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3] 身为天子

爱兰・翎子是个平凡的少女。世快・骨度如此想。

她无君主之才干,如她的随从梁梅花所说一般,是个小家子气的“小人物”。

然而,这绝非是什么恶意的评价。正是有这些小人物存在,世界才得以成立。不能因为她身无上位者的才干就对她加以责备。

她肩负着凭借自身无以支撑的苦痛。

「因为是公主」「因为是下任天子」「因为是三龙星」——在这般邪恶现实的煽动之下,理想愈发膨胀,而由此,她为自己施下了名为“束缚”的诅咒。

所以,世快・骨度想要拯救她。

为了夭仙乡——不,更多只是为了她。

世快出身于寒门。唯有“科举”一路,才能光宗耀祖。因此,他自儿时起就被迫进行地狱般的科考学习。一天十四小时坐在课桌前,圣典上的文章就算是弄错一句都会挨老师的打。也有过因为不愿受罚而在衣服里衬上写蚊子大小的细字来作弊的时候。还有过曾因为作弊被发现,大冬天里被关在仓库一整天,差点被冻死的事情。

他每晚都会哭泣,暗自厌倦那样的人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将军驰骋世界,而不是一名卑微的文官。就像在核领域中大展身手的七红天和八英将们一样。

然而,世快无法违逆家族的方针。

痛苦似拷打般的学习生活持续了很久,终于,世快进士及第,成功就职于爱兰朝的政府核心。似乎,自己只拥有文学上的才华,不具备战斗方面的能力。

「骨度家就拜托你了。」

父亲谄媚的笑容让世快怒火中烧。

家中有人中举,确实可谓荣耀。

但是世快感到愤怒。这个男人夺走了自己的青春。他自己不会好好劳作却逼迫儿子努力学习。成绩不好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怒骂。蒙受他的拳打脚踢也非一次两次。

——我管你什么家族荣耀啊。我要只为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努力。

世快心寒如冰。决定今后只为自己而活。

为了出人头地,对他人落井下石又如何,流言蜚语肆传能怎样——世快抱着这样的心理下定决心,专心于工作。为了能够升官他不忌花言巧语钱财贿赂。世快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温和友善的男人,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出人头地的机会。

然后,他遇到了爱兰・翎子。

「足下像是来自阿鲁卡的小丑一样呢。」

年不满十岁的少女,天真无邪的微笑和大街小巷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别无二致。这种孩子竟然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天子之女,世快心觉失望。

「翎子殿下,在下不是什么小丑。也不是翦劉。」

「但是,足下总是戏言不离口呢。」

世快一下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少女豪不在意世快的反应,将一束花递给了他。

「一直努力工作累坏了吧,这是本宫同梅花一起摘得的花,作为礼物送给足下吧。」

人心实在不可思议。有时,仅仅是仰望天空便会情不自禁地眼眶一湿。

世快也不清楚自己是被触动了哪根心弦。但对于以官僚身份在朝中展开炽热斗争的他而言,翎子那“普通”的温柔,出乎预料地治愈心灵。

妮莉娅・坎宁安在昏暗的房间中醒来,感觉身子沉甸甸的,浑身上下阵痛不已。总之先起身吧——她反射性地想要起来,全身用力。

然而,身子却纹丝不动。

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被紧紧地束缚在一张床上,而且她还清楚地看到被人劈砍得遍体鳞伤的身体,汩汩流出的鲜血将床染得黏湿。

随后,恐怖的记忆复苏了。

啊,没错,自己是闯入了星辰厅,然后漂亮地落入了陷阱——

「——妮莉娅・坎宁安总统,终于醒过来了啊。」

黑暗之中,一个高个子女人显出了身姿。

妮莉娅一下想起了一切。她怒火中烧,眼睛发红。

「你是……格拉=阿鲁卡的……!」

「哼,你还记得我啊。」

女人野兽般的眼睛放着光芒,静静地走了过来。

是前八英将玛丽・弗拉格门特,曾在马特哈鲁德麾下虐待百姓的翦劉。她对妮莉娅没事找事的次数不比兰兹华斯少多少,妮莉娅也记得自己曾和她发生过数次冲突。

在六国大战之后,玛丽就被关押在首都的监狱之中了。

然而不久前听说她用神器自杀了,还举行了葬礼,所以妮莉娅也认为她真的是死掉了,却没想到竟然是逃到了夭仙乡成为了丞相的手下。

「其他人呢!?格特鲁德呢……!?」

「哼,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妮莉娅・坎宁安,我养精蓄锐为了向你复仇,现在我终于得以打败眼前你这可恶的总统,真是可喜可贺。」

「我已经将丞相的恶行曝光给全国了哦?你也会就此破灭的。」

「这是你我之间的问题,和丞相无关。」

妮莉娅咂了咂舌,在星辰厅的对战中,玛丽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自己。不过那不是单纯地因为两人之间的剑技有差。而是因为玛丽发动了特殊的烈核解放——恐怕是针对人心发作的某种力量。

「这里是哪?是星辰厅吗?」

「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基地。」

「小鞠呢……?」

「她们把你丢下跑回宫殿了。真是给我行了个方便。」

玛丽把剑从腰间剑鞘中抽了出来,正是之前将妮莉娅砍伤的武器。看这势头,就算是小孩子也能想到她是要做什么。妮莉娅压抑内心的恐惧,思索起来要怎么办才能逃脱出去。

「……你恨我吗?斤斤计较可不招人喜欢哦。」

「我是为了马特哈鲁德总统。因为你,那个人失去了一切。」

「你在胡说什么,马特哈鲁德不是已经老老实实地认输然后自己退场了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凝聚怒火的视线紧紧地盯在妮莉娅身上。

「你知道吗,妮莉娅・坎宁安,有多到不计其数的人怨恨你。或许你自己是沉浸于执行正义的喜悦之中,但你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过是任性的暴力罢了。」

「这话轮得着以暴力支配他人的你来说吗?我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都是为了阿鲁卡所作的。」

「哼——愚蠢,明明你让众多无罪之人陷入不幸。」

「嗯?你在说什么……」

「任职于格拉=阿鲁卡政府的人多数被冠以罪名关入牢狱,他们的家人也因此备受百姓迫害,而其中也不乏很多与暴力毫无瓜葛的无辜人士蒙受了苦难。」

有很多人就算曾任职于马特哈鲁德政权之下,其实也是无罪之人,但在大步的改革之下,必定会有牺牲者出现——妮莉娅在成为总统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妮莉娅的支持率确实很高,高到从王国制度时代的君主们算起以来都无人足以匹敌。

但是批判的声音也时常会涌向她。平日里总统府就总会被人贴上宣语画上涂鸦——说什么「得意忘形的家伙」「把我们的生活还回来」「快下台吧」「你比不上前任总统」。

格特鲁德总说「千万别在乎这些!」。

然而那样就和马特哈鲁德一样了。妮莉娅认为,无论是怎样的意见都要认真地听取才是总统的工作——而实际上,这份认真有时却会是致命的毒。

妮莉娅・坎宁安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太过于温柔了。

「我现在就杀了你。」

玛丽举起剑来。

妮莉娅咬紧牙关,拼命挣扎。但是完全没有挣脱开束缚的苗头。藏在怀中的魔法石也都被夺走了。要是现在被人砍下脑袋,就没法复活过来了。这个女人是想要妮莉娅真的死掉——正当妮莉娅绝望地看着那明晃晃地剑刃的时候。

「且慢。」

听到声音的妮莉娅不由得更加绝望,随着脚步声而走近的是个黑衣女人。

「人被杀掉的话,就做不成宝璐了哦。你再考虑考虑。」

是夭仙乡军机大臣罗莎・尼尔赞比。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但妮莉娅不禁感到背后一凉——这女人拥有着让他人畏惧的独特气场。

「……你要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这丫头随我处置吗?」

「是随你处置。但只是因为给予他人肉体上的痛楚便会感到快乐的行为可称不上高雅。你要是真的憎恨妮莉娅・坎宁安的话,我更推荐你破坏她人格上的尊严。」

「你不过是想要用她制作宝璐罢了吧?」

「没错,能请你稍微让开一步吗?」

玛丽似乎是同意了。她收剑入鞘,抱起双臂,让出条路来让尼尔赞比靠近妮莉娅。尼尔赞比面带死者一般的恐怖笑容慢慢走近。妮莉娅紧紧地握住拳头叫喊起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想要控制翎子夺取爱兰朝吗!?」

「我是要夺取爱兰朝。不过那是我达成目的的手段而非目的。」

果然这个女人很邪恶,她和丞相联手企图利用翎子。

「可别误会了哦。我和丞相并不是一伙的。那个男人被我利用了——我陷害了他,让你们误以为他是翎子的敌人。还真是可悲呢。不过这也要怪他自身的言行会引人误会吧。」

「什么?」

「总之,都是为了宝璐。你知道什么是宝璐吧,总统。」

尼尔赞比抽出一根手杖似的东西。

是战斗用的魔杖。和红雪庵的库雅医生用的魔杖相似。

「这是《思惟杖II》,被分得我等盟主之力的神器。使用这个魔杖就能够夺取走他人的意志力。」

「难道……能让人患上像莫妮克那样的“消尽病”吗?」

「那是次品的《思惟杖》的力量,只能削除人类一部分的意志力罢了——但是,这个经过改良的《思惟杖II》能够将人现在所拥有的意志力全部夺走,变换为“宝璐”。岂止是让人患上消尽病,它可以直接把人变成残废。」

妮莉娅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仅仅是感到恐惧,妮莉娅被她那仿佛呼啸于墓地的阴风一般的说话声唤起了心中的恐惧。

「顺便一提,你的同伴们都变得不会动弹了哦。」

尼尔赞比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似乎是发动了空间魔法【召唤】——有什么东西接连从空中咚咚落下。妮莉娅不禁感到当头一棒。

「格特鲁德!?还有新闻记者们……!」

摔在地上像是垃圾一样堆叠在一起的是妮莉娅的同伴们的身体。

格特鲁德・兰兹华斯。梅露卡・蒂亚诺。蒂奥・弗拉德。

她们面无表情。就好像是提线人偶一样四肢无力纹丝不动。那沉默不语,口水顺着嘴角流出的邋遢姿态,正是废人一般的模样。

「我并没有杀掉她们哦。我的兴趣就是把容貌出众的人从曾被用来制作宝璐的残废中挑选出来,然后冷冻保存。这几个都很不错呢,尤其是那个橙发的翦劉姑娘。」

「开……开什么玩笑!!我要杀了你!!」

「真吓人呢。呵呵呵——六战姬各个都身怀强大的意志力。用妮莉娅・坎宁安制作而成的宝璐想必会很美吧。」

《思惟杖Ⅱ》指了过来。

妮莉娅只能无助地注视着那从魔杖尖端散发出的淡淡光芒。

「妮莉娅・坎宁安,变成忘记总统之职的人偶吧。」

「我是不会白白被你杀掉的!我是阿鲁卡的总统……!」

「是吗?但是痛恨你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哦?」

妮莉娅一下子停止了思考,她难以摒弃的温柔化为了剧毒,开始侵蚀自己的心灵。

黑衣女人以就像是朗读故事书一样语调开始讲述起来。

「——有个翦劉小男孩生活在首都,他的父亲是阿鲁卡的官吏,生活绝非富裕,但他能和父亲,母亲以及小他三岁的妹妹一起和和睦睦地生活。然而,从天空之中金光闪烁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变了。」

笼罩首都的黄金烈核解放。

那一切都是起源于向小鞠求助的妮莉娅自身。

「马特哈鲁德总统不见了。工作于他麾下的很多人都被逮捕,被免职。男孩的父亲也不例外。父亲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从事着为梦想乐园筹备物资的工作。而因此,父亲也被抓捕入狱——男孩的家庭也因此走入困境。在学校,他被霸凌,被人称为『马特哈鲁德的走狗』。街坊邻居也瞧不起这一家人,嘲笑他们,将他们赶了出去。后来,为衣食所困的一家人逃离了首都,远赴异国他乡,但最终,他们都自杀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

无法保证尼尔赞比所讲述的故事是真实的。

但是「或许真有这种事情」的可能性重重地压在了妮莉娅的心头。

马特哈鲁德是个折磨他人却因此感到不会心痛的人。然而那或许正是一个为政者应有的资质。妮莉娅一想到有人可能因为自己而惨遭不幸,就会感到心如刀绞。

啊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若是那个少女——那个吸血姬的话,她会怎么回答呢。

「上天将人间之政事委任于天子。如果天子资质不足,那就发起革命再立天子。虽然我认为你拥有够格的资质……但对你而言,这份负担还是太重了呢。」

感到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出身体。

重要的某物正在逐渐被人夺取。

「——哎呀呀,不愧是六战姬。就连宝璐之美也加倍于人吗。」

视野逐渐变暗。心灵被人封闭,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漂亮实在漂亮」尼尔赞比不走心地如此称赞着。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尼尔赞比怀中球体闪耀出的光芒。

