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有让过许多人身陷绝望。
其中最为极端的例子就是鲁纳尔村的村民们。
如果得知扶摇在作为恐怖分子进行活动,还总是坚持「不会杀掉没做好死亡觉悟之人」这样荒谬的矜持。那些村民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呀。
会怨恨自己,会想要杀掉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己说不定就是为这一天而活的,扶摇如此自嘲。
听到特蕾莫尔所揭晓的残酷真实,被她推入绝望的深渊,心生悔意而死命挥刀。这不恰是适合于邪恶的杀人魔的末路吗。
「去死。」
扶摇无数次向触手挥出《莫夜刀》。
——扶摇!这把刀就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啦!它会帮你砍掉所有阻碍你的人哦!
——《莫夜刀》?真是奇怪的刀铭啊。
——说什么傻话呢!不是完全契合扶摇的生活方式嘛!
御姬大人所赠予的神器。
一条触手,喷散着瘴气被斩个粉碎。
然而,仅仅只有一条。
特蕾莫尔的怨念不见衰减,接连地逐渐无限再生。
甚至还随着时间的流逝,其身上的不祥感变得越来越浓重。
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从哪里成长出来的。
简直就好像是将整个世界都当作敌人似的。
漆黑利刃擦过肩头。
拼命忍耐痛楚。
扶摇的任务是“扮演缇拉鞠然后死掉”,但她也并不打算轻易地被杀死。甚至还打算将这个怪物的鲜血吸收进《莫夜刀》之中。
扶摇翻身一跃,向星洞深处跑去。
隧道地上遍布瓦砾碎石,难以行动。
所以找个宽广的地方尽情地讴歌一下杀戮吧——
「呜,」
身后的触手猛扑过来。
扶摇勉强用《莫夜刀》的刀身防住了攻击,却没能化解随之而来的冲击被打飞出去。
被击飞到了洞窟之外。
那里是拥有干涸水田和排列整齐的凄凉农房的废村——鲁纳尔村的遗址。
刺眼的晚霞光芒照射下来。
多么刺痛人心的光景啊。
这个村子会变成这样,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
正因如此,扶摇绝对不会饶恕星砦。她们夺走人们的生命,完全不见有丝毫反省,从不接受教训,接连播撒下不幸的种子。
而且那个琵琶法师,还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堕落为了不通人语的妖兽。
甚至还能从那妖兽身上感觉到「完成了重任而心满意足」的气息。
只顾自己选择理想的死亡之处,简直令人作呕太甚。
实在是让人难以忍耐。
绝对要了结掉它。
触手们翻掘着星洞的出口,向扶摇袭来。
扶摇举刀迎战。
弹开一条触手,一刀砍入另一条,再被第三条刺中肩头使得伤口变得更深。
眼前突然一片白茫,用【水镜稻荷权现】显现而出的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快要消失。
扶摇用力站稳。
如果现在解除掉烈核解放,那就前功尽弃了。
自己必须要作为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而战,必须要作为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而死——不,是必须要取胜。
曾是特蕾莫尔之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触手们到处胡乱地四处抽打,将鲁纳尔村的农房一个接一个地毁掉。
扶摇来回跑动,躲避开触手的追击。
得想办法找出敌人的弱点才行。
它或许和匪兽们一样,只要破坏掉核心就能被杀死?——扶摇如此想到,仔细地观察起触手们的动作。但无论怎么凝神细看,都无法发现曼荼罗矿石的光芒。看来那是由悲伤的意志力构筑而成的怪物,从基本的构造上就和匪兽不同。
也就是说,它没有弱点。
无论怎么砍都会有新的触手长出来,在杀死敌人之前,它绝不会停下。
天津说得没错——那就是在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的绝对意志力之下显现而出的无敌怪兽。
然而。
就算如此。
扶摇也完全不打算被它轻松夺走性命。
既然它身上没有弱点,那就只要持续挥刀砍到敌人死掉为止就好。
——你明明有变身能力,做事却太过于直截了当。我觉得你多用些更委婉点的手段会比较好。
特里冯曾说过的话回响于脑海中。
