让我反射性仰头上看,只见米莉桑德嘴角向上勾起,正居高临下地盯著我瞧。

「怎么、会……」

「为什么我还活著啊!?呀哈哈哈哈!若是你以为那种低等的魔法石可以杀掉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胸前的衣服被人用力拉住。

对方那恐怖的样貌逼至眼前,让我不由得别开眼。眼睛转到旁边才看见刚才被人破坏掉的岩石。米莉桑德八成是用防御系魔法中和掉攻势──现在不是冷静分析的时候。

「你痛不痛?很痛对吧?毕竟都流了这么多血嘛。」

「别、别这样……」

「谁要住手啊笨──蛋!」

此时我突然间眼冒金星。当我察觉自己被人无情痛殴脸颊,我人已经滚向一旁仰躺在地了。虽然我拚命想要起身,却因为脚上的剧烈痛楚再度跌倒,胸口撞在石板地上。

米莉桑德发出凄厉的嚎笑声。

「好吧──以你的程度来说,这样算是很拚命了吧?真没想到你还有过来突袭我的气魄。」

脚下踩出「喀喀喀」的脚步声,那名死神逐渐靠近。恐惧不已的我浑身颤抖。

那把银色的匕首闪著寒光。

「──只是呢,你若是想杀了我,已经迟了三年。你这人没用又爱哭,欠人家修理。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就算想改变,结果还是一样。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存活过的证明,而是会像条虫子,等著给人残杀。」

说出去也不怕外人耻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在哭哭啼啼了。

身体到处都好痛。被打中的肩膀、被刺中的脚,还有被殴打的脸颊,被人狠狠刺伤的心,这些全都好痛好痛。

「哈!你在哭啊?果然是如假包换的垃圾。还以为哭一哭就能怎样呢──我告诉你,想在这个世界上混,没那么容易!你八成一点概念都没有吧,我被母国流放,全都见识过了。就算在那边哭,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不论何时,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身力量!」

「话、话真多,好吵。我才、没有、哭…… 」

「少在那打肿脸充胖子!」

对方指尖发射出来的弹丸贯穿我的侧腹。我的身体可能开始变奇怪了,再也感受不到疼痛。米莉桑德一脸的气急败坏,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来到我身边后,朝著我的肚子踹下去。

「唔呃!」

这叫我怎么忍得住。我按住肚子,在地上痛得打滚。

「呀哈哈哈!真难看。」

米莉桑德夸张地哈哈大笑,拉住我的头发向上拽──

「你看看,这次真的要被人做成蛋包饭啰?这样好吗?」

「你……其实比我、更喜欢、蛋包饭吧……」

「这哪里不对了!」

对方抓著我的脸撞地。

眼前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你是不是也该使用烈核解放了?那样还比较有看头一点。我可是为了你整整准备三年,你不用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她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看到我没有反应,米莉桑德似乎觉得扫兴,嘴里碎念了几句。

「什么?该不会有发动条件?还是你不打算用?已经怕到没力气战斗了?」

「…………」

「你说话啊!」

有人在我耳边怒吼,我的脑袋好像快破掉了。

米莉桑德接著大声地「啧」了一声,继续说著。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不是自认有烈核解放,觉得可以赢过我,才过来这边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有那种事……」

「那你为什么要来?凭你原本的实力,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赢不了我──这你应该早就心里有数才对。」

那还用问。

不是赢不赢得了的问题。

也不是会不会死掉的问题──

「……我是为了薇儿才──」

我的话说到这一窒,鲜血喷溅开来。

但我还是没有住口。

「我是为了把薇儿救出来,才会来这边。我身高不够高,运动神经也不行,连魔法都不会用,是一无是处的吸血鬼……来到这边真的非常害怕,脚都在发抖,有好几次都想回去……可是,我不想、继续逃避下去。」

现在就连呼吸都很痛苦。

然而我还是没有停住不说。

「因为我不能、继续躲在家里!所以我才会过来!我很弱小,这我清楚得很!可是不做不行!为了那些替我著想的人,我要努力才行!」

「唔……」

此时米莉桑德后退半步──依稀有这样的感觉。

但也许是我看错了。

她当下怒气大发,放声嘶吼著。

「……你说要努力?说那什么鬼话!光靠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大家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我的肚子被人用力踢了一下。很想说些话来反驳,却使不上力。

