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黄沙触目皆是。
这是个在两轮太阳火辣辣的辐射之下炎热的黄土色的世界。
凹凸起伏的沙丘犹如经巨人之手挖取过一般连绵起伏接连不断。眼前时常会发生莫名其妙的海市蜃楼似的现象。仅仅是看到这些,就不禁觉得自己的脑子要坏掉了。
「好热……要热死了……这才三月吧……对家里蹲来说有点太苛刻了……」
「我口渴得喉咙发干,请问能喝小鞠大人的汗水解渴吗?」
「好恶心啊,算了吧……」
我连兴奋起来对她吐槽的力气都不剩了。
——距离死亡还有四天。
我们骑着骆驼,横穿沙漠。
据说阿鲁卡王国与穆露奈依特帝国之间,横贯有一个名为“加雷德帝国”的国度。是个国土大部分为沙漠的干燥国家。而为了以最短距离抵达穆露奈依特,我们需要穿越这片沙之大地。
顺便一提,骆驼是我们在沙漠入口处租赁来的。
薇儿和我共乘一头,艾丝蒂尔和柯蕾特共乘一头,妮莉娅自己乘一头。
明明都已经走很远了,骆驼们却完全不显得疲惫。我对它们有些感到歉意,温柔地为骆驼抚摸起它那被松软皮毛所包裹的驼峰。
「夏洛特真厉害呐……我要是也像你这样体力十足就好了……」
「请不要给它们乱取名字,等我们到达对面的城市之后就要把它们归还回去了呢。」
「有什么关系呀,我们可是旅途中的同伴!」
真是个不讲情面的女仆。同时也是个身处酷暑之中仍旧和我贴得严严实实的变态女仆。
骑在我们旁边的另外一头骆驼上的柯蕾特正发出「呣呣呣」的声音,脸上挂着懊恼的表情对我怒目而视。谁和谁乘一头骆驼是通过抛硬币决定的。她应该很想和薇儿乘同一头吧。
柯蕾特一边用艾丝蒂尔的后背擦汗,「喂,妮莉娅」一边发问。
「还要多久才能到穆露奈依特啊?今天实在是没法到了吧?」
「为什么出身于常世的你要对我这个来自异世界的人问啊……不过,从地图上来看,我们需要找地方过一夜呢。中途我们会遇到加雷德帝国的首都,所以就在那边过夜吧。」
敌人的军队正迫在眉睫。
按照妮莉娅的说法,「我们或许不该在过关的时候出示公会名片」。如果关卡的工作人员将我们的情况进行上报,我们前进的路线就会泄露给敌人了。但话说回来,如果我们强行破关的话,会被抓捕然后转交给军队,到时候就走投无路了。
顺便一提,小鞠俱乐部在保护柯蕾特的情报,很可能就是和公会相关的人泄露出去的。或许,我们登录为佣兵的那个地方里就混有间谍。
我看向天蓝色的少女——柯蕾特・路米埃尔。
她是穆露奈依特帝国的“巫女姬”。
同时也是个受命运捉弄的可怜孩子。
「——干嘛?盯着人家的脸一个劲看,不觉得很没礼貌吗?」
「抱歉。但是正巧现在很闲,我想了解一下你。虽然知道你是孤零零一人逃了出来的,但从没听说过柯蕾特竟是身处于那种立场之上的人呢。」
「啊啊,你说那个啊。」
不知为何,柯蕾特有些尴尬地撅起嘴来。
「就是报纸上写的那样哦,我是穆露奈依特帝国的“巫女姬”——不过,准确来说是下一任巫女姬罢了。等到当今的巫女姬引退,我就会到帝都继承她的工作。」
「但是你被引渡到了阿鲁卡吧?」
「巫女姬大人有预言说——『把柯蕾特・路米埃尔献给阿鲁卡,想必就能平镇争执』大概是这么句话,她可真是有病,绝对是在胡说八道。」
先不论那人是不是胡说八道,这样的遭遇对柯蕾特而言确实是蛮不讲理。
「唔呣」薇儿手中握着夏洛特的缰绳,说道。
「所谓的预言就是烈核解放吧?难道柯蕾特小姐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
「烈核解放?啊啊,你说“能力”吧——没错哦,趁此机会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了,实际上我也是个能力者。我担心太过张扬会引来麻烦,所以就一直没说……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但是,柯蕾特小姐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这一点倒是让人惊讶。」
「嘛——如果不能使用能力,也不可能会被选拔为巫女姬啊。最近路米埃尔家里完全没再出现过适合担任巫女姬的能力者,所以如果发现谁稍微有些能耐,就算是我这种血缘关系淡薄的远亲平民,都会被请来担任继承人哦。」
「既然如此,柯蕾特也做出预言的话,不就能够轻松应对这些情况了吗?」
「我的能力并不是预言。是更让人不舒服的能力。我才不想要这种才能……不用去当巫女姬的话,我就能过上更加安稳的生活了。」
烈核解放和本人的能力或才能没有关系。
而柯蕾特的能力觉醒,这件事其中也一定蕴含着某种意义。
「……实际上呢,我的儿时好友是要成为巫女姬的。」
「儿时好友……就是那位和我同样叫做『薇儿赫泽』的人吧。」
柯蕾特似乎在昨晚和薇儿讲述了自己的经历。顺便一提,她也同样告诉了妮莉娅和艾丝蒂尔。因为,据她所说「这并没什么好隐瞒的」。
「薇儿是……啊啊,是说我儿时的好友薇儿。那孩子,拥有着这近百年中也称得上超群的强大力量。人们都说她早晚会成为引领穆露奈依特走向繁荣的巫女姬……但是,她总会承受不住周围人给她带来的压力,总是在哭。住在她附近的我会悄悄地溜到她身边安慰她。」
「你们是挚友呢。」
「嗯,最亲的挚友哦。我们以前还会两个人溜出村子冒险。那孩子说想要看海,然后我们在背包中装好食物,一大清早就出发了。我们遇到过熊,被虫子咬过,还差点掉下悬崖,真是很不容易。但是两人一起看到的那个夕阳下的地平线,真的是美丽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然后那孩子嚎啕大哭……结果我们被大人们找到了,都被带了回去,最后被痛骂一顿,弄得我也和她一起大哭起来了。」
眼前的海市蜃楼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薇儿』和柯蕾特手牵着手前往海边的景象。
弱气的『薇儿』胆小不安,而牵着她的手的,是无论何时都活力满满的柯蕾特。两人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在探险路上坚持前行……然而,我脑海中的『薇儿』不知为何化作了女仆身姿的薇儿。……不行,炎热使得我的大脑沸腾起来了。
「但是,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柯蕾特悲伤地叹息道。
「发生了残酷的战乱。村子被烧毁,我们一起逃了出去。但是,暴风雨让我们走散了,自那之后就是永别。我一直都在找她……不分昼夜,一直找……毕竟她是我最亲爱的挚友。然而我根本找不到她……大家都当薇儿是死掉了。」
「死掉了?为什么?」
「那肯定是因为,怎么找都找不到吧。当然,我不认同这个说法。村民们对我说过无数次『该放弃了』,但是我没有放弃……就这样,在不断寻找薇儿的过程中,我觉醒了能力。」
烈核解放是心之力。
追求某物某事的强烈思念,会成为改变世界的原动力。
「我的能力是唤来死者的灵魂,是“降灵”的能力哦。可能是因为在我内心深处也有『薇儿可能真的死掉了吧』的想法吧……我试着用这个力量唤来薇儿,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知道了薇儿还在某处活着,我真的很开心。」
「…………」
我们都一言不发。
这个少女对『薇儿』的思念之切,是我这种人根本无法想象得出的。
「也就是说呢,我是代替不见了的薇儿,成为下一任巫女姬的。但是我并不适合成为巫女姬。能力上,也完全比不上薇儿……」
「『薇儿』的能力,是什么样的呢?」
「是能够看到未来的能力哦。」
我吃了一惊。
薇儿和妮莉娅也惊讶地注视着柯蕾特。
「但是我也不清楚细节,有规定说巫女姬不能随意使用能力,而那孩子牢牢地守着这规矩,所以我也没亲眼见过她使用能力。我好多次求她『看一下我的未来』,她都不同意哦。」
「…………」
「哎,要是薇儿看了未来,说不定就能预防村子的那次悲剧了呢……不过,说这种话也无济于事。谁让她是个坚守规定的认真的好孩子呢。而我就是喜欢薇儿的那种地方哦。」
柯蕾特露出了脆弱的笑容。
我则心情复杂的摇摇晃晃地骑在骆驼上。
☆
在即将日落之前,我们赶到了加雷德帝国。
我们穿过城门,咖喱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我的肚子不禁「咕咕」地叫了起来。据柯蕾特说,加雷德帝国的开国祖先加雷最爱吃咖喱了。所以下王令指定咖喱为国菜。
