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闹钟不礼貌的电子音,让我因为宿醉疼痛的头强迫清醒。
「……唉……」
虽然心情和身体状况都很糟,不过一流的社畜还是从床上爬起来。
关掉吵闹的手机,我提振仅有的一点点精神站起来,感觉有点头晕目眩,我踩空了。
「啊~喝太多了……」
看来昨晚在家喝酒似乎失败了。
「似乎」,记忆模糊只能用推断描述,应该是饮酒过量吧?
我喝了什么、喝了多少──纵使想要回想,仍然模糊的意识却办不到。
算了,我放弃,总之先喝杯水,我离开房间走去厨房。
「早安。」
「啊~…………啥?」
在独自居住的家里不可能听到的,早晨的问候。
太过自然地发出的声音,我甚至无法惊讶,只能呆呆地望着声音的主人。
一手拿着马克杯,没规矩地坐在厨房水槽边,这三个月来完全熟悉的脸孔,却不熟悉的模样。
图案T恤配上短裤的随便穿着,从较深的领口露出的锁骨线条,和在水槽上挤压强调肉感的雪白大腿,抓住我的视线不放。
──为何?为什么?你,在这里?
在日常当中突然出现,可称为非日常的象征的人物,令我只是产生混乱,不能好好地做出反应。
「要喝咖啡吗?」
「……啊……」
不算回答的胡乱低喃,似乎被解释成「好」。
「来,请~用。」
「…………」
我不由得接过递过来的马克杯。既然接过来了,嗯,就要喝吧。
我嘶嘶地啜饮冒出蒸气的黑色液体,在嘴里扩散的热度和苦味确实发挥效果,带给我一些冷静。
──对了,是这样啊。这家伙,在这里是因为……
昨晚模糊的记忆,逐渐被回忆起来──
「欢迎──」
光临~应该继续的话,在一半止住了。
「是杉浦小姐啊。」
超商店员常有的情形,「正要说欢迎光临时,看到是员工就缩回去了」。
「真早呢,早安。」
「早安,店长。今天你有排班啊?」
「不,筱田那家伙发烧请假。我帮她代班。」
「这样啊。真是辛苦了。」
填补突然缺勤造成的缺口也是负责人的工作之一。虽然没有特别生气,不过排班缺勤时尽量自己找人代班,也是我们店里的规则,因此为了不敷衍了事,表面上要表现出严格的一面。
「筱田这丫头太兴奋,和男友通宵唱卡拉OK,把身体搞坏了。」
一时因为秘密打工变得危险的关系,如今完全恢复原样,每天过着甜蜜蜜的日子。
「我发了邮件给她,这个月的薪水给她盐巴和梅干作为处罚。」
「用实物支付!?」
以平常冷酷的杉浦小姐来说,这个反应有点大。不过也不意外。
在员工之间背后被称为魔鬼士官长,人人害怕的她,单独说话时没想到是配合度很高的女孩子。证据就是:
「至少帮她加点砂糖吧?」
像这样,她也会陪我说无聊的玩笑话。
嗯,的确,只有盐巴和梅干太咸了。
「──嗯?你可以慢慢来啊。」
虽然大夜班开始前还有一段时间,不过穿着制服的杉浦小姐早一步从办公室走出来。
她总是提早来到柜台,不过今天却更早。她是顾虑到我吗?
「不,没关系。我来顾收银机。」
「不用啦。你真是认真。」
结果我们互不相让,变成两个人一起结帐。我负责用扫描器扫描商品条码,杉浦小姐负责装袋。
「感觉好像回到了新人时期。」
带着微笑的杉浦小姐嘟囔。我也露出同意的微笑。
「因为你学得很快,所以教你很轻松呢。」
「哪里的话。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去做而已。」
像是张起防护罩一样,杉浦小姐双手在面前挥动,一味地谦虚。除了我以外,如果也让其他员工看到这个部分,就能洗刷魔鬼士官长的污名了。
「这很厉害啊。教了十项,十项都能做到的人,真的是极少数。」
「是、是吗?」
「是啊。大部分的人,教了十项顶多只学会四、五项喔。」
我不是在奉承。教了工作就能按照所学完成的人才,异常珍贵呢。
「杉浦小姐不在的时期,大夜班的人常常打电话来,就连一些小事也把我叫来。最近这种情形变得很罕见,真的很感谢你。」
「素、素吗?那真是,胎好了。」
也许是不习惯被称赞,杉浦小姐的语调变得像外国人一样生硬。一直在意没有偏移的眼镜位置,这个模样显然是内心动摇,和平时没有破绽的感觉,这样的反差让人不觉微笑。
「嗯,不管怎么说,能上班的人是最好的呢。」
「比起周休五日的秀才,更想要周休两日的凡人,常有人这么说呢。」
「真的。毕竟不能上班就没意义啦。所以缺勤的筱田,薪水就决定是盐巴和梅干。」
「砂糖呢?」
「咖啡用的糖包就够啦。」
漂亮地收尾时时间也到了。我把柜台交给杉浦小姐,结束工作。
「……那么──」
若是平时我会直接回家,不过今天可不能如此。我坐在靠背完全失去功能的办公椅上自然地驼背,操作手机,叫出从工作时一直很在意的社群网站的页面。
JK按摩小姐「步实」的推特帐号。我往回看发文的推文栏,忽然看到令我在意的推文。
九点的预约,被取消了(泣)
今天自由时间的客人也很少……
有没有谁~~来找我玩啊~~
我心里产生一抹罪恶感。因为取消预约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虽说原因是筱田当天缺勤,但是对明莉很抱歉。
「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樱女的营业时间到晚上十一点。剩下一小时,光是移动就结束了。虽然很遗憾,不过这周就乖乖地放弃吧。
抱歉,明莉,下周见。我在心里谢罪,让手机画面变暗。
「……回家吧。」
我换好衣服,离开办公室。接下来是平时的流程。
为了削减成本,我刻意挑选快要报废的便当,再随便挑其他下酒菜。啤酒是长罐三罐,这就是我晚酌的标准。
「需要收据吗?」
「不,不用。谢谢。那之后就拜托啰。」
我交棒给杉浦小姐,走出店面踏上归途。
虽说是归途,单程三十秒左右也说不上路程吧?盖在店铺正侧面的三层楼建筑钢筋混凝土的公寓,我住的房间就在这里。