这时米莉桑德状似无言地叹了一口气,还补上这么一句。

「让人不快,真让人不愉快。明知自己很弱小,为什么还要过来跟我打。无法理解……但都无所谓了。我马上就给你个痛快,你就放心吧。之后──对了,来把姆尔纳特帝国毁掉好了。因为这个国家有很多令人不快的家伙在,就像你这种人,我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

这个人是恶魔,根本毫无人性。

刚才我好像还在想「我跟她很像」,结果完全是我搞错了。她就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要改变自我的意思。

她的本性烂透了,是只能透过凌虐他人来获得快感的杀人魔。

我的身体上上下下都好痛,就算使力也完全动不了。

已经不行了──在那瞬间,我正想放弃一切──

「──那接下来,先从女仆开始杀好了。黛拉可玛莉,你可要看好了。看著你那重要的女仆被人大卸八块。」

她说什么?

要杀掉──薇儿?

「嗯──好像还在睡呢。既然都要杀了,我想在她清醒时动手。那样才能看见她痛苦的表情──一点一点削掉她的肉,她就会在这段时间里苏醒吧?」

米莉桑德向前踏出一步。

脸上满是凶恶的杀意,右手还拿著匕首转来转去──

等等。

我不许你那么做。

现在可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快住手。」

米莉桑德的脚步跟著停下。

我慢慢站了起来。心中点起一盏代表勇气的明灯,强忍著像是要嗜啃细胞的痛楚,死命盯著她那凶恶的面貌看。

「……不许对、薇儿出手。我要、打倒你。」

这让米莉桑德咬牙切齿。

「我说你,能不能别说这种扫兴的话?办得到就拿出真本事啊。就你那德行,一下子就会没命啦?」

「我才不会、死掉,谁要被你这种人、杀掉。」

我怎么可能放弃。

薇儿她无论何时,都会尽力帮助我。

我若是对她见死不救,那才奇怪。

而且我可是最强的七红天大将军。部下都要被人杀掉了,哪有人会笨到冷眼旁观默许这一切?

所以我要──把眼前这家伙宰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单看发出的叫声倒是很有气势,我拖著脚冲向米莉桑德。

没有任何对策,只是靠著一股气势发动自杀攻击。要给那家伙的脸吃上一击──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拚了。

「吵死人了!」

对方的回旋踢在我脸上炸开。这下我实在是连站也站不稳了,要不了多少功夫,整个人已向后仰倒。不过我还是没有放弃。在血泊之中鞭策著全副身心灵,重新站了起来。

「我还可以,还可以战斗…… 」

「都说你很烦人了──!」

对方射出一大堆【魔弹】,擦过我的脸颊、擦过肩膀,打在我的侧腹上,飞溅起来的血花多到令人心惊,但我没有停下。反正伤口很快就会治好。就算手断了、内脏被人挖出来也无妨,如今都要忍耐,只想专心突击敌人就好。

「不可原谅……我一定要把薇儿带回去!」

「装什么正义使者!明明就是个家里蹲!」

「我不是家里蹲!会打倒你踏出崭新的一步!」

「崭新的一步?看我折断你那美丽的玉腿,把你宰掉!」

「我绝对不会输给你!像你这种随意伤害他人的邪恶分子,我是绝对不会败在你手上的!就让我来惩治你!」

「哈!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此时米莉桑德举起双手。我感觉到魔力在聚集。糟了──但我有这念头的时候,已经错失先机了。她手中出现魔法阵,过不了多久,伴随震耳欲聋的声响,一道雷射光照射过来。

这是上级光击魔法【背教的邪光】。

我没办法避开。一方面是因为身体动弹不得,另一方面是我一旦避开,被架在我背后的薇儿就会遭雷射光直接命中。

「──!」

紧接而来的强大冲击笼罩全身。

我眼前全都变得一片亮白,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了,但还是在濒临极限时强忍住。伤口被刨开,血管破裂,我想这次搞不好真的会死,那时我的身体彷佛遭到强风吹拂,被吹飞出去。

等到我回过神,人已经仰躺在地面上,看的是天花板。

身体没办法动,就连指尖都动不了。

痛觉好像早就没了,恐怕我全身都变得七零八落,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啊啊──我是不是会就此死去。

我不甘心,实在太不甘心了。没办法打倒米莉桑德,也没办法拯救薇儿,我被杀掉的时候,是不是依然还是那个无可救药的家里蹲女孩?