我们在杂乱的红褐色建筑群中穿行。
得去把租赁来的骆驼还回去。
到达租赁店后,我把夏洛特身上的缰绳递给了店内的负责人。夏洛特慢吞吞地向厩舍走去——然而,它并没有离开,不知为何紧盯着我的面孔。
「夏洛特?怎么了?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我不是夏洛特。」
「啊??」
「我说,我不是夏洛特。」
「………………」
我还以为自己听到了神的声音,抬头向天看去。然而那里只有一片夕阳之下美丽的紫红色天空。我察觉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气息,再次看向骆驼,确定了确实是从它的口中冒出了人类的声音,我一瞬间差点没昏倒过去。
「你就是那个“宵暗的英雄”的女儿啊,真没想到会这种地方遇到你……」
「——喂,大家快来!?!?夏洛特说话了哦!?!?!?」
我慌张地向身后喊道。而同伴们已经丢下我去找餐馆了。只有薇儿诧异地「啊?」了一声,回头向我看来。
「小鞠大人是中暑了吗?我明白了,那边有卖咖喱味的冰激凌,我们去买一个吧。然后您和我一起交替着舔冰激凌来解暑。」
「不是,先别提什么冰激凌,这……」
「薇儿!别管那个小不点了,我们走。」
柯蕾特挽起薇儿的胳膊(!),把她拉走了。
妮莉娅和艾丝蒂尔在远远的一边,好像听不到我的声音。于是,我提心吊胆地回过头来——看到本应是夏洛特的骆驼正泰然自若的样子站在那里。
「你就是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吧。」
「是,是倒没错!?那个,你是哪位……?」
「我是佣兵团“满月”的间谍。正以可租赁的骆驼的身份收集战况的情况。真是偶然啊……不,或许是必然吧,你确实和你的母亲极为相像呢……」
我看向握着夏洛特的缰绳的负责人。
喂,没问题吗?你家的骆驼开口说话了哦?
然而,他毫不动摇,只是面带微笑。而在我看来,这显然是大有问题。
「别在意,这个人也是“满月”的成员,而且还是我的部下。」
「不是,这肯定会在意的吧。为什么夏洛特会说话啊?」
「我不是普通的骆驼,而是兽人种。所以会说话也不足为奇。」
虽然我是不明白普通骆驼和兽人种有什么区别就是了……
搞不明白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呃……你认得我吗?」
「我当然认得。你的母亲尤琳・加德斯布拉德正是我们的首领。」
「唉?尤琳……妈妈!?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吗!?」
「没错。月级佣兵团“满月”——为平定战乱而周游于世界的正义集团,加德斯布拉德大人正是这个集团的首领。」
「什…………」
「我从团员姬璐蒂那里听说过了,你受到在另一边的夭仙乡中崩坏的魔核的牵连,转移到了这边。听说那边已经在组建搜索队了……原来如此,能知道你平安无事,我们就放心了。首领也很担心你呢。」
夏洛特打心底里放下心来似的用鼻子呼了呼气。
我的脑袋来不及整理接收到的信息,像个人偶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哎呀小鞠~!赶紧过来呀~!」而远处,妮莉娅正在呼唤着我。
☆
夏洛特说 「我去飞鸽传书告诉在穆露奈依特的首领」。
说是要帮我告诉妈妈,我平安无事。
月级佣兵团“满月”,他们似乎在做各种各样的行动,想要为世界带来和平。其中有像我妈妈那样持剑战斗之人,也有像夏洛特这暗中收集情报的人。
从骆驼口中听得的情报给予了我巨大的冲击。
特别是「妈妈在帝都」这则确切的情报,让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这样我就能够心无旁骛地以穆露奈依特为目标前进了。也说不定能够想出办法应付现在迫在眉睫的紧急情况了。
话虽如此,我听得的也并不全是让人安心的情报。据夏洛特所说——
「——根据我同伴的情报,阿鲁卡的军队正在追踪“小鞠俱乐部”,他们会执着于巫女姬到如此地步有些令人难以理解……但是,他们似乎正在一路猛进接连攻占中立都市。你们的行踪也被阿鲁卡的关卡泄露出去了,所以我想他们明天最晚后天就会到达这座城市了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马上就要一起去吃晚饭了,夏洛特也一起过来吗?」
「不必,还恕我无法奉陪。很遗憾,我能告诉你的情报不多。你只要仍旧保持之前的状态,以帝都为目标就好。见到首领之后,说不定也还能知道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方法。还有,我不是夏洛特。」
「这样啊……明天我还能骑夏洛特的吧?」
「如果时间上方便的话就能。还有,我不是夏洛特。」
「那你是谁啊。」
「我叫夏洛洛。」
就这样,我和夏洛特分开,追向同伴。
他给予了我们的旅途巨大的意义。到达帝都就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份绝对的安心感是独一无二的。看来,今晚我能舒心地睡个好觉了。
然而,也并非是所有的不安都被解消了。
现在我应该考虑的事项可分为三个大方向。
一、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二、柯蕾特会不会夺走薇儿。
三、该如何回避死亡的命运。
「……后面两个我是完全没辙呐。」
「哎哟,小鞠大人。您似乎没什么精气神呢,我来嘴对嘴地喂您吃咖喱吧。」
「唔哇啊啊啊啊!?你那份是辣口的吧!?我吃不得的啊!!」
「问题不该在那里吧?」
妮莉娅冷静地吐槽道。
我们正在加雷德帝国的咖喱店吃咖喱。
大家坐在设置在户外的六人桌旁。身穿民族特色风服装的舞者正在前面的舞台之上轻巧地跳着舞。天空完全被夕阳染上了紫色——然而路上行人的数量却完全没有减少。这里的气氛正随着舞台上的音乐,变得更加热闹。
「原来如此」对四周左瞧瞧右看看的艾丝蒂尔,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常世里并不是一个国家只有一个种族呢。吸血鬼和翦刘……其他种族也有很多。」
「反而是一国一个种族的那种要很罕见哦。」
柯蕾特用勺子挖起一块咖喱饭,说道。
「先不说那些……那个,薇儿,你一直都是那副样子吗?」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薇儿身上。
变态女仆用酱汁瓶在我的咖喱饭上用酱汁写上了一行「最喜欢小鞠大人了♡」的文字。在搞什么啊你。竟敢擅自就在我的咖喱上浇酱汁,这可是会引爆起一场战争都不足为奇的行为哦。
「……柯蕾特小姐,你说的『那副样子』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薇儿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就是说你一直黏在缇拉鞠身边的意思啊!我本以为一定是这家伙强迫你做那些事情的,结果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柯蕾特说得没错哦,这家伙是变态女仆。」
「这是误解,柯蕾特小姐,全都是小鞠大人命令我的。」
「那怎么可能啊!!」
「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是实在没法相信薇儿的话呢。」
柯蕾特定睛注视着薇儿。
「唔……」薇儿躲闪开来视线。对于她来说,这还真是个少见的反应呐……我原以为她绝对会将错就错说什么「我就是变态,那又如何?」之类的话呢。
「嘛,倒没什么就是了。」
柯蕾特一面向咖喱饭中浇蛋黄酱(!?)一面小声嘟囔起来。
「就算是个变态,薇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请注意你的说辞,柯蕾特小姐。我并不是变态哦。我想在场的其他三人也应该都同意我的说法。没错吧,各位。」
「就是变态吧?」妮莉娅说道。
「绝对是变态。」我说道。
「呃……」艾丝蒂尔支支吾吾起来。不过,在看到艾丝蒂尔做出这个反应的时候,就明显地能够看出她对女仆的行为有所看法了。
「太过分了,呜。」
薇儿假哭起来。
觉得过分就好好学学朔奈啊,那孩子可是清纯中的清纯呢。