确实,这样的战斗方法太过于直截了当。然而扶摇并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
耿直地持续舞刀,只杀掉该死之人。
扶摇曾认为,这就是自己应当去做的事情。
为了结鲁纳尔村的宿敌,为创造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选择自己能够死在何处的世界,为家人——哥哥,爸爸还有妈妈能够认同自己「干得漂亮」,扶摇唯有一心地豁出全力战斗。这,便是扶摇・梅迪奥菈特的生存之道。
「呜……,」
飞跃上村长家农房时,扶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或许是失血过多了——就紧接在扶摇的心中浮现出这样的危机感之后,触手化为柔软的长鞭抽飞了扶摇的身体。
冲击袭来。
扶摇被打在地上,又是一阵冲击。
发现机会的触手们像是聚拢在垃圾上的苍蝇似地凑了上来。
扶摇连忙想要起身。
然而却身体失衡又摔倒在地。
甚至都没有时间让她喘口气的。
触手们聚集在扶摇的头顶,组成五芒星的形状回旋起来。
唰,唰,唰。
何等不祥的夕空之星啊——
就在扶摇失去意识的瞬间,触手们一齐袭击过来准备将猎物置于死地。
☆
飞奔。
向扶摇所在之处,狂奔不止。
乌黑的瘴气充斥整个星洞。明明本应被我的烈核解放多多少少中和了一些的,这里却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地狱一般的样子。
为什么我当时会昏迷过去。
不就只是被打穿了肚子,根本不算什么事的呀。
我要是能无论如何都咬紧牙关坚持住,和扶摇一同战斗面对敌人就好了。
在关键时刻我总是很无力。就算是发动了烈核解放也并不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个道理我本应在吸血动乱和花烛战争中学到了的,我却仍在舔下扶摇的血而被太阳光所包裹的那个瞬间之后,在幼稚的无所不能感的笼罩下变得忘乎所以起来。
没有那回事的,你没有错——扶摇或许会这样说。
我明白就算是责备自己也不会解决问题。
但这是逃避。是为了消除——那个为人冷淡的狐狸少女的身上或许出了大事——这种难以在心中抹去的不安感,而暂时让我自己安下心来的咒语。
摔倒。
我身后的迦流罗和朔奈尖叫起来。
这时,我看到了地面上的曼荼罗矿石上沾染有大量的血液。
地上还落有金色的发丝。
是她尾巴上的毛发。
是那条摸起来意外的舒服,我之后打算正式地向她请求「可以摸一摸吗?」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绝望在脑内闪过。但就算如此我仍旧咬紧牙关站起身,丝毫不在意膝盖上的擦伤,我的脑子里现在想的只有扶摇。
扶摇,明明好不容易才觉得和她打好了关系的。
这样的展开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请你务必平安无事。
你已经很努力了。
不需要再,继续痛苦了。
所以——
☆
真觉得自己还能有意识简直就是个奇迹。
不,或许,现在自己就正在游渡冥河。
「咳咳」
口中喷出鲜血。
扶摇对就算如此仍旧能紧紧握住《莫夜刀》的自己感到惊讶。
【水镜稻荷权限】也似乎并未被解除,仍旧勉强维持着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身姿。扶摇暗叹,我的意志力还真了不得啊。
然而,现在扶摇甚至没有站起身来的力气了。
邪恶的触手们在上空中像是观察情况似地蠕动着。
——啊啊,我就到此为止了吗。
筋疲力尽,扶摇缓缓地闭上双眼。
回想起来,自己所走过的路真是狼狈不堪。
故乡被毁灭,下定决心复仇,为变强而一心修行。和斯皮卡・拉・杰米尼相遇,作为逆月加入到了残暴的恐怖分子行列之中,为改变世界而投身于厮杀。
为了谁都能选择自己死在何处的世界。
希望不再有人会被不讲道理地杀掉。
然而,到头来扶摇・梅迪奥菈特的信条不过是华而不实的沙上楼阁罢了。
鲁纳尔村的村民如果看到现在的扶摇,绝对会惊讶得无话可说吧。做什么都劳而无功的杀人魔。村民们肯定会在天国之中对扶摇感到轻蔑,憎恶吧。
(哥哥……妈妈……爸爸……)
家人们一直都很温柔。而自己,亲手杀死了他们。
好想再见见他们。好想回到,那个时候。
然而这是无法实现的。扶摇已经走上了杀人魔的道路。不再是有脸面能够面对家人的人了——
唰。
有何物变换的气息出现。
(“里”……你事到如今才要出来吗……)
在到达涅欧普拉斯后忽然消失不见的,扶摇的另一个人格。
虽说事到如今她再出来也完全无法转变现状就是了。
(……?)