而妮莉娅失去了意志的光芒。

尼尔赞比面带笑容地俯视着化为人偶的妮莉娅・坎宁安。

翦劉们所敬仰的月桃姬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胸口上浮现出一个星星形状的痕迹。每当行使夕星的力量,那痕迹就不知为何会出现。

就这样,年少总统的身体化为了一具空壳。

尼尔赞比心情愉悦地注视着手中那闪闪发光的宝璐。亮晶晶的真不错。单单是看着,就能感到安心。而且六战姬的宝璐还远比其他人的要更为美丽。

一直默默旁观的玛丽・弗拉格门特皱起眉头说道。

「喂,我有个问题……虽说早就该问你了,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丞相为什么想要它。」

「你说宝璐吗?丞相认为它可以变成金丹。」

「金丹……?」

「然而这等货色是不可能成为金丹的。他被恶人利用了。真想要做出金丹,就需要用上整个国家——可是想要抓上一个人都要做好各种各样的隐蔽工作呢。因此我才挑选了最容易操纵的夭仙乡。毕竟这个国家是打骨子里都腐败了的夕阳国家。」

「所以这宝璐要用在哪里啊。我知道你是背叛了丞相,但是……」

「闪闪发光的,很漂亮吧?这东西会成为可以杀人的武器哦。」

玛丽一副困惑的表情。

用委婉的说法解释似乎是没法让着脑筋女明白意思的。

「……尼尔赞比。你已经不需要妮莉娅・坎宁安的身体了吧。那就交给我咯。」

「哎呀呀,你对化为人偶的肉体有兴趣吗?真是恶趣味呢——但我还是劝你一句先别着急。等复仇完全结束再庆祝胜利吧。」

「复仇完全结束?」

「你恨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吧?」

玛丽的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憎恶之情溢于言表。

「月桃姬是可以用来破坏缇拉鞠的武器。现在就急着破坏掉这武器可就太浪费了哦。」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尼尔赞比点燃一支烟。她摆弄着手中的宝璐,露出残酷的笑容。

「——我们“星砦”的悲愿乃灭亡人类。上面指示我去杀害会成为我们实现悲愿道路上的阻碍之人——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星砦?人类……?」

「一切都准确完毕了。接下来就去胁迫天子让他说出魔核的所在之处吧。」

尼尔赞比静静地释放出了存在于她体内的意志力。

那死人般的眼睛发出红色的燐光。玛丽发出了极为惊讶的呼喊。尼尔赞比抬起手来——胡乱倒在屋内的“人偶”们都缓缓起身。这景象就像是死人复苏于坟墓之中一样。

「烈核解放【童子曲学】——让我为失去心灵感到绝望的他们指明方向吧。身为儒者自当教育于人。」

人偶们站起身,他们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尼尔赞比。

那其中也有妮莉娅・坎宁安,就算是拯救世界的总统,被夺走了心,也就不成威胁了。她失去了生而为人的尊严,成为了一具傀儡。

寄宿有夕星力量的《思惟杖Ⅱ》可以将人类的意志力转换为宝璐。而宝璐会成为尼尔赞比的武器,被夺走宝璐的肉体则会变为沉默不语的顺从人偶。尼尔赞比保存那些身体也并不仅仅是处于兴趣,更是为了使用烈核解放进行操纵。

「我的孩子们哟,京师正因花烛战争和丞相的丑闻处于破灭边缘,大家不觉得这正是大闹一场的好时候吗?」

人偶们没有回答,她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就这样,死儒的计划来到了最终阶段。

夭仙乡京师混乱得犹如有台风扫过一般。

丞相兼星辰大臣的骨度・世快的恶行被公之于众。

此前一直仰慕世快的国民们都瞬间改变了态度。曾经张贴在高楼大厦各处赞誉丞相的海报等物都被撕得破烂。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活动家们堵在紫禁宫前高声呼吁「丞相赶快下台!」。而在夭仙乡各地所建造的称赞骨度・世快的石碑也接连被摧毁。

但是,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世快被近卫兵们带走了。星辰厅中的秘密终将会被审查出来吧。然而,困扰翎子的问题却根本没有得到解决。

大张旗鼓的花烛战争——隐藏在它背后的真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翎子身患有不治之症。

「无论怎么治疗都没有效果,魔核也不能治愈这病。翎子身患的,是一种能让人身体愈发虚弱……直到最后甚至会吐血不止昏倒在地的恶性病。」

在紫禁宫的离宫中,翎子的房间里。

我和薇儿,朔奈,梅花四个人看着眼前在床上沉睡的绿色公主。

结婚仪式理所当然地被中止了。翎子似乎是缓了过来——但是一想到她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我就担心得心如刀绞。

「有一种药可以推迟病情的恶化。只要每天服用就应该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的……然而翎子的病情似乎已经发展到那种安慰剂也完全不起效果的阶段了。」

「就没有能够治疗这种病的方法吗?夭仙乡政府也应该有相应的对策吧?」

「并没有,天子陛下一直在逃避现实,佯装翎子没有生病。丞相的话,不用说你们也知道……所以翎子只能自己想办法。」

「等等,那可是他亲生女儿啊?再怎么说也不能逃避现实……」

「那个夭仙,就是这样啊。」

梅花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回想起在会场上见到的天子的样子。

温柔的双眼,笑容满面。我完全无法想象出他在那笑容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是二月的时候访问的穆露奈依特帝国,还记得那时候有说过我们有两个目的吧?」

「抱歉,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个是要打倒丞相来着。」

「还有一个就是想要找到“金丹”——夭仙乡流传有一个关于“不老不死的仙药”的传说。那药的效果正如其名,那是个能够给予人不老不死之恩惠的秘药。而且它的配方随便找这边的一家书店都能买到。」

「是说那个东西能够治好翎子小姐吗?」

「没错,然而仙药并不能轻而易举地被调配出来——那配方中有一个不知为何物的材料,也就是金丹。唯有这个东西,我们完全没有头绪。走遍夭仙乡,甚至六国,都完全没有找到金丹相关的蛛丝马迹。」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来穆露奈依特呢?」

「因为听说吸血动乱的时候,通往“常世”的入口被打开了。我们认为或许在未知的异世界能够找到金丹——虽说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毕竟已经到了急不暇择的时候了。」

「呃……那个叫金丹的东西,长什么样子啊?」

朔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确实,我也很在意这个。

「根据古代的药方子来看,似乎是『闪闪发光的明星一样的球体』。」

在场的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薇儿和朔奈似乎都想不出什么类似的东西。像我这样见识短浅的家里蹲当然也不可能想出什么。

「欸……?这里是……」

从床上传来了说话声。梅花一跃而起冲到床边。

是翎子恢复了意识。

「翎子!你还好吗!?」

「梅花……?嗯。没事。」

我们也赶忙来到翎子身旁。

翎子身上的婚纱早已被换为睡衣。她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刚刚看她还是面色苍白,但现在她的脸色却稍微红润了些。

「小鞠将军……妾身,昏倒了吗?」

「嗯,你突然吐血吓了我一跳呢……你现在,真的感觉没事吗?」

「只不过是感冒而已,服些药马上会没事哦。」

翎子的笑容令我心痛。

这个少女还在担心我们的感受。明明现在已经不需要在乎这些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患病了吧。

「……抱歉。其实梅花已经和我们讲了很多了,有关翎子患病的事情。」

红色的双瞳圆睁,翎子向自己的从者望去,向她进行求证。而后,翎子似乎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对不起」她露出虚弱的笑容向我低下了头。

「妾身患有不治之症,一旦忘记服药身体就会出现问题。虽然今日服过药却仍旧出问题了就是……妾身没有恶意,吐血弄脏了将军的衣服真的是很抱歉。」

「啊?」

我呆住了。「翎子就是这样的人啊」梅花叹了口气。

「不是……血弄脏衣服什么的都无所谓哦。比起衣服,我更担心翎子啊。那个……之后我要做什么才好?要怎样才能帮上翎子的忙……?」

「已经,足够了。小鞠将军已经出过很多力了。多亏了将军,才得以弹劾丞相。企图幽禁妾身的势力已经不在了,妾身也终于可以专注于寻找金丹了。」

翎子站起身来,梅花连忙想要拦住她。见此,翎子微笑着对梅花说道,「只是想要去盥洗室而已哦」。

然而我现在却是感到十分郁闷,大脑一片混乱。

已经足够了?她这是在说,办完事之后就不再需要我了?

应该不是这样。翎子很温柔,想来是不愿意再麻烦我了吧。是不想让我卷入到夭仙乡的麻烦事里吧。

但是——这样我又怎么能过意的去啊。

「翎子!我可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咿呀!?」

我想都没想就抓住翎子的肩膀,结果用力过猛把她压倒在了床上。

翎子抬起染满困惑的细润双眸望向我,我身后的薇儿和朔奈不知为何吵闹了起来。

欸?好像一下子摆出了个奇怪的姿势……不过现在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是翎子来找我说的『请帮帮我』!打倒世快之后就结束关系未免也太薄情了吧!?」

「那个……呃……好近……」

「而且我还有和你结婚的权力呢!虽说只是权力而已……总而言之,我要负责到最后,一直陪在翎子身旁!我想要为翎子出一份力!」

「将军这样说……这是要妾身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难道我给你添麻烦了……?翎子讨厌我吗……?」

「没有!妾身喜欢小鞠将军!」

「欸?这样吗?太好了……」

忽然,我感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回头一看,不知为何朔奈正笑容满面地攥着我的脚脖。

「朔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赶紧摸一摸小鞠小姐的话,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是很懂她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先不深究了吧。我重新看向翎子继续说道。

「总之!我也喜欢翎子。所以想要成为你的力量……欸,呜哇啊啊啊啊啊!?」

忽然,我又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暖意。

我不用回头都能知道,是女仆一下子拦腰搂住了我。

「喂,薇儿!?突然间怎么了你!?」

「我要是不像翎子小姐那样被小鞠大人推倒的话,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要抱着小鞠大人顺着这窗户跳楼。」

「快住手啊!!」

我使出浑身解数和女仆搏斗。不知为何朔奈也紧紧搂住了我的大腿。翎子仿佛是察觉到了自身生命危险,开始不安地悄悄溜走。……喂!刚才把手伸进我衣服里的是哪个家伙!?欸?朔奈?可恶……都怪薇儿!都怪你总是做什么变态行为,连朔奈都开始学你了!

「快松手薇儿!就是你给朔奈的成长带来了坏影响的吧!?」

「我不能接受。一直都是梅墨瓦鲁小姐受您拥护,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挠我痒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打扰了,阁下。你能听听翎子要说的话吗?」

梅花一副很抱歉的表情说道。薇儿和朔奈都停了下来。

也是,现在重要的是翎子,才不是要搭理变态的时候啊。

「没错哦,薇儿赫泽小姐。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哦。」

「朔奈说得没错呐。我之后会陪你玩的,所以你现在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哦。」

「哈…………?为什么只有我被…………?梅墨瓦鲁小姐呢…………?」

薇儿脸上写满了混乱,僵住不动了。

我冷静下来,转向翎子。她脸蛋通红,对我低下了头。

「……小鞠将军,谢谢您,能为妾身着想。」

「这是当然的啊。我们之间没什么好顾虑的吧。」

「嗯,所以……妾身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将军。」

翎子坚定地看向我,在她张开小嘴准备说出什么的瞬间——外面传来了某人快步赶来的声音。

「阁下!大事不好。」

夺门而入的是伯利乌斯・伊努・科尔贝罗。

「克莱尔少尉……艾斯蒂尔失踪了。」

「什么……?」

「而且京师中发生了暴动。梅拉肯西报告说政府相关设施都接连遭受袭击……」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我连忙跑到窗户旁,却完全摸不清是什么情况。

梅花叫道「在下到宫殿屋顶去看看!」跑了出去。

「来,我们也去,小鞠大人!」

「欸?喂——朔奈!帮忙照看一下翎子!」

我被薇儿拉着,追赶在梅花身后。

使用魔法石【转移】之后,我们一转眼就来到了屋顶,随之,一副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到处都在爆炸燃烧,街道上的人们都在混乱地四处逃窜。就在刚刚,屹立在前方的一栋高楼拦腰折断。高楼的上段沿着断裂开来的缝隙向下滑落——轰隆隆隆隆!!随着毁灭性的轰鸣声响起,断楼碾碎了整个街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第七部队暴乱了吧!?」