我讨厌这样。

难得我不像平常的我,拿出勇气努力抗衡。

出现这样的结果,实在太过分了。

「可玛莉大小姐。」

感觉自己像是被推进绝望深渊,当我哭到一半,这声音传入我耳中。

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但却不是。我好像躺在靠近祭坛正下方的位子上。转眼看了看,看见被绑住的薇儿裙子下都穿了些什么。

是黑色的内裤。

不对我在看什么啊,又不是变态。不晓得是不是被迫立于死亡深渊的关系,脑子好像有点怪怪的。

「可玛莉大小姐。」

这下我是真的吓了一大跳,震惊程度超越看到内裤。

因为薇儿恢复意识了。

「薇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我从嘴里咳出鲜血,没办法再说更多的话了。就算我想说,嘴里也只能发出难堪的「嘶──嘶──」声。

薇儿流下血泪,面带微笑。

「我好感动,您又过来救我了。」

不对。不是那样的,薇儿。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只是不顾一切地跑出房间,被人轻而易举杀掉。稀世贤者听了是会傻眼的。

「请您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您已经很努力了,再也不是只知道躲在家里的吸血鬼,今后请您抬头挺胸活下去。」

我怎么有办法抬头挺胸。我还是那个只能当家里蹲的没用吸血鬼──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薇儿看似无奈地加深笑意。

在这之后,我不由得睁大眼睛。

薇儿的右手原本还被钉子钉著,她却用力把手拔起来,还伴随一阵「噗滋噗滋」的声响。钉子弹飞出去,大量血液跟著流下。光看就觉得很痛。只有那么一下子,薇儿露出不适的表情,但立刻就换上平常会有的冷静面貌。

「您是世界上最强最善良的人。只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才会有那么不安的表情。」

沾满鲜血的右手慢慢抬了起来。

那白鱼般的指头放到我正上方。

手指前端有颗血珠──

「──你──还活著啊黛拉可玛莉──!」

让人发毛的大嗓音突然在这时回荡起来。

不用说也知道,对方是米莉桑德。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身影,但从脚步声听得出她不开心,对方逐渐朝我靠近。

「你等著,黛拉可玛莉──!我要用这把《银灭刀》砍个痛快!」

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杀掉。我的脑袋明白这点,身体却动不了。心也停摆了。

我的目光全都定在一个点上。

就是薇儿的手指。那鲜红的血液。魔力的根源。吸血鬼的粮食。是我最讨厌的饮品。

「请您原谅,可玛莉大小姐。我已经做好接受任何处罚的觉悟了。」

薇儿向我道歉时,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红色的血滴从指间滴落。

底下的血滴在重力作用下迅速坠落──滴到我的嘴唇上,将嘴唇沾湿。

天地顿时染上一片血红。

庞大的「未来」成了光之粒子,流进脑髓。

那景色实在太过眩目。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光明的前程。即便透过【潘朵拉之毒】的力量,也难以捕捉那浩瀚无垠的可能性──让我觉得这个人前途不可限量。

──嗯,没问题的。我都看清楚了。

──如果是可玛莉大小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再轻易受挫。

这让薇儿不禁绽放笑容。那是安心的笑容。因为自己敬爱的少女,她的未来是如此光芒万丈。

「──可玛莉大小姐。您绝对不会输。」

小声说完这句话,薇儿海丝缓缓闭上那双染红的双眼。

「都跟您说了,陛下,现在应该马上派遣军队到下级地区!」

「不是已经有军队出动了吗?就是第七部队。」

「那不是军队,是犯罪集团。」

「你呀,那好歹算是帝国的正规军队,居然对他们──嗯,先等等。」

伸出手制止拚命想诉说些什么的阿尔曼后,端坐在王座上的皇帝皱了皱眉头,仰头望天。在这种非常时期又有什么事啊──阿尔曼觉得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著她开口发话。