「真是的」柯蕾特露出无语的眼神瞪了薇儿一眼。
「要是不愿意别人当你是个变态,就别再做那些恶心的行为了……你想,缇拉鞠也会觉得很为难的吧?」
「……对不起,小鞠大人,是我没有顾及您的感受。」
「唉?啊——」
薇儿未经我的同意就擅自把自己的那盘咖喱和我做了交换,还用勺子直接抹平了上面的酱汁,擦掉了「最喜欢小鞠大人了♡」的字样。
忽然,带有沙尘的暖风袭来,我不禁眯起眼睛。
暮色渐深,舞台上表演的曲目向着更为热情的风格转变,上面的舞者也配合曲目的转变,舞得更为热烈。他们表演了一出连续翻跟头,客席中响起一阵鼓掌喝彩的声音。「好厉害!」妮莉娅和艾丝蒂尔也欢喜地鼓起掌来。
我举起手鼓掌,同时悄悄地观察起薇儿和柯蕾特的样子。
这还是第一次,薇儿会反省自己对我所作的性骚扰行为。
柯蕾特拥有能够让变态女仆清醒过来的能力。
果然,让我觉得不爽。
看来,今晚我并不能能舒心地睡个好觉了。
☆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下床走到阳台。
市区里似乎仍在大张旗鼓地开着晚会,狂热的曲调有些刺耳。加雷德帝国要比我所知晓的任何一个国度都要有朝气,更为热闹。
我抬头眺望天空,陷入了沉思。
脑海中思索的,是常世,妈妈,以及……柯蕾特的事情。
柯蕾特・路米埃尔扰乱了我的心绪。
「——小鞠大人,时辰已晚,我想您应该上床休息去。」
薇儿来到了我的身后,她身上穿着旅店提供的薄睡衣。
我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扭开了视线。
「——你才是赶快睡觉去如何?明天要早起呢。」
「没有抱枕我睡不着觉。」
「别自然而然地把我当成抱枕啊。」
「没有,我说的是自己平常就在用圆筒形状的抱枕……」
「………………………………、」
……喂,蠢货,笨蛋。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是个变态女仆还会说出正常的台词啊?这不弄得好像我想要被你自然而然地当成抱枕对待了一样吗?
还是先把刚刚的对话当成不存在吧。
女仆没说什么。来到了我的身旁。「敌人还没有打过来呢」她眯起眼睛观察起加雷德帝国热闹的夜景,说出了骇人听闻的台词。
「今晚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很可能会要和敌人战斗了。」
「我不想战斗。我要逃跑。」
「说丧气话是要怎样啊。被艾丝蒂尔听到的话,她会兴奋地开始下克上哦。」
「艾丝蒂尔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吧……」
我赶快回头向屋内看去。同伴们都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艾丝蒂尔的睡相端正得像是被收纳进棺材中的尸体一般。柯蕾特正紧紧搂住艾丝蒂尔的脖子,呼呼大睡。妮莉娅则完全露出了肚皮,腿还搭载了枕头上(也就是睡得完全上下颠倒了)。这家伙的睡相好离谱。要是得了感冒可就麻烦了……
总之,醒着的只有我和薇儿两人。
我佯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抛出了问题。
「薇儿,你对柯蕾特是怎么看的?」
「嗯?」
「啊,那个,其实你怎么看她我都无所谓的哦。就算你和她关系很好,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哦。倒不如说能看到你交到的好朋友,会为你感到开心呢。」
薇儿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哪算什么表情?是在揶揄我吗?
「莫非小鞠大人是在嫉妒吗?是担心我是不是会被柯蕾特小姐怎样怎样,觉得很不安吗?是爱慕自己的女仆爱慕得无可救药了吗?」
「才不是!我只是身为上司,想要确认一下情况而已!」
「那您完全不必担心,我是小鞠大人的女仆哦。就算世界颠覆,我也绝不会离开您的——哎呀?」
这时,薇儿偷瞧了一眼我的表情。
我不清楚自己做出了怎样的表情。
女仆的表情中揶揄人的气息消失不见了,「哎呀哎呀」她有些无奈地笑了。
「看来问题意外地严肃呢——别担心,小鞠大人。您不必想那么多。」
「但是——」
「您忘记了吗?将我从黑暗之中拯救出来的,正是小鞠大人。自那以后我就一直对小鞠大人怀有仰慕之情。而这份心意,也随着我们共同面对过的难关,变得愈发强烈。所以呀,我哪都不会去的哦。」
「…………」
「就算您用那么怀疑的眼神盯着我看,我也只会为难啊……总之,我会侍奉小鞠大人,是因为您一心一意的温柔吸引了我。而我想要在小鞠大人的身旁,见证那吸引了我的心的小鞠大人征服世界的身姿。」
「我才不温柔,也不会征服世界。」
「未来是未知的哦。」
「啊啊对了对了」薇儿突然想了什么,说道。
「提到未来,我凭借【潘多拉剧毒】预知到的死亡的命运也近在眼前了呢。但是还请您放心,我会照常守护好小鞠大人的性命的。」
「真的没关系吗?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死掉的样子吧……?」
「实际上,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有五六次预见到小鞠大人死亡的情形了。」
「真的吗!?」
「但是,无论哪次,我们都在事件发生之前就回避掉了。这次也同样如此。虽说不知道会在怎样的情况下死亡是这次的难点……」
总觉得有些不安,但既然薇儿对我说不需要担心,那就应该没问题。
到预言发生的那个瞬间之前,我们还有时间。而且就算现在开始大叫「我不想死!」也毫无意义吧。
我不由得苦笑出来。换做是以前的我,或许还会哭嚎着要家里蹲。但现在我已经习惯面对危险的事件了……当然,肯定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是我变得更加信任我的同伴们了。而我认为,这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当然,因为我是宇宙第一爱恋小鞠大人的——解决完常世的问题之后,我们一起回到那边的穆露奈依特吧。」
「…………这样啊,谢谢你。」
城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了夜深人静的休息时间了吧。
我的眼前,正站着低头看向我眼中满含温柔的女仆。
我些许犹豫之后,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唉?那个,小鞠大人……」
「今后也请多关照了哦,我有些困了,要睡觉去了哦。」
「唉——啊,好的。」
我松开薇儿的手,脚步飞快地溜回到了房间里。
不知为何,心里很开心。「困了」当然是谎话,实际上我精神得不得了,但是意识到自己变得开心起来,反而让我有些恼火。我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数羊。
阳台那边传来了薇儿的嘀咕声。
「小鞠大人……娇起来了……?这是要世界末日了吗……?」
谁娇了啊。我那是类似于表示信任部下的行为罢了。
……然而,我只顾注意薇儿,却没能发现。
本应在艾丝蒂尔身旁呼呼大睡的柯蕾特,忽然翻了个身。她正因惊讶和疑惑而瞪大了双眼。
☆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我们就出发了。
虽然把窝在床上像是个乌龟似的一动不动嘟囔着「再睡一个小时~」的妮莉娅叫起床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但这点时间应该算在误差范围内吧。
——距离死亡的命运,还有三天。
只要再在沙漠中走上一天,就能到达通往穆露奈依特的关卡了。眼前的沙漠照旧是烈日当空的地狱光景。敌人似乎尚未到达这附近,照妮莉娅的说法就是「他们再怎么说也不会连加雷德帝国的领土都要攻占吧?」。
在沙漠中的行军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就平安结束了。
在日落之前到达了关卡的我们,出示公会名片之后离开了加雷德帝国。
这前面就是穆露奈依特帝国了——也就是,柯蕾特的故乡。
关卡附近有座小城。
我们带着骆驼前往租赁店。