「那不可能,毕竟他们也算是明白情理的暴徒。」

「身为暴徒这点倒是没变呐……」

「更重要的是,确实如科尔贝罗中尉所说,无法和艾丝蒂尔取得联络呢。那个做事认真的吸血鬼绝不会忘记定期联络,这一定是异常现象。」

「难道……她被卷到这场暴动中了吗?」

「不清楚,而且我现在就连率领艾丝蒂尔的坎宁安小姐都联络不上了。她们应该是留在星辰厅里深入探索才对,但是举办假冒婚礼那时开始就再没有音讯了。虽说我想那个总统应该不会出事,但……」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真的是莫名其妙。

明明翎子的生病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大脑满载了。

「说不定这是丞相干的……」

梅花望着京师的惨状,如此说道。

「或许这是他为以防万一提前做的准备,在自己大势已去的时候发动这样的暴乱。真是个惨无人道的家伙……」

「那么,我们要去找丞相对质吗?」

「嗯,他应该被关在地下牢里。」

在我们表明了想要去见世快的想法之后,翎子说道「妾身也要一起。」

你才吐血昏倒没多久啊,还是别太勉强自己为好吧?——我如此劝慰道,但她不听。说是有无论如何都要找世快进行求证的事情。

「那阁下,我们去找艾丝蒂尔了。」

「嗯,我也很担心她,拜托你们进行搜索了。多加小心,别受伤哦。」

「明白。」伯利乌斯对我施了一礼,离开了。

艾丝蒂尔和妮莉娅那边就先交给他们吧。

我,薇儿,朔奈,梅花还有翎子五个人,来到了监狱。

这巨大的监狱位于紫禁宫的西方。据说反抗夭仙乡之人都会被关押于此。我们在监狱守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地下监牢。

骨度・世快正坐在一间有着粗壮铁栏的牢狱之中。

「啊啊」察觉到有人到来之后,他发出了疲惫的叹息。

「什么啊来这么多人。你们是来嘲笑罪人的吗?」

「没错。你这还真是惨到了极致呢。机会难得,容我拍照留念吧。」

「喂薇儿,拍什么照啊你,快把照相机收起来!世快!我们有事问你!」

我走近牢狱,囚禁于其中的丞相突然看向我的身后。

我察觉到翎子屏住了呼吸,然后,我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有那么一瞬间,世快的眼中露出了安心的色彩。

「啊哈哈哈!看来翎子平安无事啊!真好啊真好。」

「……?你是真的在觉得好吗?」

「怎么?怀疑我吗?前未婚夫会在乎前未婚妻岂不是理所当然吗?」

不,我并没有怀疑他。因为我能看出他真的是在为翎子感到担心。我只是单纯地感到惊讶。

「哎呀,这可真是的。我听说翎子吐了好多血,还以为是要暴毙而亡驾鹤西去了呢——话说回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难不成京师中发生了暴动吗?」

「没——没错!喂世快!那该不会是你指使的吧!?」

「在你看来我有那么坏吗?换谁都肯定能看出我是爱夭仙乡的吧!那么,我又为何要亲手毁掉我自己国家的首都呢?是不是很不可理喻啊。」

「那……这场暴动是谁引发的呢?」

「是尼尔赞比。」

世快回答道,他的声音比我所预想的还要冰冷,让我不由一惊。世快表情严肃,憎恶与悔恨交织而成的负面情绪顺着他的双眼向外流露而出。

「……尼尔赞比?那个衣服黑黑的军机大臣?」

「没错,她欺骗了我。她表示会帮助我,在那之后她就参与到星辰厅的运营工作之中了。也罢——我不如趁此机会向你们坦白了吧,我确确实实绑架过百姓,并对他们进行过人体实验。」

「混蛋!」梅花怒目圆瞪,怒斥道。「还说什么爱夭仙乡!你不过是在一个劲地折磨神仙种吧!」

「对此我不予否认。但是,以长远来看,我所作的那种都是为了维护夭仙乡的利益而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不要狡辩了!有很多人都因为你——」

「请冷静一些,梅花小姐。先听他把话说完吧。」

朔奈拍了拍梅花的肩膀。梅花似乎稍微冷静了些。

「抱歉。」她道歉之后便默不作声了。

「我并不打算为自己进行辩解。但是,有时候为了世界和平,就是需要有人去做一些弄脏自己双手的事情。我在星辰厅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制作宝璐。」

「宝璐?」

「绑架身怀素质之人后再对其施展特殊的术式,将其所拥有的意志力完全剥除并转换为物质,所获得之物便是宝璐。至于宝璐的外观……嗯,可以说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一样球状物吧。」

翎子和梅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同样也注意到了,就在刚刚我还听过类似的形容。

「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的宝璐是由尼尔赞比卿献上来的。那时我便确信,此乃天命。毕竟那宝璐与长年所求之物如出一辙。但是,她献上之物并未完全,我想要的是纯度更高的宝璐。因此,尼尔赞比卿对我提议『我来多做一些给你』。唉!她甚至拥有可以凭借人工手段制作出宝璐的道具!所以我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她。在她的指示之下绑架百姓并关押于星辰厅,然后再用那些人制作宝璐。」

「丞相,我打断一下……你为什么要制作“宝璐”……?」

「说实话,我一直都在骗你们。」

世快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那是完全感觉不到一丝邪恶气息的真挚笑容。

「我并不是为了夭仙乡制作宝璐的。一切都是为了爱兰・翎子。」

「你在……说什么?」

翎子声音颤抖,她露出悲怆的表情。

是啊。这家伙本应该是企图篡夺夭仙乡的恶人。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剥夺了翎子的自由,将她幽禁了起来。在花烛战争中,他还曾伤害了梅花。

「翎子殿下。我希望您能过上平稳安和的生活。因为……仅仅是因为您是公主这样的理由,您就要承担那么过分的苦痛,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吧?太无情了吧?」

「翎子殿下,我希望您能过上平稳安和的生活。因为……仅仅因为您的身份是公主,您就要承担那么多的苦痛,遭受那么多的磨难,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也太无情了。」

「别……别胡扯了!你想凭这些漂亮话蒙骗翎子吗!?」

「你要是这样想也无所谓哦,梁・梅花。但是我自己清楚,这就是我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

「那你的目的是……?」

「我的目的很单纯。就算只是些许也好,我希望能够缓和您遭受的苦痛……我希望能够治愈您的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

翎子身子一颤。

她压抑着颤抖的身体,紧紧抓住了我的衣服。

「你……你可知道本宫患有疾病?知道本宫身患的那是魔核都无法治愈的不治之症?」

「那是当然,我可是主掌爱兰朝的堂堂宰相啊。」

翎子惊愕地眨起眼睛。

「啊哈哈哈」世快豪爽地笑了起来,然后他转变了话题。

「简而言之,我想要为翎子殿下制作“不老不死之仙药”的最后一味药材“金丹”。而我认为宝璐正是金丹,所以才开始运营星辰厅的。」

「那……那你又为什么要伤害本宫的同伴?还将本宫的支持者都抓了起来……」

「那是因为您不通晓人情世故。有无数奸佞之臣聚集在公主的身旁——您不了解自己的手下的为人吧?正是因为您不了解他们,所以才会事至于此啊。」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挨个将那些大言不惭地以『我要做您的同伴』的说辞接近翎子殿下的那帮家伙的名字点出来。毕竟正是我本人将他们抓捕起来做成宝璐的。那是一群满身污点的乌合之众哦。行贿受贿,威胁恐吓,以权欺人等事不过家常便饭。暗地里相互勾结,非正当交易等罪名也是不胜枚举。夭仙乡当真是个腐朽的夕阳国家啊。那些面带笑容接近您的全都是只把您当作自己出人头地的道具的小人啊。对他们而言,公主不过是自己走向荣华富贵的垫脚石罢了。」

「但是!你自己不也是,把朝廷搅得一团乱吗!扰乱朝廷风纪……甚至连朝议都是从正午才能开始……」

「从正午开始会议要更方便些吧。毕竟早上大家都要忙工作啊。」

「还有石碑……你还强迫大家建造石碑来称赞丞相……」

「这也是件头疼事啊。就算做出那种东西,我也只会觉得羞耻啊。不过,那些石碑都是夭仙乡的神仙种们因为发自内心欣赏我的政治手腕才制作出来的哦。」

翎子愕然。我也目瞪口呆。如果他能露出如此真挚的目光却还满口谎言的话,我可怕是不会再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了。

「您一无所知,不知百姓何所欲,不晓京师大小事。却又被自己的身份束缚,投身于无谋的努力之中。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夺走您公主以及三龙星的身份——凭借结婚这一手段。」

「本,本宫哪里一无所知了。本宫,身为下任天子,一直都把夭仙乡——」

「那您记得任职于朝廷的大小官员的姓名吗?能切实说明我们是以怎样的方针施行政策的吗?夭仙乡现在最优先该解决的社会问题是什么?不不不,不仅仅是这些政治方面的问题。夭仙乡的人口及面积是多少?出生率有多少?因事故而死的人又有多少?——我想,您一无所知。」

「……………………」

「但这并非罪过。您是公主而非政治家。只需如您父皇一般爱花草玉石便好。想必这样一来您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吧——我也从始至终都在主张这个观点。」

对于翎子来说,世快的话语虽尖锐但并无差错吧。

红色的双眸渐渐充盈泪水。被人一语击破,理解过来自己一直以来所作的行动全都是一场空,我实在难以想象这该会有多么痛苦。

我抚摸着翎子的后背,心中暗想。

我尊重这个男人「想要拯救翎子」的心意。

然而,就算如此,那份心意之中也存在着我所无法容许的部分。

「那么骨度・世快,请问就结果而言,宝璐能够治愈翎子小姐的病吗?」

「啊!现实是何等悲哀啊。宝璐充其量不过是意志力的凝聚体罢了。并不是仙药药方的最后一味药材。我反复试验进行调和都没能成功。」

「那么……只是白费力气呢。明明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何止是白费力气,甚至还起到了副作用啊。」

忽然间,地下牢狱震动起来。

地面上有什么爆炸了,暴动似乎还在进行。第七部队的那帮人都没事吧——我感到愈发焦躁。

「尼尔赞比卿以『金丹或许是宝璐』之谎言为由让我收集大量的材料,让我为她准备人类作为素材。我也像这就如同理所当然一样地听从了她……然而这是个愚蠢的错误。那个军机大臣只是为了自己而制作宝璐罢了。她还会利用被剥夺宝璐而化为空壳的人类躯体作为人偶。她似乎拥有着可以操控人偶的烈核解放。想来地面上的暴动也是因为这个而起的吧。」

「也就是说——你没能找到拯救翎子小姐性命的方法,而尼尔赞比还企图利用你所作的恶劣行径于更为恶质的暴行之上——是这样吧。」

「遗憾的是,确实如此。尼尔赞比卿的目的不明,或许是想要将夭仙乡纳入囊中……或许是想要破坏夭仙乡……可能性实在太多。但是,不能放任她妄为,否则会招致不幸,这一点你们也都明白吧?没能控制好她,是我的过错。」

如果放任她不管的话,确实会迎来我能想象到的最差劲的结局吧。

我悄悄地看向站在我身旁的绿色少女。我们面临的问题实在是太过绝望了。本想要成为翎子的助力,我才来到夭仙乡的——但到头来我却什么都没做到。

「……丞相,本宫明白你的想法了。」

翎子握紧拳头,小声说道。

「本宫实在是个一无所知的愚昧夭仙。一直深居箱庭之中,不通晓人间烟火。但是,本宫无论如何都要履行本宫身为公主的责任。」

「翎子殿下……您有在听我说话吗?我正是为了不让您承担这些才想要将您幽禁起来的。不要勉强自己,否则您的病症会加重的。」

「但本宫是公主,所以本宫一定要阻止军机大臣所为之暴行。」

「您怎么不停人话啊!您病得很重!——还说什么阻止军机大臣?您是绝对做不到的。那家伙就是个怪物,像您这样的普通人在她的面前连一秒钟都撑不上的。」

「但是!本宫也不能放任京师遭受破坏!」

「小孩子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这种事情交给大人去做就好了!」

「就算是交给你也不会有用的!」

世快一下子被她镇住了。一定是因为翎子的话刺痛了他吧。

「所以本宫必须去努力。要阻止军机大臣……然后成为天子。找到治愈自身疾病的方法……」

世快咂舌,他紧握着铁栏,瞪眼看向翎子。

「……天子不是想当就当的。身为一国之主,每天都会因大小国事而消磨心血。」

「无妨。」

「您有类似于我或者格拉君……类似于马特哈鲁德那样的觉悟吗!?丑话说在前面,您的父皇就没有那样的觉悟!正是因为他没有,才会蜗居深宫沉迷于石亭之中玩赏花鸟!那位大人也曾是位身怀热情的夭仙!在受到挫折之后便是那副不堪德行!因此我明白,像您这样心灵弱小之人也会重蹈覆辙的!不要怀抱不相称于自己的梦想!」