该名金发巨乳美少女先是微微一笑,接著如此说道。

「看来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就动脑子想想。有庞大的魔力反应出现了。从那方位来看,地点是帝都的下级地区,也就是说可玛莉已经摄取血液了。」

「什么!」

一丝冷汗沿著阿尔曼的脸颊流下,这表示事情已经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然而皇帝脸上那胸有成竹的笑容依然如故。

「这下事情可以圆满收场了。」

「……您是认真的吗?为了不让那个孩子喝到血液,陛下应该知道我花了多大心思去注意吧?」

「用不著担心,应该不会发生像三年前那种悲剧。」

「可是──」

「你这是对自己的女儿没信心?那个孩子当上七红天后,遇见很多人,原本根深柢固的丧家犬劣根性都已经彻底洗刷掉了。如今这孩子心中已经踏实了。想必喝了血液也不至于丧失自我──只是之后可能会对肉体造成一些损害。」

「…………」

阿尔曼不由得紧咬牙根。

可玛莉之所以会讨厌血液,都是因为阿尔曼透过催眠来诱导她产生那种想法。

她本人可能毫无自觉,但那女孩身上藏有令人畏惧的力量。

就是《烈核解放》──是出现机率极低的特殊能力。透过刻意切断魔核保护力的方式,来引出沉眠在自己体内的原始力量,是超乎常理的最终奥义。

像可玛莉发动这个奥义的条件就是「摄取他人的血液」。

之前可玛莉只发动过三次烈核解放。

第一次是三岁的时候。吃晚餐时可玛莉初次饮用血液,结果将岗德森布莱德家的吸血鬼一个不剩地残杀殆尽。

第二次是十岁的时候。新上任的女仆不小心替可玛莉端上加了血液的料理,结果那个女仆连眨眼都来不及就惨遭杀害。

第三次是十二岁。被欺负她的人施暴时,因为某些原因喝到喷溅回来的血液,欺负她的人都还来不及厘清发生什么事,人就当场死亡了。不仅如此,可玛莉还随机杀害学院里的学生跟教职员,当时的帝国军第三部队队员和七红天出动镇压,就连他们都不幸殉职。

也就是说,给可玛莉喝血液就等同替随机残杀揭开序幕──而故意挑起此事的元凶却没有一丝一毫忧愁样,正优雅地翘著二郎腿。

「七红天是跟人厮杀的专家,光是放任弱小的七红天存在,对国家来说都是一种亵渎。朕之所以会准许可玛莉成为七红天,一方面是想让那孩子重新振作起来──但最重要的是,那孩子真的很适合当大将军。」

「怎么这样……」

「啊啊真期待,让朕见识见识吧,黛拉可玛莉。放眼帝国千年来的历史,还不曾见过足以与之相提并论的至高烈核解放,让朕见识【孤红之恤】的真本事吧。」

只见皇帝一脸陶醉的样子,抬头仰望上空。

在宫殿的天窗上,一轮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的美丽红色满月正在发光。

可玛莉小队的吸血鬼们挟著慑人气势冲进废弃的城堡中,一进入城堡内的教会,他们的脸都刷白了。

那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那里洒满不晓得来自何人的血液。在教会中央地带站著一位青发女子,她身上带著银色的匕首,想来应该就是在宴会会场挑起袭击事件的恐怖分子没错。

原本他们是想直接扑上去──但那些血气方刚的可玛莉小队成员之所以会闷不吭声,都是因为教会深处那祭坛上的光景使然。

有个女仆被架在上面。

还有──在女仆底下,让吸血鬼们敬爱不已的黛拉可玛莉阁下正瘫倒在那。

难道说,阁下败给那个恐怖分子了?