屋龄十年还可以的2LDK。虽是配合店面开幕搬过来,不过选这里的理由当然是离工作地点很近。若非如此,一个男人独自生活,没有理由住在这种适合家庭的物件。
以平时的流程我把一罐啤酒放进冷冻库,其余的放进冰箱。洗澡只是淋浴就简单结束,换上家居服的训练服之后,就是期待的晚酌时间。
在家时几乎都沉浸在西式房间里,我把啤酒和食物带进来,马上喝了一口。每次我都觉得,劳动后的啤酒为何如此美味啊!太神奇了。
我深深地坐在店里的破椅子不能相提并论,坐起来很舒服的电竞椅上,并打开电脑。多亏了SSD,作业系统很快就启动了,时代变得不错呢。
我打开浏览器,跳到设为书签,我最爱的游戏实况主的频道,找到全新上传的影片,直接点击。唔嗯,我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
说到以前晚酌的同伴主要是电视,不过最近电脑上的影片抢走了它的任务。
游戏实况、音乐、综艺、运动、动物,喜欢的类型可以随时收看的影片服务,在空闲时观赏无比方便,摆在客厅的大型电视因此变成完全无用的废物。
「呀啊啊!」
「呜喔……」
实况主的尖叫从桌上喇叭发出来。看来这次的影片似乎是惊悚游戏的实况。
我在懂事时开始玩游戏,自认重度玩家的我,惊悚游戏实在是不擅长的类型。虽然这样看别人玩可以乐在其中,但我实在不想自己拿起控制器。
说到我最后玩的惊悚游戏,大约是二十年前,现在系列作仍持续推出,拥有世界级人气的某僵尸游戏的第二作。记忆中因为朋友都买了,我不想被抛下,所以一个心眼儿的央求妈妈买给我。
当时的我觉得太可怕了,结果没能破关,不过现在长大之后又是如何呢?近期之内即将发售重制作品,玩那款复仇或许也不错。
或者和明莉一起玩也是一种乐趣……不,不行。眼前浮现了她嘲笑胆小的我的满面笑容。
假如要带去按摩店,还是上次说的竞速游戏比较好吧?到目前为止输得一塌糊涂,一定要用过去作品报仇。
从小就玩游戏,我可是有身为老玩家的志气啊!
……是说──
「──很严重呢……」
虽然不到朝思暮想,不过只要有点契机,最近的我就会想到明莉。
每周一次上按摩店。以一个月来说开销很大。只不过,虽然如此热衷的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不过我并没有爱上明莉,也没有想要和她交往。
她的外貌、内心,都令我感受到异性的魅力。不过她的魅力,我不可能想要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那一定是因为,不想改变目前环境的心情,对他者的斥力吧?
对我来说与明莉的关系,就好的方面来说就像温水。正因夹在店家和金钱之间,才能持续只是玩乐的干脆关系。
我忽然想到。说不定,沉迷于风俗店的男人或许就是这种心情。
即使想要温暖,也不想过度接触而烫伤。对这种懦夫们来说的适温,或许就在夜世界。
「……嗝。」
听起来像是在辩解,想东想西时,速度自然地提高。虽然准备了第二罐啤酒,却还是喝太快,啤酒很快就见底了。
我想喝醉,大概是这种心境吧?不能见到明莉,或许比自己所想的影响更大。
喝完啤酒后我选了High-ball。想喝醉时混酒最快。
即使明天的我会很痛苦,现在我想发泄眼前的郁愤。像这样想要自暴自弃的夜晚,时而有之。
脚步沉重。
爬过度倾斜又急又陡的破公寓楼梯,跟平时比起来更费劲。
虽然姑且有扶手,但我实在不想仰赖生红锈的那玩意。
我知道甩不开的脚镣的真面目。是失望和徒劳感。
因为反正周五广巳先生有预约,晚点上班却是个错误。得知预约取消后,我急忙发推销推文却以失败告终,偏偏这种时候自由时间的客人也很少,结果「闲置」──没赚到钱就结束了。
来客数本来就无法预料,也有这样的日子。即使明白这点,也不想承认赚钱时机的星期五却闲置的现实,不知不觉带有怨怼的想法在脑海里闪过。
广巳先生这家伙。明明这几个月每周持续指名,却临时取消实在是难以原谅。这样不配当超级熟客啊。
他有什么急事吗?工作?或者是私事──
「…………」
刻意强调沉默的自己骗不了人。我「哼」地吐出强烈的一口气,把自己心中少女的部分吹走。
广巳先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别人玩乐。不无可能喔。
那又如何?是这个问题。
我和广巳先生的关系,终究是以店面和金钱为媒介成立的。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这在风俗玩乐是不成文的规定,在按摩店也一样。
正因遵守规则,玩乐才能成立。JK按摩这种游戏的营运,必须借由店家与客人双方的努力来维持。
游戏。没错,这是游戏。「JK按摩店是能亲身体验的美少女游戏」,不知何时听过这句话,我觉得正是如此。
正因彼此带着幻想世界般的方便,享乐室里才会产生秩序。理想或期待什么的,那种东西只不过是杂质。
作为工作、作为玩乐,想明白非常重要。
就这样我用道理盖住心里的烦闷,然后用备份钥匙打开公寓大门。
我不会说:我回来了。因为就算说了反正也没用,这点我十分清楚。
我脱掉鞋子,走上1DK的房间,不出所料,同居人戴着头戴式耳机热衷地玩电视游戏。
拿枪互射的游戏──FPS啊。他似乎相当沉迷,最近日以继夜地只玩这款游戏。
「──好恶!龟什么啊!杂碎!」
「──」
突然的怒吼,令我脊梁像被鱼钩拉扯般跳起来。
没有比男人野蛮的怒吼更刺耳的声音了。我迅速准备替换衣服,像是用跑的走去浴室。
我从头上淋浴,将水声以外的杂音从世界上消去。
然而舒畅的感觉只有一开始。和破旧公寓相称的老旧热水器很快就发出声音,热水变成了温水。
那就转动刻度盘提高水温,这次换水压减弱,左右为难,毫无办法。
……水压弱的淋浴,为何会如此令人烦躁呢?