「住口。」

我向前一步,护住翎子。

世快的怒吼让翎子眼中渗出泪水。梦想,是不分相称或不相称于人的。我不能容许他仅凭自己的臆想就擅自决定他人生活方式的行为。、

「你太小看翎子了。她确实身怀疾病身体娇弱,而且还不是很了解京师。但是她确实想要为夭仙乡做出自己的努力。我不许你轻视她的心意。」

「小鞠将军……」

「而且,翎子并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她。」

听到这话,世快不由得「哈?」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鬼话,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你难道不是为了征服夭仙乡而来的杀戮霸者吗……?」

「不是,你才是在胡说什么啊!?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吧!?」

「你不是在报纸上都声明说要征服世界了吗!而且实际上也真的炸掉了宫殿!被抓捕到的帝国军第七部队的吸血鬼们也都供述说『阁下想要征服世界』!你难道不是蛊惑翎子企图夺占夭仙乡的极恶将军吗!?」

「喂,薇儿,怎么办啊!?我这造谣都被造了上天啊!?」

「这样正好,再让世人多误解我们一些吧——骨度・世快,小鞠大人其实是想要把夭仙乡的国土化为一个巨型平底锅然后做出一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大蛋包饭哦。当然,还要用人血代替番茄酱挤在蛋包饭上。」

「不要胡扯了!!」

我现在没工夫搭理这变态女仆。

得化解掉世快的误会——不,不对,没有那个必要。

无论其他人怎么想我都没关系。我已经决定要帮助翎子了。

「翎子。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

「小鞠将军……谢谢。果然小鞠将军很温柔呢。」

翎子抹去眼泪,对我微微一笑。

我并不温柔,只是无法容许世快和尼尔赞比的行为而已。

「……加德斯布拉德将军,你真的想要帮助翎子吗?」

「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她,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夭仙乡的。」

世快那小丑似的目光凝视着我。翎子不安地用力抓着我衣服。我和世快对视了几秒之后——「呵」世快妥协了似地笑了起来。

「那你就放手去做吧!不过,这姑娘可是个比你想象得还要小家子气的小人物哦。」

「你又懂翎子什么啊。」

「我什么都懂哦。但是,我这失败之人并没有权力对他人说三道四。总之,翎子殿下就托付于你了。」

世快罕见地以一本正经的态度对我低下了头。

这个男人确实有在为翎子着想。但是他做出雷同于梦想乐园的恶行,让众多无辜之人受苦也是事实。在我看来,为行自己方便而置他人于苦难之中是无法宽恕的行为。

「不用你拜托我,我自有分寸。」

「……也是啊。毕竟你是翎子的婚约者。」

我又看了一眼世快,然后转过身去。

「我们走,翎子。剩下的审问就交给其他的朝廷高官好了。」

「嗯……」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关押世快的牢房。翎子直到最后都在心想世快的事情。不过这也没办法。对她而言,世快很难说得上是位纯粹的敌人。

甚至倒不如说,除了梅花之外,他是唯一一个在乎翎子安危的夭仙了。

「丞相他,为什么会想要治疗妾身的病呢……」

「那还用说吗,他想让翎子长生不老之后再利用翎子吧。有公主作为傀儡,他就更能在朝廷中呼风唤雨了。」

「但是……妾身感觉并非如此。」

「要我杀掉他直接窥探一下他的大脑吗?这样一来就什么都知道了哦。」

喂,朔奈。你能不能不要笑盈盈地说出那么恐怖的话啊。

我一边在心中暗暗对朔奈的表现感到害怕的同时一边在牢狱之中通行。

就在这时——忽然间,我听到头上传来一阵爆炸声。紧接着,骇人的冲击与震动向我们袭来。土块从天花板上向下飞落,我抬起胳膊抵挡落石,抬头向上看去。

「小鞠大人,就在方才梅拉肯西大尉传来联络,暴徒们似乎正在攻击这座监狱。」

「……啊?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这是政府设施吧。军机大臣罗莎・尼尔赞比也在刚刚正式声明——『如不交代出魔核之所在就要接连击溃爱兰朝的各个重要据点』。也就是说,那个黑衣女人真的就是引发这场暴动的幕后黑手呢。」

「交代出魔核的……军机大臣她,在找魔核吗?」

翎子把手扶在胸前,面带不安地问道。「恐怕正是这样。」薇儿点头肯定道。

「毕竟她本人就是这样说的。而且她似乎正在威胁天子说出魔核在哪里呢。」

魔核魔核的,不管哪个都是要找魔核。要找魔核的有逆月一个就够了。不过——难道尼尔赞比是斯皮卡的手下吗?但是她给我的感觉并不是那样呐。如果以“月”指代斯皮卡的组织……那尼尔赞比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点缀于黑暗的“星”一样。

梅花咂了咂舌,叫喊起来。

「总之先跑起来!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军机大臣!」

「说,说得是呐!停在这里会被杀掉的!得赶紧逃——」

就在我迈动脚步的瞬间。

头上的天花板爆炸开来。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天花板被炸碎,向我们掉落而来。

我手足无措,尖叫起来。难道我会就这样被砸死?——这时,薇儿猛地向发呆的我冲来,把我扑倒。我被她抱在怀里,两人就这样顺势在地上翻滚起来。感觉自己要把早上吃在肚里的沙拉给吐出来了,我拼命忍耐着头晕目眩带来的反胃感,将视线转向前方。

「去死吧!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手持长剑的男人们向我们袭来。

欸?为什么?尼尔赞比想要杀掉我吗?——薇儿不顾呆愣的我,将苦无掷向敌人。利刃直中敌人臂膀,瞬间鲜血溅射得到处都是。

「梅墨瓦鲁小姐!」

「了解。」

朔奈毫不犹豫地挥舞手杖。白色的魔力转变为冰晶,向敌人袭去。他们连抵抗都来不及就被冻成了冰雕。

极度的寒冷让我颤抖起来。薇儿连忙把我紧紧抱住为我取暖——我本以为她要是这样,结果你怎么到处乱摸啊变态女仆!?

「放开我!还有就是,谢谢你救下了我!再就是,这些家伙为什么要来杀我啊!?」

「小鞠大人会被谁盯上身家性命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不过尼尔赞比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是姑且不明。」

「这些就是丞相提到过的“人偶”吗?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呢。」

梅花好奇地看着冰雕。

确实没有一丝生气呐。而且他们的额头上还都留有星星形状的印记。这说不定就是他们被变成尼尔赞比的傀儡的证明——如果真是这样,那莫妮克那时的——

「小鞠大人!第二批敌人来了!」

「欸?唔哇?!」

我被薇儿抓住脖颈,不由得发出了怪声。

杀气腾腾的杀人魔们接连顺着破坏掉的天花板向下跳来。各个都眼中带着「去死吧,缇拉鞠!」的杀意紧盯着我。真是莫名其妙。忽然,一个敌人扔出的手榴弹形状的东西擦过我的脸颊向后飞去,又紧接着猛地爆炸起来。果然实在是莫名其妙。

「薇儿赫泽小姐!在这里得不到魔核的魔力供给,我的冰结魔法是有极限的!还是先暂时撤退,重整态势吧!」

「好的。小鞠大人,容我失礼了。」

「欸?——喂薇儿,不要扛着我走呀!?很让人害羞的吧!?」

「那就换做公主抱好了。」

「这样也很羞人好吧!!」

但是薇儿无视了我的抗议,开始飞奔起来。

身后传来阵阵怒吼声,密密麻麻的魔法向我们飞来。实在是太吓人了。感觉稍微走错一步都会死掉。但是我绝不能示弱。

我向身旁看去,恰好和与我一样正被梅花以公主抱的姿势抱住的翎子目光相交。

莫名感觉有些尴尬,我转开了目光。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要努力帮助她。无论如何都得赶紧找到尼尔赞比和她算上一账。

『——这是军机大臣罗莎・尼尔赞比卿传来的消息。当下之暴动皆由天子领导无方所致。革命成功在即,此乃天命。请天子陛下将“成为天子的资格”交付于次任天子尼尔赞比卿——即,将魔核的管理权限让渡于尼尔赞比卿。且在让渡工作完成之前,由各位有识之士所发动的暴动将持续进行。』

设置在京都内的喇叭响了,这一定是尼尔赞比的部下正在发言吧。

『另外,现有不轨之徒妄图阻碍革命,即公主爱兰・翎子与七红天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一党。军机大臣现重金悬赏上述等人的项上人头。如有人发现上述逆贼,还请将其就地正法。也请各位国民将相关目击情报进行上报。重复一遍——』

「——这算什么啊!!简直荒唐到家了!!」

普萝西莉亚・兹塔兹塔斯基控制不住自己,大叫起来。

她正站在一座高高架在京师上空,连接高楼大厦的大桥上,焦躁地抱着双臂。猫耳将军莉欧娜・弗拉特,正站在她的身旁。

「我是完全摸不清头脑呢。为什么那个叫尼尔赞比的人要做这种事啊?话说回来,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嗯,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因为尼尔赞比是觊觎魔核的恶徒,所以她才要做这些。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那是因为尼尔赞比拥有能够操控他人的能力。你仔细地看一看那些大闹京师的暴徒,他们并不是出于自身想法才做出这些行为的哦。更像是原本自身意志本应所在之处,被人强行植入了其他什么东西一样。」

「你这是咋看出来的啊?」

「只要看到他们那毫无生气的脸就能看出来了啊,有人正在操控他们的意志。看来,恐怕莫妮克・克莱尔的“消尽病”再进一步恶化,就会出现类似这样的症状吧。」

普萝西莉亚握紧步枪,仔细观察眼前京师的惨状。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平定如此混乱的场面的。看来要除掉这场动乱背后的首谋之人尼尔赞比才行。

然而,尼尔赞比藏了起来,她不断地对部下们做出指示却完全没有露出身影。

普萝西莉亚已经命令皮特丽娜去搜查尼尔赞比的行踪了,但是到现在她那边还是没有找出任何线索。

而且归根结底——现在普萝西莉亚和莉欧娜其实也没有自由行动的空间。

夭仙乡天子好像和各国首脑进行了联络。

他表示「此乃内忧,外国无需干涉。」

而且天子似乎还放言说「如有人胆敢插手,将不吝出动夭仙乡军队迎战」实在是不明白天子的意图何在。

不过那也或许是他受到尼尔赞比的要挟才做出的主张。

「书记长那混蛋……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守规矩,这样下去那军机大臣就要得逞了。」

「我们的国王也告诉我说『不要出手』了哦。虽说他可能不是有什么考虑才这样说的,估计只是对这件事没兴趣罢了………………………………嗯??」

忽然,莉欧娜的眼睛瞪得滴溜圆,变得一动不动了。

「怎么了?」普萝西莉亚奇怪地问道。然而莉欧娜没回话。普萝西莉亚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还是没反应,跳到空中给她来了一段霍巴克舞,她仍旧无动于衷,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京师的某处。

「莫不是被什么迷之电波击中了?怎么身上的毛都根根倒立,连尾巴都看起来变粗了似的。」

「不……不是那么回事……那,那个是姐姐?」

「姐姐?」

普萝西莉亚顺着莉欧娜的视线向前望去。

那边有个由夭仙乡政府开设运营的银行,银行的天花板已经被炸得粉碎,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然后,普萝西莉亚看到了两个眼熟的人正在银行里胡闹。

「蒂奥!!是钱啊是钱!!赶快把这些钱都收走!!」

「呀哈哈哈!!有这么多钱,这下子真能安心地辞职了————!!」

「喂,你给我闪开!!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现在这些钱都是六国新闻的活动资金了!!」

「梅露卡小姐快看这里!!这门框里藏了好多值钱货呢!!——我告诉你们,藏是藏不起来的哦!!就算是一粒沙金落在大沙漠里,我都给找到,我的鼻子就是这么厉害!!要是不想被我用爪子撕碎,就赶紧把钱都交出来!!」

「干得漂亮啊蒂奥!!你是个天生的强盗啊!!我就准了你了,以后你可以当记者再兼职强盗!!」

………………。

…………。

「姐姐……终于是到叛逆期了!?!?!?」

「不是,你说什么傻话呢。她们也是被操控了吧,大概,也许……」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放着她们不管啊!?啊啊啊,姐姐就会给人添乱!」

莉欧娜从桥上一跃而起,以流星般的速度骤降向银行。

普萝西莉亚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发动浮游魔法跟上前去。

「啊哈哈!!赶快把钱全都掏出来吧——」

「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啊!!」

「呜哇!?」

一记突如其来的飞身踢直接命中手拿柴刀正大吵大闹的猫耳少女的侧脸,把她像个弹珠似地击飞出去——然后猛撞了在墙上。看那模样,是一下子就被打晕了吧。猫耳少女的眼睛打着转,然后一动不动地瘫在了地上。