然而,情况和以往有所不同。
变换人格后,身体的主导权应该自动转让过去才对。
然而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扶摇奇怪睁开眼,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光景。
怀念的村子的景色展现在她的眼前。
绿油油的地面,飞舞散落的樱花。
草顶农房都完好无损,家家户户都升起袅袅青烟。天空澄澈,甚至没有一颗星星。
(——这是,哪里?)
或许是幻觉。
若非如此,那一天的鲁纳尔村是不可能如此鲜明地呈现于自己的眼前的。
看来自己是马上就要死掉了——
「你好啊!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还是第一次呢!」
扶摇注意到有谁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是生有狐耳狐尾的兽人,扶摇・梅迪奥菈特。
只不过那并不是“表”。
而是在那灾祸之日后,不知何时寄宿于扶摇心中的“里”。
最开始“里”有很多很多,但随着时间流逝,它们就像是被侵蚀掉了似地全都统一到这一个人格之中了。
「“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来了。」
“里”罕有地露出认真的表情如此说道。
「身为“里”的我并非是从“表”之中涌现出来的人格。当然也不是因【水镜稻荷权现】的副作用而分裂出来的人格。从鲁纳尔村被毁灭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我们就已经跟随在你左右了。」
「你在说什么……」
「因为体内含有大量的人格会对身体施加很大的负担,所以我们暂时集束为一。因此,我并不是你。我浮现出来的时候,那『唰』的声响,是为告诫勿忘那时悲剧的提醒……」
「所以说,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我的分身吗?」
「我是分身没错……但是,我并不是小扶。」
扶摇震惊。
因为那说话声,那态度,那行为举止,都和记忆之中的人物一致。
本应是“里”的扶摇,化作樱花四散开来。
凉爽的风轻轻吹拂而来。
就在扶摇因过于惊人的事实而呆站在原地时,「小扶」忽然温柔的一声呼唤传来。
站在那里的,是本应死掉的哥哥。
「小扶,你很努力了呢。」
「哥,哥哥……?」
扶摇太过于惊恐,向后踉跄了两三步。
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眼前之人绝对就是本已死掉的哥哥。
那祥和的笑容,温柔的目光——全都是被扶摇亲手破坏掉的。
「别害怕」兄长以和那时相同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是你的同伴,毕竟我是你的哥哥啊。」
「但,但是」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旁,注视着你。“里”,是我们。我们从鲁纳尔村被毁掉的那天起,为守护生还下来的你,无时无刻地注视着你……」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的确那是哥哥。
声音,气味,以及那温柔的意志力——
「小扶或许是受到了罪恶感的束缚。但是,小扶的出发点有个大大的错误。」
「哪,哪里会有错……因为,我,可是杀掉了你……!?」
「缇拉鞠小姐说得没错。小扶没有错。」
「但是,我,我……」
烈核解放是心之力。
事到如今才想到——变身能力【水镜稻荷权现】,应该就是基于暗藏在扶摇・梅迪奥菈特心里的罪恶感而得以诞生的异能吧。毁掉村子的不是我,杀掉家人的不是我——在内心深处意识到自己的罪过,却不承认这一点,就这样心中的想法发展为了「想要成为别人」的愿望。
但是,难道自己并不需要逃避吗?
鲁纳尔村的村民们,能够原谅自己吗?