顺便一提,夏洛特不知为何在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不管我怎么说「喂」「说说话啊」「今天也好热呢」,他也只是保持沉默。都怪这个,我被当成了“和骆驼说话的怪人”。真遗憾。
「我要去和夏洛特道别,你们等等」我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然后向接待处走去。
或许是这家伙在遵守「不能在很多人面前说话」之类的规矩呢。
「……喂,夏洛特。为什么不说话啊?」
「我不是夏洛特。」
「呼」他用鼻子呼了一声,然后说道。
「顺便一提,我不说话是因为要保持机密。我在伪装成普通的租赁骆驼进行间谍行动,所以不太希望有很多人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果然啊,但是如果我告诉大家『这家伙会说话哦!』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
「那也只是会让你自己被当成怪人哦。」
确实。我打心底里同意他的说法。
「那么——长途跋涉辛苦你了。我负责加雷德帝国的工作,所以不能跟你们到穆露奈依特。我会为你祈祷,愿你今后的旅途会是愉快且有意义的。」
「谢谢。」
我摸了摸夏洛特的脑袋。
「多亏夏洛特,我心里涌出希望了哦。我们要去找我的妈妈……你之后打算怎样?」
「继续当间谍。不仅仅需要关注于阿鲁卡王国的动向,“星砦”那边的动向也需要我去注意呢。」
「星砦?」
「是一个月级佣兵团。对了对了——这个情报也告诉给你好了。虽然常世是因为国家之间的斗争而处于混沌,但我们认为在暗中操纵这一切的,就是这个星砦。」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之前的我,或许这里就会「嗯~」一下然后就不再多想了吧。
但在花烛战争中失败过的经验稍微使得我的注意力提升了一些。
星砦。
感觉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对了,在夭仙乡战斗的最后。突然出现的迦流罗的哥哥,有这样自言自语过。
——惨不忍睹呢。这帮星砦真是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尼尔赞比?难道是那个家伙的组织吗……?」
夏洛特眨了眨大眼睛。
「没错,“死儒”罗莎・尼尔赞比是星砦的成员。但是那家伙已经被你击败了。现在成为问题的是——他们的魁首“夕星”,不,比起她,或许是更为直接地处于活动中的“骸奏”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要更重要吧。我们认为,就是她在暗中活跃引起常世之中的斗争的。」
「唉……?」
「她是个在自己的名字和容貌都暴露了之后,仍旧勤于作恶的强者。她的目的是“引发无益的斗争”。她蛊惑诸国政要,引发战争。是个极其冷血的好战之人……被她发现的话,会瞬间被剁个稀烂哦。」
在预料之外听到了耳熟的名字,我不禁吓了一跳。”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那是在一开始的城市里帮助过我的琵琶法师的名字。
☆
穿过加雷德帝国,展现在眼前的是宜人的溪谷风景。
沙漠之旅唐突地告一段落了,我感觉就仿佛一脚踏入了异界似的,不过会有这样的感觉也是当然,从地图上看,不知为何只有加雷德帝国的领土是茫茫沙土。到底是怎么个道理才会变成那样,我很是在意。
我们五人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不断前进。
因为附近就有川流,溪谷内的空气凉爽湿润。
其实在关卡附近休息一晚会更好,但不知道阿鲁卡那帮人什么时候会袭击过来,所以长时间逗留在一个地方不太妥当。听说走上一天,到了晚上就能抵达溪谷中的城市了,所以我们绝对再稍微努力一下。
「——所以说是夏洛特告诉我的啊。告诉我说特蕾莫尔是坏佣兵团“星砦”的成员。是尼尔赞比的同伴。」
「但是,那个琵琶法师帮助了我们哦?你觉得比起身份不明的会说话的骆驼,哪个要更值得信任呢?」
「唔……」
我和妮莉娅并肩走在队伍前列。
刚才我就在说明特蕾莫尔的事情了,但妮莉娅完全不相信我的说法——甚至反过来要把我的说法驳倒了。确实,听说那个待人温柔的琵琶法师居然是杀人魔的同伴,我一时间里也无法相信。
顺便一提,薇儿和柯蕾特从一开始就没有听我在说。她们两个正在队伍后方玩猜谜。而成为最后破题的希望的艾丝蒂尔,却被柯蕾特提出的难题「无论是炒还是煮都不会熟的生菜是什么菜~?」给难倒了,头疼地抱起脑袋。
「搞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友军呢。我们什么都不清楚啊——总之,只能先以帝都为目标了。」
妮莉娅叹着气,如此说道。
说得没错,确实我们再多考虑特蕾莫尔的事情,也不会想明白什么的。
就算她是恶人,我们现在也什么都做不到。
「……嘛,也是呐,到那之后还能见到妈妈了呢。」
「是啊,还能再次见到老师,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
妮莉娅看起来很开心。毕竟在阿鲁卡王国时代,她是我妈妈的学生。
「而且我被老师交代,要照顾小鞠呢。所以很希望老师能看看,你成长了多少。虽然身体上完全没有长大,但肯定会让老师也惊讶得不得了哦。」
「那妮莉娅自己呢?」
「唉?」
「和妈妈……和老师见面之后,有什么想做的?」
「这个啊。」
妮莉娅露出有些笨拙的笑容,说道。
「我想告诉老师,我夺回了阿鲁卡,成为了总统。我很想问问老师,我到底也没有好好地遵守老师的教诲……虽说很担心会被老师责骂就是了。」
「不会的吧,妈妈要是能看到现在的你,肯定会很开心的哦。」
妮莉娅愣了一下,看向我。
「肯定会的吧?你作为总统一直都在努力。在夭仙乡还克服了尼尔赞比的操纵,来到常世之后仍旧带领我们前行。如果没有你在,大家就要被阿鲁卡的士兵们干掉了。」
「……别,别突然这么说啊。」
妮莉娅脸色通红,躲闪开视线。
她这罕见的反应吸引起了我的兴趣。桃色的总统调整了一下背在身上的帆布包,然后向前看去。她用手指卷起自己的头发,害羞地说道。
「我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哦。毕竟那是我的职责……」
「但是我觉得那也是很厉害的事情哦?你看我,连自己应该负责的工作都不能应付自如。我也想要成为像妮莉娅这样,积极还富有领导能力的人呐……」
「唔……」
她不知为何很害羞似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反应可不像是那位英明卓绝的“月桃姬”。
不过,仔细观察之后,我忽然明白了。
「……难不成,妮莉娅不习惯别人直接夸奖自己?」
「因,因为!」
妮莉娅无论何时都很坦率,从这一点上看,我觉得她的反应也确实符合她的性格。
「因为……我身边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啊……」
「真的吗?我觉得格特鲁德之类的人还是会夸奖妮莉娅的呀。」
「那种就微妙的有些不同了哦。格特鲁德或兰兹华斯之类都是我的女仆。女仆会赞扬主人乃是理所当然。但是像小鞠这样和我处于对待地位的朋友,对我说出那种话……就会让我觉得有些心里痒痒的静不下来。这可怎么办啊都怪你,你要为我负起责任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小小的总统自己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呢。
回想起来,我总是给妮莉娅添麻烦。现在就满怀感激之情,全心全力地表扬一下她吧——我微微一笑,把手放在了她那桃色的长发上。
「妮莉娅好了不起!好努力!多亏有妮莉娅在,今天的饭都变得很好吃起来了呢!谢谢你,妮莉娅——乖哦乖哦。」
「什……喵……别,别摸我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莉娅像是小猫惨叫似地尖叫起来,向后退了好几步。
我僵住了,抬起来的手停在了空中。妮莉娅满脸通红地瞪大眼睛望着我。
没问题吧你这家伙?人设都崩坏了?