「蒂奥!?是哪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竟敢阻挠我们抢劫——呜」

普萝西莉亚的一记手刀让苍玉少女没了声息。

全场一片寂静。然后蜷缩在墙角的百姓们满含感激地叫到「是兹塔兹塔阁下!」「兹塔兹塔阁下来救我们了……!」。一瞬间,银行内满是掌声与喝彩声。普萝西莉亚心想,既然如此,就顺着气氛做个样子吧。

「啊哈哈哈哈!有我普萝西莉亚・兹塔兹塔斯基在,你们就放心吧!贫弱无力的愚民们都回家高枕无忧去吧!」

「现在可没功夫给你在这表现!」

普萝西莉亚被谁啪地一下扇了脑袋瓜,是莉欧娜,她正面带不满地站在一旁。

「你刚才说,姐姐她们也是被尼尔赞比操纵才这样的?虽说转头一想感觉姐姐也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就是了。」

「你这家伙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姐姐啊。不过你看——这个新闻记者胸口上有着星形的印记吧?」

普萝西莉亚撕开昏倒过去的苍玉记者的衣服,让莉欧娜看。

「我推测,这就是人身患消尽病的证明,因为红雪庵的莫妮克・克莱尔的身上也有同样的印记。」

「莫妮克・克莱尔是谁?」

「总而言之,这个星星印记就是她们受人操纵的证据。尼尔赞比一定是在夺走他人的意志力之后,又对那些人下达了些命令吧。」

莉欧娜歪起脑袋,她的脑瓜上冒出个问号。

不过她似乎又立刻接受了这个说法。莉欧娜的双眼变得狰狞起来,闪闪发光,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总之就是打倒尼尔赞比就好了吧!」。确实,莉欧娜这样简单直接的结论能够更好解释现状吧。

就在这时,普萝西莉亚突然想到。尼尔赞比盯上的那个吸血鬼——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现在正在哪里干什么呢?

闻到了一股刺痛鼻子的强烈气味。

闻起来就和薇儿赫泽中尉偶尔会调制的药似的。然后,又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张床上。微微挪动身体,就猛地感到胸口附近一阵阵痛。

艾丝蒂尔·克莱尔终于醒了过来。

身上的军装和贴身衣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脱下来了,现在裹在身上的是包住了伤口的绷带。莫名其妙,为什么自己会身负重伤——

「发生了……什么……?」

「呼,看样子是侥幸逃过一劫呢。」

被吓了一跳的艾丝蒂尔扭头向身旁看去,一位有着丸子头发型的夭仙正满脸疲倦地站在自己身旁。

艾丝蒂尔惊讶得简直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库雅医生!?为什么你会在——好痛」

「别乱动。不然我辛辛苦苦给你缝好的伤口都要崩开了。」

库雅医生无奈地把艾丝蒂尔推回到床上。

从她的身上感受不到敌意,而且能从库雅医生的动作看出她很疲惫。「没事就好」她低头看着惊慌失措的艾丝蒂尔,长叹口气道。

「你伤得特别重哦。要不是有我在,你绝对没命了。」

「呃……谢谢……?」

「你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总之先冷静下来。」

艾丝蒂尔缓缓地躺回上床。她心情复杂地仰头看向库雅医生。

这个人正是让艾丝蒂尔的妹妹莫妮克备受折磨的罪魁祸首。她被小鞠凛阁下打飞之后就行踪不明,没想到是居然逃到了夭仙乡。

「只是看这枪伤就能看得出来,军机大臣罗莎・尼尔赞比攻击了你吧?话虽如此,其实我亲眼看到你被她打中了,那一枪打得可真不留情啊。」

记忆很是模糊。

「要喝水吗?」库雅医生递过来了个杯子。艾丝蒂尔道谢后接下了杯子,正当准备喝上一口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水里会不会有毒?但是艾丝蒂尔立马又转变了想法。库雅医生要是真的想杀自己,那从她一开始就不会救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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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继续说好了。尼尔赞比毫不留情地对你开枪,然后给你扔到了京师的垃圾处理厂里……可真是令人惊讶,我都没能想到她居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开枪杀人。我在一旁等她丢下你离开,就赶忙给你拽了出来带到了这里。」

「额……这是什么地方啊?」

艾丝蒂尔左顾右盼,这里像是个小小的病房,好多书堆在房间里摞成了个小山,墙壁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很多陌生的药物和植物。

「这是我的藏身处。在京师东部的地下。」

库雅医生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她优雅地翘起脚,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子弹应该是打穿了你的身子——万幸的是避开了要害。还有,那家伙用的“宝璐弹”并不是物质,而是意志力的凝聚体,所以不是那种会碎裂开来留下弹片的子弹,你不用担心自己身子里会留下弹片什么的。」

「啊……?」

「也就是说,治疗你的伤势并不是什么难事。你还真是出奇的幸运呢。」

「额,我有个不成体统的想法……为什么不把我带到核领域去呢?」

「尼尔赞比的枪是神器,魔核是治不好你的伤的。」

艾丝蒂尔倒吸口凉气。看来自己真的是到鬼门关走上了一遭。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命。

「那个,库雅医生……谢谢你救了我一命。但是……为什么。明明你那么残酷地折磨过莫妮克。」

「对于那件事,我真是很抱歉。我本应该是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却做出那种事情。」

库雅医生自嘲地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低下头对艾丝蒂尔道歉。艾丝蒂尔看着眼前低下头的库雅医生,心生疑问——她这是洗心革面了吗?还是说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坏人?想不清楚。

「那时候我接到尼尔赞比的命令,她要求我进行一场实验,实验的目的是查明意志力的组成成分。然后我就按照她的命令,对莫妮克君进行了折磨……但是加德斯布拉德阁下的责问让我清醒过来了,所以我决定要洗心革面。」

「…………」

「听起来很不可信吧?那你来揍我一顿解气也无妨。」

艾丝蒂尔没有,也没能责备库雅医生。

事出突然,都让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了。而且自己现在也没有动手打人的力气。更何况库雅医生发自内心地道了歉,她甚至还救下了自己,为自己治疗了伤势。这件事就先保留下来好了。

「……我要去完成我的工作,请你告诉我,尼尔赞比军机大臣到底想要做什么,坎宁安总统怎么了,还有京师发生了什么?」

「没问题,毕竟我也不能饶恕尼尔赞比。」

库雅医生仰起脑袋,向上看去,然后说道。

「尼尔赞比盯上了魔核,现在她的手下正在大闹京师。」

天花板上的魔力灯摇摇欲坠,断断续续的爆炸声不断传入耳中。

「而且她还命令手下除掉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应该是因为那个吸血鬼会阻碍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吧。」

「……!」

艾丝蒂尔这时才感到一阵焦躁。

没错,现在可没时间躺在这里休息,要赶紧赶到小鞠凛阁下的身旁——她心想着,把手伸向挂在衣架上的军装。

「不行,艾丝蒂尔君!你要静养!赶紧躺下!」

「不……不可以!我还有事要做!要找到阁下……赶紧打倒军机大臣!我要去帮助坎宁安总统!」

「你要是为了这种事情弄开伤口,那我就白救你了!而且尼尔赞比在那之后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艾丝蒂尔也明白库雅医生说得有道理,但实在是没法坦率地听从她的建议。

艾丝蒂尔用力抓起军装,库雅医生连忙威胁道「你要是再胡闹我就给你打上支一瞬间就能让你的肌肉僵硬起来的药哦!?」

就在这时——有张纸片从军装内袋飘了出来。

「?」

艾丝蒂尔反射性地捡起那张纸,看到上面写有细小的文字。

〈一切都将在死龙窟了断〉

「什么东西?」库雅医生奇怪地探过头来。

「是谁写的便条?死龙窟说的就是在京师郊外天子一族的坟墓。」

突然想了起来,这个便条是闯进星辰厅的时候捡到的。

然后艾丝蒂尔又想了起来,这个字迹有些似曾相识。仿佛是在描绘火柴人在做体操一样的图画似的文字,没错,这是和小鞠凛阁下一起去饭店吃饭的时候偶然看到过的字迹。

「这个……大概是……军机大臣留下的便条……?」

「你说什么……?」

库雅医生满脸惊讶地摸了摸纸条,感知过上面所残留的魔力痕迹之后「还真是」她咂起舌来小声地如此说道。

「这是尼尔赞比的东西。可能是给同伴留下的便条?」

「这意思是她们要在死龙窟碰头吗?还是说死龙窟就是她们的大本营……?」

「不清楚啊……不过倒是值得去确认一下。」

「那就赶紧过去吧,现在马上。」

「所以说你不要勉强自己——喂!」

艾丝蒂尔佯装没听到库雅医生的叫喊站起身来。

五脏六腑就像是绞碎了似地痛。不过这并算不上什么。比起在军校时受到过的苛刻训练,这点伤痛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我这就来,小鞠凛阁下。

艾丝蒂尔下定决心咬紧牙关,离开了库雅医生的藏身处。

然而,她又马上想起来自己上半身几乎不着丝缕,于是又赶忙跑了回去。

羞得脸上都要冒出火来了。

☆(不久前)

罗莎・尼尔赞比就站在天子陛下的面前。

眼前的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过于平庸的人。

他对政治不感兴趣,就连亲生女儿结婚大事也毫无所谓,只是躲在深宫不断逃脱麻烦的现实——正因为他这种人是一国首脑,才会引人嘲笑。

想来骨度・世快的下台会使得夭仙乡处于困境之中。

天子身无才干,其后继者爱兰・翎子也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小人物。

夭仙乡的命运已然来到了尽头,不——在因天子一族的没落而走向尽头之前,夺走夭仙乡的魔核,这个国家就将难以为继了。 如此看来,六国之中最先陷落的会是神仙种。之后只要除掉了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就不会有人来阻碍尼尔赞比了。

「——那么天子陛下,不如赶快告诉我魔核在哪吧?」

坐在奢华椅子之上的天子打了个冷战。

没有任何人前来救驾的迹象,这样当然,毕竟尼尔赞比已经清退了所有人。

眼前的男人仿佛迷路幼儿一般视线彷徨,搓弄着双手。

「军机大臣,魔核乃是何物?又为何要将我禁闭于此?」

「事已至此你还打算装傻充愣吗?莫不是蠢到无法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从天子敕命之人即为反逆者。我要命令近卫兵立刻逮捕你。」

「近卫兵早都死光了哦,是我处理掉的。」

「不要开玩笑了,我等下还要参加诗歌鉴赏会……」

「你就对京师中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吗?暴徒们在大闹京师,夭仙们可是苦不堪言哦。」

「将军们肯定会处理好的,不需要我出面去管。」

看来天子并不清楚他口中的将军们怎样了。

第一部队队长正和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在一同逃亡。第二部队队长被关在了核领域之中。第三部队队长则因与世快勾结之嫌疑被逮捕归案了——而且还是眼前这男人自己下达的逮捕命令。

「别做傻事了,快放我走吧。你这次的无礼行径我就当没——」

尼尔赞比大步走向天子。

男人抬起那双茫然的眼睛仰视过来。尼尔赞比把手中的烟头压在他的眉间。天子哀嚎起来,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好烫好烫!」他如此尖叫着在地上打滚。明明这点小伤瞬间就能被魔核治好的,他却如此小题大做。

「原来如此,你吃不得痛呢。一直在这箱庭之中消磨余生,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你不配当一名君主。正因为你生活放荡而不务国政,才会让我这样的恶徒跋扈自恣为所欲为。」

「你……你……你要做什么……」

「不知晓子民痛苦的君主没有存在的价值。你存在的意义最多就是能告诉我魔核在哪里而已了。」

「我……我……」

天子仿佛受到严寒侵蚀一般浑身颤抖。

他按着额头站起身,眉间的烧伤似乎已经痊愈了。

「我……我理解百姓所受之苦……」

尼尔赞比感到不可思议。

他并没有乞求饶命,也不是要说出关于魔核的真相,而是在诉说着什么。

「我也并不是出于自身喜好才这样过活的……我本想成为被人称呼为明君的那般存在……但是不行。有言云君子不器——其根本乃“君子之不器”。刚刚继承父王之位时的我也曾热心于职务……然而啊,我实在是难以忍受,难以忍受我所颁布之政策会使人陷于不幸的现实。有人获得幸福那必定有他人陷于不幸。而不幸者便会对我心生怨恨……甚至有人会企图谋害于我……」

(注:论语,君子不器,“器”的本意指器具或者器皿,指某种工具,各有其用。但一种器具往往只限于一定的功能而不能相通使用。“君子不器”即是说,君子不能像器具那样,只具有一种功能、只限于一定的用途。)