尽管留下不满仍结束淋浴,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后回到房间。不过……
「……还在玩。」
同居人的游戏还在持续。不知是否发现我回家,没有像刚才那样大声喊叫,不过每次被敌人打败时都「啧」地咂舌,或是叽叽咕咕地大骂:「友军太弱啦!」
我侧眼看着他幼稚的模样,开始准备有点晚的晚餐。虽说如此,只是把要出门时做好放着的食物用微波炉加热,因此不费工夫。
「……结果也没吃。」
我打开冰箱,里面有两盘封上保鲜膜的天津饭。
我没有食量大到可以一个人吃完两人份。一份是同居人的,看来他太热衷于玩游戏,根本没有吃饭。
战争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我大口吃着重新加热的天津饭,观察同居人的侧脸。
同居人──姑且算是男友,我的同居对象永井达也,长得不差,可以称为帅哥。
半年前我们开始交往。认识的契机是朋友介绍,是他提出交往。
我不太挑长相,也不喜欢他强势的言行,不过他认为在按摩店工作是「个人自由」。我喜欢他的宽容,所以接受了他。
我明白达也的这个部分,并非「温柔」,更说不上「理解」,只是来自「漠不关心」的表面工夫。
可是当时的我,正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我无可奈何地被「能回去的地方」吸引。
反正不会是白头偕老的对象。作为有天能自己租房住前的过渡期,以寄宿的感觉同居吧。虽是以这种程度的心情开始的共同生活,不过开始后大约半年,我已经看到了极限。
「啊~烦死了。配到这种友军真倒楣!」
满口不满的达也,粗鲁地扔出控制器和头戴式耳机。他终于打算结束游戏了。
虽然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今晚我不高兴的程度也不输他。没有余裕顾虑到他。
「唉,不要这样发火啦。邻居又会来抱怨。」
「嗄?管他的。日常生活发出的声音还要被一个一个挑毛病,就什么也做不了啦。」
「是我会被吓到。至少拿下耳机啊,你声音太大了。」
「没办法啦。不听声音玩FPS是菜鸟干的事。」
宛如欧美的喜剧节目,夸张地耸耸肩炫耀式说话的样子令人生气。
「……随便你,要吃饭吗?」
并非挂虑,我只是想要一起洗碗盘才劝他吃饭,他却回了出乎意料的话。
「我吃过了。」
「嗄?」
「我在外面吃了。」
「……嗄啊?」
我烦躁地提高音量,达也却没有露出畏缩的样子。
他一定没有半点抱歉。这个家伙对别人情绪的感受性迟钝得惊人。
「为什么?我不是说我有煮饭?」
「哦。」
哦是什么?
什么东西,连辩解都不是。
「……那你明天要好好吃啊。」
连问答都觉得愚蠢,我停止继续追问。
即使语言相通,也有讲不通的人。很遗憾地,这个男人就是这种人。
「……唉,住手。」
正在洗用完的餐具时,达也从背后抱住我。像发情的动物一样用腰顶我。
「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碍事。住手啦。」
我拿餐具敲打沥水架吓唬他,看来有效,他松手了。
「心情真差。干嘛?生理期?」
「…………」
没神经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我努力去除杂念,开始准备就寝。
「过来啦。」
从床上听到声音,我无视他摊开垫被。
「还没到睡觉时间吧?」
时钟的短针已经超过顶点。完全是睡觉时间了。
「……明天你一大早有工作吧?」
打工族的达也同时有好几份打工。平日在烧肉店,六日是派遣。明天星期六,他好像一早就有搬家作业的打工。
「哦,那个没有了。」
「什么?被取消了吗?」
派遣的工作突然取消并不罕见。可是,这次并非这一回事。
「不,我辞掉派遣工作了。」
「……嗄啊?」
为什么?我询问理由,又从达也口中说出无法相信的动机。
「六日我还是想玩游戏啦。因为人很多,任何时段组队都很快。」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说,他为了玩游戏辞掉工作。
虽说是同时兼差打工,不过在烧肉店赚的钱也没多少。原本他只做这份工作,因为缺勤太多让店长感觉不好,所以排班被大幅删减。
所以才开始做派遣的工作,可是他却辞掉了,这样无法维持生计吧?