可怕的想像在吸血鬼之间蔓延开来,这时却出现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阁下像是从墓地底部死而复生的亡者那般,慢慢地爬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四肢都沾满鲜血,脸上就像冻结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小嘴微微地动了一下。

「杀了你。」

下一瞬间,「轰!」的一声,红色的魔力风暴席卷这座教会。不对,受到这阵骚动波及的不是只有教会而已。阁下散发出来的剧烈魔力奔流包围了整个废城,还有下级地区,别说是帝都了,照那气势来看甚至有可能连帝国全境都笼罩住,天地逐渐被染红。

在这里的吸血鬼全都背脊发凉。

恐惧、困惑、不安。他们心中自然少不了这些负面情感,可是真正让他们发抖的,是无与伦比的期待和欢喜。

那是将天际染红的大将军。

(插图017)

这就是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真正的实力(超强)。

「阁下──」

这时突然有人先开了口。那声音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阁下!」「可玛莉阁下!」「阁下终于要使出全力了吗!」「请您将恐怖分子虐杀!」「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

那帮吸血鬼的狂热情绪逐渐高涨,最后开始拿可玛莉的名字当口号喊,弄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在这阵狂热风潮的包围下,待在教会正中央的当事人可玛莉阁下,如今正用冷酷无比的眼神看视自己的仇敌。

米莉桑德•布鲁奈特眉头深锁。

刚才应该已经被她痛扁到体无完肤的黛拉可玛莉站起来了,而且全身上下都有质量非比寻常的魔力在沸腾著。

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涌现欢呼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群身穿军服的吸血鬼已经来到入口处聚集。那个小妞,居然还叫同伙过来──咬牙切齿的米莉桑德转头看向黛拉可玛莉。

「我说黛拉可玛莉,我有跟你说过若是跟其他人讲,就会杀掉人质对吧?那个十字架上已经安装炸弹了。只要我灌注些许魔力,那玩意儿马上就会──」

她说到这不禁呼吸一窒。

不见了。

黛拉可玛莉消失了。

陷入慌乱的米莉桑德开始东张西望。这不可能。她逃去哪了?刚刚的确还在那里的──背后似乎有汗水流下,就在这个时候。

腹部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

「咕、呃啊!」

米莉桑德口中发出苦闷的悲鸣,一时间脚步踉跄的她靠著与生俱来的胆识勉强站定。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向下看著自己的侧腹部。肉全都裂开了,红色的血液咕噜咕噜地冒出来。那痛楚大到像是内脏都被人挖出。不对,对方是真的想把内脏挖出来吧?一弄明白,米莉桑德的脸颊就跟著微微抽搐。

「你……干了什么好事──!」

那群吸血鬼发出欢呼声。这一看才发现距离大约三公尺远处,黛拉可玛莉就站在那。

红色的双眼闪著狠烈凶光──而且那双发光的红色眼睛比平常还要红──右手被米莉桑德的血液染成鲜红色。完全感受不到遭人霸凌的人会有的懦弱感,黛拉可玛莉看上去俨然就像一只怪物。

她默不作声,一直盯著米莉桑德看。

「……这、这是什么,莫非是……烈核解放……?」

「…………」

「你说话啊!看清楚了,我的肚子都裂开啦!你要怎么赔偿我!?说啊!?」

「……杀。」

「啊!?听不到啦!」

「杀了你。」

黛拉可玛莉接著朝地面上一蹬。带著那股红色的魔力,速度快到跟风一样的她逼近米莉桑德,米莉桑德见状下意识感到恐慌,连续发射【魔弹】。双手手指放出的光弹弹幕掩去教会的幽暗,可是一发都没打中黛拉可玛莉。她的动作根本不像生物会有的,将那些弹丸逐一避开。这下糟了,动作好快。

「唔!」

拳头逼至眼前。

就像小姑娘会有的,握起来的拳头小巧玲珑,可是米莉桑德感应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杀气,霎时间扭身。没能打中敌人脸部的拳头,刺进米莉桑德背后的墙壁。

令人畏惧的魔力在该处引起大爆炸。

被爆炸风压扫到的米莉桑德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一看才发现砖墙就像玩具一样,全被吹走了。

那让米莉桑德目瞪口呆。这不可能,骗人,是哪里搞错了。

她这三年来的目标,就是要让黛拉可玛莉的烈核解放碰一鼻子灰。等到打倒那家伙,她才能够确定自己真的变强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料到那家伙的烈核解放是如此异常。

米莉桑德按著肚子站起来。对方的右手一下子张开一下子握住,同时还歪著头。背后那些吸血鬼就像臭小鬼一样,吵吵闹闹地喊著「可玛莉!可玛莉!」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什么叫「杀了你」,该被杀掉的人是你才对。将他人意念践踏得体无完肤的家伙,就该死得凄惨无比。米莉桑德眼下只想将她的心脏到脑髓全都打成蜂窝。