「是吗,但是,唯有能够承担这份辛苦之人才有资格君临一国。」

「所以说我没有啊!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蜗居深宫了!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被谁人伤害!能够躲在屋中沉溺于琴棋书画我就满足了!我才不想当什么天子!我没有那个才干!」

砰!尼尔赞比扣动扳机。

宝璐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贯穿天子的肩头。鲜血四溅,天子被击飞出去。这次是用神器打出的攻击,所以不会那样简单地恢复。天子口水横流,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极度的疼痛让他甚至无法发出人声了。

「真是不出预料,你就是如我预想一般的一个小人物罢了。或许让妮莉娅・坎宁安的症状加深,也会变成你这德性吧。」

「啊……啊啊啊……啊啊……」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说魔核在哪。你也不想吃痛吧?」

尼尔赞比把枪怼在天子的太阳穴上,已经失去理性的天子就好像胡闹的小孩子似地在地上打滚。有些做过头了吗——尼尔赞比在心里反省着,然后一脚踢中了天子的脑袋。

「我给你点时间,十秒内告诉我。」

天子的眼睛如小动物似地颤抖着,数到八的时候,天子呜咽着挤出了声音。

「魔……魔核……」

「什么?不大点声说我听不到。」

「魔核……夭仙乡的魔核……不在了……」

尼尔赞比一惊。

「不在?这是什么意思?」

「不存在。是字面意思……夭仙乡……没有魔核。」

「………………」

天子表情认真,如果这样还能是谎话,那他可就是个天才演员了。

时间没剩多少了。虽然伪造了天子的圣旨以防他国干涉,但继续磨蹭下去阿鲁卡共和国和穆露奈依特共和国可能就要出兵了。

魔核是不可能不存在的。天子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尼尔赞比重新点燃一只香烟,默默沉思起来。

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呼啸于地表之上。

我们逃出监狱,迎面而来的便是丧失理性的人偶们所发动的猛攻。

「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我啊!?」

噗!!——一阵烟雾忽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是薇儿,她扔出了一个烟雾弹似的东西。我被她以公主抱的姿势抱住,在京师的街道上穿梭。铺天盖地的魔法攻击不断向我们袭来。那家尚在修复中的『天竺餐店』再一次惨遭破坏。看到它的那副惨状,我在心中为又一次因为自己波及到它而感到抱歉。

「情况不妙呢,第七部队顺着这个势头也暴乱起来了。」

「他们都怎么回事啊!?」

「他们觉得敌人们可以大肆暴乱而自己却不能,实在是不公平——其中主要是特殊班的人这样想的。他们似乎在清扫暴徒的同时还会掠夺财物。」

那帮家伙的脑回路怕不是和我完全不一样。

艾丝蒂尔跑哪去了啊。能不能来替我当七红天啊——我刚这么一想,就看到那红褐色长发的少女正站在一个浴场招牌的附近。她步履蹒跚,满身是血。「阁下!」少女一看到我就用哭腔如此叫道。

「艾丝蒂尔!?你原来还活着吗!?」

「嗯……!多亏了库雅医生……」

我吓了一跳,看向站在她身旁的丸子头少女。

是在红雪庵被我意外打飞的夭仙——库雅医生。

「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吧。」她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抱起双臂。

「您看起来还蛮有精神的,小鞠凛阁下。啊,倒不如说甚至是精神过头了呢。」

「小心,小鞠大人!这女人是我们的敌人!请您立刻把脑瓜埋在我的衣服里一边享受我的体味一边隐藏起来身影!」

「什么顾头不顾尾的啊!?而且谁要闻你的——」

「去死吧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背后一阵吼声,夭仙们再一次向我们袭来。

不过他们立刻被朔奈射出的冰柱串了个透心凉。

现在可没工夫在这胡闹了。要赶紧和艾丝蒂尔她们了解情况,要不然真会死在这里了。

「艾丝蒂尔……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之前跑哪去了?还有你身上的伤是……」

「我被军机大臣袭击了。这个伤是库雅医生帮我治好的……呃……对了,星辰厅里……坎宁安总统她……!」

「别着急,艾丝蒂尔。有我在呢,你先冷静下来。」

「阁下……!」

泪水渐渐顺着艾丝蒂尔的眼睛流了出来。她连忙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然后露出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艾丝蒂尔深呼吸了一下,「请容我进行汇报」然后进入军人状态,对我敬了一礼。

「……我们成功入侵星辰厅并按照计划揭露了丞相的秘密。正如六国新闻所传播的影像那样。然而……我们却遭到了事先埋伏起来的刺客的袭击,结果所有人都被击败了。」

「所有人!?那妮莉娅……!?」

「坎宁安总统,兰兹华斯将军,以及两位新闻记者都被抓了起来。那一切都是军机大臣的陷阱。我在总统的命令之下逃出了星辰厅……然后又在前往宫殿的途中遇到了军机大臣。结果被她用枪击中,失去了行动能力。」

「十分抱歉。」艾丝蒂尔低下了头。

有什么好抱歉的。艾丝蒂尔的报告实在是很突然,我一时间无法相信,那个妮莉娅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然而实际上我们确实和她失去了联络。

不不不,现在更重要的是——

「艾丝蒂尔真的没问题吗!?被子弹打中了吧!?衣服上还都是血……!?」

「我已经帮她处理过了,所以没问题的。」

库雅医生表情僵硬地开口说道。

「那是神器造成的伤害,要是放着不管的话肯定会死掉的吧。但我正是为救助身受这类伤疾而存在的医生,所以艾丝蒂尔君只要安心静养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好的吧。」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已经治好了吧?」

「不会的。先不说这些……那个……」

库雅医生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害怕我。

嗯……与其说是害怕……或许更应该说是紧张?不过这种小细节现在怎样都无所谓了。

「谢谢你!谢谢你救下了艾丝蒂尔!」

「欸?啊,啊啊……」

「虽然莫妮克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很高兴你能救下艾丝蒂尔。而且能看到库雅医生平安无事我也就放下心了。之前用魔法炸飞了你,我还很担心来着……那次我有点做过头了呐……对不起。」

「……欸?啊啊……毕竟我是个医生。救死扶伤也是当然的。」

「真的谢谢你。库雅医生真是个厉害的医生呐。」

库雅医生露出了一副仿佛看到了幻觉似的奇怪表情。

然后她不知为何扭过头去,「不」她擦拭着眼角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才不厉害。我甚至在尼尔赞比的怂恿之下对自己本应该去救助的人们造成了伤害——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然而我却不知为何活了下来。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老天到底是为什么让我活下来的。」

「现在可不是感时伤怀的时候哦,库雅小姐。」

薇儿冷着眼看向她,如此说道。

「所以说罪魁祸首就是军机大臣罗莎・尼尔赞比吧?那么只要干掉她就能平息这场骚乱了吧?」

「恐怕是这样的……但我们不知道尼尔赞比在哪里。」

「梅拉肯西大尉刚刚传来联络。星辰厅似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想必是为了消灭证据吧……这样一来也就找不出头绪尼尔赞比会在哪里了呢。」

这样的话,那在星辰厅被敌人袭击的妮莉娅不会出事吧?

虽说我觉得她是不用我来担心的——不,不行。果然还是很担心,担心得胸口直痛。我得赶快找到尼尔赞比。

「我想我大概知道……军机大臣在哪。」

一定是伤口仍旧很痛吧,艾丝蒂尔表情痛苦地对我说道。

「是在死龙窟。我找到了军机大臣留下的写有『在死龙窟了断』的字条。」

「死龙窟?那是天子一族的坟墓的统称。」

在我们身边不断用魔法击退来袭者的梅花这样说道。

翎子也一下子抬起了头。

「按照惯例,在要开创新王朝的时候,需要去敬奉前代王朝的宗庙。果然,军机大臣是真的想要毁掉爱兰朝……」

「那就赶快过去吧,我也要和阁下一起————呜」

艾丝蒂尔刚要动身,就捂起自己的胸口蹲了下去。我连忙跑到她的身旁,她脸色很差。看样子必须得要她静养才行。

「十分抱歉阁下……就这点小伤,我是不会示弱的……」

「给我示弱啊!不要勉强自己!艾丝蒂尔给我和库雅医生在一起等着就好了!」

「但是……」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所有问题的。」

我这样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根据,但是身为上司我必须要表现出气魄。毕竟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艾丝蒂尔一时间呆住了,「那就拜托阁下了」然后她又泪流满面地对我如此敬礼道。

我对她回以笑容,然后再次动身——话虽如此,其实是被薇儿抱走了。

耍不起帅对我来说已经是常有的事了,所以不要在意。

现在还是先想些办法搞定尼尔赞比吧。

「库雅医生!艾丝蒂尔就拜托你了!」

红色的将军说罢便离开了。

这人还真是没有危机管理能力。明明库雅医生本应该是她的仇敌,是让莫妮克・克莱尔蒙受苦痛的恶人。

——真的谢谢你。库雅医生真是个厉害的医生呐。

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打动了库雅医生的心。

「那就是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作风吗……」

库雅医生原本应该在弗雷吉尔被尼尔赞比杀掉才对。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她活了下来。冥冥里记得是得到了某人相助。

在如风雪笼罩一般的模糊记忆之中,隐约记忆着某人的话语声。

——你现在还不能死。虽然大神所预见到的未来已经不会再派上用场,但你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特技,你的“医术”,一定会为她派上用场吧。

那说话的语气似曾相识。

或许那只是一场梦,或许是老天留了自己一命。

但无论如何,库雅医生的医术都帮助了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这也许正是天命。库雅医生已经多年没有感到如此畅快了。

「库雅医生。我想悄悄跟着阁下过去……」

「那怎么行。你赶紧给我上床休息去。」

「不要……!大事临头却只有我躲起来睡大觉,那我岂不是不配当帝国军人了……!」

「安心修养也是军人的责任。」

让我工作让我工作!——艾丝蒂尔如此哀叫着,被拽回到了房间里,

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而拯救世界的事情就交给英雄去做吧——库雅医生心里这样想着,同时把眼前的患者强行绑在了床上。

眼前一片迷雾,自己正身处雾的世界之中。

周围一片模糊,四处无光。本应存在于心中的黄金魔力——那曾经拯救了世界的耀眼记忆,也不见了踪影。

自己身为自己的根基在逐渐消逝。剩下的,只有来自世界谩骂。

你不配当总统。能够打倒马特哈鲁德也是因为有缇拉鞠出手相助。你自身一无所有。你没有才能。在首部颁布的政策也满是漏洞。根本比不上马特哈鲁德。你没有为百姓着想过。你让我的家变得支离破碎。赶紧下台吧。给我道歉。给我去死——

心变得不再坚强,似乎失去了防御能力。

妄想似的谩骂如同万千利刃刺入胸膛。然而,却不曾感到一丝痛楚。或许,就连察知痛苦的情感都被剥夺了。

到底该如何是好。

无法进行思考。明明还有应尽之事,但心却不为所动。

在雾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直到眼前现出光芒。

那是浮游于夜幕之中的星星一般的暗淡光芒。

宛若寻求解救一般伸出手去,却被谁猛击大脑,一下子摔倒在地。阵阵疼痛传入神经,自己却无动于衷。紧接着,带有怒气的声音响起。

「不要乱动,你是我的人偶。」

长发被人抓住,整个身体也被随之拉起。

邪恶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

「去吧,你要杀掉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无法判断善恶,不能辨别是非。

不清楚自己还有什么应尽之事。

既然如此,那就听从这个声音的指示吧——在模糊不清的雾之世界之中,朦朦胧胧地如此想到。

那陵墓坐落于京师的一角。

守卫这里的人们似乎都前去镇压市区所发生的动乱了。地面上大开的洞口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静候着我们的到来。

那大洞好似一个巨大的窨井。

我一步一步地沿着洞壁上延伸出的螺旋楼梯向下走去,又顺着边缘向下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下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或许是被施加了防止从外面看到内部样子的魔法结界。

「……翎子以前来过这里吗?」

「我想,应该没有。」

「毕竟这里是坟墓,祭祀祖先是天子的责任,而不是公主的。」

天子一族去世后似乎就会被下葬于此。翎子的先祖们正深眠于这洞穴之中。我有种感觉,擅自闯入这种地方是会遭天谴的。

阴森森的风从洞穴深处吹向我。就仿佛是在邀请我前往死亡的世界一般。

顺着楼梯走了一小会之后,我通过了一个薄膜似的东西。就在通过那东西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果然,这里似乎被动了手脚,使用了结界以防外面看到内部。

然后,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巨大的地下遗迹。

这里的地面被人工凿成了圆形,墙壁在五彩斑斓的装饰之下显得闪闪发光。无数大门被安置于墙壁之上——恐怕这里就是死龙窟的最深之处吧。

「好惊人呀,这些门的后面是尸体吗?」

朔奈兴趣盎然地观察起四周。我莫名感觉她的语气很是兴奋。难不成她喜欢这种东西吗?