不过达也似乎也有说词,我还没问他便自己开始说明。
「我想当职业玩家。现在日本的FPS赛场非常火热喔。在国内也不断有职业队伍成立。我觉得这波热潮可不能错过。」
「……所以?」
「虽然现在我在业余队伍比赛,不过最近职业队伍会透过试训募集成员,我打算去报名。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需要比现在更多的练习时间。」
所以没时间工作。是这个理由啊。
蠢到可以了。我没有其他感想。
「……你想要做什么都无所谓,那这段期间的生活怎么办?只靠烧肉店的打工,连十万也赚不到吧?你还得付房租和车贷。」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再怎么说也太乐观了。达也让人这么觉得的想法,其实隐藏着明确的打算。
「话说~明明两个人一起住,房租全都由我付不是很奇怪吗?可以平分吧?」
「嗄啊?现在才在说什么?不是你说我可以不用付房租的吗?」
才不过半年前的事,可别说你忘了。我用强烈的语调继续说:
「我一开始就问过了吧?说我要出一半。然后你怎么回答的?不能让女人出钱,你是这样说的吧?还一脸得意。你不记得了吗?」
「…………」
情况不妙就马上安静。假如打算一意孤行,至少要理论武装吧。
「……反正是肮脏钱吧?」
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的一句话,没有被我漏听。
「你那是什么意思?」
我威吓追问他,达也却嘿嘿地傻笑,想要打迷糊仗。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唉。」
达也厌烦似的叹气,慢慢地叼着香菸点火。和含有难忍臭味的烟一起吐出令人生厌的话。
「女人真好啊,出卖肉体就能轻易赚到钱。」
「啥?按摩店不是你想的那种工作。」
「难说哦?和风俗店很像吧?」
「…………」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非理解,只是漠不关心。
可是,为何现在才对这个事实感到抗拒?
我不打算装成纯洁少女。打从一开始我也没有信任他,所以也不觉得被他背叛。
男人的宽容,就像甜点外层的巧克力一样单薄,多半是用温暖肌肤的温度就能轻易融掉的便宜货。
甜蜜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总有一天,苦味绝对会从里面出现。
吐出来,或是吞下去。
以往都吞下去了。吞得下去。
可是,为何偏偏今天堵住喉咙呢?
「……肮脏钱?那又怎样?话说,想靠肮脏钱的你又算什么?专吃脏东西的苍蝇或什么吗?」
「嗄啊~~?」
暴露出敌意的危险眼神。
虽然害怕,但我不会逃走。
不算强大的我,正因勉强战斗所以受伤。
「是说,把菸熄掉啦。不是说好不在房间里抽菸的吗?」
「啰嗦~这里又不是你家。不爽的话就离开啊。」
「是喔。」
有来有往,正是指这种对话吧?
反正只是时间的问题,一直拖下去,他很有可能变成专靠女人养的小白脸。这时果断地斩断才是明智的判断。
看到我换上衣服,开始整理行李,达也有些动摇地说:
「咦?什么?你真的要走吗?」
「…………」
「等等。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是我错了。」
达也说着把香菸的火熄灭。
「!?咳咳──咳咳──」
也许是平时都省着吸,刚刚他最后抽太大口,结果不住地咳嗽。
「……唉─哇。」
像怪鸟叫声般恶心的咳嗽声,使我的心情完全冷却。
我拖着塞进最起码的行李的旅行箱,没有道别就离开房间。
没有半点依依不舍的我,果真是薄情的人吗?