她先是摇摇晃晃地后退,接著拚了命地凝聚魔力。燃烧沉眠在身体深处的所有魔力。虽然她的血管断裂,还有鲜血从眼睛流出来,但这些米莉桑德才不管。只要能杀了那家伙就好。能杀了她就好。能杀了她就好。

「米莉桑德。」

这时黛拉可玛莉转头看米莉桑德。

彷佛在嘲笑米莉桑德,黛拉可玛莉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真可悲。」

米莉桑德感觉到体内有某样东西断裂。

她发出忘我的咆叫。

「你、这、个、臭小鬼──!」

聚集起来的魔力形成毁灭性光束发射出去。

这是特级光击魔法【灭教的邪焜】。

猛烈到快要把地板掀起来的超大光束炮向前射出。这下她完蛋了──米莉桑德嘴边扬起扭曲的喜悦笑容。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以为那会打中黛拉可玛莉,光束炮的行进方向却转向正上方。

「什么……!」

那轨道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开,紧接而来的是轰天巨响。朝著上方冲去的光束炮并没有减速,而是直接突破石头做的天花板──这样还不够,甚至陆陆续续冲破高楼层的地板、天花板,连夜空中的云朵都贯穿,这才消失无踪。

废弃城堡的屋顶上开了一个大洞。

从洞口中降下的月光将教会内部染成血红色。

浑身战栗的米莉桑德看著黛拉可玛莉。

她正面张开了魔法阵。这是上级反射魔法【净琉璃】。能够自由操控打在魔法阵上的攻击轨道,是没多少人会用的密技。

「为什么?你怎么会用那种魔法──唔呃!」

紧接而来的一阵冲击像是要把左手打飞一样。

下一秒,超乎想像的剧痛找上米莉桑德。

她一面尖叫一面看著自己的左手,但却没能如愿。因为左手已经不在那里了。如同字面所述,左手真的被打飞了,落在教会的边角上,像蚯蚓似地扭滚。

这是下级光击魔法【魔弹】。

那个小妞故意用米莉桑德擅长的招数反击。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必须尽快杀了她。

「!?」

这时米莉桑德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的脚动不了,就像是被谁抓住──

「噫噫!?」

接著她口中发出难堪的悲鸣。因为她脚边的血泊中伸出滑溜的红色手臂,正用力抓住米莉桑德的脚踝。

「这……是、什么!」

不对,那可不像「抓住」那么简单。

红色的手力气大到像钳子,打算把米莉桑德的脚捏碎。她拚命发射【魔弹】,但可能这玩意儿原本就是用血液构成的关系,是能够在上面开洞没错,那力道却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最后米莉桑德终于连发射一颗弹丸的魔力都没有了。

她一直喊叫要对方住手也没用。

伴随著喀叽声,脚踝的骨头被弄碎了。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米莉桑德发出惨叫,人跟著软倒。断掉的骨头刺破皮肤跑到外面,令她浑身上下血色尽失。

这是什么?

没听说过有这种魔法。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她嘴里叨念著诅咒的话语,眼睛转向黛拉可玛莉。

那家伙眼中尽是冷酷的光芒,朝著米莉桑德走去。

在红色月光的照耀下,少女浑身是血。

米莉桑德不由得浑身发抖。

然后她产生一股微妙的熟悉感。

并不是脑袋记得那些,而是身体记得。

这种感觉是──跟三年前从黛拉可玛莉身上夺走项炼后,当下感受到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三年来,米莉桑德想为当时的事报一箭之仇,一路走来拚命努力。

可是,没想到结果却变成这样。

我的努力都没意义吗?

从一开始,这家伙就不是我能够对付的对手?