「在下也不清楚死龙窟的内部构造,不过一般来说那些门背后应该就安放着历代天子的棺材吧。爱兰朝六百年间的七代天子都在这里……」

「那还真是让人激动呢!稍微参观一下棺材里面会不会不太好呀……」

当然不好了,你在乱说什么啊。

我在心中暗暗吐槽朔奈那偏离常规的感性,默默走向这巨大空间的中央。

这里没有尼尔赞比的踪影。我偶然抬头,看到了夕阳之下的赤色云霞。京师的中心区似乎还在绝赞暴动中——仔细去听就可以听到悲鸣声和爆炸声。

忽然,我注意到翎子正注视着墙壁上的某处。

她一副难以名状的表情,眼中充斥着不知是对何事感到绝望,抑或是看破了某事的奇怪情感。

「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她的视线指向一个大门。那门要比其他的更为朴素。我看向那门上的牌子——上面写着『历代栋梁之庙』。我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小鞠将军……妾身,」

翎子犹犹豫豫地向我问道。

「妾身会成为天子吗?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天子吗?」

「当然,翎子的话,是绝对没问题的吧。」

「……也是呢。嗯。」

她的回应就好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一样似的。

翎子是绝对没问题的。虽说她确实身患重病,但那也并非是绝对治不好的。只要我们之后一起去寻找能够治疗好她的病的仿佛就好了——正当我这样想到的时候。

忽然,墙壁上的某扇门发出声响,打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的吓了一跳,然后扭过头去。我本以为会有尸体走出门来,但实际并非如此。

从门中走出来的是我所熟识的少女们。

「妮莉娅!?还有格特鲁德……!」

是妮莉娅・坎宁安和格特鲁德・兰兹华斯。

本应失踪于星辰厅的二人默默无言地向我走来。

「嗯?」薇儿皱起眉头。但我却没感到什么异样,前去迎接她们。毕竟看到了妮莉娅二人平安无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了。

「妮莉娅!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小鞠大人!!您快离她远点!!」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与此同时正打算径直走向妮莉娅的我被人拦下。是薇儿,她猛冲过来袭向了我。喂喂喂,你就算又要对我搞往常那种变态行径也给我选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再搞啊——正当我想这样抱怨的时候。

我感到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粘到了我的身上。

汩汩鲜血正从把我护在身下的薇儿的肚子上向外流出。

「欸?薇儿……?」

「小鞠小姐!」

朔奈突然也叫喊起来。她驱使法杖,向妮莉娅二人不断射出冰柱。但那两人轻飘飘地飞起,躲开了朔奈的攻击。

莫名其妙。等我回过神来,朔奈已经戒心满满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她紧盯着前方的二人——妮莉娅和格特鲁德。

我这时才发现她们两人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她们的眼中没有光。平日里富有意志力的宝石般的双眼现在变得极为浑浊。仿佛对我们完全没有相应的认知一样。

而且,妮莉娅手中的双剑,

染满了鲜血,

这,这难道是。

「咳咳……咳,小鞠大人」

「薇儿!?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的。现在要紧的是……那两个人……眼睛就和那些在市里暴动的人偶一样……恐怕是被尼尔赞比操纵了……」

薇儿面色铁青,呼吸困难。

我惊愕地看向妮莉娅。薇儿说的没错。要不然她们也绝对不会来攻击我们。也没有理由会让薇儿受这么重的伤。我得赶紧治好薇儿,这里没有魔核,不把她带到核领域或者库雅医生那里的话,薇儿会死掉的。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有谁从暗中显出身影。

是个身穿军装的高个子翦劉。我不认得她,但是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她所散发出的邪恶的杀气告诉了我——这人是尼尔赞比的同伙。

「居然是个翦劉!?你是军机大臣的共犯吗!?」

「我才是主犯。尼尔赞比被我利用了。」

女人缓缓向我们靠近,然后停在了眼神空洞的妮莉娅身旁。

她突然一拳砸向妮莉娅的脸蛋,娇小的少女难以承受重击,被击飞出去。我不禁尖叫出来。

「你……你在做什么啊!?妮莉娅,你还好吗!?」

妮莉娅没有回应。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又回到了刚刚站在的地方。那动作就好像提线人偶一样。看到妮莉娅那鼻血直流面无表情的样子之后,我完全确信了——这两人果然是被操控了。

「小鞠大人……请多加小心。这女人是叫玛丽・弗拉格门特,以前是八英将。」

薇儿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膏打开瓶盖。

她伤得很重,根本就不是药膏之类的东西能治得好的。

那女人——玛丽・弗拉格门特抓着妮莉娅的肩膀瞪眼看向我们。

「那女仆说得没错。我是格拉=阿鲁卡共和国的八英将。是曾经输给你和这姑娘的翦劉。」

「那你……事到如今还找我们要做什么……!?」

「还用说吗?」玛丽杀气腾腾地说道。「我要复仇。我是为了向你复仇,才帮助尼尔赞比进行的实验。」

「你在说什么……?尼尔赞比在哪……?」

「尼尔赞比并不在这。那个黑衣女打算把你们引诱到这里然后让我处理掉你们。看来你还真的彻彻底底地中了她的圈套了呢。」

「小鞠小姐,她说的可能就是艾丝蒂尔小姐的那个纸条……」

朔奈这么一说,我一下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让艾丝蒂尔捡到的那个纸条,她活了下来或许也是因为有人故意如此。都是为了把我们引诱到这里来。

我懊悔地紧握拳头。但转念一想,也多亏我中了这个陷阱。

要不然我或许都不能再次见到妮莉娅了。

「……喂,玛丽・弗拉格门特。只要你把妮莉娅和格特鲁德还回来,我就放过你。」

玛丽哼笑一声。

「你傻吧?放过我?是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说的?」

「当然是身为杀戮霸者的我自己啊!赶紧解放她们两个,不然我就让你千刀万剐!一秒就让你没命!你就不害怕吗!?」

我手抖得停不下来。恐怕这女人很清楚我的烈核解放要怎么发动,也了解我的烈核解放的弱点。所以她才会像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还真是傻啊。单是看着就让我觉得反胃。」

「哈?你在说什么……」

「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正义,正是这一点,让人觉得不爽。你手持黄金剑打倒了马特哈鲁德政权,但是你知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人因此而受苦?」

「正是因为有人受苦,我才和妮莉娅一起去战斗的啊!」

「不对!是因为你破坏了格拉=阿鲁卡,才有很多人陷入了不幸的!我的亲人也都因为政权崩坏而分离四散——最后大家都死掉了!」

「什么……」

「小鞠小姐,小心!」

妮莉娅纵身一跃,向我袭来。

她手中的双剑猛撞在朔奈的手杖上,一瞬间火花四溅。

惊人的压迫力吓得我直不起腰来。妮莉娅的双眼冰冷得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但是也没有丝毫杀气,宛如机械一般。她的脸上挂着她本人绝无可能露出的表情。

「喂,缇拉鞠!不要发呆!」

「呜哇!?」

格特鲁德架起长剑,从侧面刺向了我,却被翎子和梅花勉强挡下。抱歉,真的很抱歉。梅花先无论如何,但翎子毕竟还身怀重病呢,我不该在这时候发呆的。

「“天真”是你的【孤红之恤】的唯一弱点。在不得不非自愿地和同伴相杀的情况下,你肯定无法随意发挥自己的能力——上吧,妮莉娅・坎宁安!赶快去干掉她!」

「你这家伙!耍这种卑鄙的手段……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是你先做了绝对无法让我放过你的事情!没有什么要比自以为是的正义要更邪恶了!有很多人因你而不幸!难道你就没有感到过自责吗!?」

「我……我……」

「而且你还想要故伎重演!想要破坏夭仙乡的秩序!仅仅是破坏掉格拉=阿鲁卡让那么多人受苦还不能满足吗!?我看你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多少人牺牲!」

「但是!我不能让尼尔赞比为所欲为!」

「妮莉娅・坎宁安就是因为承受不住罪恶感! 才变成这样的!」

我惊讶地看着妮莉娅。

她正在和朔奈不相上下地搏斗。双剑划出的闪亮轨迹猛撞高速射出的冰柱,席卷起狂风。妮莉娅仿佛舞剑一般身手伶俐,我却看不透她的内心。但她的双瞳深处,确确实实充斥着无边的绝望。

「阿鲁卡中有不少人都怨恨她。那和支持率什么的都无关。是由你和妮莉娅的自私的暴力所带来的变革而诞生的怨恨。她为自己的权力所招致的悲剧而感到悔过。因而才会成为我所操纵的人偶。」

妮莉娅释放出翦击魔法,无数斩击袭向朔奈。

我愕然地眺望着两人的战斗,

库雅医生曾在红雪庵里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你有想象过因为你片面的正义感而被逼走向破灭之人的境遇吗?」

妮莉娅被尼尔赞比和玛丽戳中了心中的弱点。

「夭仙乡也绝对会发生同样的事情的。爱兰・翎子成为天子的话,想必暴动一定会被镇压下去吧——但是,那些跟随骨度・世快的人会怎样呢?在骨度・世快的政策下享受安宁生活的人们会怎样呢?据尼尔赞比说,那个孔雀似的姑娘不过是个小家子气的小人物。那她也总有一天会像她父亲那样在罪恶感的驱使之下变成个家里蹲吧。」

「唔……!?」

朔奈没能防住攻击,妮莉娅的双剑砍中她的肩头,一下子鲜血飞溅。我目瞪口呆地眺望着那绝望的景象。妮莉娅略过被打倒在地的朔奈,慢步向我走来。被她那空洞的双眼锁定,我不禁打起寒颤。

「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听说人们以“改变世界的英雄”之类的称呼赞誉你,但是——你这种为人招致不幸的家伙不过是个罪犯罢了!」

「……………………………………………………」

「快逃」跪坐在地上的朔奈用眼神如此告诉我。

这时倒在我身旁的薇儿已经有气无力了。

格特鲁德和翎子还有梅花也正在激烈地搏斗。三人都遍体鳞伤,打斗不断。

而妮莉娅的双剑,指向了我。

果然像玛丽・弗拉格门特所说的那样。她确实是感到了自己有罪。我能从她眼里若隐若现的绝望中看到类似于悲哀的感情。

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我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指责我们过去所作的行动。

我和妮莉娅曾为了改变阿鲁卡而战。现在,我则是和翎子一起为了改变夭仙乡而战。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主张「也要关注那些因此而受苦的人」。

或许是妮莉娅太过温柔了吧,所以才会被尼尔赞比和这女人蛊惑。

如果是迦流罗的话,她对此会有什么想法?如果是皇帝呢?是斯皮卡呢?——我在脑中自顾自地想象起她们的意见,然而我又摇了摇头,摒除杂念。

就我自身而言,我是无法容许这个情况的。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明白了。」

我在玛丽的怒视之下继续说道。

「如果我曾经有让你受到过伤害,请让我道歉。我和妮莉娅是为了阿鲁卡着想才投身于战斗的……但是我从未考虑过被自己的行动所伤及的人。就算最开始是因为你们做了坏事才会发生那些事情,在这一点上这些也都无关紧要了。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玛丽如同时间被停止了一般僵住了。

她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奇珍异兽似的。然后她又立刻狼狈地尖叫起来。

「事……事到如今还说这些!!你是不是傻啊!?」

「没错我就是傻。而且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所以只能在这之后去想该如何补救了。」

「你说什么……」

「我想要改变世界。我不能容忍有人在我眼前受到伤害。也不容许尼尔赞比的暴虐行径。」

「别开玩笑了!!你那样做就会让像我一样的人受苦!!」

「我会担起所有责任的,会让世界变成那些受到伤害的人也能接受的模样。我想要改变大家的心。这正是妈妈交付于我的使命。」

妮莉娅挥舞着双剑向我袭来。

凭我这点本事是不可能躲开她的攻击的。

既然如此,那我不如——

「小鞠将军!」「缇拉鞠!?」——翎子和梅花惊呼起来。格特鲁德已经被二人打昏了过去。看来她们那边已经没问题了。

妮莉娅右手所持的剑刃急速向我袭来。我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勉强躲开了。我的运气有点太好了吧。自从来夭仙乡之后,就不知为何有好多次偶然捡回条命。

她左手上的剑也即刻劈砍过来。

这次我没能躲开。

我感到脸颊发烫。皮肤破裂,鲜血四散。

「呜……!」

不过并不是致命伤。我在感到疼痛之前就拼尽全力冲了出去。

妮莉娅那原本冰冷的表情微微颤抖。

我径直向前扑去,抱紧了她。妮莉娅手中的双剑乱舞,砍破了我的肩头。剧烈的疼痛让我尖叫出声。但是我绝对不会放开抱住她的手。妮莉娅正在黑暗之中受苦。我必须要把她从黑暗之中拉出来。