我倾斜里面剩下一半的格兰利威十二年的瓶子。琥珀色的液体倒满放了大冰块的酒杯,融化的冰坍塌,发出钟声般的悦耳音色。
「喔喔……」
像广告演出般的现象使我自然地露出微笑。威士忌~哼哼哼~♪完成的状态令我不禁哼起歌来。
「……嗯?」
放在桌子边缘的手机,发出声音和振动通知来电。我确认画面,号码是店里的市内电话。
「……不~祥的预感……」
深夜从工作地点打来的电话几乎都没有好事。但是我身为分店负责人也不能假装不知道,我鞭策酩酊的晕眩意识接起电话。
「喂喂~」
『喂,辛苦了。我是杉浦。』
「喔喔,怎么了?」
『抱歉这个时间打给你……那个,之前不是有个禁止进入的免低居民吗?』
「哦……」
免低──正式名称是,免费低额宿泊所。
姑且是向国家登记的,民间的福利居住设施……不过──
真实情况大多是,聚集街友和无法获得医疗服务的精神疾病患者等其他无处可去的人,让他们接受生活保护,借由生活费的名目侵吞保护费获得利益,所谓的「围屋」。
那些居民都不好应付,目前为止我们的店也屡次因为麻烦行为受害。
关于那个居民,他对员工的搭话行为实在太烦,到了妨碍营业的地步,因此只好宣布他禁止进入──
「什么?那家伙又来了吗?」
『嗯。即使叫他别再来了,他却说他只是来聊天的,不是来买东西,找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本来一直纠缠我,不久转换目标骚扰店里的女性客人,要求告诉他联络方式或是一起去玩之类的……』
「不要在便利商店搭讪异性啊……」
『那位女性也拒绝了,结果他突然发怒,我有点无法处理。客人也无法抽身离开……该怎么办呢……』
从电话的另一头,远远地听见男人的怒吼声。
这种情形叫警察最快吧……可是感觉杉浦小姐的声音害怕得快要哭了,就这样交给她应付也很不好意思。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抱歉,你好不容易可以休息……』
「不不,没关系。你别介意……对了,你先让那位女性客人躲在办公室吧。」
『哦,嗯。她已经在办公室里面了。』
「这样啊。那我马上过去,等我一下。」
『好,对不起。拜托你了。』
「好好~接下来……」
我手里拿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站起来,脚下不稳差点跌倒。格兰利威太顺口了,不知不觉就喝太多。
我有预感……这种醉法会影响到明天。
「……啊~!上啊~!」
后悔和忧愁,都借由酒醉和深夜情绪一起赶走。为了打气我一口气把酒喝光,然后随便披上一件外套便走去店里。
「──你瞧不起我吗!?嗄啊!?」
在自动门的来店门铃响起的同时,男人的破锣嗓子震耳欲聋。
定睛一看,眼熟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在柜台前怒不可遏。我努力冷静地向他搭话。
「晚安。怎么了吗?」
「嗄啊?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本店店长。你不记得了吗?」
充满敌意目光炯炯,因白内障混浊的瞳孔,恶狠狠地瞪着我。
不久他似乎想起来了,男人以口沫横飞的气势──话说实际上喷着口水──吼叫。
「喂!你这边是怎么教育员工的!?我可是客人啊!」
在禁止进入时就已经不是客人了。
就算如此说明,嗯,大概也讲不通吧?从口齿不清的语调和发红的脸推测,也许他醉得很厉害。
「我们到外面说吧。」
因为打扰到其他客人,所以也不能就这样争论。移动到店外后,我开始继续说:
「那个,以前我告诉过你了吧?你上门我们会很困扰。」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蠢货!」
「……就算那样也不行。因为禁止进入啊。非常抱歉,能请你离开吗?」
「啰嗦!你瞧不起我吗!?」
是啊。我闭紧想要这么说的嘴巴,刻意采取倾听的态度。
根据经验,面对这种人的时候,绝对不能同样地激动。要专心听他说话,直到他满意为止。这才是解决的最佳手段。
「我啊!可是社长喔!」「年收入有一千万!」「我手下有一百个员工!」「我还拥有国家证照!」「我随时可以能烙一堆人来!」「这种店马上就能让你倒店!」「怕了吧?嘿嘿!嘿嘿嘿嘿!」
重复着谁都知道是胡扯的空话。明明穿着一身皱巴巴运动服的穷酸样。
他用只有小指留长的黄白色指甲挖鼻孔,男人持续了一段时间亢奋吆喝。
「──少瞧不起人……人啊……像你……像你这种的……啧!」
不久似乎热度冷却,男人留下咂舌声,悻悻然离去了。
「…………」
我目送他融入黑夜中的寒酸背影,忽然开始思考。
他接下来要前往何方呢?
这一夜、明天、之后的未来,他要如何度过呢?
说起来,围屋是置于社会最底层的收容处。
无法就业,也被亲人放弃,也无法自力获得福利的人,在与流落街头二选一之后最终落脚的穷途末路。像他这样的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度过每一天的呢?
每天如同家畜般被迫大群人挤在一间的生活。听说他们被人恣意压榨,手上每个月的保护费所剩无几。
我不打算同情他们。反而对于他们的生活情况,不禁感到愤怒与傻眼。
月初生活保护费汇款日之后,从我们店里的酒类卖场有两样商品一定会消失。
自家品牌的便宜罐装气泡酒,和一次能喝完的利乐包清酒。由于设施的居民都很爱喝酒,所以两者全都会被买光。
从小学生使用的运动品牌折叠钱包得意地掏出万圆钞票,只购买嗜好品,对于他们,我实在无法面带笑容服务。拿税金随便乱花,我总是边在心里咒骂边操作收银机。
不过──对于他们只能靠融化未来的可能性活下去的人生,我也的确感到莫名悲哀。
不可能有人想要穷困潦倒。应该是遇到什么挫折,可能在哪边滑了一跤,应该能有更好的生活方式。
纵使根本原因在于本人,借由情感理论判断一切算正义吗?