「你那手法和老师太像了!不过是我的妹妹罢了,真亏你敢伸手摸过来呢!」
「妹,妹妹……?我什么时候成妹妹了!?」
「早早就说过了吧,你是老师的女儿,就等于是我的妹妹哦。」
「不对,要分姐妹的话,那也应该我是姐姐吧!因为我在精神上要更成熟……啊喂!别随随便便就摸我啊!」
「这是回礼!妹妹就该老老实实的让姐姐摸个够!摸摸摸摸摸」
这家伙,毫不客气地摸了起来。
……算了,还挺舒服的,就让她摸个够好了。
这是我身为姐姐,能容忍妹妹自由自在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从容——我正心想着,突然薇儿冲到了我们两人之间。她鼓着脸蛋,进入了闹别扭模式。
「请不要打情骂俏。我们已经能看到目的地城市了哦。」
我们赶忙向前看去。
那就是我们接触的第一个穆露奈依特帝国的城市,也是今晚的住宿地。
身后艾丝蒂尔叫喊起来「你这问题出错了吧!?」,柯蕾特笑道「你才想明白啊!?艾丝蒂尔好迟钝哦」。这两人似乎意外的关系很好。不过,我还是先在心里祈祷一下,希望她们别就此吵起来。
「——那么,我们进城吧,小鞠大人。今晚要一起睡哦。」
「是呐。一起……一不一起睡我还要考虑一下。」
「哎呀?难道娇羞时间这就结束了吗?」
「那种时间就从来没有开始过啊!我们走!」
都快是要天上繁星闪烁的时候了。
就这样,我们走下山坡,向城市走去。
☆
然而,我们的期待瞬间就遭到了背叛。
那确实是个城市。然而完全没有人烟。我们走啊走,却根本遇到不到人,而且街道和建筑物上也布满了裂痕——全都被人破坏掉了。
我看向摆放在商铺屋檐下的商品。
腐烂的蔬菜和水果散发着异臭,想来是没有在营业。被嗡嗡乱飞的苍蝇吓到的艾丝蒂尔「咿呀」地尖叫起来。
「那,那个……阁下?这里真的是个城市吗……?」
「怎么看都是个城市,但感觉像是被遗弃了……」
「可能是几天前战火波及到这里了吧。」
妮莉娅仔细看着地图,说道。
「其实我在关卡附近偶尔听到了哦。据说阿鲁卡和其他国家的军队正在穆露奈依特的南方地区胡作非为……我若是当时再多打探打探情报就好了。」
「哪算什么啊……意思是说其他国家的军队能随意出入这里?那关卡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我环顾四周。
在明星照耀之下的废墟城市。或许是军队掠夺了这座城市,家家户户的门关都遭到了破坏,能看到有人强行入侵的痕迹。一想到说不定还会有谁的尸体倒在某处,我不由得打起寒颤。
「……和我的村子一样。」
柯蕾特低声嘟囔道。
「他们突然出现,毁掉了我们的生活,伤透了大家的心……连我和『薇儿』也……」
「柯蕾特小姐,这话可能不该由我来说,但再多想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的,今天还是早些休息吧。」
薇儿抚摸起柯蕾特的后背,「嗯」她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休息啊……我们擅自闯进旅店没有问题吗?艾丝蒂尔正在一旁,说着什么「不能不付钱就住宿!」然后开始做起了露宿的准备。
这时,妮莉娅又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
「机会难得,我们不如望着星星睡觉吧?我从杂货铺那边偷来了几个睡袋。」
「唉?偷来的?」
「没有!是在杂货铺那边捡来的!」
看来只能选择勉强在外露宿这条路了。
虽说无论是非法入侵还是偷盗都属于犯罪行为,所以都没差……算了,还是不过多追究了,反正艾丝蒂尔也似乎并没有听到妮莉娅的话。
常世的夜空漂亮得像是放满宝石的箱子似的,让我看着都不禁心动。
不能洗澡真是让人难受得不得了——我心里正抱怨着,正巧艾丝蒂尔在城外发现了瀑布。
或许是因为这座城市建立在溪谷之中,所以水源丰富。我们过去仔细瞧瞧之后,还发现了在瀑布旁有个更衣房似的建筑,这里的居民说不定平常就在这里冲凉。
我们用瀑布洗了衣服,清洁了身子。
在此期间,再次发生了一丝不挂的薇儿把我紧紧抱住的这样的事件,然而其实也并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所以就此略过。不过在被柯蕾特狠狠地白了一眼之后,「呜」薇儿便怯懦地退缩了起来,这一件事倒是令我印象深刻。区区一个变态女仆,不要给我突然变得理智起来啊。
那之后,我们围着营火,在星空之下驻营休息。
望着噼噼啪啪跃动的火焰,美美地吃起烤鱼作为晚饭(是艾丝蒂尔刚刚空手抓到的鱼),再配上我们在加雷德帝国买到的辣味香辛料,真是好吃极了。
「啊对了!我之前买了甜点,你们要吃吗?」
妮莉娅从包里掏出了各种各样的甜品。
巧克力,棉花糖,羊羹,酢昆布……「好唉!」柯蕾特开心地挑选起甜点。我则不禁回头向妮莉娅闻到。
「买这么多东西真的没问题吗?我们不是缺钱吗?」
「出门远足必不可少的就是和朋友一起享用甜点吧?而且——冷静想想,那些借来的钱不还也没事哦。等我们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债主也不可能追得到我们。」
真是个恶毒的想法呐。你看,艾丝蒂尔听到之后,她脸上表情都抽搐起来了哦。
「坎宁安总统……借钱不还是违法的哦……?」
「怎么?我们又不是常世的人?有义务遵从常世的法律吗?」
「我觉得是有的,从常识上考虑的话——」
「你那想法完全不对哦,听我给你举个例子,加雷德帝国法律规定『一天必须吃上一次咖喱饭』,然而我们是外国人,所以不必遵守这条法律。」
「嗯……咦?」
「所以说,我们不需要遵守常世的法律。就算欠钱不还,我们佯装不知就好——来,艾丝蒂尔也吃个巧克力。」
「不,那个,呃……咦?咦——??」
艾丝蒂尔皱起眉头做出一副苦涩的表情,开始吃起巧克力。看来她也因为旅途而疲惫不堪了呢。要是平常,她根本不会理睬妮莉娅的诡辩的。
「啊」忽然,柯蕾特叫了一声。
她握着一根棒棒糖,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怎么了?是草莓味的棒棒糖呢。」
「这个……是贤者大人最爱吃的糖果哦。」
「嘛,非要我选的话,那我确实会说自己爱吃这个呐。」
「你啊,原来是把自己当成贤者的疯子吗?——你再多仔细想想啊,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吗。贤者大人是指在六百年前平定了世界的吸血鬼哦。」
说起来,好像确实说过。
看来这个世界还有除我之外的其他贤者呢。
「你们知道吗?我的故乡,是这个糖果的发祥地哦。」
柯蕾特得意地说道,我则有点诧异。
「我觉得,这种东西到处都有就是了呐……」
「是贤者大人让这糖果普及的哦,贤者大人最喜欢这个糖果了。所以命令世界各地都要生产。顺便一提,原版的糖果是以血液和砂糖混合制作而成专供吸血鬼的呢。不过似乎在穆露奈依特之外的地方都是草莓味的。」
柯蕾特拿着糖果在薇儿面前摇晃。
「薇儿?看这个眼熟吗?我从前经常和儿时玩伴的『薇儿』吃这个呢。」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柯蕾特的眼中暗含着探寻什么的色彩。
「那边的世界也有买这种糖果哟,而且由于一些情况,我还亲手制作过。」
「哼——」
柯蕾特不知为何遗憾地抬头望向夜空。我完全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先不提这些——贤者大人到底是谁?