「喂,阁下!不要勉强——」

「我没有……勉强自己!没事的妮莉娅!你有我在身边!」

我紧紧抱住用力反抗的妮莉娅。

玛丽发出了惊奇的叫声。

我对准妮莉娅的脖颈——星痕所在之处,咬了下去。妮莉娅尖叫起来。她拼命挣扎想要离开我。然而我绝不能输给她。牙齿咬破她柔软的肌肤,我用力吸吮流出的鲜红血液。

我不能容许尼尔赞比和玛丽的暴行。

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高高挂起,反倒是对他人不好的地方评头论足,简直是卑鄙到没边了。妮莉娅很温柔,所以才会中了她们的陷阱。无论如何,妮莉娅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我一定要让她明白这一点。

「……小……鞠……?」

“意志力”的光辉重新回到了妮莉娅的双瞳之中。

然后,世界被染上了金色。

眼前一片迷雾,自己正身处雾的世界之中。

感觉到自己的某个重要的事物在不断崩坏。每当挥舞老师所赠与自己的双剑,便有鲜血飞溅。却不知自己在斩断何物。只是认定既然这是命令,那无关其他,只要服从就好。

然而,自己的心在哭泣。

明明本应该对什么都不会有所感触了。

每当挥剑劈砍某物,深眠于内心深处的理性就在大喊「住手」。

忽然身体一晃,却有什么紧抓住了自己的身体。

一定要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一定要为夜幕中闪耀的星星斩断一切阻碍——出于这样的想法举起剑来。却不知被谁抓住了胳膊。

「快住手妮莉娅。」

猛地抬起头来。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是儿时无数次回响于耳畔的声音——是妮莉娅最爱之人的声音。

「老师……?」

「那双剑是帮助他人的利他之剑。不是单纯地用来斩杀某人的剑哦。」

瞬间如梦初醒,自己竟在无意识之中砍伤了人。

然后,记忆恢复。自己输给了玛丽・弗拉格门特——被尼尔赞比抓住,夺走了心灵。在罪恶感的重压之下几近崩溃。甚至认为自己没有成为首领的资格。但老师温柔地摇了摇头,如此告诫道。

「妮莉娅没有错。」

「但是……」

「不要中了敌人的圈套。妮莉娅只要昂首挺胸地做下去就好。有小鞠在你身旁,不会有事的——和那孩子一同改变世界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那正是你的使命。」

「真的吗……?」

「没错哦。但是小鞠时常会深陷危险,所以请你作为姐姐……也说不定是作为妹妹,去照看她。」

老师轻轻地抱住了妮莉娅。令人怀念的气味,温度。妮莉娅正要闭上双眼投入老师的怀抱——却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并非是老师,而是其他人。

耀眼的金色长发,无边的温柔与杀意并存其中的红色双眼。

是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别担心」

她静静地如此说道。

「你的痛苦,我来帮你一起承担」

军机大臣曾说过。

「她们是以“温柔”作为自己的武器战斗的。因而,她们极端地厌恶伤害他人的行为。在本质上是与天子陛下相似的哦——所以,只要攻击这个弱点便好。让她们明白有人会因自己的行为而受苦就可以了。」

玛丽认为这个方法很好。

玛丽・弗拉格门特其实根本就没有亲人。是凭一己之力登上顶峰的独行者。仅以作为阿鲁卡八英将的身份去杀害他人为乐。有马特哈鲁德的权势作为依靠,就算犯下滔天大罪也不会被追究,她曾多次为了取乐而谋杀无罪之人。

然而,玛丽人生中的荣华富贵并未长久。

妮莉娅・坎宁安和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为阿鲁卡带来了变革。

玛丽所作的坏事全部曝光。她被关在了牢狱之中失去了自由。原本的同事帕斯卡・兰兹华斯似乎改过自新之后开始在妮莉娅・坎宁安的手下工作了——但玛丽并非是他那般单纯的人。她甚至不是那种会通过假装悔过而换取自由的精明之人。

玛丽想要复仇,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要毁灭那几个小姑娘。

虽然也能使出全身解数越狱——但会引来追兵造成麻烦,所以玛丽假装自杀骗过了看守人员。在溜出牢狱之后,玛丽便游荡于阿鲁卡的首都等待复仇的机会。

「哎呀呀,看来老天站在了你这一边呢。」

然后,指夹香烟的黑衣女人出现了。

「不嫌麻烦的话,你不如来利用我试试?我会给你向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和妮莉娅・坎宁安复仇的机会的。」

甚至不知是何种族之人的谜之儒者。

罗莎・尼尔赞比。

黄金的魔力呼啸于死龙窟之中。

身缠滚滚杀气的深红吸血鬼——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她支撑着妮莉娅・坎宁安的身子,对这边怒目而视。

玛丽咬牙切齿地后退了一步。

为了不让她发动烈核解放,才设计控制的妮莉娅・坎宁安的。

为了戳中缇拉鞠“温柔”的弱点,才要想方设法地激起她的罪恶感的。

然而这两种方法都没起效。看来缇拉鞠的意志要远比玛丽预想之中的强——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妮莉娅・坎宁安!你在做什么!?赶快杀了缇拉鞠!」

然而,妮莉娅没有动。

不知何时,光芒重新回到她的双眼之中。那光芒辉煌耀眼,意志力充斥其中。明明都已经被尼尔赞比转变为宝璐了,意志力被转变为宝璐的人本应该变成废人的。却不知为何,月桃姬取回了自己的意志力。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对我。」

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震彻双耳。闪耀着红光的双眼瞪向玛丽。

「不可饶恕,我要亲手了结了你——!」

在黄金魔力的推助之下,月桃姬的双剑猛劈过来。

玛丽咂了咂舌,举剑迎战。看来已经不能靠袭击对方弱点取胜了。玛丽闪避开从侧面划来的桃色剑光,发动了烈核解放【心刀灭却】。

(注:【心刀滅却】与日语【心頭滅却】同音,原意是摒除心中杂念,万念皆空。)

「——!!」

妮莉娅一个踉跄。

这是玛丽过去在马特哈鲁德的手下,领会并习得的异能。全人类都是自己的玩物——是由这种支配他人的思想而生的干扰精神的能力。只要玛丽和对方对视,就能干扰对方的大脑,使其短时间内无法行动。

妮莉娅曾败给过这个异能一次。如果顺利的话,这异能或许也能击败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在玛丽如此想到,嘴角上扬的瞬间。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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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剑贯穿了玛丽的胸膛。

剧烈的疼痛让玛丽咬紧了牙关。胳膊也失去了力量,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近在眼前的是摆脱了迷惘的月桃姬那凛然的身姿。她用足以使得喷溅而出的滚滚鲜血消散的气势吼道。

「我怎么可能——输给同一个招数两次啊!!」

玛丽这才注意到。她在【心刀灭却】发动的瞬间用【尽劉之剑花】斩断了玛丽所发射出的干涉。然后又假装中招,让敌人放松警惕——玛丽不禁咒骂起中了小把戏的粗心大意的自己。

「你……你这混蛋——————————————!!」

玛丽集中精力绞尽全力,想要再次挥动武器。却又一次被剧烈的冲击打得步履蹒跚。

是黄金剑贯穿了玛丽的肩头。而且这还没完,以被剑刺中的地方为轴心,玛丽的身体被逐渐变换为黄金。

玛丽恨之入骨地转向妮莉娅——怒视黄金漩涡的中心。

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无数刀剑盘旋于其身旁的,杀气腾腾的吸血鬼。看到她,玛丽感到毛骨悚然,甚至说不出话来。仅仅是这样对峙就能明白——那不是普通人能够与之抗衡的对手。企图想让这般人物被罪恶感所困实在是太过于愚蠢了。

那个小姑娘的意志力太过于强大了。自己无论如何都难以企及。

无数刀剑一齐转向玛丽,锁定住目标——

「你反省吧」

「小鞠,让开。」

凝聚着沸腾杀意的剑光闪过。

一记漂亮的劈砍直中玛丽的身体。无以抑制的憎恨爆发,玛丽深恶痛绝地叫喊起来。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力量。就这样,格拉=阿鲁卡的遗臣没能实现她的复仇,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心逐渐平静。

在能够斩断一切的【尽劉之剑花】平息下来的同时,桃色的魔力也随之消散。

妮莉娅转向小鞠。她仍旧身缠黄金魔力,站在那里。是这个吸血鬼将妮莉娅从那片迷雾之中解救出来的。果然一直都反倒是让她来照看自己呢——妮莉娅心怀着难以名状的羞愧感走向小鞠。

这时,妮莉娅注意到。身负重伤的薇儿赫泽,朔奈・梅墨瓦鲁还有格特鲁德都倒在地上。

「喂,坎宁安总统!赶紧把她们带到核领域去!」

「啊……啊对。抱歉……」

听到梅花的催促,妮莉娅感到很是内疚。

同伴们满身是血,一想到这都是自己亲手挥剑砍出的结果,歉意和羞愧之情就压得妮莉娅甚至想要去死。不过后悔也要之后再后悔。现在必须得把她们带到魔核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去。

忽然,妮莉娅注意到有谁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是金光闪闪的小鞠。看到她,妮莉娅不禁要哭出来了。她肩头有被剑刃砍伤的伤痕。那也是妮莉娅所为。

「对不起……小鞠……」

「谁让你。是我的妹妹呢」

「欸?」

「不要担心。妮莉娅没有错。」

小鞠那不连贯的话语直戳妮莉娅的胸膛。

妮莉娅使劲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直盯着那红色的双瞳高声说道。

「谢谢你!小鞠的话让我感到豁然开朗了呢!」

「…………」

「但是,我才是姐姐哦?毕竟老师来拜托我帮忙『照看小鞠』了呢!」

「……………………?」

小鞠歪起脑袋,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爱得无可救药。

立于一国之首就要拥有与之相应的觉悟。妮莉娅本以为在六国大战的时候自己就做好觉悟了。但每一句来自尼尔赞比和玛丽的责备都让妮莉娅深感自己仍然不够成熟,因而被囚禁在了绝望的漩涡之中。

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当总统呢。真的有必要拘泥于地位乃至要伤害他人吗?

尼尔赞比扩大了妮莉娅的心伤,使得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是小鞠肯定了妮莉娅。有这名少女在自己身旁,那就不会有问题的,妮莉娅心想。

于是意志之力璀璨炫耀于迷雾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好迷惘的了。

「喂,总统!赶快啊!」

梅花抱着格特鲁德叫喊道。

自己其实还是想和小鞠一同战斗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治疗大家的伤情才是首要。

妮莉娅从怀中取出【转移】魔法石,然后转过身去。

「小鞠。我要和梅花一起到核领域去。毕竟是我让大家受伤的,我要担起责任。不过我马上就会回来的……所以,小鞠要打倒尼尔赞比,和那位公主一起。」

绿色的少女不禁肩膀一颤。

少女——爱兰・翎子。

她仿佛看到什么罕见的怪物一样看向了妮莉娅。

「……怎么了?」

「啊……呃……没……没什……没什么……」

她可能是害怕尼尔赞比吧。但是妮莉娅觉得她没必要担心。只要有小鞠在就绝对没问题的。爱兰・翎子就要像妮莉娅・坎宁安那样,挺起胸膛坐上天子之位便好。

这时,小鞠走向倒在地上的玛丽。

然后用力抓起她的脖颈,用淡然的声音静静地发问道。

「尼尔赞比」

「呜……」

「尼尔赞比在哪?」

玛丽那双空洞的双眼盯着天空。

一小会之后,她不情不愿地小声说道。

「在天子那里……紫禁宫……她想问出魔核在哪……」

「真的?」

「呵呵……呼哈哈哈哈……你利用了我……尼尔赞比……愿你千刀万剐……这下你无路可走了……」

这之后玛丽就像是坏掉了似地笑个不停。看来她是自暴自弃之后出卖了自己的同伙。这女人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无药可救啊,妮莉娅心想。

就在这时【转移】魔法开始发动。妮莉娅在光芒的包裹之下转身看向小鞠。这时她已经抱住翎子开始在空中飞行了。

小鞠那娇小的嘴唇微动——「大家就拜托你了」

妮莉娅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高声说道。

「抱歉了,小鞠!夭仙乡就先交给你了!」

小鞠仿佛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黄金的光柱以骇人的速度向天空延伸出去。妮莉娅眺望着那梦幻般的光景,然后闭上了双眼。魔法石所散发出的光芒徐徐变强,终于,妮莉娅等人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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