连「最起码的平凡」都达不到的人,在世界上要如何存在──
「──唉。」
在吐气的同时,思考也一起吐掉。毕竟,人能够变得如何只能靠自己,我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也就是说……
「买罐解酒剂回家吧……」
然后赶紧喝了就去睡。这就是现在我能做的最好的事。
「啊……店长。」
回到店里后,杉浦小姐以充满不安的表情等着我。
「抱歉,特地把你叫来……」
「不会。总之赶走了,已经没事了。」
「这样啊……太好了。」
杉浦小姐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即使是人人害怕的魔鬼士官长,却依旧还是一名年轻女孩。被人这样无理取闹,吓得缩成一团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么,我也这样转告客人吧。」
「啊,由我去跟客人说。你不用介意,回去工作吧。」
「是……啊,店长,你的衣服……」
衣服?我跟着杉浦小姐的视线看看自己的胸口──太糟了,变得黏糊糊的。
看来刚才在争论时,口水跟着骂声一起喷到我身上。
「呜哇~太糟了……」
由于生理的厌恶感,我立刻脱掉外套。
「咿呀啊!?」
或许被误以为脱衣舞,杉浦小姐发出可爱的尖叫。
「哈哈,没事。我底下有穿啦。」
「嗯、嗯……」
抱歉啰,我道歉后,走去柜台内侧的办公室。
「晚安~似乎对你造成困扰了,非常抱歉。」
即使错不在己,总之先谢罪正是商人的处世之道。完全掌握变成习性的营业式微笑自动浮现时──
「声音好高!你工作时都这样吗?」
──我瞬间冻结了。
真好笑~说着格格地笑起来,带有鼻音的动画声音。仔细一想,虽然对初次见面以来的便服模样感到不协调,不过就近看过的那张脸孔不用怀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我抱着开始疼痛的头质问她,她以似乎等了很久的气势回答:
「因为啊~!你听我说!」
女人从「你听我说」开始的话题,只会让我有不祥的预感。
而很遗憾地,我的预感确实猜中了。
几乎把事情听完时,我的头痛越来越严重了。
所谓时间的感觉,每经过一年都会改变很大。
学生时期感觉漫长的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现在上班回过神时就已经结束了,感觉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小时候经常被年长者吓唬「变成大人后一年很快就过去啰」,不过那不是什么吓唬,我现在体会到那只是在传达事实。
当上店长之后尤其如此。心情上明明就在前阵子才刚迎接交钥匙──店面开幕时进行的仪式型活动。
可是今天,唯独今天这一天,感觉时间的流逝非常的慢。看看时钟,哦,才这个时间啊,只是重复感到无谓的焦躁。
我想赶快回家,越快越好。越是这么想就越焦急,使时间感觉变迟钝。不,这种情况是变敏锐吧?不管怎么说,这就是痛苦。
虽然排班让工读生填上,不过今晚是高中生搭档,因此交给他们有些不安。虽说并非紧急事情是还好,不过考虑到往后,或许也应该把能代替自己职务的员工放在白天的时间。
因为目前的人员之中没有候补,所以假如要采用,就要贴出征人启事或从外部录用……可以的话我想避免这一点。
假如要转正职,还是从工读生训练最为理想吧。若是有像杉浦小姐这样可靠的打工族来应征就好了──哦,说曹操曹操到。
「早安。」
深夜时段负责人杉浦小姐来上班了。明明离她上班还有三十分钟,她总是非常认真。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哦,不会。」
「后来还好吗?你送她回家了吧?」
因为是认识的人,我送她回去──昨晚道别时,我这样告诉杉浦小姐便离开店面。
虽然没有说谎,不过的确也没说清楚事实,因此实在无法消除内疚感。
不过在服务业讨生活的人,隐藏内心对待别人是拿手绝活。
「嗯,没问题喔。」
「这样啊。太好了──」
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杉浦小姐似乎想说什么,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两人独处的办公室里充满沉默的气氛。有点变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昨、昨天,店长赶来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放心。」
杉浦小姐没有确认我的反应,她紧接着继续说:
「那个人,不管说什么都只会吼叫……我,真的很害怕……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哈哈,是喔。千钧一发赶上真是太好了。」
「抱歉……要是我自己能应付就好了……」
「没关系啦。男人的怒吼声,对女孩子来说等于暴力吧?」
「没错!真的!」
杉浦小姐以快要甩掉头的力道点头表示同意。听说有不少女性很害怕男人的怒吼声,看来她也是这一类。
「假如他又上门,到时候不用顾虑,打电话给我吧。」
「好,谢谢你──」
杉浦小姐再次回到扭扭捏捏模式。
「……感觉店长──」
然后她有些迟疑,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会是个好爸爸。」
「爸爸?」
爸爸、老爹、父亲,我吗?
不不,我还不到那个年纪──不,已经是那个年纪了……迎接今年的生日后就三十岁了……
出乎预料的评价使我动摇──为什么?不过给我评价的对方,看起来更加动摇喔?