「你瞧。」
在哥哥的催促下,扶摇向周围看去。
不知何时这里汇聚了一大群人。各个都是令人怀念的面孔。他们是,曾对年幼的扶摇温柔以待的,如今已经死去的鲁纳尔村的村民们。
他们一直沉睡在扶摇的心中。
在暗中支持全村最后的生还者,等待悲愿达成的那一瞬间。一直期盼着能向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那个毁掉了安稳生活的邪恶的破坏者,报上一箭之仇的那一刻的到来,而陪伴在扶摇的身旁——
在涅欧普拉斯出现的第二,第三人格,一定就是这其中的某人。
真是的,一群了不得的人啊。
死掉了竟然还能在现世留下如此强大的意志力。
「扶儿,不要勉强自己哦。」
母亲露出不安的目光看了过来。
好怀念。母亲总是为扶摇担心大大小小的事情。
「妈妈并不在乎复仇哦。只要扶儿能够幸福地度过一生,我就满足了。各位村民们也都是同样的想法哦。」
「为,为什么……?难道大家不希望打倒特蕾莫尔吗……?」
「那种事情当然是次要的。」
有谁笑着如此说道。是爸爸。
扶摇记得在小时候爸爸经常会陪自己在门内空地上玩军人过家家。
「作为父母来说,我们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就好。复仇什么的,有空闲时再做就行了。如果觉得痛苦的话,逃避也没问题。」
「可是……」
「现在你满身是伤,马上就要来到我们这边了。但是啊,现在在场的大家呢,都是在你觉得走投无路之时甘愿替你承担痛苦的人。我们就是为此,一直陪伴在你身旁的。如果你选择放弃战斗逃跑的话,还是来得及获救的。」
他们一个一个地化作光粒——化作意志力,渗入扶摇的身体。
扶摇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水。
一直都在孤独地不断挥舞长刀。
曾认为世上不会存在愿意接近并爱护自己的人。
但自己的想法似乎是错误的。
世界上有很多温柔的人。
而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让那些人凄惨地死去了。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扶摇绝不该止步不前停滞于此。
「对不起,我必须去战斗。必须要报答大家的温柔。」
「扶儿……!」
村民们都呆愣住了。
扶摇露出了让人安心的笑容,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哦。力量涌上心头了——都是在场的各位分与我的力量。有这么多力量的话,我也就能够打倒那个琵琶法师了吧。」
「是吗」哥哥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而且还有缇拉鞠小姐在,所以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缇拉鞠……?」
「我们能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缇拉鞠小姐哦。」
爸爸妈妈也化作光粒,被扶摇吸收入体内。
剩下的只有哥哥了。
「那真是十分耀眼的光芒。能驱散开笼罩在心头的雾霾。只要像她那样做,就不会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哦。」
耀眼的阳光充斥四周。
像缇拉鞠那样,柔和,温暖,能够将漆黑瘴气一扫而空的能量。
扶摇注意到,这份能量正从自己的体内散发出来。
《——烈核解放・【水镜稻荷权现】・旭日升天——》
光之魔力一涌而出。
那正是和深红的吸血鬼所释放出来的完全一致的力量。
是啊——自己想要变得像那个少女一样。
【水镜稻荷权现】所镜映而来的奇迹,这并非是起源于罪恶感,而是由对敌人的杀意的进化而来所得到的究极变身能力。
有这个能力的话,就能够取回被瘴气所掩盖的太阳了。
也就能够像缇拉鞠那样照亮世界了。
「去吧,小扶。去实现大家的梦想。」
哥哥忽然笑着如此说道。
扶摇点了点头。
看到扶摇的回应的兄长,微笑片刻后,便像其他村民那样化为光粒消失不见了。
世界逐渐被渲染上色彩。
一直以来扶摇所丢失的“颜色”逐渐回归。
追求强大正如同艺术,扶摇曾如此认为。
而这想法没错。真正的强大力量,是牵念他人为之着想的温柔。如果怀有包容贯通的心,就能够为无色的世界逐渐妆点上美丽的颜色。
踏上征途直到如今,扶摇终于明白过来了。
对鲁纳尔村的大家感激不尽。
他们的意志,遗志,全都由扶摇・梅迪奥菈特所继承。
已经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忽然间,视野变得一片白茫。
怀念的鲁纳尔村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散去——
——然后,扶摇回到了地狱之中。
颜色看起来就像是被污水侵蚀了一般的夕空展现在眼前。
繁星闪烁,寒冷的风萧瑟地吹来。看来夜幕即将降临。
不祥的触手们在头顶蠢动。
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的终末。
悲剧的元凶,鲁纳尔村的仇敌。
扶摇用长刀拄地,缓缓站起身来。
下个瞬间,强烈的光之魔力从体内深处迸发而出。
上空的触手们被蒸发掉。污浊的空气被逐渐净化。
这正是太阳之所为。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孤红之恤】——将其完全复制过来的破格的烈核解放。