提到最爱吃血糖果的吸血鬼,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斯皮卡,难道她实际上是创造了常世的神吗?怎么可能啊。啊哈哈。
「那么~」妮莉娅捉起一撮棉花糖,莞尔一笑。
「我们玩点什么吧?夜还很长呢。」
「你还是睡上一觉为好吧?到时候又要赖床了。」
「我从来没有定过要什么时候起床,所以从来没有赖床睡过头的时候。」
「骗人!都怪你赖床,有一次差点把我给害死了呢!——你看看艾丝蒂尔,好好学学人家。人家就是个好孩子,都已经睡起觉来了。」
「这睡得也太快了吧!?她刷过牙了没!?」
「艾丝蒂尔有些太累了,就让她这样睡下去好了。我们不如进入修学旅行的固定环节——“恋爱夜谈”,让爱之花盛开于此吧。顺便一提,我喜欢的人是小鞠大人。」
「你不要动不动就突然对我来上一句没有一点情调的告白啊!」
就这样,我们消磨时间到了夜深。
艾丝蒂尔一直睡得很沉。刚刚,发起疯来的薇儿满脸严肃地找我商讨「到底怎么样才能攻陷小鞠大人的心?」,而听到这话的柯蕾特不满地鼓起了脸蛋。听到我「我怎么知道啊笨蛋」的回答后,薇儿又不知为何向妮莉娅发难「那么请问坎宁安小姐喜欢的人是谁?」,但桃色总统红着脸答道「我才没有那种对象呢!」,然后沉默了下来。
真的就像是大家一起在旅行一样。
对于家里蹲吸血鬼来说,这是极为新鲜的体验。
我心怀着满足,打发着夜晚的时间,吃些点心,和同伴饶有兴趣地杂谈。终于,困意袭来,我在意识朦胧之下钻进了睡袋。
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天气开始变糟。
厚厚的乌云笼罩夜空。月光被乌云遮盖,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躲在睡袋之中眺望星星的我,感觉到零星水滴落在鼻尖之上,然后一跃而起。
「好凉!?——喂,大家快起来!下雨了哦!?」
然而,薇儿和艾丝蒂尔还有柯蕾特都似乎还没能察觉到天气有变。
我摇晃起离我最近的妮莉娅。然而她正迷糊糊地念叨着谜之梦话「棉花糖好多好多……」,这个早上起不来床的桃色少女是根本不可能会在深夜醒来的。
然而,雨下得越来越大,就算是爱睡懒觉妮莉娅,遇到这种情况也要另当别论了。
我用力捏揉起妮莉娅的脸蛋,大滴的雨水倾泻而下。薇儿和艾丝蒂尔都慌忙地跳了起来。「什么情况~?」柯蕾特则睡意绵绵地坐了起来。妮莉娅也因为雨水落到嘴里,终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唉?下雨……?不对……这是柠檬汁淋浴啊……」
「你怎么没睡醒啊!?再不起来就要感冒了,赶快起来啊!」
「阁下!我已经抢先所有收好了行李!快来,我们走了哦,柯蕾特小姐。」
「不愧是艾丝蒂尔。小鞠大人,我们姑且到那边的住宅避雨——」
忽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看来是要下上一场大暴雨了呐——正当我为此感到不安的时候,
嗖!!——薇儿忽然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嗯?怎么了,薇儿?」
「没……没什么……,什什什什什么事都没有……」
一道强光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咿——」薇儿看到那道光芒,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不是,怎么看你都很奇怪啊?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没有不舒服,什么问题都没有!还是赶快到那个住宅去——」
薇儿明显是故作镇静,就在她准备动身离开的那个瞬间。
咔嚓————————!!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响起,电闪雷鸣。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烈的冲击袭向全身,我还以为自己怕不是被这道雷给劈死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变态女仆扑到在了泥土之上。
唉?是这家伙救下了我吗?——我本以为如此,但是不对。根据雷光出现和雷声响起之间的时间间隔来看,明显那道雷打的不是这里。所以实际上我被变态女仆的一记猛冲给推倒在了地上。
她脸紧紧地埋在我的胸口上。
「薇儿……?」
「……什么事都没有。」
女仆缓缓地抬起了脸。
脸上挂着她那招牌式的冷静表情。
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有些微妙的异样。从她双眼流出,顺着脸颊流下的绝非是雨水而是泪水。天空再次发出轰隆隆的闷响,薇儿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浑身上下都打起抖来。不是,你好重啊,能不能别压在我身上打颤啊。
「小……小鞠……小鞠大……小鞠大人……打雷……」
「啊啊……说起来,你害怕打雷来着……?」
「不是害怕……只是从小就不喜欢而已。」
咔嚓————————!!雷声再次轰鸣。
「咿呀啊啊啊」薇儿发出了女孩子气十足的哀叫,紧紧地抱住了我。
无敌的变态女仆也有弱点。
那弱点正是打雷。在这方面,因为她似乎真的特别害怕打雷,所以就算是平日里就总探寻薇儿的弱点的我,都不会嘲弄她「哎呀呀~你怕打雷啊~!」,毕竟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鞠!快点过来啊!」
已经躲在住宅中避雨的妮莉娅等人大声地呼唤着我们。
我温柔地抚摸起薇儿的脑袋。
「不要怕哦,薇儿。有我在你身边,打雷还有什么好怕的。」
「恕我反驳,小鞠大人。我才没有害怕打雷哦。我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这不过我是身体上的条件发生而已。」
「这样啊,那我们到妮莉娅她们那里去吧。」
「…………,……好。」
我拉着薇儿的手,站起身来。
好不容易在瀑布洗了澡,结果全身上下被雨和泥弄得湿漉漉的。
我心想着,等下再生火取暖好了,然而——
唰。
「……唉?」
忽然,熟悉的音色交杂在雷雨声中,传入我的耳中。
我随即转头看去。
有某人正在城市入口处,向我们这边走来。不,不仅仅是「某人」,有一大批人踏着泥泞的地面,向我们跑来——感觉上是这样。
「?小鞠大人?怎么了?」
紧抱着我的薇儿疑惑地问道。
有股不妙的预感向我袭来。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能感觉到某种令人不适的可怕命运正近在咫尺,向我袭来。
果然,被雨水打湿衣裳的那人,在大雨之中显出了身姿。
「——贵安,今夜天气宜人呢。」
挂着微笑的发红脸蛋。覆盖双眼的丝带。宽松的法衣以及插在衣兜里的双手。身上还背负着我不太了解的弦乐器,琵琶。
是“骸奏”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
月级佣兵团“星砦”的成员。
据夏洛特所说——她还是在常世之中招引战乱的绝世恶人。