「店、店店店、店长,有想要……结婚吗?」
「结婚?结婚啊……我没想过耶……」
在想不想要之前,目前为止我甚至没有好好地想过结婚的事。
「我觉得,店长一定会是重视家庭的好爸爸。」
「哈哈……是吗?」
「绝对是──啊!我没有奇怪的意思喔!!」
「奇怪的意思?」
「不……那个……该怎么说……」
杉浦小姐支支吾吾的。不久她说出不得已的一句话──对我来说,是意想不到的突袭。
「对我来说,与其说店长是爸爸,感觉是哥哥吧!」
「…………」
「我是家中长女,所以很向往有哥哥姊姊。假如店长是哥哥,一定是值得依赖的好哥哥──」
「抱歉。」
我打断闲聊,从椅子站起来。
「我有点事,先回去啰。」
「啊,哦,嗯。辛苦了……」
辛苦了。我也同样回话,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我没有找即将报废的便当,甚至也没购买每天习惯喝的啤酒,直接一溜烟地回家。
抱歉,杉浦小姐。我没有骗你。
今天,唯独今天,真的有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优先处理的事情。那就是──
「你回来啦~」
──决定如何处置旁若无人地迎接我的这家伙。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准备,你先去洗澡吧。」
「嗄?不,那个──」
「好好,有想说的话待会儿再说,喏?」
她笑嘻嘻地,像梆子一样咯搭咯搭地敲响手上的长筷子。从她转身回到厨房的背影,找不到无限妖媚的按摩小姐的面貌。
蓬松材质的外套,和相同材质的短裤。虽是不怎么样的打扮,不过因为不熟悉她私底下的模样,所以我有些不知所措。
「……唉。」
虽然讨厌听话照做,不过就算反对也无可奈何。
总之她乖乖地待在家里令我松了一口气,我准备换衣服走到浴室。
「……?」
以像往常一样的惯常程序全身清爽之后,我忽然注意到。
浴缸里放了热水。
那个,在浴缸里放热水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对于总是只有淋浴就结束的我来说,虽说不到非日常的程度,却也是感到稀奇的光景。
「…………」
明明是自己家,却像是被服务,实在不能释怀。明明也没有拜托,干嘛擅自这么做?别扭的想法在脑海里闪过。
不过就这样走出去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嗯,泡一下也好,我跨过浴缸身子沉下去。
「……哈啊。」
我叹了和刚才性质不同的一口气。像这样泡在浴缸里是多久以前了呢……没想到感觉还不错。
「……嗯?」
我用双手捧热水洗脸时,有东西缠在指头上。
是头发。既长又有光泽的头发,是从谁的头上脱落的用不着确认。
她先泡过了啊──不,是没关系啦──不不,还是不太好。
先不说洗澡什么的,话说那家伙在我家本身就是个问题。
不是在浴缸里悠闲的时候。因为一根头发注意到这点的我,伸直膝盖从浴缸里站起来。
然后快速地擦拭身体,换上家居服回到房间内。
「好快,你有好好泡澡吗?」
她以彷佛妈妈的反应迎接我。
我无法肯定或否定,只能露出不愉快的神情。不过站在厨房里的明莉也没有特别在意,她把手上的餐具咻地塞给我。
「来,帮我端过去。」
我反射性地接过。只是买来积灰尘的木制汤碗里,混浊的褐色液体冒着热气。
好像是,味噌汤。切成半月形的洋葱的厚度,处处碎掉不齐全的豆腐,强调着并非即溶式,而是亲手做的。
「干嘛站着发楞?快点端过去啊。」
「啊?哦……」
在她的催促下,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开始动作。平时当成餐桌使用的,主要是西式房间的电脑桌,不过明莉是在客厅的矮桌准备饭菜,不得已我只好移动到那里。
我也很久没有坐在地毯上了。我朝桌上看,除了自己端来的味噌汤以外,还有散布鸡肉点缀的沙拉,和放了荷包蛋的炒面摆在桌上。
「哈啊~肚子饿了。来来,快吃吧。」
「不,等等,那个──」
「我要开动了~」
明莉打断我的话,双手合掌。她好像是先吃沙拉的那种人,以和樱桃小口不相称的豪迈吃相咀嚼蔬菜。
「即食鸡胸肉真的很方便呢~只要加上这个,沙拉就变得超好吃。超商也有卖吧?」
「哦?嗯,是啊……」
在逐年越来越重视健康的市场中,即食鸡胸肉如今在卖场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商品之一。
不只可以加进沙拉,直接大口吃也可以,因此也有不少人买这个,代替饭团或三明治等所谓单手吃的商品。
由于单价高,保存期限也比较久,所以就店家的立场是能赚钱的商品──呃,这种知识无所谓啦。
还有其他该讲的事。但是,饭菜冷掉也很可惜,因此我决定暂且先动筷子。
「……很特别的调味呢。」
我喝了一口味噌汤,说出坦率的感想。
绝对不是不好喝,是特别。就像第一次喝外国的矿泉水时,那样的突兀感。
突兀感的真面目是──甜味。强烈的甜味甜到无法忽视。
并非味噌的甜味,也不是洋葱的甜味,还有一点酸味的独特甜味,比起日本料理感觉更像中华料理──?
「是因为加了醋吧?」
没有卖任何关子,直接了当解开我的疑惑。的确这是醋的甜味。
「之前电视上有介绍喔。所以我就试着模仿,后来就爱上了。啊,该不会你不喜欢醋?」
「嗯……」
我又喝了一口。浓郁的味道很容易觉得腻,不过把汤当成一道配菜的话还在容许范围内,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不,虽然和期待的不一样,不过也可以。我觉得和洋葱满搭的。」
「唉嘿嘿,对吧?」
「食材的种类和分量再多一点会更好吧?只有汤的话,醋的味道太强烈,感觉有点腻。和胡萝卜、青椒、地瓜之类的感觉也很搭。」
「咦?评论精确到这样反而让人觉得龟毛……」
没礼貌!虽然这么想,不过的确可能会让人觉得龟毛,我反省。
没办法啊……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实在很容易对新商品打分数。不,虽说这不是商品。