触手们有那么一瞬间退缩了。
在受到宛如白昼之光净化的世界正中,扶摇架起《莫夜刀》,坚定地看向敌人。
已经不再有后顾之忧。现在只要再歼灭掉眼前这个愚蠢之徒就可以了。
鲜血溢出。全身上下失去知觉。
看来就算得到了鲁纳尔村各位的意志力也不可能完全恢复过来。
但是,就算如此,扶摇的心还是变得明朗了。
「……久等了。」
邪恶的星星挂在夜空之中。
凭这一刀,看我让莫存黑夜之世化为现实。
「来吧——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你做好去死的觉悟了吗?」
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答。
作为代替的是,迫近而来的触手之海。
扶摇架起《莫夜刀》迎击来敌。有大半仅仅是受到阳光普照变消融而去,但仍旧有顽强的触手如同要报弑亲之仇一般执念满满,越过了光幕向这边冲来。
挥舞长刀,砍开触手,再次挥舞——
它们不像匪兽那样拥有曼荼罗矿石核心。
既然如此,只要持续挥刀直到敌人再也无法行动为止就够了。
「呜——」
从盲区袭来的触手打中了扶摇的后背。
以呐喊强撑过痛苦,扶摇一跃而起,把毁坏的农房当作落脚处,跳到空中驱赶掉无数触手。
却没能成功驱散触手,肩膀再次受伤。
但并没有感到恐怖,因为从缇拉鞠继承而来的光芒一直在温暖扶摇的内心。
——你只要以自己所希望的方式活下去就行了。
做好决定了。这就是扶摇・梅迪奥菈特的生活方式。
能为那吸血鬼而竭尽全力拼死战斗就好。
这样,对鲁纳尔村,对世界,都要更好——
无论斩断多少触手都没个尽头。用光芒将触手一并消灭,然而它们仍旧能如同蟑螂一般从各处缝隙之中蠕动着生长出来。
脸颊被划伤,全身被拍打在地面。或许就算是复制了烈核解放,也无法像缇拉鞠那样用得那么得心应手。
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关系。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在此将敌人终结。
「看我结果掉你。」
扶摇紧紧握住刀柄,飞跃起来。
劈砍。劈砍。被劈砍。喷洒出鲜血。但这种攻击完全没有效果。早早就忘记了疼痛。可还是痛。但绝不能怕痛。一切都是为了和平的世界。为了温柔的鲁纳尔村村民。为了缇拉鞠。为了弱者也能选择死在何处的世界,劈砍,劈砍,劈砍,劈砍,劈砍——
等回过神来,已是夜晚。
没过多久,扶摇听到了一切都被斩碎的声音。
☆
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来。
万籁俱寂,仿佛一切生物皆尽灭亡一般的气氛。
我高声叫喊,打破那萧寂,叫喊着她的名字,终于跑到了那里。
鲁纳尔村。
被无情星宿所蹂躏的,悲剧村庄。
特蕾莫尔的意志力已经消逝,留在那里的,是断壁残垣的废村风景。忽然,我看到村子角落处的樱花树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那犹如风中残烛一般羸弱的光芒,我想,一定是在等待我的到来。
扶摇・梅迪奥菈特靠着树身,坐在那樱花树下。
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她身旁。
原来平安无事呀!扶摇帮我们打倒了特蕾莫尔呢!——距离我这草率的希望破碎,没有花上多久的时间。
我注意到她的情况不太对劲。
她身上就如同理所当然似地遍布鲜血。肩膀肚子大腿上满是严重到无法挽回的伤痕。
从刀身中间处断成两半的《莫夜刀》,插在樱花树的根部附近。
一瞬间,我的大脑都僵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包裹扶摇身体的光芒收束,看到她意外地露出了安详的表情的那个瞬间,我心中的悲鸣脱口而出。
「——扶摇!?你还好吗!?」
这话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简直荒谬。换谁来看,都能看出她的情况很糟。
这样遍体鳞伤,无论技术多么高强的医生都无计可施。
「缇拉鞠……你平安无事啊。」
扶摇恢复了意识。她想要把空洞的视线,放在我的身上,但她的双眼,微妙地难以聚焦。
「扶摇!到底发生了……」
「……别担心。特蕾莫尔已经被我结果了。多亏了你和鲁纳尔村的大家。」
特蕾莫尔的气息确实已经完全消失了。
笼罩星洞的邪恶瘴气也变得稀薄。
扶摇视线向斜下方垂去,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你拿走它。我设法把它夺回来了。我想,你应该能够善用那东西吧。」
在樱花树树根旁。
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那是常世的魔核。
她为我们粉碎了星砦的野望。
但是,魔核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
「扶,扶摇,你的伤势,」
「别管了。已经没救了。」
「肯定有救的!对了,迦流罗要过来了!只要拜托迦流罗——」
「伤是治不好的。我已经完成自己应做的事了。」
我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突然间,无限大的恐惧填满了我的心。扶摇安详得异样的表情,就仿佛是在告诉我,「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似的。