「唔喔喔喔!阁下!」「干掉她!」「恐怖分子在这世上就是垃圾!」「阁下好酷──!」「跟我结婚吧──!」「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可玛莉小亲亲!」

背后有些烦人的吸血鬼像醉汉一样,在那边鬼吼鬼叫。

而黛拉可玛莉已经来到米莉桑德身边。

「都结束了。」

她朝著米莉桑德缓缓伸手。

米莉桑德下意识感到恐惧。

──恐惧?我吗?就因为黛拉可玛莉这种货色?别开玩笑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惊觉。

还有机会,自己还有胜算。

连神明都能够杀害的银制匕首《银灭刀》还被她牢牢用右手握住。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去死吧黛拉可玛莉莉莉莉莉莉莉莉莉莉──!」

她虽然高举那把匕首,却没能刺进黛拉可玛莉的脖子。

因为右手应声掉落。当然是米莉桑德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肩膀以下的部分都被砍得乾乾净净。

「啊、咿……」

这让她的心充满绝望。

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对抗她。

察觉自己必定会战败的瞬间,对死亡的恐惧便如海潮般满溢而上。全身都在颤抖,身上冒出冷汗,但米莉桑德还是逼自己拿出气魄,反过来瞪视黛拉可玛莉,然而一被她那非比寻常的霸气对上,米莉桑德就变得跟小鬼头没两样,怕到不敢乱动。

「你──为什么会──」

她想问什么,就连自己都弄不明白。

在压倒性的才华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这样太不公平了,米莉桑德想要对此大声纠正。受到命运之神眷顾而天赋异禀的黛拉可玛莉令她憎恨不已,同时也羡慕得不得了。

她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宿敌。

对方有一身骇人的魔力,强大的气场──

可是米莉桑德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那就是黛拉可玛莉狼狈不堪。

衣衫凌乱,表情虽然很刚毅,脸上却沾满鲜血和泪水、弄得一塌糊涂,肚子跟肩膀上也不断流出鲜血,想来《银灭刀》挖出来的伤口为她带来不少痛苦。

模样实在太凄惨了。

这些全都是米莉桑德的杰作。

假如黛拉可玛莉早就知道自己有烈核解放,而且能够自由自在运用,她总不可能甘愿遭受这样的摧残。

对了,这家伙也不是完人。

反倒就如她本人所说,平常是连凡人都比不上的没用吸血鬼。能力上没有半点让人羡慕之处,走到哪都是个丢人现眼的劣等吸血鬼。

那样的人却鼓起勇气,坚持到现在。

──据说烈核解放跟心灵状态有很深的关联。

米莉桑德不经意想起天津老师说过的话。

──为了那些替我著想的人,我要好好努力!

黛拉可玛莉的叫喊声在脑海中回荡。

也许真的就像天津老师说的那样,米莉桑德心想。

假如自己拥有跟她一样强韧的内心,不晓得结局又是如何。

因为自己觉得难受,就拿这个当理由做些无聊的霸凌。

当成是让自己变强的手段,她还加入恐怖组织。

这些事情的起因都在于米莉桑德心灵脆弱,如果她能够寻求其他管道,也许会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不。

现在回头去说过往的事情也没用了。

等到米莉桑德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流下眼泪。

不是因为输掉而不甘心,也不是害怕死亡。

而是因为黛拉可玛莉看起来太过耀眼。

──她想成为这样的人。

「觉悟吧。」

纤细的手指在这时搁到米莉桑德的脖子上。

血红色的吸血姬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如此说道。

「这样就一笔勾销了。」

「等等──咕呃!」

连为自己的言行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被绝望的波涛包围,米莉桑德一下子就被对方取下首级,就此丧命。

六国新闻 五月二十一日 早报

『姆尔纳特帝国 逮捕「逆月」女性成员

【帝都──梅尔卡•堤亚诺】姆尔纳特政府至今都积极对抗恐怖分子,在二十日当天发布消息指出,他们已逮捕疑似为反魔核恐怖组织「逆月」成员的女子。她是出生于姆尔纳特帝国的吸血种,原本潜伏在帝都下级地区的拉涅利安特之街,遭到黛拉可玛莉•岗德森布莱德七红天大将军杀害及逮捕。这是首次有「逆月」成员遭到逮捕,姆尔纳特帝国给了在六国间肆虐的恐怖组织一记强烈打击……(中间省略)……逮捕恐怖分子的岗德森布莱德大将军将会获颁荣誉勋章。号称最年轻最强的新七红天,今后将陆续有活跃表现,想必让整个帝国为之狂热的「可玛莉风潮」还会延烧一阵子。她今后的动向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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