「特蕾莫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尼尔赞比卿联系了我。我竟完全没能发觉——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小姐竟然会是,妨碍我等“星砦”达成心愿之人。」
特蕾莫尔以她那不可思议但通透响亮的嗓音如此说道。
果然这个少女是我们的敌人。她在一开始的城市里帮助我,也不过是因为她并不知道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身份——
察觉到非同寻常的气息,妮莉娅和艾丝蒂尔赶了过来。
「你有何事?特意横跨沙漠来追我们,真够热心的。」
「呵呵」特蕾莫尔露出惹人怜爱的笑容。
「我并没有横越沙漠哦。只需从图莫尔共和国方面走个弯路,就能避免和加雷德帝国发生冲突,入侵至穆露奈依特帝国之中。虽然我更希望会发生冲突——但阿鲁卡的诸位应该是希望避免损耗兵力的呢。」
「你在说什么……?」
「我并没有打算杀掉你们。不分事物好坏便任意杀生有违戒律。……我不过是受人委托,将小鞠俱乐部的所在地提供给他们而已。」
特蕾莫尔扭头向后。
远处传来了无数的脚步声。我和薇儿都紧张得屏息凝神,身体僵硬。不久,远处出现了身穿着有些眼熟的盔甲的士兵们。然而,他们的人数远超我们上次遇到的。虽然因为夜深看不太清——但恐怕有百人以上。
妮莉娅拿起双剑摆好架势。
「真是要命,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呵呵。就算逃到穆露奈依特也算不上安全。常世之中,争斗无处不在——而此处,我能感觉得到,新的争斗即将生根发芽。」
盔甲士兵们向我们逼近,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杀掉我们。
我用身子护住被打雷吓得无力的薇儿,大喊起来。
「你……你们等等!我们现在没必要争斗吧!今天时间已经很晚了哦!?」
「你说的话还真有趣呢。然而,他们的怒火是无法平息的。巫女姬逃离了阿鲁卡政府,而且她还盗走了宫廷之中的金银财宝。阿鲁卡想定是为了维护脸面,必定要将其杀害了。真是卑俗至极。」
「啊……?金银财宝……怎么回事啊,柯蕾特!?」
「我才不知道啊!!」
柯蕾特从住宅中飞奔出来,悲痛地喊道。
「我根本不知道!光是顾着逃跑我就费劲全力了啊!?」
「哎呀?可是据说阿鲁卡宫廷之中丢失了几样国宝呢?」
「那算什么啊……」
柯蕾特的眼中并没有谎言的色彩。
那辆马车之中也没有装载类似于金银财宝的东西。
我一眼就看出了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是何等的残酷。
这家伙——恐怕是凭空捏造了罪行以便于激怒阿鲁卡。
妮莉娅抽出双剑,薇儿也颤颤抖抖地举起苦无。艾丝蒂尔紧张地握起合金锁链。
特蕾莫尔冷笑着宣言道。
「我的工作就此结束,阿鲁卡的各位——还请努力战斗哦。」
☆
身穿盔甲的士兵们呐喊着向我们袭来。
「可恶……!我可是阿鲁卡的总统……!」
妮莉娅挥舞双剑,砍倒了领头的敌人。
金属之间相互碰撞,接连发出震耳的噪音。
夜间修学旅行一瞬之间变身成了浴血的修罗场。
薇儿和艾丝蒂尔也都果敢地挥舞起武器,直面敌人。阿鲁卡的士兵们似乎并没有很高的武艺,水平在她们能够应对的范畴内——然而,人数上却完全不是如此。
敌人无穷无尽,向我们涌来。
打倒一个就会紧接着补上一个又一个。
敌我数量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这样下去绝对对我们不利。
「小鞠大人!姑且撤退——咿呀啊啊啊啊啊!?」
雷声轰鸣,薇儿眼中含泪再次僵住了。
敌人没有放过这个破绽,一个盔甲士兵举剑刺来。
「薇儿姐!」
「呜啊」
在千钧一发之际,艾丝蒂尔甩出的合金锁链扫倒了敌人。
我松了口气,扶了扶胸口。看来艾丝蒂尔终于认真起来了,她露出犀利的眼神向阿鲁卡的士兵们吼道。
「你们应该都是常世之人!换言之有遵从于常世法律的义务!我在加雷德帝国的图书馆调查过了,在这个世界中突然惹是生非同样违法!因此——这场战斗,我是正当防卫!」
没有魔力,所以她不能像平常那般自如地操纵武器,但就算如此艾丝蒂尔也很强。在锁链的牵引之下,必杀利刃发出破风啸叫蹂躏这废墟城市。盔甲士兵们惨叫着,接连倒下。
我眺望着同伴们奋战的身影。紧紧地握起拳头。
是啊,现在没工夫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观战了。大家都在努力却只有我一人浑身打颤,就算是丢人现眼也要有个尽头吧——心想着,我环顾四周。
薇儿和艾丝蒂尔还有妮莉娅都在忙于对敌。
可恶……虽然现在才起这个念头,但是我要是在瓶子之类东西里面提前预备好血带在身上该多好。
为什么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能想到啊。笨蛋。蠢货。痴呆。
「──柯蕾特!」
这时,我看到了躲在木桶后的天蓝色少女。
现在没工夫磨磨蹭蹭的。我横穿混乱的战场,冲到柯蕾特的身边。她发现有人靠近,「呜哇!」的怪叫一声。
「不要!不要杀我!我想要回到村子里……!」
「冷静点!是我,缇拉鞠!快让我吸血!」
「缇拉鞠……!?唉,吸血!?都是这个情况了,在说什么傻话啊你!?」
「我吸血之后就能用出超级厉害的能力了!烈核解放……不对,“能力”。我有“能力”!」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快一边去啊!要被敌人发现了!」
「你这个不懂事的家伙!!难道让薇儿再受到更重的伤都无所谓吗!?」
柯蕾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果然这孩子一沾上薇儿,做事的态度就会发生变化。我没耐心等她同意让我吸血了,就趁着柯蕾特还疑惑不解的这段时间里办完事吧——我如此想到,向她伸手。
然而,我没能伸出手。
「唉——」
忽然之间,柯蕾特的肩头喷出大量液体。
周围很黑,所以我一开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拥有和雨水不同的粘稠感触的液体粘在了我的手上。闻到那特殊的气味,我立刻明白了那液体是鲜血。
「喂……柯蕾特!?」
柯蕾特无力地倒了下去。
我看到了一柄剑穿过她背后的木桶,刺了出来。
一定是那柄剑利落地给柯蕾特的肩膀砍出了道伤口吧,真是不走运——
「——看来不仅仅是巫女姬在这里呢。多么徒劳无助啊。」
唰。唰。琵琶乐音在雨音伴随之下翩然响起。
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站在我们的身后。
她并没有发动攻击。她露出悲伤的表情,望向城市之中战斗。
我也随着她的视线向同伴们看去。
利刃砍进了艾丝蒂尔的侧腹,合金锁链哗啦啦地落在地上,红褐色的新人吸血鬼重重地倒在地上。
而看到了这番景象的妮莉娅有那么一瞬间停下了动作。结果,她的双剑皆被击飞,划出桃色的轨迹飞向远处。她诧异地瞪大眼睛,士兵狠狠地踢中了她的肚子。
一道雷声再次响彻于夜空,惊得薇儿的动作有些变慢。
盔甲士兵们发出兴奋的喊声向她砍去。
「结束了呢。缇拉鞠小姐。」
特蕾莫尔微微一笑。
「想必这样一来,这苦难之世会变得更为悲伤吧。」
「…………、」
我呆站着,任由绝望吞噬——怎能如此。
我绝不能在这种地方结束。我绝对要和妈妈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我绝不会饶恕那些肆意引起战乱的蠢货。