「我本以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了。但是,或许我意外的并非如此。借用村民们的力量,在最后的最后得以结果掉那家伙。得以报仇雪恨。然后……还得以,免得你被夺走了性命。」
「没错啊,扶摇很厉害啊,厉害到我根本追不上……」
「不,你要比我更应该活下去。」
「才不是!」
我不由得握住了扶摇的右手。
心里猛地一惊。她的手冷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也并没有愚钝到不明白这份冰冷到底意味着什么。
「才不是啊……你才应该活下去啊……你都已经报了仇。今后该过上和平的生活了啊。是啊,我还会给你买稻荷寿司的。我们再一起吃吧……」
「你真是温柔啊。」
扶摇无奈地笑了笑。
「那就是你的武器。你的温柔拯救了我。如果是你,一定能够和那些妄图毁灭人类的邪恶蠢货针锋相对。」
「但是……」
「我有事拜托你。你能听听吗?」
她的视线,准准地对着我的双眼。
败给她的气势,「呃,嗯」我点了点头。
「我打倒了特蕾莫尔。但世上还有很多蠢货。为无觉悟者带来苦痛,自私自利的邪恶之人仍旧活在这世上。能够应对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很抱歉将重担强加于厌恶战斗的你,但能请你阻止那些家伙吗。能请你,用那温柔的光芒,为灰色的世界带来光彩吗?」
「当,当然。我会尽我所能……」
「谢谢」
鲜血从扶摇的口中流出。
我连忙双手去接。
注视着惊慌的我,扶摇・梅迪奥菈特,露出了从未展现出来过的,却又很符合她作风的,满足笑容,然后对我说道。
「既然有你愿意继承我的梦想,那就足够了。……之后就拜托你了哦,缇拉鞠。」
「……!」
扶摇的意志力消失了。我凭借直觉就能明白。
我无数次无数次呼唤她的名字,摇晃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但就算如此,狐兽人仍旧没有再睁开眼。
在曾为鲁纳尔村之处,樱花树的怀抱之下,像是入眠了一般的——
吼声从我喉咙深处向外涌出。
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扶摇很努力了。我直到最近才能够和她正常交流,并不深知她的为人和兴趣嗜好,但我知道她很努力了。也知道,她为了我豁出了命来。
如此心地善良的少女,不应当凄惨地不为人知的死掉。
星砦。真是邪恶至极的一帮人。
让无辜的少女背负沉痛的罪业,迫使她过上战斗不停的生活。
她的痛楚,苦难,一切都是那帮家伙所导致的。
我绝对饶不了她们。
绝对——
「——小鞠小姐!」
这时,我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迦流罗,能够逆转时间的天津・迦流罗,赶到了我的身旁。
我泪流满面地抱紧她,无数次恳求「请你回转扶摇的时间」。迦流罗起初露出些许迷惑的样子,但她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烈核解放・【逆卷之玉响】——
无色透明的魔力,缓缓地包裹住扶摇的身体。
时间开始逆转。
伤口愈合,染血的衣服变得干净,无数污渍瞬间消失。
像是睡着了一般坐在地上的少女,变回了平常的扶摇・梅迪奥菈特的模样。
我拼命地呼唤她的名字。
这下就得救了——我心怀这样的希望,深信不疑地,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呼唤她的名字。
然而,我逐渐注意到了情况并不对劲。
扶摇她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睁开眼,不说一句话,身体冰凉——心脏也不跳。
为什么,怎么会。
在我绝望地呆愣住之时,迦流罗欲言又止地如此说道。
「不行的,小鞠小姐……这个人,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
朔奈和天津,还有科尼利厄斯也跑了过来。
然后我理解了。
心是人之根本。
心拥有着无论怎样都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而这名少女,保护了我,讨灭了仇敌,将自己的梦想托付给了他人——她应当做的事情,已经全都做完了。
既然失去了心,那扶摇也就永远无法再回来了。
我泪流不止。
一直,一直,泪流不止。
——我追求的是所有人都能选择自己死在何处的世界
——那是一种修辞罢了。意思是说总有一天要和你定个胜负
——我感觉能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聚集在你的身边了
——既然有你愿意继承我的梦想,那就足够了
「……………………,………………」
阴森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或许现在不该是哭泣的时候。因为,让扶摇遭受如此痛苦的杀人魔们,仍旧满不在乎地在这世上,昂首阔步。
但就算如此,我仍旧紧紧地抱住扶摇的身体,久久地哭泣不止。
无论是迦流罗,朔奈,还是其他人,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忽然间,一股风吹来。
樱花树沙沙摇曳,一枚花瓣落在了扶摇的脸颊上。
在皎月照耀之下的少女,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