「那我下次照你说的煮。」
哦──我正要点头,还差一点便打消念头。
「等一下,下次是什么意思?」
「下次就是下次啊。」
「……什么?你打算住下来吗?」
「嗯♪」
若无其事做出的宣言,令我说不出话。
「广巳先生都不自己煮饭对吧?冰箱就像展示品一样空空如也。明明有大冰箱,真是太浪费了~不过,今后我会有效活用,放心吧。」
别看我这样,我很会煮菜喔!虽然明莉自豪地说,不过我只感到不安。
「不不,不不不。你干嘛擅自决定?太奇怪了吧?」
和同居的男友吵架分手,哭着说无处可去,无可奈何只是让她留宿一晚。就连这个判断也是因为酩酊状态下的轻率决定……一起住?再怎么说也太跳跃性思考了。
「毕竟是这个时间,我不打算马上赶你走……不过你还是明天离开吧。」
「咦~~~为什么~~~」
「为什么……再怎么想都很奇怪吧?明明也没有交往却一起住……」
「那偶们交往就豪啦。」
虽然咬着荷包蛋的发音口齿不清,不过意思完全传达了。
「是说,我才有疑问。」
将荷包蛋咀嚼完后,明莉反而以一副是我的错的气势,言辞犀利地继续说:
「广巳先生喜欢我对吧?所以才会每周光顾樱女吧?既然如此,一般来说不是应该高兴吗?想要的女人自己跑到你家喔!从男人的立场不是天大的好事送上门来吗?」
「…………」
被戳中这点的我也很软弱。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一直光顾,纵使被认为动机另有企图也没办法。
但是──
「──我上按摩店终究是为了休闲。并不是为了想谈恋爱,真的不是。」
我郑重其事地说,明莉非但没有理解,反而疑惑越来越深地皱起眉头。
「不不,意思不清楚啦。只不过是为了休闲,每次会花一万以上吗?色情类的自选服务也完全不点。太奇怪了。」
「……偶尔也会有这种客人吧?」
「是有啦。目的非色情的装纯情客人,结果心里都有企图吧?因为想要不透过店家私底下交往,所以才不点自选服务,只是想表现诚意。广巳先生不是这样吗?」
「……不是。」
「可是却不对色情出手,这不是很矛盾吗?之前我就一直有疑问,广巳先生其实是为了什么目的上按摩店?这方面我完全看不透,超~~~消化不良的。」
「…………」
我上按摩店的目的。
我问自己,想到大致分成三个理由。
第一──每天只是往返于家里和职场,我想为无聊的生活给予刺激与滋润。
第二──面对三十岁这个阶段的年龄,我感受到模糊的不安,冲动的想要逃避方法。
至于第三个──
「──目的什么的,因人而异吧?」
我有意地中断思考,也用粗鲁的话打断话题发展。
结果我的选择是,只为了度过眼前的,懦弱的隐瞒。
「话说,也不必特地挑选年纪差这么多的对象吧?」
「就只差一轮啊。还好啦~!」
「……就算如此,和不喜欢的男人一起生活,不觉得讨厌吗?」
「不会啊。话说,我还算喜欢广巳先生喔。」
态度过于自然,反而不真诚。应该说,缺乏说服力。肯定对明莉来说,比起「喜欢讨厌」,「有无」才是她挑男人时该优先的要素吧?
好歹她表示好感,我不会觉得不高兴,不过我也不想成为因为这样就被轻易缠上的男人。我再次摆明拒绝。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拜托啦~一年,只要一年就好!还差一点啦~」
什么意思?我如此询问,明莉说:
「我现在有些原因,也没有存款,所以没办法租房子。我预定成年后就自己住。」
「……所以当成这段期间的过渡期,让你在我家生活吗?」
「就是这样~♪」
「什么就是这样……」
再怎么说这种生活方式太随便了。
「无处可去的话就回老家啊。你的出身地是这一带吧?」
「没办法。」
插嘴说出的否定,尽管语调平稳,却听起来有些情绪化。
询问理由也很不识相吧?
「好嘛~话说这个房子,一个人住太大了!和室完全没有使用吧?都积灰尘了。让我睡那个房间!」
「让你睡?」
「我会做家事的──除此之外的『照顾』,当然也会做喔!」
「你……」
我也没有纯洁到不能理解明莉想表达什么。
眼睛朝上看的挑逗眼神,令我深深地叹息。
「我说过了吧?我的目的不是谈恋爱。」
「我没有要你勉强和我交往啊。就算只有肉体关系也行。」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不好意思,我无法变成那么没节操的男人。」
精神洁癖啊,明莉不满地说,以我的立场是她太奔放了。
从她流利的言行推测,大概是一直以这种风格过活吧?而往后也会同样地生活下去吧?
我不打算否定她的生活方式。我知道这个社会没有简单到只靠漂亮话就能生存下去。以一个女人的立场更是如此。
如果需要,只要尽量利用男人就好。可是,那也是伴随巨大风险的作法,明莉应该有自觉吧?
渣男到处都多到无可奈何。把女人当成物品对待,堪称鬼畜的烂人,在世界上确实存在。
假如她遇到那种男人,被夺走的一定不只是身体而已。
我就没问题,如果这么想就大错特错。命运的邂逅中,也包含与罗曼蒂克相距甚远的不幸命运。
现实这个故事中王道并不存在。好结局和坏结局都普遍存在,这些都在「命运」这个绝对的说书人讲述的定数中。
如此一想,对我来说明莉的生活方式,果然不管怎样都像是危险的走钢丝。
「…………唉。」
因为太危险了,所以想要伸出援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要一年,具体来说是到什么时候?」
「明年四月。」
现在是五月中旬……所以大概是十一个月之后吧。
「咦?你问这个,难道、难道?」
「……话说在前头,我不打算和你同居。只是分租房间给你而已。」
我勉为其难地告诉她,明莉的表情突然绽放笑容。
「太好了!谢谢你,广巳先生!」
明莉非常高兴地露出笑脸,另一方面我的心境却很复杂。
明明直到昨天只是按摩小姐和客人的关系,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只觉得这正是命运的捉弄,只有感到为难地叹息连连。
只顾着说话,炒面完全变凉了。送到嘴边一尝,是非常正统的酱汁味道。和味噌汤不同的安全调味,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