我怒视着琵琶法师,开口说道。
「……不要误会了,特蕾莫尔。我的死期,不在今天。」
「什么?」
我舔了一口粘在右手上的柯蕾特的血。
变化瞬间发生。
赤红逐渐侵染世界,不应存在于常世的魔力于此爆发。无数次体验却无法习惯的暴力冲动在我心中萌生发芽。
烈核解放・【孤红之恤】——
我以席卷凌冽风雨之势飞起。
阿鲁卡的士兵们惊吓得倒坐在地。
没错,你们就该这样乖乖坐好,仅有一条秘诀能够助你们长生,而那就是忘记争执大家友好相处。所以——
「——受死」
☆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是白天了,不过依旧下着倾盆大雨,所以也并未有多么明朗。
曾为废墟的城市,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想来一定是我放出的几个魔法给炸成这个样子的吧。
很多身穿盔甲的士兵倒在附近的地上。
还有——在花店附近,遍体鳞伤的特蕾莫尔摆出了一个“大”字倒在那里昏迷不醒。看她那副惨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会起来袭击我们了。
「呜……」
左脚脚脖传来一阵剧痛,仔细一看,那里多出了一道横向划开的伤口。
应该是我在发动【孤红之恤】的时候受到的伤吧——不过,我现在根本不在乎这种伤及我自身的痛楚。
我确认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同伴们的情况。
柯蕾特失去了意识,她肩头上的伤口并没有很深的样子。
但艾丝蒂尔似乎伤得很重,可能是因为被刀剑砍伤的肚子很痛吧,她面色铁青,发抖个不停。如果我能再可靠一些,就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情的……艾丝蒂尔伤得实在是令人心疼,而我自己也太过于没有出息,一想到这些,我难以忍耐住眼眶中打转泪水,眼泪滚滚而出。
「二位,对不起……」
「小鞠,要赶快动身哦。」
妮莉娅擦着鼻血,向我走来。
妮莉娅也受了伤,她受到重重一击,然后脸蛋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不过,尽管如此她的伤势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行动上的障害,我不由得安心地长舒口气。
「我们回到关卡那边?」
「还是继续前进会走得更快一下吧。我们距离下一个城市并没有很远的路程。」
薇儿仔细确认着地图,低声说道。
她是我们之间唯一一个无伤挺过这场战斗的人。
「我来背艾丝蒂尔,柯蕾特就拜托你了。」
「等,等等啊,还是我来背吧。不能再让大家勉强自己了……」
妮莉娅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
「你也受伤了哦,这种时候我们更要互相帮助……不过,等我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拜托小鞠帮忙了。」
「嗯……」
我们简单地为伤员处理了伤口,然后出发离开了废墟城市。
忧愁与绝望回转在我的心头。
同伴们受了伤,这样我都没有脸去见妈妈了——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愁眉不展。
因为,我们只有不断前进这一条路可走了。
披着雨衣,在大雨之中前行。
除了必要之外,我们之间都没有过多的交流。在原本还是怀着外出旅行的心情的时候,突然被泼了冷水,情况急转直下,现在薇儿和妮莉娅肯定都十分紧张吧。
脚上的伤变得越来越痛。
但是和柯蕾特还有艾丝蒂尔受的苦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我咬紧牙关,继续这场残酷至极的行军。
「………………」
可能是因为冒雨长时间赶路所导致的吧?
「想要放弃了」这样的感情,渐渐地萌生在了我的心中。
好想念穆露奈依特的家,想要躲在房间里睡懒觉,想要自由自在地看书,想要独自一人写小说——
「——小鞠大人,您还好吗?」
忽然,薇儿担心地向我搭话。
她的眼神中满含爱怜,仅仅是能感受到这份关切,我萦绕在我心头的苦闷便被清扫一空。果然,能把我拉出房间的,永远都是这个女仆。「嗯」,我点了点头。
「已经没事了哦,多亏有你。」
「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虽说是没做什么……但又不是什么都没做。」
「……小鞠大人好怪。」
薇儿一副还有些不了然的模样,向前看去。
只要有她在,我肯定无论何时都能再次回到外面的世界。而这一点,我早已通过迄今为止的经验中得知了。心中的消极想法,就该全都扔掉。
忽然,一缕光芒照射下来。
我惊讶地看向天空,靓丽的阳光透过云隙,倾注而下。不知不觉中,雨势似乎也变小了。看来乌云也差不多下雨下累了。
「哇啊!」妮莉娅叫喊起来。
「终于停雨了啊你!下次再敢下雨,我就一剑斩了你!」
「你这是要斩什么啊。」
「啊——小鞠大人,快看。那边有村庄的看板哦。」
薇儿指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看板。陌生的字体让上面的字很难看懂——但上面写的应该就是『前方是路米埃尔村』的字样。
……嗯?路米埃尔?这不是柯蕾特的家名吗?
「好怪啊。」妮莉娅歪了歪头。
「地图上写的是“焦耳村”啊,话说回来,我们应该距离焦耳村还有段路程才是……?」
我们在看板的指引下,沿着林中小道前行。
两侧排列着无数祠堂,还有人形石像似的东西镇座在祠堂之中。石像都穿着以红布制成的巫女服似的衣服,这是什么特有的宗教吗……?
忽然我注意到,薇儿有些微妙地心神不定。
「怎么了?是冻着了吗?」
「不……可能是我产生了错觉……」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村庄映入眼帘。
石制建筑并排于村中,可能是因为恰巧是中午,各个住宅的烟筒都冒出滚滚白烟。
出现在我心中的是「终于到了」「不是废墟」这样的安心之情。
「小鞠!薇儿赫泽!赶紧去叫人来!」
「嗯!我们走,薇儿——薇儿?」
然而,出现在薇儿心中的感想,似乎和我们完全不同。
她瞪大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曾在某处看到过的常世蝴蝶飞舞着落在了她的鼻尖之上。但就算如此,她那双翡翠般的双眼仍旧愣愣地望着眼前村子的风景。
「怎么了?你累得走不动了?」
「……不,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有种异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突然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但是,薇儿说了「什么事都没有」,那肯定是没有事了。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想要甩掉心中的不安,然后拉起她的手,跟在妮莉娅身后走进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